回想起來,臨行前老頭子的舉動著實有些古怪,反復叮囑讓我不要忘了代家族考察「某個間諜的工作業績」,只怕早就料到了阿沙巴城會有事發生。
如此想來,克萊門特應該是靠得住的,老頭子隱忍多年,圖謀甚大,只等一個一鳴驚人的機會,不會在這種事上犯錯,若克萊門特靠不住,絕對不會讓他在阿沙巴城這樣的戰略要地一待就是這麼多年,而且我看資料,整個阿沙巴城我們也就安排了渣男這一名間諜,連制約權衡必要時出手抹除的「監視者」都沒有設置,儼然就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還能如此吃得開,同時與三方勢力合作,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狄芙妮說,「既然確定他可以信任,那麼討論另外一件事吧——你還要對付那個巴斯蒂安•菲洛斯嗎?」
「當然要,為什麼不,這是關系到整個費倫大陸生死存亡的戰爭,我們責無旁貸,毫無退路,懂嗎?」
「你是在擔心靈魂之火的問題吧。」狄芙妮一眼看破了重點。
「呃,不可否認也有那麼一點點。」
「你覺得我們是他的對手嗎?」
「如果不將那頭骨龍計算在內的話,勝負大概是五五開吧,不過我們是正義的化身,道德的楷模,屆時幸運女神肯定會站在我們一邊的。」
「……如果將骨龍計算在內呢?」
「九比一吧。」我嘆了口氣,「他九,我們一,運氣因素包括在內。」
「那不就是了。就目前的狀態而言,我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得不到靈魂之火,你以後有可能會死,自不量力的話現在就會死——你該不會不明白吧。」
「明白。」我繼續嘆氣。
「所以?」
「所以我們現在需要開誠布公,將各自的底牌都毫無保留地亮出來,只有這樣才能爭取到最大的勝利可能。」
「為什麼?」狄芙妮偏偏頭,露出個迷惑不解的表情。
「因為我高興啊。」
「……」
天大地大不如高興最大,不過很顯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放心好了,沒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會去做的,我們對付不了那頭骨龍,自然有人能對付。
「誰?」
「凱瑟琳。」
「凱瑟琳?」狄芙妮蹙眉,「她不是恨你入骨嗎?怎麼還會幫你?」
「一言難盡,總之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找到菲洛斯,再找到凱瑟琳,然後讓他們打一架,最後出來收拾殘局就好了。」
狄芙妮沉默了幾秒。
「听起來很有趣,既然你已經計劃好,那麼我就不多說什麼了,我要睡覺了。」她掏出本書,往枕頭上一靠,「充足的睡眠是保證肌膚質量的基礎,晚安。」
這真是充實的一天,充實到令人頭暈腦脹。
狄芙妮雖然情商不怎麼樣,但智商還是不錯的——這主要體現在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智商沒我高,所以干脆不去操這份心,制定計劃設置陰謀之類的腦力工作交給我去做,養精蓄銳等我喊開打時跳出來大殺四方就好。但有件事她沒說對,其實我還沒有計劃好,只是有了個大概的輪廓而已。
不過這一天委實是太過充實,所以我決定先去放松放松,做做體力勞動調節一下內分泌,勞逸結合才是王道。
只是就如那句老話所說,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會塞牙,年輕貌美聲輕腰柔的女鄰居正好趕在今天來了生理期。沒辦法,女性基本權益還是要尊重的——而且不尊重也不行啊,這種事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陪著說了會話,灰溜溜地走了出來,左思右想算了還是去酒吧里喝一杯,整理一下思緒。
走出不遠,一群鬼頭鬼腦的家伙出現在眼前,是馬戲團的那些家伙,有男有女,大家都是年輕人,這段時間也算跟他們混了個臉熟,圍著扇門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麼。
「什麼好事情?」本著有熱鬧不看白不看的精神,我湊過去。
「噓。」那家伙一臉混雜著肅穆與八卦的復雜神情。
想起來了,這是馬戲團頭牌女明星的房間,其實在我看來長得雖然還不錯,但無法令人產生驚艷的感覺,更談不上什麼絕色,最糟糕的是脾氣超大,待人冷淡,對什麼都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我沒有自虐的愛好,熱情如火的美人兒才是我的最愛,對這種冰山美女向來敬而遠之,所以壓根就沒動過追求她的念頭。呃……難道有人搞定她了?這些無聊的家伙是在听床?
八卦我有興趣,听床就沒興趣了,啪啪啪有什麼好听的,難道我自己不會啪麼?正準備要走,房間里突然一陣乒乒乓乓猛響,接著便听見有人大喊︰「變態!你這個變態!」
門呀咿一聲被拉開,有人以荒野求生的姿態奪路而逃,隨即重重把門關上,將「變態」罵聲與雨點般襲來的茶杯拖鞋以及靠背椅都關在了門內。馬戲團的家伙齊齊抬頭看天,裝作若無其事瞬間鳥獸散,看起來應對這種局面經驗豐富,那個家伙也是個極品,都狼狽到被人趕下床的地步了,還不忘保持笑容……咦?是你?
他看見我也明顯吃了一驚,但很快便再度微笑,眼楮眯成了兩道彎月,「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阿里曼先生。」
巴斯蒂安•菲洛斯。
這家伙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難道他已經盯上我了?感覺不大象。他和頭牌女演員又是怎麼回事,他可是已經凝成了真名的高階巫師,什麼人能把他踢下床?難道我看走眼了這個冰山美女其實是個隱藏角色……腦子有點亂,一時間難以回過神來,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阿里曼先生也住這家旅館?」菲洛斯整了整領口衣袖,坦然自若。
「呃,算是吧……你這是?」
「阿里曼先生都看見咯,被拒絕了。唉……女人這種生物真是太奇怪了。」他撓頭,「不過也沒什麼,習慣了就好。」
習慣了就好……
砰!
大概是听見了菲洛斯還在門外說話,什麼東西被重重摔了在門上。很顯然,屋里那位怒氣還未消散,也不知道這家伙究竟干了什麼惹得她那麼生氣,這麼晚了他們本該是打算上床啪啪啪的吧,莫非是在他身上發現了別的女人的遺留物品?
「這里不大適合說話。」菲洛斯聳聳肩,「要不一起去喝一杯吧,隨便聊聊。」
正合我意。
來到一樓酒吧坐下,我要了杯加冰杜松酒,他則點了杯地獄烈焰,光听這個名字就知道這種酒有多霸道,這家伙看起來文靜乖巧,時刻笑眯眯的,簡直就是那種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別人家小孩」的標準模板,沒想到卻喜歡喝烈酒泡冰山美女,真是人不可貌相。
「女人真是麻煩,完全不知道她們究竟在想什麼。」他注視著酒杯,「一下子要這個一下子要那個,你滿足了她的要求非但不高興還跟你耍脾氣,真是莫名其妙之極!」
「恕我冒昧,你是在說艾,呃,艾……」
「艾琳娜。」
「對,艾琳娜小姐。」我實在是忍不住八卦,「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說她不喜歡粗野的男人,于是我就盡可能溫柔的對她,結果卻她發起火來,你說是不是莫名其妙?」
「就這樣?」
「對啊,就這樣,她提出了要求,然後我以最好的方式滿足了她,最後發生的事情阿里曼先生都看到了。」
「唔,這個嘛,其實有時候理解女人要反著來,她們說不要的意思其實是要,住手的意思是你快點。同理而論,今天她把你踢下床,並不就代表著以後你就不能再上她的床,只要找對方法就好。換個角度看其實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你知道了她不喜歡你太溫柔,她喜歡的其實是……等等。」
我突然發現不對,「可我怎麼听見了她罵你變態,這難道也是因為你太溫柔了?」
「一言難盡,算了,不提這個了,沒必要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他眯著眼楮,笑容有些意興闌珊,「說點別的吧,阿里曼先生這麼晚了還沒睡?」
「有點失眠,打算下來喝一杯。對了,還未請教尊名。」
「一個生活在社會最低層的打工仔而已,有什麼尊名不尊名的。」他微笑著將酒喝完,「叫我巴斯蒂安就好了。」
「听起來巴斯蒂安先生對目前的狀態很不滿?」
「也不能這麼說,相比絕大多數人,我現在的生活狀態也算是還不錯啦,工資高,時間自由,偶爾還有些福利,老板對我也還算不錯,就是壓力太大了些。」
他說,「本來想談個戀愛放松一下,沒想到卻鬧成這樣,結果心情反而更糟了。每天都加班到深更半夜,下班後還要挨打受氣,這樣的人生真是個笑話呢。」
「工作到這麼晚?」我試探著問。
「嗯,城郊剛才有個酒吧被砸了,事情雖然不大,但總要有人去收拾對不對。而且你也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雖然嚴肅軍紀,盡量不攪民,但老百姓難免還是會有些意見,就拿關城門這件事來說,每天那些商隊的頭腦都要跑到指揮部來催促,搞得人頭暈腦脹,據說明天還要發動人來靜坐示威。真是頭疼,好象是我們故意為難他們一樣。這也是沒辦法啊,磐石堡的那些家伙整天都在城外騷擾,要是商隊被洗劫了,又要說我們保護不力了,這些家伙個個有關系有背景,惹不起啊!我就納悶了,為什麼大家就不能換位思考一下呢……」
巴斯蒂安低聲說,一打開話匣子便沒完沒了地倒著苦水,看起來壓力不是一般的小,真是令人同情——不對,同情毛啊!這完全就是你自找的好不好!你要是不帶兵來打阿沙巴城,咱們現在就都可以躺在床上睡大覺,那會一起喝悶酒這麼苦逼!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扮豬吃老虎?
我猛然醒悟,明明是桑比亞炙手可熱,權勢無雙的大人物,這一次奇襲阿沙巴城成功,搞不好整個費倫大陸都已經赫赫有名,卻硬是要將自己往慘里擠兌,以「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打工仔」自居。尼瑪考慮過我們的感受沒有?你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打工仔,那我們這些整天奔波忙碌連妞都快要泡不起的算什麼?連打工仔都不如的牲畜麼?
「呃,以後升職了就好了,升職了就能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整天喝茶看報紙。」我隨口安慰。
「哪里!」巴斯蒂安叫苦,「阿里曼先生你太不了解體制這個東西了,下面的人的確有不少,但用得上卻沒幾個。年紀大的對升職已經不報希望,整天混吃等死,對待工作敷衍了事能拖則拖,年紀輕的沒有經驗眼高手低,讓他們去解決問題只會產生更多問題,好不容易等你把他們培養出來了,這些家伙就開始提各種條件,不滿足就消極怠工,到頭來還是要你自己去做。」
「總會有合適的吧。」
「有啊,但他們懶啊,這種人是最可惡的。」他恨恨地說,「明明有能力也有精力,卻沒有責任心,整天只想著偷懶,接著出差的機會到處旅游——我最討厭這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