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納又來攻打樓西了,他們的目標還是樓西帶走的陣法。愨鵡曉
那個時候,我方才十五歲,言兒十四歲。
我的出身決定了我回成為下一任的樓西族長。從小爹娘和族里的老人便對我要求十分的嚴格,十五歲的時候,我的武功已經可以橫行江湖了。
那一次爹娘讓我出戰。第一次對上大規模的樓納軍,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因為我知道,那是對我的歷練以及實力的最好證明。
然而我卻並未想到太過年少輕狂,缺少沉穩讓我差點有去無回,那次我中毒了。若不是言兒不顧性命替我將毒吸出來,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然而,等我醒來的時候,再看到的卻已經不再是那個活潑美麗的溫言,她躺在床上,臉色煞白,雙目緊閉。我將她體內的毒封住,將她放在寒玉床上,然而她再也沒有醒來。
我恨我自己,因為自己的大意和輕狂,害了言兒,那個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言兒,若是沒有意外,我們會成親。
然而,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我遇見了你——鳶鳶,你便是我生命中的意外。
為了找尋救治言兒的辦法,我獨自一人去了中原,並且找到了沈雲襄,那個名動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听風樓主人。
見到沈雲襄的時候,我很詫異,這樣一個令世人驚嘆的少年,在最光彩的年華,竟然帶著一個孩子,隱居溪鎮。
可無論如何詫異,我的目標是龍隱殘卷,要拿到它就必須接近沈雲襄,那時的你便是最好的橋梁。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在台下看戲。
那個時候齊家小公子跑來搭訕你,眾星捧月的齊林理所應當的覺得你應該贊美他。然而也不知道你是太傻還是故意,你竟然將他買的新衣說成是劣質貨,將他手中精致的扇子說成是暴發戶專用,更有趣的是傻小子竟然會相信你的話。
我在台上唱著,心里卻不由得笑了,你真是可愛。
為了躲避鐘曉月小姑娘,你闖進了我的化妝間,我還沒出手,你便自動上門了麼?我卸妝,輕笑。
你真是個聰明又狡黠的孩子,從你闖進來的那一刻開始,我便知道我們的緣分就此結下了。然而那時候的我卻不知道,這樣的緣分是幸還是悲,它太長,糾纏著我,牽著扯你,斷不掉,可它又太短,等我有機會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它已經系不住你了。
十年很短,我看著你一點一點長大,你的一顰一笑,你被捉弄時跳腳的樣子,你夾在我和沈雲襄之間為難的樣子,我全都記得。
十年很長,等我發現的時候,它已經將你牢牢的捆在我心里,斬不斷,分不開,生根發芽了。
直到武林大會再次來臨,沈雲襄有了動作,江湖又要陷入紛爭之中,我必須離開的時候,我才發現,你在我心里已經那麼深了,離開你,我很舍不得。
你很傻,傻到看不出來我有多喜歡你。你很笨,笨到感覺不出沈雲襄對你並不只有師徒情分。
怎麼辦?我若是走了,沈雲襄會不會趁虛而入?要不,我先下手為強好不好?
當你吃了我給你的藥,毫無防備的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卻又下不了手了。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如此愛你,就算是為了和你在一起,也不願意傷害你。
讓你嘗嘗這種欲火焚身的滋味也好,省得你整天沒心沒肺,玩著玩著就把我給忘記了。
我走了,也要讓沈雲襄不省心。你說,他看到你衣冠不整的躺在我的床上,他會不會暴跳如雷?
至少短期內,他不會隨便打你主意了。那我便放心了。
我再次得到你消息的時候,你竟然跑到了淮陵。我有些生氣,沈雲襄怎麼能讓你一個人亂跑?我很擔心,我在暗處看著你,順手替你解決掉一些小麻煩。
然而我卻發現,你心里裝了很多事情,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跟魅影鬼城似乎有些理不清的糾纏。
這讓我很煩躁,看著你長大,卻不知道你還有那麼多的秘密。那沈雲襄呢?他知道嗎?他要是知道怎麼會隨意放任你在這里?他一定也不知道。這麼想著,我的心里便好受很多。
我一直躲在暗處,調查關于龍隱殘卷的任何一切。在充滿是非的淮陵,線索真的不少。
我從未打算現身,直到你遇到了危險。你和魅影右使撞上了,從他的眼里我看到了殺氣,那一刻我的心猛得一跳。沒有多想,我現身了。
他挑撥我們,將我別有用心接近你的事情告訴你,挑唆你跟我反目成仇。那個時候我沒有否認,我想知道十年的感情,是否能夠經得住外人的挑唆。
然而,你沒有讓我失望,也沒有讓我難過,第一次我那樣慶幸,被挑唆的是你,獨一無二聰慧的你。這讓我看清了,我在你心里的分量。
第一次你參加武林大會的時候,我沒有陪著你,這一次我要好好地陪著你,讓你慢慢的習慣我在你的身邊。
在懸崖上,你救了葉晨軒,帶走了沈雲襄,殺了魅影右使。我發現了另一個你,堅強,果斷,狠辣。
這才是我的心上人,除了可愛之外,還有一顆強大的心。
我以為,我和沈雲襄是公平競爭的,甚至我比他更有優勢,因為我和你沒有師徒關系。
然而,當你當著所有人的面跟他決裂,跟我離開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有優勢的是他,不是我。因為在你心里的那個人,是他。
你最後跟著我去南疆了,可卻不能夠平息我心中的傷痛和落寞。你的心里,竟然是裝著他的。
可他是你師父啊,名動天下的公子襄,他怎麼可能會罔顧道德倫理跟你在一起呢?
最後陪著你的,還是我。
我會給你一些時間,慢慢的忘記他。我也會給自己一些時間,慢慢的做那個唯一站在你身邊的人。
然而,沈雲襄的到來比我預計的要快得多。
他在的時候,你處處偏向我,處處與他為難。外人看了,總以為你有多討厭他,有多喜歡我。
然而我卻很清楚,他才是那個能讓你心里快樂憂傷的人。
看著你一次又一次的為了遠離他而靠近我,你不會知道我溫和的笑容里面,隱藏了多少悲傷。
若是你肯仔細的看看我,你一定會看出來,其實我沒有在笑,我在痛,我在傷。可惜,你的那一雙靈動的眸子里,只有他,你看不到我,你不知道我難過。
就像你也不知道其實齊林那個傻小子也喜歡你。你忽略了所有人,唯獨在意他。你們的感情,你們的相互折磨,你們看不清楚,唯獨我,一點不剩的看得如此透徹。
從盤根林回來之後,我便知道,若是我再沒有行動,很可能我就要失去你了。我開始慌了。
可惜,老天似乎不太願意看著我跟你好呢。
一封樓西出事的信,遞到我的面前,沈雲襄成功的將我送走了。
然而樓西和你之間,我選擇了樓西。
我以為,等樓西的事情平定之後,我會再找到你,將你留在身邊,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告訴你那些你不曾知道的事情。
然而等我再見到你的時候我才知道,當初選擇了樓西,就等于放棄你了。
一年的時間,改變了太多事情。
我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氣息已經很虛弱了,我像是萬箭穿心了一樣的疼。那個狡黠聰慧的你,那個活潑靈動的你,那個愛恨不清的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像紙一樣單薄,我生怕,一踫就碎。
你睡得很沉,你不知道,我連眼楮都不敢閉上,生怕一眨眼,就再也見不到你醒來。
十五歲那年,我毒素清掉之後,睜開雙眼,言兒已經不會醒來了。我很害怕,真的很怕,那種可怕的感覺從頭到腳,將我完全侵襲,這樣的感覺,真是很糟糕呢。
鳶鳶,你快點醒來好不好?
我會保護你,不讓你再受一點傷害。就算你懷了沈雲襄的孩子,就算你們有過曾經,我都可以不在意,我都可以接受,我…
我其實很難過,我其實很在意,我其實不願意接受,為什麼你不能再等我一會,為什麼你不能再給我一些時間呢?為什麼呢?他是你師父啊,他怎麼可以罔顧人倫,對你做這樣的事情?他既然要了你,卻又為什麼不保護你,讓你淪落至此呢?
我恨沈雲襄,更恨我自己。是我當初離開了你。
怎麼辦?我以為我會不知所措。
可我卻低估了我對你的愛,我不願意失去你,所以我選擇了接受,至少無論如何,你還是你,我愛的,就只是你。
你醒來的時候,失去了理智。瘋狂的殺人,三大長老想要擺起陣法強行制服你,可是我不願意,哪怕有一點點傷害你的可能,我都不願意去做。
你已經吃了太多的苦頭,你的身體已經傷痕累累,怎麼還經得起陣法的傷害?
你沖進樓宇閣的那一刻,我真的慌了。言兒就那樣平靜的躺在那里,若是你傷害了她,那我又該如何?我不敢想,我欠言兒實在太多。
幸好老天沒有為難我,言兒無事,你也無事。
好不容易你醒來了,看到你一臉憔悴的樣子,我的心柔得像是一汪淺水。看到你一臉疲憊委屈的樣子,我的心皺得像是被抓成了一團一般。
然而你卻說,你不難受。
經歷了多少磨難,明明身體已經如此的脆弱,心卻還如此的堅強。這樣的你,怎麼能讓我不心疼呢?
幸好,我很快便看到了你的笑顏。幸好,在我的身邊我能夠保證你不會受到傷害。
你不知道,那個時候你虛弱的臉上那抹明媚的笑容,是我見過最美的笑容,因為它,我陰暗了好一段時間的天空,亮了起來。
我想,就這樣吧,將你留在樓西,陪著你,一生一世。
當初離開的時候,我便下過決心,我告訴自己,再見到你的時候,不會再離開,不會再放棄,我會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
機會終于來了。
我將當初沈雲襄用假情報將我騙走的事情告訴你,我以為你會憤怒。
我將我的心事款款情深的告訴你,我以為你會感動。
可你卻說你的心里只有沈雲襄一個人。
我不甘心,我很後悔,如果當初我不離開,你就不會這麼快決定。明明是沈雲襄將我騙走,明明是他耍了手段,明明是他得到了你卻不珍惜,為什麼?為什麼你最後還是愛著他?
你要我做你的親人,是不是,就完全斷絕了我跟你的一切可能呢?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鳶鳶,你可知道,我一點也不想做你的親人,更不想看到你和那個卑鄙的沈雲襄繼續在一起。
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決定在你心里種下懷疑的種子,讓它們生根發芽,最後將你和他的關系徹底打破。
我暗示你,他會跟你走到對立面。
我暗示你,他跟魅影鬼城有扯不斷的聯系。
我暗示你,他在騙你。
我看到了你眼里的痛苦和掙扎,卻听到你嘴硬的說,你相信他。
我知道你很難過,我知道你的身體如此虛弱不應該再受任何刺激,我知道我的話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傷害,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我寧願陪著你一起痛,我也不願意你再跟他情比金堅。
我相信,當年的離開讓你選擇他,如今他的拋棄會讓你回頭看我,你會知道陪在你身邊的一直是我。
或許是我低估了幕夜痕對你的執著,或許是老天依然不肯放過你,你被逼著離開了樓西谷,去了北牧——那個帶給你噩夢的地方。
在那里,幕夜痕害死了你的姐姐,瘋狂的叫囂著要報復你。在那里,大火燒成了一片,連天都變了色。
我陪在你身邊,看著你痛苦,跟著你一起悲傷。你太堅強,堅強得讓我不忍。
听到了沈雲襄的消息,你立即從北牧趕到西域,盡管這是一個圈套,幕夜痕給你設下的圈套,你卻依舊義無反顧的鑽進去,只因為圈套里面的餌,是沈雲襄,你還是那麼在意他,又或者,你沒見過他背叛天下加入鬼城的丑惡嘴臉?
那麼好,我陪你去見他。見到他,你就死心了吧?
可等你真的跟他見面了的時候,我才知道,該死心的是我。
你沒有騙我,你從未懷疑過他。
就算全天下都懷疑他,就算他真的出現在鬼城幫助他們,就算他背叛了所有的人,就算他拋下你,棄你不顧,你也沒有懷疑他。
你這樣,叫我怎麼不嫉妒?叫我怎麼不恨他?
站在房門外,我听到了你們說的話,我的心寸寸成灰,被刺骨的冷風吹散在寒冷的黑夜,我在顫抖,卻動彈不得。
直到我听到你們要一起離開,我才徹底的失去了理智。沖進了房間,告訴了你葉晨軒獨闖鬼城的消息。
只有這樣,你才沒辦法和他離開。
沈雲襄質問我,若是你出了事,我可擔得起?
我擔不起,可是我…忍不住。我只是想,再爭取一次,我只是不想就這樣失去你。
直到你在鬼城里經歷九死一生,最後沈雲襄為了讓我們離開,獨自引開了鬼城的人,我帶著你逃離鬼城的時候,我才確定,我擔不起,我後悔了。
那個時候,我像是放下了壓在心頭許久的一塊一般,重見了天日。
我終于懂得了,你們的默契,已經沒有人可以破壞,你們的信任,已經沒有人可以撼動,你們的感情,已經沒有人可以插足了。先遇見你的,是他,在我到來之前,他已經進入了你的心里。
可笑,我如今才明白。讓你受了那麼多傷害,我才真正明白,我的不甘和我的爭取只能給你帶來傷害。
我曾經憎恨沈雲襄棄你與不顧,讓你受盡苦楚。我曾經憎恨幕夜痕對你如此狠心,不停的折磨你。
我卻一直沒有發現,何止是他們?就連自己也是自私的一直給你帶來傷害。我的暗示給你帶來了精神上的痛苦,而我的嫉妒把你引入了鬼城九死一生。
我終于明白,那個我會一直陪著你,那個我會漸漸取代他的夢,一直都是夢,遙不可及。如今,我夢醒了。
虧欠你那麼多,那我便安心的在你身邊支持你,幫助你。
我以為我想開了,不再糾纏了,前面便是晴天。可是,我卻忽略了,之前做了那麼多的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一天,我在你的書房里看到了千懷宇寄來的信,上面的字,在那一瞬間剜掉了我最後一點天晴。
瑾昭…死了。
那個我親手接生的孩子,那個我親自取名的孩子,那個幼小的孩子,那個帶著你骨血的孩子死了。
我怎麼也不願意相信,我抱著他的時候,他還曾我懷里哭,也曾在我懷里笑,更多地時候在我懷里甜蜜的睡去。
那張稚女敕幼小的臉,從剛剛出生的皺巴巴,變得圓潤,還有那粉女敕的小唇,如此令人喜愛。
死嬰——兩個冰冷的字足以讓所有美好的一切瞬間毀滅。
我的心口忽然一陣劇痛,痛得有些站不穩。我已經听不到周圍的聲音了,但是我依稀能夠感覺到,眼眶很熱,有些濕潤。
若是她出了事,你這輩子能好過?——沈雲襄的話再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一直不安,我一直後悔,我一直忐忑,原以為放開手便能夠天晴,然而我卻忘記了,自己做的事情,怎麼可以不付出代價呢?
若是我當初沒有告訴你,你就不會去鬼城,更不會吃盡苦頭,也不至于將親生兒子親手送給一個你自己都不信任的人。
你或許會找一個地方安胎,將瑾昭生下,你會看著瑾昭長大,你會和沈雲襄快樂的在一起。
若是當初我沒有說,你如今是不是已經過上了穩定又幸福的日子?
瞧,這就是我要的結果,我該開心了?瑾昭死了,你們的兒子死了,我應該大擺酒宴慶祝不是?
我已經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身體了,我後退了一步,捂住了心口,嘴角一道血液緩緩的流了下來。
你終究是不會怪我的,可是我有怎麼還能夠如此坦然的面對你呢?你或許不這麼認為,但是卻是我親手害死了小瑾昭啊!
瑾昭,瑾昭…我親手害死了瑾昭…
我已經不太清楚那天我是怎麼走出你書房的,我只知道,我不可能再留下來陪著你了。害死了瑾昭,我無法面對你,我也無法面對我自己。
我走了,還會有沈雲襄陪著你。雖然所有人都收到了他和尹清畫的喜帖,可我很清楚,你們之間已經不會再有誤會和背叛了。
他那樣愛你,大概不會再讓你受傷害了吧?
回到樓西之後,我便開始著手準備封印祭壇的事情——那件你曾經提出,而我卻又沒有答應的事情。樓西于我太重要,當初我不能夠撇下它。然而如今…我卻只有一個想法,為瑾昭報仇,為自己贖罪。
我將自己關在樓西的密室,關了整整三個多月,才將那個樓西的至高陣法記下來,同時我也得知一件事情——那陣法,我無法駕馭,若是強行施用,會耗盡自己。
我將樓西的所有一切安排好之後,帶著三個長老去了鬼城。
等我們到那里的時候才發現祭壇泄露出來的邪氣已經開始彌漫出來了。那個時候我更加肯定了我的做法——若是祭壇不能被封印,我所在意的所有人都將會萬劫不復。
犧牲我一個,換來所有人的安寧,瞧,向來自私自利的我,變得高大了起來,我自嘲一笑。
進入密道之前,我聯系到了楊展風,我知道他永遠不會歸順鬼城,無論他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因為他的家人死在了鬼城的手下。
我們約定好,他給我提供便利,讓我利用鬼王不在的空隙在祭壇四周做準備。他引鬼王大肆吸取祭壇的力量,在他最後功成的時候,我在祭壇上做上手腳,便可以讓他走火入魔。
只有鬼王走火入魔不受控制了,我們才有把握殺死他,結束這一切。
然而,在一切如火如荼的進行的時候,我意外的得知,沈雲襄參與到了這計劃中。
他的加入讓整個計劃更加的完美了。
只是,鳶鳶你呢?你也會來嗎?這麼危險的地方,帶給你無數噩夢的地方,葬送了瑾昭的地方,你還會來嗎?還是,你要親手來結束這一切?
那天,你果然來了。
在人群之中,我一眼就看見了你。你和沈雲襄拿著一對寶劍,你們如此的配合,你們如此的般配。為什麼,我那麼晚才看清楚,那麼晚才放手?
我終于明白,有些事情,即使執念再深也求不得。然而,我明白得太晚。
當我走進鬼城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我今日的結局。
只是,最後還能夠看見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在長達一個月的準備之後,祭壇已經可以開始封印了,我收斂了心神,將視線不舍的從你身上移開。
我開始封印祭壇,開始消耗我的生命。
當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的時候,忽然間,一道力道打在了我的身上。我喉頭一甜,一口血涌上嘴里,卻不敢吐出來。
封印最怕見到血,尤其我是封印人,更不能見到我的血。我極力的忍者,不關外界的一切,繼續封印祭壇。
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最後想要做的事情。
在祭壇之內,我不停的封印著,我感覺到了你傳來的關切擔憂的視線。我就知道,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會責怪我。
可是我卻不能原諒自己啊!我的自私害死了瑾昭。我將視線轉移開來,我心虛的不敢和你對視。
祭壇上的金色越來越亮,最後將整個祭壇籠罩了起來。九跟雕龍柱子已經插在了祭壇的四周,符紙也在祭壇上飄動著。
一道又一道的金色線交織在祭壇之上,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多。
我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我的力量在流逝,我看到飛舞的青絲漸漸的變得花白。隨著金色的光芒大盛,我的發絲也更白亮了。
我看到了我的生命注入了封印之中,我感覺到了體內的一陣空虛,這一刻終于還是來臨了。
金色的光芒一閃,所有的東西都靜止了一般。
祭壇上黑色的霧氣消失,封印完成。
「花花!」
我听到了她撕心裂肺大喊的聲音,我感覺到了你在朝著我沖過來。你將我抱住,我心頭一松,忍了許久的那一口血,終于吐了出來。
我壓抑了許久的心情,也跟著釋放了出來。
「鳶鳶,我對不起你。」
這是我最想對你說的話,即使你不怪我。
你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又是我惹得你傷心了。
我想哭一哭也是好的,畢竟我要走了,真的走了,我可以替你去照顧瑾昭,他那麼小,一定需要人照顧。那麼那個人是我,再合適不過了。
「瑾昭他沒有死。」
你說,瑾昭沒有死,忽然間,我感覺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堅持了那麼久的事情,最終卻是這樣一個真相。
我應該高興不是麼?是的,瑾昭沒死,那個我親手接生親自取名的,我最心愛女子的孩子,沒有死。我該高興,我很高興。
可是你哭得如此淒厲,卻又讓我心疼了。就算你是在為我哭,我也心疼,止不住的心疼。
我說︰「鳶鳶,你要想我,讓沈雲襄會吃醋,氣死他。」
你說︰「不,你活著才能氣死他,你要是走了,他就安心了!」
我走了,他就安心了嗎?他安心了,你也會跟著幸福,還有瑾昭,一定可以快樂的成長。
一切都可以結束了,不會再有苦難了,他的債也還清了。
那也好。
我說︰「那也好」
我不過是比沈雲襄遲了一步。若先遇見你的是我,但願來世先遇見你的是我。
——
清幽的山間,鳥鳴聲格外的清晰,在樹蔭的拂照下,墓碑格外的冰涼。
即使墓周圍已經很干淨,但千芷鳶還是打掃了一遍。沈雲襄原本想要幫忙,卻被千芷鳶制止了,這些事情,她想親自來做。
這是她離開無涯後,第一個到的地方。
她倒了一杯酒,放在墓前。
「花花,我來看你了。你有沒有責怪我來得太晚?」
「你不會怪我,我知道的。」
千芷鳶的手指輕輕的在墓碑上撫了一撫。
「其實你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花花和展風的事情,而且整個事情,你參與了策劃。」
站在千芷鳶身後的沉默了許久的沈雲襄開口道︰「是」
千芷鳶在心中自嘲一笑,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花花會死,知道展風會出事,知道他們以命相搏,卻沒有人阻止。
「我想再陪他多一會,你去看看碧落到了沒有,若是碧落到了,就讓她給溫言瞧瞧,依她的醫術,再加上你,應該是可以治好溫言的。」
「好」
沈雲襄正要轉身,他又听到了千芷鳶的聲音︰「即使花花是我的親人,可我仍舊虧欠他許多。」
沈雲襄頷首,沒有再說話便離開了。
「花花,如今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你有沒有準備好冊跟我分享?沒有沒關系,這回換我給你準備了。」千芷鳶輕輕一笑,從身後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大冊精美的冊,每翻一頁千芷鳶便會評頭論足,然後將它投進火中。
「嘖嘖,今年新出的最新姿勢,果然**呢…」
過了好些日子,瑾昭到了,千芷鳶帶著瑾昭到樓花語的墓前,讓瑾昭認認真真的給樓花語磕頭。
千芷鳶對瑾昭說︰「重重的給你樓叔叔磕頭,沒有他便沒有今天的你,他不欠你的,可你卻欠了他一條命。」
瑾昭不懂得背後的故事,卻也懂得他的娘親第一次如此認真的訓誡她,這一切定然是真的,他必定會遵從。他只是沒想到,那個名字寫在冊上的人,如今竟然已經化成了一黃土。
後來,沈雲襄帶著瑾昭去了鬼城。千芷鳶知道他要去見誰,那個人,她不會去見,也不會原諒,即使他也只剩下一道墓碑。
後來,溫言醒了。
當千芷鳶滿懷忐忑向她解釋樓花語的去處和他為天下封印祭壇犧牲自己壯舉的時候,她以為溫言會痛不欲生,卻不想,溫言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是麼?我記得他從不是那種會為了天下大義放棄樓西和犧牲自己的人。」
一記猛擊襲上心頭,痛楚還是止不住沿著心口的裂痕蔓延開來,千芷鳶不能否認,溫言說的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