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帳之內,茶香裊裊,千芷鳶站在會議桌旁邊,千懷皓站在她的身旁。
「鳶兒,你最後竟還是選擇偷偷離開了。」千懷皓將千芷鳶的身體轉正,面對他,雙眸緊緊的看著千芷鳶像是要將她看透一般。
「太…」千芷鳶剛剛要說出口的稱呼又收了回去。
「鳶兒,我記得當年你與我不曾這樣陌生。」千懷皓說道︰「我以為你最初見到我的時候,是因為沒有準備好,所以不願意表明身份。」
千芷鳶抬頭一愣,原來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千懷皓就認出了她。
「我以為第一次在山坡上單獨跟你相處的時候,你會與我相認。可你竟然跟我演戲。」
千芷鳶將頭低了下來。
「我以為第二次在山坡上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對你的逼問可以讓你承認你的身份。然而你卻編了更可笑的理由來欺騙我。」
千芷鳶將頭埋得更低,沒錯,現在想想,她當時真的很可笑。
「我以為你事情做完了,留在軍營是為了等我回來。然而,你卻在這天晚上大家防備最松懈的時候偷偷離開。」
千懷皓一句又一句的「我以為」讓千芷鳶越加的無言以對了。
若是千懷宇她大可以理直氣壯的吵上一架,然後轉身離開。可這是千懷皓,寵著她,帶著她的千懷皓。
她對千懷皓有著不一樣的依戀和親切。她在他的面前,總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十年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千芷鳶低著頭,咬著嘴唇,不說話。
「我如今真的很後悔,當年讓你跟雲襄走。我以為你會回來,畢竟皇宮才是你的家,無論你離開多久,你終有一日會回來。」千懷皓嘆了一口氣。
他說道︰「你可知道,你離開的這十年里,我有多牽掛你?我沒有收到過你的一封信,沒有見過你一次面,我只能自己去打听你的消息。
好不容易,你在聖月的時候,終于給我來了信,內容卻只是告訴我,我的舅舅在聖月。
我對自己說,沒有關系,你在外面的時間也夠長了。所以我派十一去把你給接回來,可是最後呢?我等了十年,等來的是你逃離的消息。
你可知道我听到這消息,我有多心痛?我下了命令,讓人四處尋找你,把你帶回來,可是你這一去,音訊全無。
好不容易你到了望山城,你甚至主動來找我,我以為你會和我相認,卻不想,你仍是不肯認我。我給了你那麼多機會,你仍然是不肯認我!」
千懷皓袖子一揮,將桌面上的茶杯打碎在了地上。
他眼里的慍怒毫不遮掩,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為什麼?」千懷皓抓住了千芷鳶的肩膀,將她的頭抬了起來。
千芷鳶的頭被千懷皓抬了起來,一抬眼,她便看到了千懷皓的雙眸像是翻騰的江海,浪尖上的是慍怒,浪尖下是心痛的汪洋。
頓時,她的心揪了一揪。她退了幾步,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因為雲襄嗎?一開始,我還根本不相信十一說的話。我不相信雲襄會違背常倫,我也不相信你會愛上雲襄。可是如今,我卻不敢不信了。」千懷皓的幽深的眼眸十分的明亮,明亮中透著一層濃郁的失望。
「你那天是在暗示我麼?你要和隔壁香香成婚了,定情信物都有了。真的是一切都已經成定局了嗎?」
千芷鳶愣了一愣,她那天不過是隨口胡鄒,卻不想,听在千懷皓的耳里,卻有著另外一番滋味。
千芷鳶看著千懷皓,她點了點頭。
「我絕不可能允許你這麼做!」千懷皓狠下心,轉過頭,背對千芷鳶,他說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你是天極的九公主,你必須回皇宮。我不會再讓你跟他見面。」
「三皇兄…」千芷鳶從千懷皓的身後,抓住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背上。她說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讓你錯下去。」千懷皓轉過身將千芷鳶抱緊懷里,他說道︰「跟我回去,我不想失去你。」
千芷鳶在千懷皓的懷里顫了一顫,她閉上了雙眼,搖了搖頭,她說道︰「三皇兄,從小你就疼我。無論我闖什麼禍,你都從來不會責怪我。一直在後面默默的給我收拾爛攤子。
小時候上學堂,我氣病了夫子,被趕出學堂。我學刺繡的時候逃了課又氣哭了七皇姐。那個時候,我說我不願意學這些,你就由著我,讓我做我喜歡的事情。
這一次不同于小時候的胡鬧,我是真心決定和雲襄在一起。不想回皇宮不只是因為他,而是我不想一輩子困在這麼一個黃金牢籠里面,不得自由。
三皇兄,你在縱容我一次,最後一次,好不好?」
千芷鳶沒有听到千懷皓的聲音,卻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僵。
「不好。」
千懷皓將千芷鳶推了開去,走出了主帳,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說道︰「這里是軍營,不是其他的地方,你就別想著逃出去了,好好地待著。」
千懷皓離開,千芷鳶退後了幾步,身體靠在了桌子旁邊。心里一痛,她閉上雙眼,覺得有些頭暈。
千芷鳶被安排在了自己單獨一間帳篷之內,帳篷之外有重兵把守。帳篷的燈亮著,千芷鳶坐在一旁,一點睡意都沒有。
千懷皓說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她心里重復。她如今真的很是愧疚。她從未發現,原來自己這樣涼薄。
千芷鳶有些發愣,面對千懷皓,她反抗不起來,硬話說不起來,態度狠不起來。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就在此時,千芷鳶透過帳篷上的影子看到有人溜進了她的帳篷來。千芷鳶驚訝的回過頭。
「哎呀,碧落啊,你下手輕一點嘛,畢竟都是我天極的士兵啊。」徐滄海的聲音從帳篷外面傳來。
千芷鳶看到華碧落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其實吧,雖然雅娜的巫術已經迷惑了他們,但是我覺得還是用藥最為穩妥,萬一有個別特別聰明的識破了呢?」歐陽少華說道。
「啪」烏雅娜一巴掌拍到了歐陽少華的身上,她說道︰「你要是不信任,你自個去走一遍,要是在我們離開軍營之前你能夠走出來跟我們匯合,那我就承認的話!」
歐陽少華立即噤聲了。
「你們怎麼來了?」千芷鳶剛剛問出口就發覺她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
「芷鳶,難道你不打算走了嗎?」鐘曉月眨眨眼,疑惑的看著千芷鳶。
千芷鳶皺了皺眉頭。走是必須走的,但是現在她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又走了,千懷皓又會如何呢?
她很不想傷千懷皓的心,一點也不想。
「別想了,再想被發覺了,我們就出不去了。」許仙兒勸道︰「難道你不擔心白娘子的安危嗎?難道你不想去找他了嗎?」
听到這話,千芷鳶的心里顫了一顫。她安慰自己,千懷皓再傷心,他畢竟沒有危險。等以後一切平息了,她還可以來找他。可是現在沈雲襄生死未卜,若是找不到他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千芷鳶站起身來︰「我們走吧。」
其余的人見此,點了點頭。
千芷鳶走出帳篷,她看到本來被重兵把守的帳篷之外,橫七豎八的倒下了一大片人。他們臉色發青,一看就知道中了毒。
「碧落…」千芷鳶擔憂的回過頭。
「不會死人,解藥我已經留下了。」華碧落自然知道千芷鳶的意思。
千芷鳶點了點頭,跟著他們往軍營外面走去。
「當心啊,別踩著機關了。」齊林好心的的提醒道︰「這些機關做得比較隱秘,按說好的走,不要走錯了。」
千芷鳶一愣,看來他們這次真的是準備十足,她驚訝于他們行動的迅速與高效。在把手這麼嚴密的軍營,竟然就讓他們這麼堂而皇之的帶著她走了。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她身邊早已經高手如雲了。
走出了軍營,很快就有馬車等在了那里。千芷鳶走近了,看到趕車的人不由得驚訝了一下。
「邀星?」
「千姑娘,邀星已經知錯,還請你…」陌離走到千芷鳶的身邊,低聲對她說,還沒說完千芷鳶就開口了︰「我知道,大家上車吧,抓緊時間。」
千芷鳶說完就率先上了馬車。
大家都上完車了之後,陌離和邀星坐在了馬車外面,陌離拍了拍邀星的肩膀,他說道︰「歡迎回來。」
「我只是為了公子。」邀星撇撇嘴,不情願的說道。
陌離笑笑,知道他是嘴硬,也不吵拆穿他。
「駕…」
「我們去哪?」
「去北牧。」
「或許公子並不在北牧。」
「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完。」千芷鳶說道︰「我要去把北牧的蟲窩搗毀,順帶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咦?真的?正好,我順帶去抓聖月叛徒。」
千芷鳶笑笑不語。她只是想再為千懷皓做一些事情,即使這些事情不足以換得他的原諒,但是至少能夠讓她安心一些。
馬車在月色之下迅速的往遠離軍營的方向行駛出去。
「太子,他們還沒出我們的防御範圍,要不要讓人將他們攔下來?」
千懷皓站著看著他們在月色下遠去,他的表情很淡,讓人捉模不透。
「不必了。她身邊有這麼多人陪著,必定不會有事。」千懷皓說道︰「派幾個人跟著保護她,定期給我傳回消息就夠了。」
千懷皓吩咐完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鳶兒,我真的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但願你能夠過得好。」
千懷皓閉上雙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他的雙眼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一片清明。
那跟著他出來的將士回頭看著千懷皓的背影,與穿著鎧甲時的意氣風發,運籌帷幄不同,在寒冷的夜風之下他的身影更顯得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