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芷鳶躲過巡邏的士兵溜到了千懷皓的帳篷附近,她看到千懷皓的帳篷里面已經沒有了燈光,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已經很晚。明天就要出征,想必千懷皓此時早已休息。
千芷鳶想進去,卻又怕被發現,她猶豫了一番之後,決定還是離開。
走回自己帳篷的路上,忽然發現那天晚上她爬上的那個小山坡上有一個影子。她心里一動,還是管不住自己,溜了過去。
待千芷鳶走近躲在一棵樹後面的時候,千芷鳶看清了站在樹底下的那人,正是千懷皓。此時的他依然是一身松垮的白袍,站在那里正看著遠方。
月華之下,千懷皓即使穿得那樣的隨意卻也依然遮掩不住他一身的王者之氣。他明亮的眼眸正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那麼多年了,這是千芷鳶再一次仔細的觀察千懷皓,他真的變了許多。不再是當初抱著她的那個青蔥少年,而是一個成熟沉穩的一國儲君。
「出來吧。」千懷皓的聲音很淡,但是卻帶著毋庸置疑的語氣。
千芷鳶愣了一愣,他竟然還是發現她了麼?
千芷鳶從那棵樹的後面走了出來,她跪下來,低著頭,全身瑟瑟的發抖。
「草民,草民參加太子。草民該死,請太子恕罪。」千芷鳶十分的卑微。
「該死,你說說,哪里該死?本宮又為何要恕你的罪?」千懷皓的聲音依然很淡很輕,但卻能夠讓普通人嚇破膽。
「草民不听太子勸告,私自出了軍營上了後山。草民該死,草民該死,太子恕罪啊。」千芷鳶的聲音很是驚慌。
但是她卻一點也不害怕,或許在她的心里,千懷皓無論怎麼變,都是她最親的哥哥,他不會傷害她。
「既然知道是該死,為什麼還要到這里來?」
「草民…草民…上次在這里落下了東西,趁著天黑,上來找找。」千芷鳶胡鄒了一個理由。
「哦?是麼?」千懷皓的聲音很輕,讓人听不出他到底是相信還是不相信。
「是是是,還請太子寬恕。」
「丟了什麼東西?」
千芷鳶一愣,她以為千懷皓身為太子,要麼給她定罪,要麼放她一條生路,絕不可能有興趣知道一個身份卑微無關緊要的人丟了什麼東西。
「丟了一條手帕!」千芷鳶實在想不出是什麼東西了。
「手帕?一條手帕,有這麼重要麼?」
「那是隔壁家的香香送我的定情信物!可重要哩。」千芷鳶狠狠的鄙夷了自己一番,這麼俗套的理由都能夠想得到。
「隔壁家的…香香…真的麼?」千懷皓的聲音變得很低,像是有些淡淡地失落,又像是什麼也沒有,讓人捉模不透。
千芷鳶又是一愣,千懷皓真是語出驚人,這問題問得太閑扯了一些。
「真的真的。」千芷鳶使勁的點點頭,她說道︰「香香就等著我這趟陪少爺出門回來以後娶她呢!我禮金都送了!」
千芷鳶覺得自己越編越離譜了,但是沒有辦法,千懷皓要鑽牛角尖,她只能繼續編下去。
千芷鳶等了很久,跪得腳都麻了,依然沒有等到千懷皓的回話,等得她心里忐忑不安。趁著千懷皓背對她,她悄悄的捏了捏自己酸麻的腿。
又過了一陣子,千芷鳶按捺不住了,她又開口說道︰「太子,求您放過草民吧,草民還想回家娶媳婦。太子您大人有大量,草民再也不敢了。」
千懷皓還是沉默,沉默得千芷鳶又準備開口的時候,他終于出聲。
「你膽大得很,有什麼不敢的。」
「……」千芷鳶確實膽大,這都給千懷皓猜對了。
「太子,草民…」
「回去吧。」千懷皓不等千芷鳶有所反應,他已經率先邁步離開了。
千芷鳶又是一愣。
這千懷皓的心思真是讓人捉模不透。
她捏了捏自己跪麻了的腿,從地上站起來。趁著沒人發現,偷偷的溜回了自己的帳篷里。
回到帳篷,千芷鳶鑽進了被窩里面。頭有些昏昏沉沉,身體感覺很累,翻了個身,千芷鳶很快就睡著了。
翌日,千芷鳶在號角聲中醒來。
剛剛一睜開眼,便想起了千懷皓今天出征,她立即穿好衣服,粘好胡子。正準備出門。
「等等我們,你急什麼呀。」許仙兒嘟噥了一聲,她說道︰「主子都沒走,你一個小廝,急個啥?」
「……」
「噗嗤…」烏雅娜一個忍不住笑了出來。
「行了,你們就別逗芷鳶玩了。瞧她三天兩頭出門偷看太子那勁,知道的懂得她是思念哥哥,不知道的以為她迷戀太子想要麻雀變鳳凰呢!」鐘曉月也跟著取笑道。
千芷鳶抽了抽嘴角,然後綻放出一個無比歡樂的笑容,她用溫柔的聲音說道︰「各位姑娘,我本來就是鳳凰。」
「是是是,我的公主,趕緊出門了。」帳篷里的人都已經穿戴好了之後,他們快速的走出了帳篷。
剛剛一走出帳篷,她們就看見軍營里的士兵已經全部都站好,整整齊齊,一臉的嚴肅,氣勢如虹,手上的握的兵器在初升的朝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這一下,所有人都不再調笑了。
千芷鳶住在軍營已經好幾日了,她知道軍營里的士兵個個都是鐵血漢子,她知道天極的士兵一直都很有氣勢,卻不想這一次,看著他們,心里還是震撼了一把。
千芷鳶心里有些焦急,她的視線在整裝待發的軍隊里尋找著那個風華萬千的男子。
終于,她在最前頭看到了他,穿著一身銀色的盔甲,神情莊嚴而肅穆。只這一眼,千芷鳶就再也挪不開眼楮。
陽光照在千懷皓銀色的盔甲之上,身後披著血紅色的披風,在晨風的吹拂之下,高高地飄了起來。
他的神情篤定,看著他便能夠遇見這一場戰役的勝利。
或許是千芷鳶的目光過于炙熱,千懷皓的頭稍稍的往千芷鳶的方向偏了一偏。千芷鳶趕緊低下頭來。
「出發!」
千懷皓一聲令下,所有的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前走,離開軍營,向著戰場上出發。
千芷鳶立即抬著頭,視線一直跟著千懷皓遠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一望無際的大漠之中。
「別看了,趕緊回來干活,干完活,趁著他不在,我們趕緊溜了。」歐陽少華拍了拍千芷鳶的肩膀。
千芷鳶戀戀不舍的收回眼神,轉身走往軍醫的帳篷去,繼續幫忙配置藥粉。
「我以為,你還是當心一些好。」陌離忽然在千芷鳶的耳旁說道。
千芷鳶一愣,難道過于明顯了?可她不這麼認為,千懷皓也沒有察覺啊!
千芷鳶走進帳篷里,里面的人已經在忙碌了,千芷鳶趕緊上去搭把手。
「小姑娘,你年紀小,力氣也小,這個東西重,你別搬了,當心砸到腳,還是我來吧。」一個軍醫看見華碧落正在搬動磨藥粉的石磨,他立即走過去阻止華碧落。
華碧落站在那里皺了皺眉頭,臉上不悅的情緒越來越明顯。
「您啊,有所不知,一個碧落能夠頂很多個大人,您可不要小看她。」陌離發覺氣氛不對,他走了過去,將軍醫手上的石磨搬了起來,他說道︰「還是我來吧。」
華碧落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她低下頭轉過身。陌離跟著她到一旁,將石磨給她放下來。
「別太在意,言者無心。」
「你似乎管得太多了。」華碧落沒有看他,低著頭開始磨自己的草藥了。
陌離也不生氣,他似乎對誰都這樣好脾氣。他轉過身,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希望這一次太子能夠大勝歸來!」軍醫一邊磨藥一邊說道︰「我听說,雖然是北牧發動的進攻,但是太子已經籌劃了很久了。這一次他出去,帶了藥,估計他會在戰場之上就把藥給用上的。」
「可是我們這里還有很多藥啊。」
「你有所不知,如果一次帶太多,不利于行軍打仗。」軍醫說道︰「後繼會補給的。」
「原來是這樣啊。」
「一個軍隊出去,後面總不能沒有支援吧。一看你們就是第一次來軍營吧?」
「嗯,頭一次呢,說實話,一開始我很害怕的。」
「我也怕。」
「現在倒是覺得沒有那麼可怕了,而是有一股崇敬油然而生。」
「那是,也不看看誰帶的軍隊。」軍醫得意的笑了笑︰「也就是太子人好,有能力,換做的端王爺啊…唉,不提也罷。」
「端王爺?」
「是啊,現在在朝中,分成了兩派,一派是太子黨,一派是端王黨。兩派斗得水火不容呢!」軍醫說道︰「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也就是太子才肯出征。現在端王指不定在朝里怎麼興風作浪呢!萬一給他得逞,斷了太子的後路,那就不得了了!」
「不會吧?都是兄弟啊!」許仙兒眨眨眼。
「皇家的兄弟生出來就是敵人,從小斗到大,往死斗。皇權之爭,永遠都不會停息的。」徐滄海趕緊給許仙兒普及常識。
千芷鳶搖了搖頭,皇宮的斗爭從來都沒有停息過。她的娘親殷沐心就是死在了這麼一個權力的漩渦之中。
若不是這些六親不認的斗爭,她或許不會那麼想要離開皇宮。
「那端王要是斗贏了,就會取代太子變成皇帝?」
「噓,別亂說,被人听到,傳出去,要抄家滅族的!皇家的事情,不是我們能夠置喙的,干活吧。」軍醫一臉緊張的說道。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他們手中的活也漸漸的做完了。當初來軍營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了,算算日子,也有大半個月了。
在軍營里,每一天除了干一些活,就听著從軍中傳來的消息。
譬如大軍已經過了河,準備跟北牧軍交手。又譬如兩軍已經交手,戰事吃緊,僵持不下。譬如前方的藥材不夠用了,傷者很多。
「事情也做完了,能幫的我們都幫了,今晚收拾收拾,大家離開吧。」帳篷內,歐陽少華對大家說道。
「嗯,听說太子在前方打了勝仗,過兩天差不多就會回來了。我們得先溜,如果他回來了,估計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就沒有那麼快能夠溜掉了。」烏雅娜點點頭說道。
「其實吧,我們為什麼要溜呢?等他回來,我們就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啊,回頭就是金銀珠寶,加官進爵,前途無量啊!」徐滄海期待的兩眼冒星。
「啪」許仙兒打了徐滄海一巴掌,她說道︰「我們來這里是為了加官進爵嗎?」
「那也不能放過到手的金銀珠寶啊!」
「找打是不是!」許仙兒舉起的巴掌,朝著徐滄海打下去。
「哎哎哎,輕一點,輕一點。」徐滄海縮成了一團。
「仙兒,他說輕一點,沒說不打,你就放心的打吧,不用給我面子。」烏雅娜添油加醋的說了那麼一句。
「哎?你怎麼盡是煽風點火啊!」歐陽少華說道。
「怎麼著怎麼著?你想怎樣?」烏雅娜回頭瞪了歐陽少華一眼。
歐陽少華氣勢一萎。
「回歸正題,我們來這里是貢獻一份力量的,不是來飛黃騰達的,所以我們還是盡早離開,不然容易惹上麻煩。」陌離說道。
「是啊,而且芷鳶的身份要是暴露,恐怕就走不成了。」鐘曉月說道。
大家意見大體一致,說完之後便看向千芷鳶,然而整個討論,千芷鳶沒有說一句話。
千芷鳶低著頭,她其實還想等千懷皓回來,再看他一眼。或許這是這輩子最後一眼了,看完未必有機會再見面了。
「再等兩日好不好?」
千芷鳶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後還是歐陽少華說了那麼一句︰「也不是不行,關鍵還是看你吧。」
千芷鳶知道大家已經不想就留了。畢竟在軍營里面,人身自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而且還要北上。
千芷鳶低頭,算是默認了。
因為千芷鳶的堅持,大家留了下來。和傳來的消息一樣,千懷皓在兩天後就回到了軍營。
那天下午,夕陽在大漠上落下最後一抹余暉,整齊的步伐聲在空曠的大漠之上十分的清晰,震撼人心。
比起去之前的信心滿滿,回來的軍隊更加的肅穆莊嚴,他們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凝重,叫人心里揪成一團。
在軍隊的最前面,千芷鳶看到依然是一身銀色鎧甲的千懷皓,他的額角上,染上了幾縷風霜。原本銀亮的鎧甲在夕陽的照耀之下透著一些血紅。
不變的是他臉上依然堅定的神色。
這一刻軍營異常的安靜,等待著他們的回歸。千懷皓翻身下馬,將頭盔交給了一旁的將士。
「我軍得勝歸來,今晚犒賞眾位將士,不醉不歸!」千懷皓的聲音很大,足以讓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壓抑了好多天的悲傷,終于在這一刻,被勝利的喜悅所淹沒。
「不醉不歸!不醉不歸!」將士們不停的在重復著這句話,聲音響徹雲霄。
這天晚上,千懷皓設宴犒賞了參戰的將士。千芷鳶一行人因為有功,沾了光,也被邀請在宴會之列。
宴會之上,沒有華麗精致的食物,沒有腰肢柔軟的舞姬,但每個人卻十分的興奮和喜悅。
宴會之上,千懷皓賞賜了歐陽少華一大筆金銀珠寶,賞賜得徐滄海兩眼發光,同時還給幾個人封了官。
這個慶功宴熱火朝天,一旦放松下來,又多喝了幾杯酒,將士們的話就多了起來。唯獨千懷皓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喝酒。
幾杯酒下肚,大家都有了些醉意。
千芷鳶一行人打算趁著今晚的月色離開。恰好千懷皓擺了宴席,大家都醉了,這時候開溜無疑是最佳的。
宴會結束,大家相互攙扶著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之中。千芷鳶一行人酒喝得並不太多,只因為今晚要離開。
他們拿起早已經收拾好的包袱,按照原來計劃好的路線,一路趁著防守松懈溜出了軍營。
「終于出來了!」許仙兒叉著腰大口喘氣,她說道︰「軍營的守衛真的很嚴啊。溜走很需要技術啊。」
「那是,芷鳶開溜的技術,那是頂頂的好,帶領著那麼多人,一樣開溜成功。」徐滄海紅著臉說道。
千芷鳶扯了扯嘴角,攏了攏衣服,然後說道︰「趕緊走吧,在天亮之前就可以到達北牧境內了。」
「真是淒涼,我們可是功臣啊,開溜連匹馬都沒有。」徐滄海喝得有些多,嘴里開始不停的胡說八道。
「啪」許仙兒送了他一巴掌,他頓時頭腦清醒了許多。
千芷鳶轉身最後看了一眼亮著燈火的軍營,嘆了一口氣,邁步向前。
「既然舍不得,為什麼還要離開?」千懷皓的聲音忽然在他們的前面響起,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就在此時,他們看到了千懷皓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停在他們的前面,從他的身後,出來了一隊士兵,將他們團團的包圍起來。
「太子…」所有人都愣住了,本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卻被抓了個正著。
「太子恕罪,其實我們並不是貪圖功名利祿,所以才在深夜離開,還請太子見諒…」歐陽少華趕緊圓場,其余的人跟著他一起跪了下來。
唯獨千芷鳶沒有跪,因為千懷皓的視線從一開始就在她的身上,沒有離開過。
「鳶兒…」千懷皓走到了千芷鳶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