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人生氣了,他伸長了脖子,沖著撒腿逃竄的叛匪們,高喊著,拿出自己最惡毒的話語來大聲羞辱對方。
「省省力氣吧,席爾瓦,這些泥腿子出生的西班牙叛匪可不會法語!」彭杜瓦斯拉住老鄉的胳膊,讓後者坐下來安靜片刻。
「該死的混蛋,他們不想進攻,只是在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席爾瓦憤憤的罵道。
彭杜瓦斯點點頭,作為老兵的他,自然也看得出來,相信軍官們也留意到了,只是自己猜想不到叛匪們下一步準備如何進行?
中士正要發話,小鎮另一側,已響起了密集的槍聲,無數西班牙語的吶喊聲,從遠及近,飄到自己耳邊。
「是東面!」兩位馬賽老鄉不約而同的跳起來,目光投向東側城牆。
很快,西班牙人又在西北兩側組織起第四次沖鋒,這一次的進攻比前三次的聲勢都要大,都要猛烈。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拖住法軍,不令其增援東部城牆。
米納選擇東面作為突破口,是源于他對阿里薩鎮地形的熟知。因為靠近哈隆河,地勢很低且潮濕,導致該段城牆前沒有壕溝來做掩護。而且,東段城牆在1808年10月,法國入侵者抵達之前,曾被人為破壞過,很多鎮民從此逃難到別處隱藏。盡管後來,法國佔領軍讓鎮民們修繕了這一段城牆,但明顯是偷工減料,敷衍了事。米納曾經來過此地,那搖搖欲墜的城牆,感覺一陣風就能吹到。
從正面戰場轉移到敵人側翼,米納的游擊隊員們已在哈隆河畔的灌木叢里隱藏了1個多小時。負責偵查的士兵向這位游擊將軍報告,法國人沒有在城頭巡邏,只是在臨時搭建的瞭望台上放置了幾名哨兵警戒。那位獵戶出身的士兵曾趴在牆角邊偷听,另一頭寂寞無聲,沒有傳來任何。偵察兵向自己的將軍保證,城牆之內的200米,除了幾名法國哨兵外,絕不會有任何人存在。
「將軍,我們可以進攻了!」听完士兵的匯報,戈麥斯便迫不及待想要沖入鎮內,好為自己的兩個兄弟報仇。
游擊隊的其他軍官也紛紛表示贊同,若不是這里距離瞭望台哨兵太近,僅有500多米,或許軍官們早已高聲叫嚷起來。
米納盡管心存疑慮,但箭已上弦,不得不發。在西北兩線的佯攻部隊第三次進攻半小時後,米納最終下定決心,進攻。
流經阿里薩鎮的哈隆河,只是幾條小溪匯集的小河,在冬季的枯水季節里,河面寬不過4、5米,其深度僅能淹沒**年的腳踝。對于那些淌水而過的游擊隊員而言,他們長期以來就習慣于風餐露宿,爬山涉水的艱苦生活,冰冷的河水不過是給自己雙腳洗了一個冷水浴罷了。
佯攻部隊的喊殺聲與法軍的槍彈聲,成功掩蓋游擊隊主力涉水過河時制造的聲音,也同樣吸引瞭望台上幾名法國哨兵的注意力,這些缺乏足夠警覺的倒霉鬼被山區獵人們模黑上前,輕松的割斷頸脖,通向城牆的障礙被掃清。
「快,快拖過來,撞擊這里!」一名軍官壓低了嗓門,招呼搬運圓木的士兵們。
數分鐘後,原本就不怎麼結實的牆體,在圓木持續不斷的巨大沖擊力下,轟然倒塌,灰塵散去,城牆已露出寬約七八米的缺口。此時,所有參與進攻的游擊隊員也不再隱蔽自己方位,他們高唱勝利之歌,集體向鎮內沖去。
十點五十六分,德賽上校掏出自己的懷表,確定了叛匪主力攻入城牆的時間。和以往的戰斗一樣,擬定好作戰任務的德賽團長,只是一名旁觀者。指揮權限早已下達給前線的各級軍官,除非是意外敵情,或重要決策,德賽絕不干預自己軍官的行動。
從哥特教堂的窗台向東望,原本漆黑一片幾條街道上,已燃起了無數火把,瘋狂跳動的火焰,正在引導兩千西班牙叛匪,氣勢洶洶地向自己一側殺過來。
叛匪們很快就察覺到這里的街道似乎都變了樣,原本通向鎮中心的十多個巷道,除了兩條主干道,幾乎都被磚石,拆卸的房門與木板徹底封堵,根本無法穿行。至于那留下來的兩條街道,也被地磚堆積成為2米多高街壘。
還沒等到打著火把的叛匪們靠近,靜悄悄的街壘另一側,有人喊出一聲法語,幾個燃燒-彈被扔出來,落在磚石,散出無數火花,迅速點燃法國人早已準備好的木柴堆。街壘之上,無數法國人冒出頭來,他們舉起已上膛的燧發槍,齊齊瞄準了數十米外的叛匪,只等軍官下達射擊命令。
叛匪們拼命的停住腳步,他們左右簇擁,前後壓擠,每個人都能看清同伴驚訝、不甘、以及恐懼的表情。現在,即便是最愚蠢的人也明白了,自己已落入法國人設下的陷阱里。繼續進攻,還是退回去,這是生與死的問題?
「沖上去,沖上去,他們人少,沒有火炮,只要沖上街壘,我們就勝利了!」米納和他的軍官們跟過來,大聲呼喊。
因為大部分己方士兵已沖進鎮里,現在下令退縮的話,法國人勢必將尾隨追殺,造成軍心動蕩,潰不成防。既然後退是死,前進也是死,還不如繼續鼓起勇氣,向前沖,乘法國人兵少,又沒援軍與火炮配合作戰,或許還能殺出過血路出來。
在軍官們的領帶下,西班牙人重新鼓起勇氣時,兩道街壘上方,法國士兵听著一聲令下,扣動扳機,百余支槍膛冒出火花與白煙,射出的子彈頃刻便將50米外,數十名叛匪打翻在地。同樣的,在敵方軍官的指揮下,叛匪們也打出不太整齊的排槍,因為雙方都近在咫尺,給法國守軍造成若干傷亡。
因為街壘陡峭,攀爬不易,除非是陣亡或負傷,站立街壘射擊的法國士兵,通常是換槍不換人,在他們身後都有兩名戰友在幫自己填裝彈藥。幾秒鐘後,街壘一頭的槍聲再度響起,沖在最前沿的叛匪死傷慘重。
從50米外,開始沖鋒,叛匪們用了整整2分鐘走完全程,這一期間,法國士兵完成了10次排槍輪射,而叛匪們始終只有前幾排才能發出槍聲,300多人倒在血泊之中,或當即死亡,或在痛苦掙扎,他們給法軍造成的傷亡數字僅有20人不到。
值得米納等人慶幸的是,在付出沉重代價之後,己方士兵成功靠近兩道街壘時,法國人終于退卻了,他們撤離了街壘,將陣地留給了西班牙人。
一直被法國人猛烈火力壓抑的**,在攻佔街壘之後,再度點燃,無數西班牙人站在街壘高處歡呼雀躍,哪怕被後來同伴一不小心的擠到在地,也依然爬起來繼續狂叫,仿佛他們已經贏得了一場偉大的勝利。
「該死的,上前,上前,跟著我繼續上前攻擊!」叛匪軍官們率先從街壘上跳下,現在還高興的過早,至少要在消滅全部法國人之後,與西北兩線的佯攻部隊勝利會師之時。
就在西班牙人慶祝自己佔領兩道街壘時,向後撤退的法軍士兵,大部分鑽入街道兩側住宅區,迅速隱蔽在二樓、三樓的陽台或窗台下。之前,他們已用準備好的巨石或木樁,將一樓大廳連接街道的房門通道徹底堵死;另一部法國士兵,則回撤到120米外的下一道街壘,參與到那里的防守。
因為是阿里薩鎮內唯有的兩條主干道,街道兩側的寬度足有八、九米,10個西班牙人組成一排,並派在一起前行,也不算感覺擁擠。由于兩側通向住宅區的通道,全部被法國人封死,所以,繼續向前進,成為唯一的選擇。
幾分鐘內,在通向法國人堅守的第二道街壘的甬道里,密密麻麻擠滿了叛匪,每條主干道上,至少有400到500人之多。
走在前排的戈麥斯內心感覺不安了,因為街道盡頭與兩側實在太詭異了,除了自己人發出的嘈雜聲外,再沒其他聲響傳來。戈麥斯下意識的停止腳步,他高舉火把,想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卻被身後士兵簇擁著,身不由己的繼續向前。
負責東線總指揮的是卡爾斯少校,站立在距離第二道街壘3米外的陽台上,陽台之下還有炮兵上尉克勒,以及二營代理營長雷德斯中尉。夏爾少尉也被召集到位于二樓陽台的臨時指揮部。
或許是屢次遭遇被無良上校的刺激,已經監管上午的大屠殺之後,夏爾少尉變得沉默寡言,原本陽光氣質的大男孩一下子蛻變成戰場上的冷酷士兵。
在之前結束的一道街壘守衛戰中,夏爾少尉與其他士兵一樣,並排作戰,代理營長雷德斯中尉下令全軍後撤時,夏爾依然不願意棄守陣地,若不是中尉令人強行將他帶離戰場,或許少尉還要用刺刀和叛匪們展開肉搏戰。
對此,卡爾斯少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冷冷囑咐這團長的副官待在自己身邊。盡管少校心里很是同情青年人,但戰爭畢竟是戰爭,不是風花雪月的故事,在你死我活的殘酷廝殺中,容不得太多的個人情感。德賽上校的某些舉動,看似粗痞無禮,不近人情,但能最大程度上幫助菜鳥迅速成長,提高其戰場的生存幾率。
甩開對少尉的關注,卡爾斯少校已經看見叛匪的火把延伸到距離第二道街壘,不足50米處。應該是感覺到什麼,前排的人開始向往後退,卻沒成功,只是令叛匪們的隊形越發混亂起來,數百人相互擁擠在一起,如同被屠夫趕入屠宰場的羔羊。
忽然間,卡爾斯少校感覺有些啼笑皆非,因為法國人正在用他們在薩拉戈薩城內學習到的街壘戰術,去運用對付另一支西班牙人,其結果,不言而喻。
第二道街壘的堅固程度,明顯高于前面那道。下層是一米多高的胸牆,數十名士兵在此堅守。往上,是一座2米高的半圓形炮台,安裝了3門火炮。當叛匪們翻閱第一道街壘時,所有火炮都已填裝好彈藥,令敵人發瘋的葡萄彈。
借助火把的微弱光芒,戈麥斯終于看清了一直讓自己心驚膽戰的東西,3門火炮正在50米外,對著自己以及自己周圍的同伴。沒等叛匪營長出聲示警,法軍炮台上的6磅火炮率先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