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泰羅尼亞步兵團被列為一支「實驗性」部隊,單指政治意義上而言。作為一支全新地方警備部隊,全團僅有764名官兵,均由加泰羅尼亞籍的老兵組成。除了按德賽軍團的慣例,配屬一支由席爾瓦上士指揮的50多憲兵外,五人團沒有再向加泰羅尼亞團派駐任何軍官或士兵。當然,軍情局的特工除外。
作為全團最高指揮官,38歲的馬丁。拉莫斯上校皮膚黝黑,顯然帶有摩爾人的血統。幸好他出生于加泰羅尼亞的世襲貴族,消除了血統方面的不利因素,並未影響他在西班牙波旁時代的軍界晉升。
和其他舊時軍官一樣,拉莫斯上校注重自己的儀表,平日喜好修理雪白的倒八字須。在左前額上,有一長條嚇人的帶狀傷疤。那是去年3月,守衛赫魯納的戰役中,一個不知名的法國騎兵在臨死前奮力一擊,留給拉莫斯上校的「特別勛章」。
每當上校對著鏡子,撫模額頭上的英勇勛章時,都會回想與法國人的一幕幕殊死搏斗場景。可斗轉星移1年後,昔日的生死仇敵成為並肩作戰的友軍,一同在德賽公爵,未來的德賽親王麾下效力。
歷史總喜歡以它的獨特方式嘲諷世人。
和大部分部下一樣,拉莫斯上校並怎麼喜歡法國人,但並不妨礙他們以職業軍人的素質,臣服德賽公爵,並為其效力。其中的緣由在樸素不過,德賽公爵給予加泰羅尼亞人生存的權利、人身安全的權利、自由工作的權利、宗教信仰的的權利、孩童教育的權利。
從1792年底法軍反攻比利牛斯山脈南麓開始,整個伊比利斯半島已持續動亂20年,戰亂與饑荒始終伴隨著加泰羅尼亞地區。包括拉莫斯上校在內,所有人都厭倦了無休止殺戮,糧食短缺,社會動蕩,信仰缺失,經濟蕭條的糟糕生活。
德賽公爵結束了這一切,盡管手段不怎麼光彩,但血腥味道不怎麼濃。從這點上來說,每個加泰羅尼亞人都要感謝他。拉莫斯上校和他的家族更應該為公爵閣下大唱贊歌,因為巴塞羅那紡織業再度崛起,為這個瀕臨破產的古老貴族重新打開了一條重要財源。
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德賽公爵以及法國-軍隊的到來,趕跑的只是欺壓在加泰羅尼亞人頭頂的西班牙人。在缺失自我**性的數百年後,誰來當加泰羅尼亞人的統治者都所謂了,只要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夠生活過得好,安全得到保障就行。
大部分平民逐漸接受這個樸素觀,因為教堂神父如此教導他們的。警備團的士兵同樣如此,那是隨軍神父的祈禱聲中,總忘不了加上一句感謝德賽公爵的贊美詞。
拉莫斯上校之所以接受任命,組建加泰羅尼亞步兵團,也是受到阿馬特大主教的鼓惑,這位巴塞羅那大主教還向上校透露一個消息,德查?桑盧格議員的佷女,莉蒂西雅小姐作為專職秘書,正跟隨在德賽公爵的身邊。加泰羅尼亞貴族已同德賽公爵的代言人,薩伊教授達成一個秘密協定,後者與莉蒂西雅小姐的孩子,將是未來加泰羅尼亞親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與昔日仇敵法國佬,在一個校場上操練,一個軍營內生活,一個房間里相遇,的確令人尷尬。雙方的小摩擦,諸如打架斗毆事件,從來都未停歇過。
只要雙方不動刀動槍,僅有拳腳說話,憲兵隊從不在第一時間內干涉,他們會選擇一處視野絕佳位置,坐下來靜靜觀望。直到血氣方剛的士兵們消耗全部氣力,戴著白色鐵盔的混蛋們才姍姍來遲,揮舞著棍棒驅散人群,不做任何審訊,便將所有肇事者送到小黑屋里集體過夜。
幾番下來後,無論法籍士兵、還是加泰羅尼亞籍士兵,都將各自的憤怒矛頭集中到不問青紅皂白的憲兵隊頭上,雙方之間的仇恨反而淡漠下去。
其中,駐扎在加泰羅尼亞團的憲兵隊隊長,席爾瓦上士就是所有士兵痛恨的對象。在得知席爾瓦上士分配到警備團執勤時,那些曾與加泰羅尼亞籍士兵打過架,一同被關進小黑屋的法國士兵們,紛紛告訴可憐人,席爾瓦上士最輝煌的兩次成就,一次是以貪污的罪名,將一名校官,兩名尉官送上軍事法庭;另一次,是將300多參與械斗的士兵,統統關進禁閉室。
事實上,在馬賽人入駐加泰羅尼亞團的1個多月時間內,軍營內的治安狀態好了不少,那些喜歡偷雞模狗,尋釁滋事的兵痞子們遇到了天敵。幾次,惱羞成怒的士兵們想要暗中報復憲兵上士,卻被席爾瓦一一識破。
圍攻憲兵的罪名,與毆打長官量刑相同。事後,28個倒霉鬼被革除軍籍,3個主謀念在初犯,發配到軍事監獄——一座采石場里服苦役。
盡管表面上,拉莫斯上校從不給憲兵隊任何好臉色看,但團長卻在內心感謝該死這群的「白色頭盔」。士兵們明顯服從自己的管教,各級軍官與後勤部門的貪污行為少了很多。
至于那些不見蹤跡的軍情局特工,或許就潛伏在軍營里的某個落腳,與憲兵隊一道,監視自己,以及加泰羅尼亞團的一舉一動。這很正常,拉莫斯上校從不以為然。在西班牙人統治加泰羅尼亞時代,軍營內的各類密探都層出不窮。
不過自從上周,席爾瓦上士將憲兵隊駐地,從弗拉加城內,搬遷到河對面的邊防檢查站後,拉莫斯上校收到一個極為明顯信號︰在組建3個月後,自己與加泰羅尼亞步兵團的忠誠,已得到五人軍事團,或是德賽公爵的初步認可。接下來的,必須贏得尊重與信任。
……
在距離弗拉加邊境檢查站5公里外,內夫斯。科斯塔少校指揮著一支裝扮成普通阿拉貢流民的特殊部隊,正冒著冰冷細雨,踏著泥濘道路開始急行軍。這支特別分隊的指揮官,科斯塔少校是一名出生在倫敦的葡萄牙人,也是英葡聯軍總司令,威靈頓子爵的情報主官。
如果不是一場間諜事件,科斯塔少校應該陪伴威靈頓將軍身邊,一同在葡萄牙王室的皇家牧場里悠閑狩獵,享受春日的濃濃暖陽。
四周前,已秘密修建5個多月,意在捍衛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托雷斯-維爾達斯防線,出現了重大紕漏。一名受法國人雇佣的軍事間諜,成功潛入英葡聯軍司令部,盜取了該防線的部分圖紙。
事發之後,該名葡萄牙籍間諜被聯軍的情報部門迅速抓捕,但防線圖紙已被秘密送出里斯本。通過對被捕間諜的嚴格審訊與一番縝密調查,內夫斯。科斯塔少校斷定幕後黑手,一定是赫魯納軍情局的暗中所為,而赫魯納自治領駐里斯本的商務代辦處充當了不光彩角色。
盡管,聯軍少校不明白法國人何時獲知托雷斯-維爾達斯防線,這一絕密情報來源,但不妨礙威靈頓將軍調集大批軍隊,圍追堵截圖紙攜帶者的出逃路線。然而很可惜,攜帶防線圖紙的軍情局特工依然突出重圍,毫發無損的逃離葡萄牙境內,順利進入法軍在西班牙的防區。
事情到這里本該結束,事實上,威靈頓司令官也承認這場情報戰中己方的失敗,鳴金收兵的同時,他也命令皇家工兵軍官弗萊徹上校,重新修整托雷斯-維爾達斯防線的軍事部署。
但科斯塔少校並不甘心,他堅持認為赫魯納軍情局的間諜,不會將防線圖紙交到其他法軍指揮官手中。同時,聯軍少校向司令官威靈頓將軍建議,希望親自指揮一支286人的精銳部隊,深入西班牙境內,找到並處死的赫魯納間諜,奪回防線圖紙;若有可能給予赫魯納軍情局,以及加泰羅尼亞政-府一個印象深刻的教訓。
在間諜事件上,一切上位者必須保持足夠的克制情緒,不能波及到政治活動與經濟交往。去年年底,英國間諜策動德賽公爵的前任副官,夏爾上尉叛逃事件後,當時的赫魯納官方,如今的加泰羅尼亞政-府,只是將英國商務代辦處從赫魯納「驅逐」到曼雷薩。
盡管威靈頓將軍最終同意了科斯塔少校的請求,但他禁止葡萄牙人查封赫魯納自治領駐里斯本的商務代表處,強調行動組針對的對象只能是軍情局本身,而不能擴大到整個加泰羅尼亞。聯軍司令官認為,赫魯納軍情局的盜竊圖紙行為的緣由,更多是對去年發生的「夏爾叛逃事件」報復。
由于得到西班牙盟友的情報協助,科斯塔少校和他的行動隊一路死死叮住那名軍情局特工,從馬德里到薩拉戈薩,直至阿拉貢與加泰羅尼亞的邊境小城,弗拉加。
一名渾身濕透的傳令兵踏著滿身粘土皮靴,走到內夫斯。科斯塔少校面前。軍禮過後,傳令兵氣喘吁吁的向長官報告,卻忘記自己與上司都穿戴著平民服裝。
「少校,吉布森上尉傳來情報,他說法國間諜剛剛進入邊防檢查站,詢問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模過額頭上的雨水,科斯塔少校沖著傳令兵冷望了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第一任務失敗,潛伏結束,全體官兵更換軍裝,就地休整,兩小時後隨時發動進攻!」
「抱歉,科斯塔少校!聯軍司令官的命令是,不得與加泰羅尼亞正規軍發生直接沖突,何況我們只有300人不到,在辛卡河西岸,法國人可是部署了一個整整警備團?」年輕的傳令兵低聲的勸說長官,放棄那個以卵擊石的愚蠢舉動。
少校惡狠狠的沖著傳令兵罵道︰「該死的小佩雷斯,如果你不是卡塔琳娜唯一的親弟弟,我一定送你到托雷斯-維爾達斯防線,在陰暗潮濕的塹壕里,整整呆上1年。放心吧,我們的確只有300人不到,但那座邊境檢查站周圍,可是聚集著數千饑腸轆轆的西班牙人;而且,只要計劃進行周密,狡猾的吉布森上尉不會讓加泰羅尼亞警備團,順利增援河對岸。所以,我們要真正面對的,只是檢查站的50多名憲兵,以及一批不擅長使用槍械的文職官員。」
……
約瑟夫?雅克第一次發覺眼前,這位臉龐凹陷瘢痕的憲兵上士居然如此可愛。若非席爾瓦隔著鐵絲網一眼就認出自己,下令駐防憲兵打開鐵絲網閘門,為雅克單獨放行,或許這個逃亡上千公里的情報員,要被身後緊跟的一群流民打劫。丟失重要情報不說,更是性命堪憂。
「貪婪的約瑟夫,我從不喜歡你吃飯的模樣,以前如此,現在也如此!」席爾瓦對著狼吞虎咽的軍情局特工在一旁打趣,手上卻在忙活不停,給昔日戰友的空酒杯里斟滿紅葡萄酒。
1年前,約瑟夫?雅克與席爾瓦一樣,同屬憲兵序列,受卡爾斯上校指揮。後來軍情局成立,約瑟夫?雅克加入到新部門,後被派駐里斯本代辦處,負責重要情報收集。
雅克在一口氣喝下第五杯紅酒後,一手抓起整支羊腿,邊啃邊罵,「該死的麻臉,你試試被300名精銳英葡士兵裝扮的武裝流民,從里斯本一路追逐上千公里。整整26天里,每日每夜,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哦,你真幸運,英國佬只是在後面吃灰,難道他們沒有抓到過你?」席爾瓦手中的酒瓶忽然停滯,那是他聯想到一個棘手事情。
「怎麼沒有,在馬德里的近郊,我差點就被那個叫內夫斯。科斯塔的假英國少校逮住。不過我命大,一只可憐的小貓咪充當了我的替死鬼。」雅克含糊其辭的點頭說道。
「這麼說來,在馬德里之後,英國佬一直沒對你采取行動?」憲兵上士追問道。
「沒有!」情報員也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他快速回憶了自己被跟蹤的整個過程後,大驚失色說,「每當我改變線路時,他們就會出現,似乎總在有意無意的驅趕我來這里。」
席爾瓦心中大罵這個該死的糊涂蛋,居然給自己惹來大-麻煩,但抱怨已經毫無意義。
憲兵上士趕緊讓約瑟夫?雅克帶著他那惹禍的情報,在一名憲兵的協助下,通過辛卡河面的浮橋,撤離到安全地帶,並向弗拉加城內的警備團報警;接著,席爾瓦又命令一名憲兵趕到檢查站木屋,要求所有非戰斗人員結束手頭工作,全部回撤到河對岸。
「先生們,在警備團增援邊境檢查站之前,我們必須牢牢守住這里!」席爾瓦上士對著集結列隊的士兵們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