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賽靜靜的坐在馬車上,縱容士兵們的暴力行徑,漠視小客棧內發生的驅逐事件,以及衣冠不整,狼狽逃竄的旅客或店員。
這是里19世紀的法國鄉間小鎮,濫-交、酒精、暴力、謀殺充斥著60%的路邊旅店。德賽閱讀過來自警務部的秘密檔案,在治安狀況最為混亂的香檳省,向客人兜售不良妓-女、摻水烈酒的旅店中,其老板大都為黑幫頭目。而上述旅店的八成以上,其地下室、菜園里,或是馬廄夾層內,至少隱藏五具以上的無名尸體。
拿破侖統治法國時期,皇帝的中央集權專職,僅限于省郡一級。其下屬于一片空白,帝國權利只延伸到專區區長和大城市市長,鄉鎮的政-府並不存在,它的管轄權基本上屬于當地鎮長與治安官共治的狀況。
路易王朝的時代,鄉村的權力架構中還會加上一名神職人員,但大革-命之後,翻身做了主人的無套褲漢們,或者叫做黑幫分子的頭目,成功取代了神父在鄉鎮的權力。通常的時候,本地黑幫只臣服于比他擁有更多暴力,更具破壞力的勢力,而不是畏懼帝國的法律。
當然,德賽指使士兵們清場的行為,並非想降服黑幫,好讓他們為自己效力;或是充當正義人士,懲治不法之徒。上位者所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夠談話的安靜場所,僅此而已。
科希丘什科將軍建議兩人會晤地點在紹尼鎮外的教堂,德賽拒絕了,他不能容忍欺騙過自己的人來安排一切,更不想認一個60多歲的老家伙充當他的叔父,硬塞給他一個新娘。
10分鐘後,德賽走進30多名武裝侍衛把守的路邊客棧時,原本狼藉不堪的一樓廳堂,已打掃干干淨淨,除了正中央擺放的,鋪有雪白台布的長條桌,以及被清洗兩次以上的幾張座椅外,士兵們將所有多余的陳設扔到後院。
台桌上擺放的各類食物和上等波爾多紅酒,也是公爵馬車上的自帶物品,食物剛被加熱過了。這既有基于安全上的考慮,但更多的,是上位者不喜歡吧台內出售的摻水紅酒,以及味道極差的劣質肉食。在非戰爭模式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才是德賽公爵孜孜追求的生活。
距離下午兩點的約會,還有一段時間。德賽示意彭杜瓦斯上尉陪同自己坐下來,一起進餐,還順手給部下倒了一杯紅酒。
舉杯的時候,德賽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著上尉說道︰「你的馬賽老鄉,席爾瓦上士已在前往聖西爾軍校的路途中,差不多兩個禮拜後,你們就可以在巴黎又一次團聚!」
彭杜瓦斯眉頭一皺,臉色微變,他明白公爵字里行間的意思,想要出言辯解,去被德賽擺手制止,後者繼續說道︰「應該先恭喜你快要做爸爸了,我相信苔絲夫人也希望孩子父親能在小家伙出世時,靜靜守候在產房外,而不是千里之外的葡萄牙戰場。」
上尉急忙放下酒杯,反駁說,「可我已經說服苔絲,她同意我隨您南下伊比利斯半島。何況,軍情局在巴黎的情報特工,也會給予軍婦之家最高的安全保障!」
德賽搖搖頭,笑道︰「呵呵,你不了解女人,尤其是懷孕的女人,唯有丈夫始終守候在自己身旁,才是她們最大的安全保障!當然了,你在巴黎期間的主要工作,並非學習如何當女乃爸,而是另有任務。具體職責方面,坎迪奧拉會與你詳細溝通。」
彭杜瓦斯點點頭,他知道公爵已決定的事情,無法更改,何況在自己內心,上尉也願意守護妻子與他們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與坎迪奧拉,誰為主導?」
「你的行動組和他的外聯處,依然是各自**,相互合作,沒有誰主導誰!我離開巴黎後,一切命令的下達來自我本人,或是謝內爾上校,沒有第三者。」
「有跡象表明,最近一段時期以來,坎迪奧拉與猶太共濟會的人走得很近,我有些擔心。」
「嗯,這些都出于我的授權,必要時候,坎迪奧拉會告訴你相關詳情。我現在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未來的戰爭目標將在東歐,準確的說,是俄羅斯!」
說完,德賽又催促部下說,「好了,快點吃,我們的客人快要來了。」
……
當科希丘什科走進德賽為他安排的會晤地點時,一壺被加工好的熱可可已放置到長條桌。
波蘭伯爵依然是一身簡樸打扮,半舊的棕色環邊禮帽,斜拉薄紋呢制成的灰色外套,加上他花白的雙鬢,滿臉肅穆的模樣,與一個普通的鄉鎮財產公證員並無二致。
實在看不出,這個自稱是德賽叔父的人,居然是一個在波蘭、法國,以及美國擁有7座莊園,數百名家僕,總資產超過三百萬法郎的富有貴族。
從科希丘什科進入客棧時,至始至終,德賽都未曾起身迎接,僅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邀請老人入席,品嘗來自拉丁美洲的特產,熱可可汁。
對于小德賽的無禮舉動,科希丘什科僅僅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坐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客人」謝過「主人」遞給自己的熱可可汁,慢慢品嘗過後,這才輕言細語的出言責備道︰「作為一名優秀的貴族,你應該懂得向年長者主動行禮。」
德賽對此不屑一顧,譏諷道︰「哦,波蘭式的?法國式的?還是加泰羅尼亞式的?」
「無論哪種,都沐浴在天主的榮光下,都屬于最起碼的貴族禮儀!
「夠了,我願意來這里,不是想取一個老人的嘮叨語句!」德賽不耐煩的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繼續說,「您還有10分鐘,我還要趕回巴黎,等候皇帝的召見!」
老將軍笑了笑,擠出臉上的橘皮皺紋,「法國皇帝正在寵愛他的奧地利皇後,為何你就不關心你在德累斯頓王宮內的新婚妻子?」
不提此事還好,一提及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成為已婚人士後,德賽就惡向膽邊生,若非眼前的老人是一位被歷史銘記的革-命前輩,那盛裝滾燙可可汁的茶壺,就會扔到對方臉上。
等待德賽壓制住心中憤懣,回神尋找擱在桌面上的懷表時,卻發現已落入科希丘什科的手中,後者全神貫注的細心摩挲這枚懷表的圓形金質表殼。
波蘭伯爵絲毫不在意德賽臉上的憤怒表情,輕輕晃動著手中的表鏈,繼而抬頭問道︰「有人告訴你,關于這個懷表的來歷嗎?」
老人的問話引起了年輕人的好奇心,事實上,在德賽幼年時代的塵封記憶中,這個懷表似乎隱藏著一個驚天的大秘密。
最起碼,桂冠中心的「n」字,顯然不是代表拿破侖。皇帝是在1800年前後,開始以「n」代表他本人的簽名,而懷表的歷史至少要追溯到50年前。
于是,德賽勉強平息了怒火,他沒好氣的回道︰「沒有,應該是母親過世後,外公留給我的。自從9歲那年,離開波蘭後,這只懷表就一直在我身邊。父親只是讓我好好保管它,說有人會告訴我懷表的一切。」
「可故事很長,恐怕10分鐘遠遠不夠!」老人吊起了年輕人的胃口。
「好吧,如果您告訴我懷表里面隱藏著價值1千萬法郎秘密的話,我樂意陪同您到天亮!」
「其他的呢?」
「嗯,包括承認我的新婚妻子,那位薩克森公主!」
「你對你妻子最好的稱呼,應該是叫她瑪麗亞!」
「好吧,瑪麗亞是我的妻子!」德賽無奈接受了老人的要挾。
此時,科希丘什科的臉龐已浮出慈祥的笑容,他將手中的金色懷表交給小德賽,開始講述那段歷史。「首先,我要向你申明的是,這副懷表隱藏的真正價值,不低于兩億法郎!
……
後世的歷史學家在研究法國大革-命時代,以及相關的歐洲歷史時,總會發出兩個令他們困惑不解的疑問︰
其一,從1792年到1794年,法國大革-命最瘋狂的年代,吉倫特派與雅各賓派統治時期,那些被瘋狂革-命者成功煽動起來的無套褲漢們,從路易王室、保守貴族,以及城市包稅商人的大肆掠奪了的數以億計的巨額財富去了哪里?
有種種跡象表面,無論是吉倫特派,還是雅各賓派,兩個派別都曾有組織參與這場國家性質的掠奪運動中。按照歷史學家們的保守估計,至少有6億法郎之多。其間的大半,已被巴黎當權者消耗在戰爭、救濟或其他用途上;至于剩余的2億多法郎,各類歷史文獻中,沒有任何記載。督政-府時期的財政部長甚至抱怨國庫里,空無一文。
其二,為何在大革-命時期,每每遇到外國干涉軍圍攻法國時,波蘭人就會迫不及待的在東方發動一場注定會失敗的起義,在最危急關頭挽救巴黎的革-命政權;
1792年,普奧聯軍闖入法國境內,法國人取得的所謂「瓦爾密大捷「,根本不值得一提,那是無心念戰的普奧聯軍的將軍們,只想著趕緊回國,去鎮壓波蘭人的反抗,保衛自己霸佔來的莊園和農場。
1794年,雅各賓派遭遇法國人民的信任危機,後被推翻,正值大革-命政-府最虛弱的時候。剛剛拋棄相互間矛盾,重新聯合起來的普、奧、俄三國聯軍,卻不得不放棄了垂手可得的勝利,因為頑強的波蘭人,在科希丘什科將軍的指揮下,又一次發動了全國範圍內的大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