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棋子,就要有著充當棋子的應有覺悟。
哪怕是位高權重,口餃天憲,手握數萬雄獅的赫魯納公爵私下承認,自己也是拿破侖皇帝的一顆棋子,一個肌肉壯肉的棋子罷了。但凡在原則性的方向問題上,德賽絕不越雷池一步,既不敢侵犯法蘭西的核心利益,更不會冒犯皇帝的無上權威。盡管私下的小動作不斷,可他依然承擔作為帝國臣屬的應盡義務。只要皇帝在杜伊勒里宮一聲令下,德賽就會調兵遣將,不留余力的率部遠征葡萄牙。
迪亞哥,則屬于軍情局的挖掘與培養棋子。在沒有赫魯納公爵頒布的解放黑奴法令,與雅克中尉的解救行動,迪亞哥的人生軌跡與其他黑奴並無二致,永遠也成為不了如今葡萄牙數十萬黑人所崇拜的英雄與反抗旗幟。然而,迪亞哥卻因妻兒問題犯下私心雜念,偏離了軍情局與雅克中尉為其設定的英雄角色與發展軌跡,私自派人與葡萄牙貴族媾和,觸犯了幕後棋手的大忌,進而招致殺身之禍。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迪亞哥之死,也是遲早注定要發生的事情。自從黑奴解放法令頒布之後的一個多月來,由于法軍的節節獲勝,加之軍情局的大肆鼓動,以及迪亞哥本人的竭力配合,整個埃武拉區已有數萬黑人奴隸獲得自由,而跟隨在迪亞哥的腳步,陸續匯集在黑人營的黑人多達近4萬人,武裝黑人也迅速膨脹到1萬5千名。
盡管黑鬼們表現出來的戰斗力令人慘不忍睹,但畢竟是一支武裝力量,一旦經歷數次血腥戰場的殘酷磨練過後,篩選下來的黑人士兵也不比葡萄牙正規軍差上多少。所以從一開始,軍情局就密切關注,並以各種方式暗中掌控著這支黑人武裝。
在德賽師團圍困埃武拉之初,雅克中尉將跟隨法軍的健壯黑人及其家屬,劃歸為相互**、互不統屬的若干個黑人營,並指定不同地域的黑人骨干擔當該營地的軍事主官與民事治安官,逐步削減與架空迪亞哥對各個黑人武裝的指揮權。
當騎兵旅一部冒充葡萄牙游擊隊,成功解決掉迪亞哥,以及數百名的黑人武裝後,雅克中尉也在蒂亞斯中士的配合下,對留守新蒙特莫爾城,依然效忠迪亞哥的殘余勢力進行了大規模清洗與當眾處決。至于公開頒布的罪行,當然是指責這些黑鬼叛逆暗中勾結里斯本的奴隸主,出賣了他們敬愛的黑人領袖,導致迪亞哥與其他黑人慘死于葡萄牙游擊隊的血腥報復。
得益于一周前,里斯本官方發布的一則通告︰但凡燒毀種植園、迫害葡萄牙白人、協助法軍作戰,以及手執武器的黑人奴隸,一經發現,當即處死。使得大部分黑人都相信了雅克中尉那番並不怎麼嚴謹的解釋,他們認定是黑人叛逆與葡萄牙白人相互勾結,殺害了領袖迪亞哥和其他戰友,因而將心中的復仇火焰,傾瀉到附近村落的葡萄牙居民頭上。
黑人像受傷的野獸一般,沖進白人的村落進行大肆禍害,他們將窗戶玻璃打個稀巴爛,將谷倉與房間大門撞破,所有食物與牲畜遭到無情掠奪,事後還要放上一把火,焚毀整個村鎮。而當地居民集體則被驅除到新蒙特莫爾城。若有不服從者,或是反抗者,予以當場擊斃。
……
結束入城儀式後,一名替身接替德賽在埃武拉城的繼續演出。在被征管的原屬貝爾斯福德將軍的指揮所里,德賽的那名替身將其改造成一棟奢華的私人公館,他還召來城中的不少貴婦艷妓,日日歌舞升平,夜夜醉生夢死。與此同時,德賽本人卻乘坐一輛封閉式馬車,秘密潛回城外軍營,親自主持一場高級軍官會議。
會議之上,德賽當眾宣布,師團主力將不做任何休整,而下一步作戰目標將放在西面的里斯本方向,卻不是北上配合馬塞納元帥的葡萄牙軍團。
所有參戰部隊將一分為二,其中一部由德爾尼將軍指揮,其本人還將擔當埃武拉的城防司令。他的步兵一旅與雨果將軍的步兵四旅,繼續駐防埃武拉城及其附近軍營。此外,師團戰地醫院,數個炮兵連,一個營的工兵部隊,以及部分輜重營,也劃歸德爾尼將軍指揮,合計總兵力約為1萬人。
留守部隊的主要職責,除保證巴達霍斯要塞、埃武拉、新蒙特莫爾鎮三者之間的補給通道暢通,籌措前線糧秣,負責看押2萬聯軍戰俘,監管佔領區民眾與本地貴族官員之外,在軍情局方面提出請求的時候,德爾尼將軍的駐防部隊還需為黑人武裝提供一些火力上的支援,協助他們繼續對埃武拉周邊地區的白人城鎮進行掃蕩,打擊與消滅境內的游兵散勇。
與此同時,赫魯納公爵將親自率領的近衛旅、巴爾巴內格爾將軍的步兵三旅,博奈將軍的步兵五旅,以及炮兵團、工兵團的大部,共計1萬5千人,在今晚開拔,繼續向西挺進。等到主力部隊前進至新蒙特莫爾鎮一帶,與作為師團前頭部隊的德斯努埃特將軍的騎兵旅匯合後,隨即展開對里斯本戰役。
之所以進行分兵,除了考慮駐防埃武拉的戰略意義,以及保障前線作戰部隊的物質補給等因素外,軍情局設置在里斯本情報站發來確切信息,聯軍的總司令官威靈頓沒有從塔霍河附近調配給羅蘭德?希爾將軍任何一支正規部隊。
由于受到德賽師團在東部戰場上接二連三勝利捷報的鼓舞,或是壓力,馬塞納軍團在7月16日,提前發動了對阿爾梅達要塞的強大攻勢。按照守軍指揮官,考克斯將軍發給司令官威靈頓的最樂觀估計,這座得不到救援的要塞會在8月中旬淪陷。
為挽救北線岌岌可危的戰局,以及對貝爾斯福德將軍能力的絕對信任,威靈頓錯誤的判定,堅守埃武拉城中的東部聯軍能夠支撐到8月下旬,甚至更長的時間。因而,在明知埃武拉遭遇法軍重重圍困後,威靈頓仍決定派出聯軍主力,在阿爾梅達要塞與布薩庫一帶阻擊馬塞納的軍團,而不是調派其中一部增援東線戰線或里斯本方向。
所以,參謀部分析後認為,希爾將軍所能動員的部隊依然只是里斯本一帶的防御力量,包括數千名英軍與萬余名葡軍,當然還有數量不詳的葡萄牙游擊隊。如果除去駐防里斯本及其附近衛星城鎮,防範與鎮壓暴-亂黑奴的守軍外,英國人希爾充其量只能拿出5千到8千人來阻擊德賽師團。在兵力方面,1。5萬精銳法軍對付摻雜大量葡萄牙士兵的8千聯軍,足以勝任。
不僅如此,促使德賽不得不分兵的還有兩個重要原因。在跨過埃武拉城,通向里斯本方向時,師團的補給線路被繼續拉長,後勤主官德瓦中校經過精確計算後告知德賽公爵,考慮到通向里斯本的道路、橋梁、關隘已經或正在遭遇人為破壞,加之未來葡萄牙游擊隊的不間斷襲擾,輜重隊竭盡所能也只能保障到1。5萬官兵的日常口糧,與部分馬騾的食用補給。
工兵團團長奧特斯爾中校同樣提及,在炎熱干燥、缺乏雨水的夏季,從埃武拉到里斯本一百多公里的路途中少有河溪,加之當地民眾在撤離之前對各處水源的大肆破壞,使得法軍將面臨缺少清潔飲用水的大難題。即便是工兵團在宿營地奮力掘井挖渠,最多也能保證1。5萬人的水量。
7月29日晚,軍務會議結束5小時後,當寂靜的夜幕重新降臨到埃武拉城時,德賽和他的師團主力已從城外軍營里再度踏上征程,目標直指葡萄牙首都,里斯本。
第二天清晨,當德賽從帳篷里鑽出來時,他才發現軍隊宿營地的對面,是在一座劫掠後的村莊,街道兩旁的房屋以及谷倉都被夷為平地,片片殘垣斷壁中還冒出一縷縷濃煙。隨著風向的轉移,這些濃煙繼而飄至軍營,這令德賽聞後感覺很不舒服,喉嚨像是被烤焦似的。他掏出懷表一看,只是7點差一刻,但在耀眼陽光的照射下,氣溫正在逐漸攀升,用不了多長時間,清晨的片刻涼爽會被長久的炙熱火爐所取代。
一名隨從侍衛給起床的公爵送來早餐,臨時餐桌上擺放幾片黑面包與一碗牛肉羹。由于是在行軍途中,官兵的日常飲食並無差別,同樣是從伙房里搗鼓出來的難吃玩意。他幾乎是捏著鼻子,強行吞灌牛肉羹,又叫人送來一罐清水,配合著咽下黑面包,總算為今天的行程儲備了一些能量。如今,德賽很是懷念那名叫阿里的黑人廚子,後者廚藝的確不錯,居然還懂得烹飪東方菜肴。不過很可惜,當下只能便宜了自己的替身。
軍營的東南一角,德賽看到在靠近路邊處有一口水井,他想上前打水去洗把臉,沒走兩步卻聞到井里傳來一股惡臭味。一名執勤的憲兵跑過來告訴公爵,里面有一頭月復部被泡得發漲的牛尸漂浮在井水面上。這顯然不是騎兵旅或武裝黑人干得的好事,他們被嚴格要求保護沿途一切水源,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些親手焚毀自己家園的葡萄牙村民。
德賽在咒罵兩句後,打著哈欠悻悻離開。此時已到部隊再度啟程的時間,盡管士兵們極度疲倦,卻仍然收拾好行裝,按照各自連隊排列整齊,邁著緩慢的步子在大道中央集合。各個部隊的軍官則紛紛立正,向著從他們面前經過的最高長官敬禮。
一名信使拼命趕著馬,從新蒙特莫爾鎮方向飛奔而來,險些撞上道路中央正在列隊集合的士兵,招致後者的聲聲痛罵。當德賽轉身回頭時,那名信使已在距離自己兩米外翻身下馬,他立刻從身體右側的皮夾子里掏出一份情報,遞交到師團長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