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賽爾基于對安德魯。德賽君主的這番熱情贊譽,使得他的話有點言過其詞,畢竟,德賽可不是什麼毫不利己的聖人。不過,新任警務大臣所闡述的事實倒是沒有任何虛構。
德賽比起19世紀的政治家,有著兩百年的豐富見識,他知道歷史的拐點與年輪,知道該從哪里上橋渡河,而不會再跑到河中去模前人的石頭。作為穿越前一個較為成功的貿易商人,德賽比同時代的人都明白強而有力的統治者,所實施的國家經濟干預政策,可以讓一個貧苦而落後的農業國家,在很短時間內建成一定規模化的近代工業體系。
這個工業體系的核心實質很簡單,就是以先進科技為先導,首先促進蒸汽機在煤炭、鋼鐵、紡織工業進行引人注目的變革,當然還包括交通運輸的發展。
現對于煤鐵嚴重匱乏的華沙大公國而言,背靠比利牛斯山脈的加泰羅尼亞與阿拉貢地區有著得天獨厚的豐富礦產資源,諸如煤、鐵、銅、鎳、錳、鉻、頁岩油等工業原料,雖談不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它們的蘊藏量足以支撐德賽提倡的第一次產業革命的迅猛發展。
作為德賽的隨從情報官,帕斯賽爾知道赫魯納公爵至少每隔兩天就會收到來自曼雷薩內閣與軍情局的經濟情況匯報,無論上位者是在匆忙的行軍途中,還是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他都會留下足夠多的時間,詳細閱覽這些由眾多數字組成的枯燥無味的經濟形勢報告,並針對各種新問題及時給予批復與指示意見。即便是在公爵身患疾病期間,也同樣如此。
然而,最令公爵開心閱讀的,除了莉蒂西雅小姐寄來的平安家信外,也就是赫魯納軍械所、科研實驗室、以及大學城里的眾多工程技師,專家學者那發自肺腑的感謝信。種種高深莫測的科學難題與技術障礙,似乎一到公爵手中就能為苦惱的專家們找到解決問題的最佳捷徑。盡管帕斯賽爾暗地也試圖猜測過,或許是得到上帝祝福的公爵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當法國各個工業城市的手工業主們還在拒絕蒸汽機,仍舊使用低效率木炭作為工業燃料時,德賽正使用強制命令的行政手段,甚至是動用軍警的殘暴方式,解散了頑固保守的手工業聯合會,要求手工業者與商人們必須向集約化的大規模方向發展。
為此,公爵說服了曼雷薩內閣,並責令地中海銀行給听話的新興企業主大量貸款,還在稅收上給予各種優惠政策,甚至暗地里為他們的產品做價格補貼,以促使紡織商人采用最先進的紡紗機、織布機、提花機,使用燃煤為驅動的蒸汽機,以取代人力、畜力與水力。
于是在1810年8月,由于大規模的使用蒸汽機,以及這個時代最先進的紡織工藝,使得巴塞羅那各個紡織工廠的整體科技水平,已經超過號稱歐洲紡織城的英國曼徹斯特。只是各種機器設備仍處于磨合期,加之技師的水平參差不齊,工人的數量與熟練程度不夠,導致目前工廠的各項產能僅停留在設定規模的三分之一左右,而且產品質量相對偏低,但商品價格卻高于英國同類。
為防止脆弱的巴塞羅那產業經濟,在英國廉價紡織品的無情沖擊下遭遇重創,德賽啟用了後世歐盟各國慣用的一些非關稅壁壘措施,而不是在倡導自由經濟的大環境下,簡單而魯莽的大幅度提升關稅。其措施主要包括︰政-府指定的專項采購政策,暗地對本國紡織品實施巨額的現金補助,針對外來商品進行嚴格乃至苛刻的技術標準與衛生防疫條例,甚至還煽動宗教情緒來抵制非羅馬教系國家紡織競爭品的銷售渠道……
上述無賴式的做法,使得英國紡織商人不堪重負,紛紛放棄了這個新興地中海國家的市場,轉而加大了向歐洲大陸的棉紡走-私貿易。盡管英國棉紡商人投訴不斷,可好在倫敦與曼雷薩之間的大宗貿易始終處于出超地位,小小損失並不在意。此外,巴塞羅那的紡織品產量不大,目前剛剛足自身需求,對外出口很少,對英國商品在歐洲市場沒能產生什麼沖擊力。
不過,各項保護也有期限,並非永遠存在。在預期產能與質量提升之後,從1811年開始,針對棉紗的現金補貼將逐步削減,直到年底全部取締。其間,德賽還鼓勵巴塞羅那的商人們在地中海銀行的協助下聯合起來,組成為紡織托拉斯的壟斷巨頭,加強未來參與在歐洲與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實力。按照赫魯納公爵的原話來說,「無容置疑,巴塞羅那的紡織工業必須要用未來5年的時間,全部走完不列顛人50多年來的發展道路。」
伴隨蒸汽機的廣泛使用,與「白金」棉花一樣,燃煤成為名副其實的「黑金」,促進了煤炭開采業的大發展。因為蘊藏量更廣泛,品質更優的煤層大都深埋地表之下,必須利用蒸汽機械實施深度挖掘,這反過來又使得民用蒸汽機的需求數量急劇攀升。
然而,由于葡萄牙戰事爆發,使得英國蒸汽機進口配額的數量限制。不過,商人有了以一種選擇途徑,采購本國制造的蒸汽機。盡管赫魯納軍械所下屬的幾家民用設備廠生產的蒸汽機功率不大,質量不高,但依然成為市場上供不應求的搶手貨,各種訂單一下排到了1812年,徹底擺月兌了近兩年來的嚴重虧本狀況。到明年,罐頭不再是赫魯納的單一支持產業,除蒸汽機外,還有煤鐵開采,鋼鐵冶煉,紡織機械制造等新興工業產業。
與此同時,在加泰羅尼亞與阿拉貢的各個省份,工業革-命與農牧業同樣在蓬勃興起。除了政-府的產業扶植力度外,國家經濟的繁榮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地中海銀行那高效、靈活的商業政策。無論是巴塞羅那的紡織業,赫魯納的蒸汽制造業,以及各地的礦石開采業,金屬冶煉,農牧業,食品加工等各行各業,紛紛留下無時不在,無所不能的地中海商業銀行的深深烙印。而這個支配整個國民經濟的半官方銀行,事實上就是安德魯。德賽的私人銀行。
……
當夕陽的最後一縷陽光消逝在海平面後,夜幕最終降臨。
此時,在「泛地中海商業投資銀行「大廈三樓的寬敞會議里,數位侍者已為賓客們點燃牆壁四角的掛燈,以及懸空會場中央吊燈。在近三十盞煤油燈的照射之下,整個會議大廳都顯得燈火通明,明亮耀眼。
大樓之外的兩百米範圍內,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憲兵軍警,與銀行安保人員正在做不間斷的巡邏,所有通向銀行大廈的道路已經設下數個關卡,士兵們禁止行人通行,而馬車則必須持有特別通行證方可駛入。
坐在橢圓形會議桌頂端的薩伊首相,摘下眼鏡,擱在桌面,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胳膊,蹭了蹭略微腫脹的眼皮。教授掏出馬甲口袋里懷表,這才發現會議時間已逾期近1個小時。
「兩個小家伙走到哪里了?」首相收起懷表,自言自語的嘀咕一聲,並揮手招手叫來一名準備退出會議室的一名侍從,讓他去樓下看看,帕斯賽爾上校與拉莫斯上校是否到來,如果看到兩位軍官,由侍者直接引導三樓會場,中途不得歇息。
今天的九人特別聯席會議原本計劃在曼雷薩召開,但考慮會議議題的敏感性對莉蒂西雅小姐的影響,因而決定在巴塞羅那市內,戒備森嚴的銀行大廈里舉行。
在薩伊首相的左側,是表情肅穆,整襟危坐的前意大利破產商人,卡薩帕。安東尼,內閣秘書長兼首相外交助理。按照安東尼目前的身份,本不該獲得首相下手第一座位的殊榮,不過在今晚的會議中,安東尼還擔負另外一項特殊使命,他要代替因有孕在身,不便參會的莉蒂西雅小姐。可以說,這是意大利商人在去年結下好運的一種回報。
不過,此次會議中,安東尼不屬于九人團之列,他既沒有發言權,也沒有表決權,只是帶著耳朵來听,帶著筆做記錄,做會議紀要的整理與事後歸檔。
內閣財政大臣兼地中海銀行總裁,蒂凡尼依然在孜孜不倦的審閱面前的政-府撥款報告,他時不時皺起眉頭,拿著紅色鉛筆在文件羅列的一系列數字上打出問號,嘴里偶爾還輕聲呢喃一兩句,抱怨「該死的開銷太多,財政吃消不起」的老話題。
不過現對于一周前,蒂凡尼的聲音溫柔了很多,那是公爵給地中海銀行已經注入了幾筆新的資本。其中就包括從埃武拉掠奪而來的價值5千萬里亞爾財產,里斯本貴族繳納給佔領軍的1。2億里亞爾黃金白銀,英國人支付的3千萬里亞爾的戰俘管理費,以及德賽師團官兵存入地中海銀行的價值6千萬里亞爾的戰爭紅利,各項數字的總值高達2億6千萬里亞爾,折合5千多萬法郎。
如果按照這個劫財速度計算下來,或許在今年聖誕節之前,德賽師團的戰利品就能彌補內閣財政赤字的所有虧空。此外還有一個非常不錯的消息,在連戰連捷的同時,師團官兵的傷亡數字不大,各種撫恤金的發放額度遠低于自己當初預料的那般。
想到這里,蒂凡尼心中輕松不少。在長吁一口氣後,他略作猶豫,將自己之前描上紅色問號用橡皮擦統統擦掉,繼而拾起鵝毛筆,沾滿墨水,在文件結尾的署名處重重簽名,順手遞交給內閣秘書長審查,好讓薩伊首相做最後的批復。
薩伊右側,憲兵司令卡爾斯將軍,軍情局長謝內爾將軍,第二步兵旅旅長雷德斯上校,三人湊在一起小聲交談著,他們手中捏著同樣一份「黑名單」,但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卡爾斯將軍所持的那份。密密麻麻的名單上畫滿了各種顏色,紅色表示罪犯已被逮捕,藍色表示嫌犯處于嚴密監控中,而棕色、灰色、深黑則代表此人準備、正在或已經被秘密處決。
巴塞羅那市長阿爾迪阿與下議會議長霍爾特坐在薩伊首相的對面,與橢圓形會議桌旁的其他5人相比,兩人茫然的舉止顯得有點局促不安,臉上也不乏絲許的焦慮。或許是等待開會時間太久,有些無所事事;或許是一旁軍人們的低語談笑,令自己感覺很惶恐。盡管他們早就清楚,黑名單上羅列的人都與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無關。
夜里7點40分,會場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九人團的另外二人,帕斯賽爾上校與拉莫斯上校姍姍來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