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來的不速之客共有兩位,一個是1小時前,陪同大英帝國駐里斯本公使造訪塔列朗的一等秘書,湯姆斯;另一個則是塔列朗的私人秘書兼情婦,多蘿賽小姐,她是在城內听聞了某些消息後,從下榻的豪華旅店匆忙趕回美國商船,恰好與英國公使館秘書遭遇。
神色略顯驚慌的英國公使秘書來不及就自己的莽撞行為向法國貴族致歉,就以流利的法語急切說道︰「尊敬的貝尼文托親王閣下,我國公使剛得知來自前線的噩耗。德賽元帥的軍隊在數小時前,已攻下托里什韋德拉什防線上的布塞拉斯要塞與希拉要塞,我方的聯軍官兵傷亡與被俘者超過萬余名,連同戰地指揮官科爾將軍也英勇陣亡。30分鐘前,亨利公使已下令取消了所有事務,直接驅車趕往希拉鎮。臨行前,他指示我必須懇請親王閣下,也能立刻動身,前往德賽元帥設在希拉要塞的軍營。」說完,湯姆斯從隨行的公文包中掏出亨利公使寫給貝尼文托親王的一份親筆信,雙手恭敬的呈送塔列朗面前。
此時,塔列朗背靠長椅,雙眼微閉,雙手不停的擺弄著他那柄金色拐杖,擺出一副冷漠、矜持的表情,顯得傲氣十足,不可一世,這令公使館的秘書有些羞憤難堪。不過,塔列朗的那位情人秘書,多蘿賽小姐倒是心領神會,上前接過來自亨利公使的親筆信,她不動聲色的檢查完信封上的滴蠟蓋章完好無損後,繼而拆開,並以悅耳的聲音敘述信件里內容。
信中,亨利公使「毫無保留」的告訴塔列朗親王,他所探听到有關第二道防線陷落的具體情報,包括處心積慮的法軍借助中世紀的秘道,以地下爆破方式摧毀了堅固的布塞拉斯要塞;至于希拉鎮的陷落,則更多源自潛伏該城池的軍情局特工的暗地煽動,令軍心渙散。然而,科爾將軍的真正死因,以及英國陸海軍自相殘殺的事實,在英國公使的密函中只字未提。
結尾處,這位英國公使親口承諾將給予親善不列顛的貝尼文托親王一筆可觀的外交經費——賄-賂。當然條件是要求塔列朗一同說服德賽,取消或延緩對英國遠征軍的行動。
當多蘿賽小姐念完書信時,塔列朗依然無動于衷,整個房間內呈現死一般的寂靜,偶爾的,會傳出一兩聲拐杖輕輕敲打甲板的聲音。見狀,英國公使館的秘書只能悻悻的轉身離去。
多蘿賽小姐感覺很奇怪,她靜靜坐在老情夫的身邊,忍不住開口問道︰「您為何拒絕了英國公使的請求?難道您此番來里斯本,不就是為了說服那位波蘭王儲放棄半島的戰爭?」
塔列朗睜開雙眼,他貪婪的嗅聞熟婦散發的迷人芳香,一只手離開緊握的拐杖,開始在女人豐滿的臀部四周游走。直到多蘿賽小姐嗔怒一聲,他才微微一笑,答非所問的說︰「我的美人兒,我在升職奧坦克主教時,您那可敬的母親,夏洛特公爵夫人與現在的您一樣年輕漂亮,且聰明迷人。嘿嘿,別太著急了,請繼續听我說完。
記得那位身穿聖職長袍,頸上掛著十字架的莫里森大主教,在小聖壇前為我的晉升舉行完彌撒之後,紅衣大主教曾對我說︰一個主教的主要使命是需要自我犧牲,時刻為主奉獻。但在夜里,您那可親的母親卻直接告訴我,那些都是狗屎。對,就是一團臭烘烘,髒兮兮的狗屎。知道嗎?從那時起,在我就職奧坦克主教的當晚,所謂堅貞的信仰與神聖的使命,都在我的頭腦中變得蕩然無存,留下的唯獨永恆不磨的利益。」
塔列朗一邊斯條慢理的敘述著,一邊陷入對往事的回憶。20多年以來,在壯麗多采的政治舞台上,塔列朗首先背叛了保守陳舊的教廷,繼而成為全法國第一個宣誓神父,成功扮演了受伏爾泰影響和盧梭思想燻陶下的一名忠實信徒,積極迎合了改良派與革-命黨;
但不久,這位激進的宣誓教士已經察覺到革-命那歇斯底里般的強大破壞力,開始大于它所產生的蓬勃興起的創造力,讓喜好貴族式生活的塔列朗感覺無所適從,于是,革-命派的信徒搖身一變,擔當起了督政-府的外交部長。當然這一切,還要感謝塔列朗的密友,著名女作家斯塔埃爾夫人冒著酷暑,連續8次對巴拉斯執政官的積極游說;
只可惜,督政-府甚至比起路易時代還不如,其奢侈腐化的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沒有效率、貨幣貶值、赤字上升,導致民怨上下沸騰。等到名鎮歐洲的波拿巴將軍回到巴黎時,塔列朗給予了最隆重的歡迎,他向如今的法蘭西皇帝獻上種種阿諛之詞,當然也包括自己在霧月政變中對拿破侖。波拿巴的忠誠。事實上,塔列朗在提前迎接一位偉大的君主凱旋。
至于為何放棄與拿破侖的合作,那是塔列朗意識到皇帝的勃勃野心遠遠超月兌了法國的固有實力,他不願跟隨他那永無停息的疲勞戰車,從令人眩目的頂峰走向滅亡的深淵。因而暗地向俄國人、奧地利人,以及英國人出售了一些的消息,只為日後埋下伏筆與善緣。
塔列朗繼續說道︰「所以,請記住,我的每一次選擇,都同法蘭西的利益與歐洲政治的穩定有關,當然,也包括合理合法的為我本人獲取足夠的經濟利益。之所以,不與,或是說暫時結束與英國人的合作,那他們太天真的有些愚蠢,居然我去慫恿德賽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場偉大勝利。不,我只會選擇站在勝利者的一邊。在我認為,如今的安德魯。德賽就像是1799年的拿破侖。波拿巴。當然後續的發展,就看德賽統治下的波蘭能否頂住同俄國人的戰爭。」
多蘿賽小姐似乎懂了,她笑吟吟的追問道︰「哦,那您下一步準備如何去做?」
塔列朗笑了笑,豎起兩根手指,說︰「第一,要耐心的等待,千萬不要著急;第二,要隨時隨地的轉變好角色。嗯,讓我想想,或許再過幾天,那位攝政王殿下就會需要一位才華橫溢,手段嫻熟的外交官,準備同英國人進行談判與交涉。」
私人秘書很是奇怪問,「您為何不與德賽親王主動進行聯絡?」
塔列朗淡淡的說︰「不必了,他手下那批無孔不入的情報部門知道我在哪里,也清楚我在等待著什麼。」說著,塔列朗若有所指的望了一眼始終靜靜呆在房間角落里的那位聾啞侍女。軍情局這套看似隱蔽的做法,當年的塔列朗曾在果月政變前後,就成功運用過好幾次。
盡管如此,塔列朗並未避諱什麼,他隨口向多蘿賽小姐印證了發生在里斯本城內的一些狀況,叮囑道︰「你去通知那位斯特倫船長,讓他的船在明天中午前停靠里斯本對岸的巴雷魯城。那里的地熱溫泉據說不錯,對于我的殘肢跛腿有著很好的療養效果。」
……。
第二天上午,當希拉鎮上的德賽元帥收到軍情局記錄的有關塔列朗的詳細情況匯報時,他不禁對老奸巨猾,嗅覺靈敏的跛子親王的良好印象,再度平添了兩分。德賽在得知塔列朗是輕車從簡來到葡萄牙時,隨即指令一名侍衛官給貝尼文托親王送上幾套華麗的絲袍,佩帶鑽石各種飾物,以及大量奢華之財,令其在異國他鄉享受到等同親王的尊貴待遇。
很快,德賽將話題一轉,他抬起頭,對著侍奉一旁的雅克中尉說道︰「看來你當初的猜測不錯,至于對她要最終的處理如何,由你個人自行決定,不必再向我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