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德賽派出他的副官向威靈頓提出,兩軍統帥在戰場上舉行一次會晤時,英國將軍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了,其原因連威靈頓自己都弄不清楚。或許是威靈頓個人的潛意識里,也想在戰斗之前,見識一下在3個多月以來,將自己雄心壯志消磨殆盡的年輕法國元帥。
至于安全問題,威靈頓和他的參謀倒不在意。從18世紀開始,英法百年爭霸的戰爭中,雙方統帥一直秉承紳士風度與騎士精神,敵我指揮官在戰場會晤之事同樣屢見不鮮,從未發生過扣留或暗害對方的卑劣事件,更何況,法國人已處于明顯優勢,根本不需出此下策。
依照規則,威靈頓與德賽見面之前,他們將各派出一名副官,詳細探察會晤地點周圍的安全。很有意思的是,無論英國將軍威靈頓,還是法國元帥德賽,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派出了各自的專職情報官,內夫斯。科斯塔少校與約瑟夫。雅克中尉來擔當此項任務。
法國工兵的造橋效率很高,工程質量也不錯。徒步行走在3米多寬的浮橋上,科斯塔少校看到暴漲的溪流從多個開口舟的下方空隙處汩汩流淌,僅感覺橋面帶來的輕微晃動。
實地探察的結果,讓英**官頗為滿意的點點頭,他一言不發的繼續朝向前,準備通過浮橋,趕到橋頭,以威靈頓副官的身份迎接法軍統帥。快要行至橋中央時,科斯塔少校抬頭發現他曾經的對手,雅克中尉正站立在不遠處望著自己。
「下午好,科斯塔少校!」面帶微笑的法國人在給「老熟人」熱情的打起招呼。
真是世事難料,7個月前,曾被科斯塔帶人從里斯本追趕到加泰羅尼亞邊境,猶如喪家之犬的約瑟夫。雅克,如今的言行舉止展露出勝利者才配擁有的高傲姿態。
的確,自從第三次葡萄牙戰爭爆發以來,聯軍情報部在與法軍軍情局的數次較量中,屢屢落敗。就連科斯塔少校將的得力部下吉布森上尉也落在法國人手中,至今生死未卜。由于情報方面的不得力,直接影響了英葡聯軍在與南線法軍的交鋒中,屢遭敗績。
對于這些,科斯塔一直深以為恥,然而卻無法扭轉。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英軍不能慫恿自己的盟友,葡萄牙人放棄先行的黑奴制度,而法國人卻可以肆無忌憚的玩弄所謂「自由、平等、博愛」的煽動性言論,用繩索將獲得解放的黑奴套在他們的戰車上,以供驅使。
盡管英國少校不太喜歡這位法軍同行的傲慢表情,他面色鐵青的咬著嘴唇,但最終還是禮貌的回復一句問候,說︰「下午好,雅克中尉!」
雅克繼續問︰「浮橋質量與安全方面,沒有任何問題吧?」
科斯塔點點頭說︰「的確很好,非常堅固。」
雅克上前兩步,笑道︰「既然公務差不多辦完,我們該談談某些私人問題。」
英國人搖搖頭,「抱歉,中尉!我們之間可沒有什麼私人話題。」
雅克將臉上的笑意收起,他表情嚴肅的盯望著英國少校,一字一句的說︰「唐娜。卡達瓦爾,也就是卡達瓦爾公爵的女兒,這兩個名字相信你應該听說過。一個月前,你的人綁架了卡達瓦爾公爵及其家人,並將他們軟禁在里斯本不遠處的一個海島上。而一周之前,僅釋放了唐娜小姐回里斯本,想讓她通過我的關系,混入法軍內部刺探軍情。」
那夜,雅克中尉與唐娜小姐意外重逢後,愛情並未沖昏他的精明頭腦。作為懷疑論的持有者,雅克在暗地里派人監視唐娜的一舉一動,很快便發現自己的情人在向外傳遞情報。當然,這些都是雅克故意泄露的虛假信息,包括攻擊重點為希拉鎮,而非其他要塞。
不久,雅克便主動向德賽元帥做了坦誠的匯報,但上位者並未責罰自己的情報官,反而讓雅克自己來處理此事。當然,最好是不要傷害唐娜小姐,以及她的無辜家人。除了照顧部下感受外,德賽另外的考慮,也是想通過卡達瓦爾公爵,獲得來自巴西廉價鑽石的渠道。
對子這一類指責,科斯塔竭力的矢口否認。「對不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沒關系!」雅克不在意的聳聳肩,繼而語出威脅的說道︰「如果三天之內,我沒看到卡達瓦爾公爵及其家人毫發無損的回到里斯本家中,那些被我軍俘獲的23名聯軍情報人員,包括吉布森上尉在內,都將統統處死,罪名是以平民裝束充當間諜,刺探法軍情報。與此同時,我也無法保證你在里斯本的情婦,還有兩名私生子的人生安全。」
「卑鄙,這是國家間的戰爭行為,與私人無關!」科斯塔氣急敗壞的暗罵著。或許,他可以不在乎吉布森上尉等人的生死,那是他們作為間諜,早已有了自我犧牲的準備。然而,科斯塔卻不能不在意兩位私生子的安危,因為他的合法妻子在結婚前就已經喪失了生育能力。
科斯塔毫不懷疑雅克發出威脅的真實性,作為德賽元帥的情報副官,眼前的法國中尉擁有下令處決間諜的權利。即便是抗議,也是徒勞無益。因為科斯塔下令綁架卡達瓦爾公爵及其家人,並唆使唐娜小姐充當聯軍間諜一事,都是情報部門瞞著威靈頓將軍在暗地進行。
如果明天開始的阿贊布雅會戰,聯軍屬于最終勝利的一方,科斯塔就有一千個,一萬條理由向威靈頓粉飾自己並不高尚的卑劣行為,因為一切都在為司令官的偉大勝利創造有利條件。現如今,英軍情報官差不多已確定聯軍已沒任何獲勝的可能性,這是明擺的事實。
一旦法國人將卡達瓦爾公爵遭綁架一事,連同里斯本的私生子,以及大批英軍間諜被處死事件,統統向外公之于眾。即便是戰後,順利回到倫敦的科斯塔少校,必將走向軍事法庭去接受無休止的听證與審查,繼而成為導致第三次葡萄牙戰爭最終失利的替罪羊之一。
「3日太短,至少需要6天時間!」一番猶豫過後,科斯塔還是選擇了妥協。
得到滿意答復的雅克中尉重新換上一幅微笑表情,他雙腳並立,挺胸收月復,向軍餃高于自己的英軍少校行了個標準的法式軍禮。接著,雅克又不等對方回禮,便從科斯塔少校的右側擦身而過,徑直向聯軍控制北岸橋頭走出,代表德賽元帥迎接準備上橋的威靈頓將軍。
……
兩軍統帥的情報官各自上橋面檢查安全之前,威靈頓在隨行副官的善意提醒下,正忙于修理自己邊幅。或許是戰事不利,加之長時間忙于軍務,使得威靈頓的外表看起來像一個疲憊不堪的牧羊者。他的胡子至少五天沒有刮過,眼眶深深凹陷,目光憔悴,精神處于病態的亢奮狀態,潮濕的頭發隨意耷拉在前額上,猶如一個被淹死之後又意外浮出水面的人。
「愛德華,」在享受勤務兵細致服務的同時,威靈頓頭枕樹干,微閉雙眼,對著身邊的一位將軍輕聲說︰「知道嗎,我昨天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一個結局非常好的夢!」
愛德華。修特將軍默然無語,他靜靜听著司令官對昨夜夢境的敘述。
「……在夢里,我們面前由安德魯。德賽指揮的南線法軍似乎根本就不曾存在。而此時,我們正在塔霍河邊,憑借有利形勢,以及堅固的托里什韋德拉什防線,拖垮、擊敗了缺衣少食,疲憊不堪的馬塞納軍團,以及他的繼任者︰馬爾蒙、蘇爾特、維克托等人。1811年時,所有法國入侵者都被成功驅除出葡萄牙境內,再度撬開通向恢復西班牙自由的勝利之門
……此後的兩年中,巴達霍斯、梅里達、馬德里、薩拉戈薩、維多利亞、巴塞羅那等地先後被聯軍攻佔,我們英國人、這里的葡萄牙人,還有重新贏得**的西班牙盟友,都將聚集在一面英勇的旗幟下,大家一路高唱凱歌,開始翻越白雪皚皚的比利牛斯山脈。這是20多年後,反法聯軍第一次將戰爭的陰霾帶給長久享受和平的法國南部民眾。」
愛德華。修特將軍直言不諱的提醒說︰「可司令官閣下,德賽指揮的南線法軍就在我們2公里外的地方真實存在著。目前看來,法國人還佔據了戰場上的絕對優勢。」
威靈頓沒有立刻回復,睜開雙眼,從勤務兵手中接過一條熱毛巾,並示意勤務兵離開。他一邊擦拭臉龐上的肥皂水與胡須碎末,一邊又沖著身邊的部下說︰「所以,這僅僅是一個夢,盡管夢中的結局讓我非常期待,但它最終是一場虛無縹緲的美夢。」
談到這里時,威靈頓的情緒變得非常低落。
在1813年之前,威靈頓只能算作一位不錯的防御形統帥,對法戰爭中的大部分勝利都來自漂亮的防守反擊戰,當然也包括少數的渡海偷襲戰。但在正面戰場的主動進攻上,威靈頓卻一直缺乏足夠的獲勝信心,除了本身英軍兵力少,而葡軍與西軍戰斗力不強的因素外,更重要的是英**隊無法承受太大的傷亡。不過明天,威靈頓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指揮英軍向法軍的防御陣地發動猛攻,勝算似乎毫無意義。
威靈頓囑咐說︰「愛德華,你的師在黃昏之前,務必轉移陣地到我軍右翼。記住,帶上至少能滿足兩萬士兵4到5天的干糧。不要有任何質疑,立刻執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