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獸妃 第六十九章︰良辰美景

作者 ︰ 盛寵萬千

貧窮落後的龍陽邊塞小城,卻有著讓敦碧城都嗔目結舌的龐大山莊,山莊內五個溫泉,三個雕花廊坊,二個人工石橋,假山湖泊,多為人工巧匠而成,放眼望去,宛如人間仙境,良辰美景哪般。

滄安背著小包順著屋脊攀岩,翻身上屋頂,趴在琉璃瓦上眯眼審視著創拔淳清一行人的蹤跡,青石在左,來福伴右,向著山莊最大的雲塞溫泉行去,相傳十年前,帝國權傾一時的赫赫戰神,帝都雙雄的另一位禁忌之人,曾落腳于此,沐浴于雲塞溫泉,出征大捷。

溫泉內假山林立,煙霧繚繞,依稀可見漢白玉雕琢的地板鷹紋,反射出銀色的星星點點,創拔淳清立在溫泉一旁,錦袍的下擺被漫出的泉水浸泡出水褶子,眉心些許倦怠,玉冠上也落著塵塵沙粒,他已經趕了幾天的路了,全程跋涉,不曾合眼,心里滾滾而起的牽掛伴隨著絲絲痛意,連帶著莫名的憤怒催生的他亂了心神,丟下大蟒一大堆的政務,趕來于此,也或許創拔家在劫難逃,他也無心再去做些什麼,大局握于他手,早有了應對的法子,便等那山洪海嘯排山倒海而來,他可伺機而動。

來福將他肩頭的防風袍恭敬的褪下,他微微半闔著眸,眸低氤氳的寒芒微閃,這溫泉炎烈曾經來過吧,創拔淳清突然曖昧的勾了唇角,禁與帝都十年,寂寞麼?

老朋友相見,待你出來,怕是再也找不到我了,你我二人,只能存一,那便是我,創拔淳清。

他抬起縴細修長的指,緩緩褪去風塵僕僕的內袍單衣,緩步走進水中,泉水纏繞著他**如玉般光潔的肌膚,仿若少女纏綿溫柔的吻,幾日來的憂慮堆砌在心間漸漸釋懷了些,那小奴此時此刻,就在龍陽吧,听鴻兒說她是為了安兒報仇雪恨的麼?

安兒告訴她什麼了?

這樣想著,俊朗如神的男子緩緩後靠在漢白玉的石案旁,微微仰著頭,晶瑩的水珠順著他雕塑般面龐滑落,眼前浮現少女悲戚的眉眼,心中兀的抽痛。

他微微蹙了下眉,壓下心底涌動的心緒,啟了唇,「來福,南疆蜈蚣一事,你怎麼看?」

來福立在珠簾後,聞言欠了欠身子,低聲道︰「听聞府中上下,只有王妃一人豢養此毒物,雖是如此,老奴卻覺得,此時與王妃無干。」

「哦?怎麼個無干法?」他優雅的勾了唇,修目闔下。

「王爺英明,心中自有答案,老奴淺見,不敢妄加分論。」

「說吧,今日說什麼都不為過。」創拔淳清沉沉的低語道。

來福皺眉沉思片刻,垂下眼簾,「王妃待王爺的心意,有目共睹,段將軍叛亂一時,是王妃手刃了段將軍,一手壓下來的,王妃身份特殊,不好插手大蟒軍政,群龍為首的軍隊也是王妃請王後出面,震住了勢頭,這般心思……倘若王爺有了什麼閃失,唇亡齒寒啊,這個道理王妃是懂得。」

默然半晌,似乎在听來福的低語,又仿若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創拔淳清微微睜開狹長的修目,眯眼看著繚繞的煙雲,半晌,緩聲笑道︰「鴻兒,難得。」

溫泉室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只聞嘩嘩的水聲,不過一會兒,珠簾外傳來走動聲,夾著小心翼翼的問候,「王爺,龍陽城主說送了幾個尚好的奴隸來……」

「回了吧。」他淡淡說了句,聲音里夾雜著說不出的倦意,闔上的眸子便浮現出少女銅色的肌膚,莫名的覺得煩亂,是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她不是要殺他麼?不是恨他麼?她要為安兒報仇是麼?為何還不來呢,我已到龍陽,雙臂開敞,生殺由你。

來福透過晃動的珠簾,隱約看到創拔淳清緊蹙的眉心,思慮了片刻,低聲道︰「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

「那沙陀的女奴,身份復雜,有北州細作之說,也有煽動叛亂的言論,除此之外,老奴還听說……」來福懂他的心思,正如他能揣摩到創拔淳清此刻想著什麼,如若不是王爺想起了安公主,也不會千里迢迢放下繁忙政務追到這里來,王爺好,他便好,王爺若是有心事,他的心也不能安穩。

見創拔淳清挑著眉等待他後面的話,來福頓了頓,遲疑道︰「那女奴除了有仰慕王爺之說,也曾揚言自己就是安……安公主,未死易容……」

創拔淳清面色不動,修長挑的俊朗,面龐如玉,保持著之前的神情不變,默然半晌,低低道︰「你說什麼?」

短暫的沉默過後,來福吸氣,沉聲道︰「安公主……未死易容。」

空氣仿若被瞬間凍結,連帶著流動的煙霧也凝在了半空,死一樣的寂靜,腦海里浮現出第一次見她的情景,她正蹲在半人高的草叢里偷听著鴻兒和段譽的談話,神色多變,待發現他的存在,原本譏笑的面容卻變得惶惶淒楚起來,真是個有趣的人,在隨後的狩獵場,她竟抱著他的大袖不撒手,還有那句倉皇悲戚的呼喚,她卑微怯怯的眼神,都是那麼的熟悉……

心里狠狠抽痛了起來,深入骨髓的痛楚,悔不當初,安兒,是你麼?

心里突然溢出一絲澎湃,創拔淳清猛地站起身,透明的水花濺起優雅的弧度,在他性感的肩背上跳躍,于此同時,琉璃瓦上方突然發出細微的聲音,青石臉色一沉,敏捷的推手握住屋梁翻身上瓦,卻不見來者蹤影,縱身躍下高粱,飛身追去。

滄安心驚之下,猛地竄進了假山後方,待青石的身影淹沒于林間,方從假山後走出,她剛剛圍著山莊潛伏了一圈,創拔淳清此次帶的兵力並不多,全然護在山莊內苑保護他,龍陽城內的守衛,想必都是當地的土兵,如若這樣,想出城就容易多了,先回沙陀一趟,將西蕊他們安頓好,待大蟒的風聲落地,她在卷土重來。

這樣想著,她望了眼蓬蓽輝煌的溫泉大殿,狹長的眸里閃動著冰冷的光,創拔淳清既然那麼信任穆驚鴻,她所做的一切,除了小桃,段譽,穆驚鴻之流陷了進去,多疑如創拔淳清,果然這些小手段都迷不了他的眼,那麼,便取了你性命吧,用你的血,澆灌在大蟒那些的妖魔身上,讓她們嘗嘗,萬念俱灰的味道。

龍陽有土兵,奈何不了你,那便在你回大蟒的途中,先斷了援兵的路子,趁機下手。

她猛地轉身,向著原路狂奔回去,風聲妁熱,靠近西蠻,便靠近了滾燙的邊緣,飛天客棧她也查過,附近所有的商旅和行人,竟都異口同聲,經營飛天客棧的,是打理俑戈商隊的蕭家人,丫鬟下人,也好無異常……

難道蕭淵真的是商胡子?

趕回飛天客棧的時候,夜幕已經降下,剛回到她的房舍,便響起了敲門聲,她微微皺了眉,時間趕的這麼巧,待開了門,便見一臉微笑,俊美的少年,慢慢道︰「沙陀,母親讓我來叫你去吃晚飯。」

滄安隨意點了點頭,心里浮起莫名的抗拒之心,總覺得他的雙眼,仿若看透了些什麼,很不自在,何況她前腳剛進屋,他便來敲門,會不會太詭異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蕭淵眸子晶晶亮,吐了吐舌頭,巧巧一笑,「我在外面等你,同去好麼?」

滄安壓下眼底的厭惡,這種好似被人監視,毫無自由的感覺,讓她莫名的惱怒,「不用了,伯母說一會兒丫鬟會來。」說罷猛地關上了房門。

蕭淵失落的垂眸,狹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黯淡的陰影,他的肩頭已有了些沙子,想來已在附近等了很久。

他微微抿了抿唇,轉身靠在朱紅大門一旁的柱子上,略微低著頭,背著手,仿若犯了錯誤,被人罰站的孩子。

不過半會兒,他便唇角揚起了欣然的笑意,在祈雲山下的時候,故意站在茂密的從里中,想要看看,她究竟會不會來,她來了,不是麼?

少年安慰般縱了一下肩膀,面色些許無措,卻帶著淡淡斂下的眉眼,寂寞中,透著遁入空門般的淡漠,純淨中,帶著一絲頑固的執狂。

滄安將懷中藏著的兵符拿出,這兵符是穆驚鴻的,也許她已察覺,在大蟒雖是沒了用處,但是在這邊塞小城,還可拿出搪塞一二,等創拔淳清班師回朝的時候,可用這兵符暫調龍陽土兵,趁著夜色,誘導土兵與創拔淳清的兵力廝殺,她在乘機出手……

她眯眼冷笑了一聲,將兵符重新揣入懷中,剛換下緊腿長靴,門外便再次傳來敲門聲。

「誰!」她沒好氣道。

「奴婢是夫人派來請……請少……夫……您前去吃飯的。」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丫鬟在那句少夫人上突然轉了話頭,遲疑道。

靜默了半晌,屋內傳來簌簌的換衣聲,丫鬟垂首立在門口,臉紅成了天邊的雲霞,因為她的身側,正是私下里所有丫鬟都為之傾倒的……夢中少年。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次被人拉開,少女著一身白色繡蓮錦裙,發髻高挽,好似精心修飾過,平日里的素面朝天倒也看著精致絕倫,英氣中透著一抹驚艷。

「沙陀,好了麼?」少年面上一喜,閃身站在了她的面前,依舊拘謹的背著手。

滄安冷冷斜了他一眼,怎麼還沒走,這樣以來,她便更覺著難纏,淡淡點了頭,隨著丫鬟向著客棧的前排走去。

飛天客棧的前廳里,今日依舊人聲鼎沸,蕭家人吃飯,竟是混在這群龍蛇之間,絲毫沒有回避挑閑的感覺。

滄安踏進客棧的時候,第一眼,便見著角落里圍坐著一座子人,不像其他的酒漢那般嚷嚷咆哮,那一桌格外安靜。

婦人正為一個偏瘦的老頭倒著茶,老頭兒的身側坐著一名紅透了臉的小姑娘,瞧著模樣跟她差不多大,而另外兩側,一男一女,神色怪異的打量著她,而西蕊坐與上位,正滿眼欣喜的瞅著她。

蕭淵抿著微笑跟在她的身後,她不動,他便也不動,對眼前的一切仿若事不關己。

婦人將茶盞剛放下,便瞧見滄安立在不遠處,面色一喜,熱心的迎了上來,「沙兒,來了怎麼不坐呢?是不習慣這里的氛圍嗎?」

滄安笑了笑,緩緩抽出了被婦人抱著的雙臂笑道︰「沒有,挺好。」

說著就隨婦人上前坐在了飯西蕊身側,蕭淵跟在身後,在她的近旁坐下。

「淵兒說城里在搜城,為了不惹懷疑,今晚就跟著旅人們一起吃。」婦人邊說邊將一塊肥肉夾進滄安的碗中,擠眉一笑,瞅著滄安道︰「這個就是我那糟老頭子,管賬的。」

她直接用筷頭指著老人,滄安沖老人笑了笑,老人尷尬的低下頭,默默的夾起一片竹松,放進她的碗中,淡笑道︰「趕路累了吧,竹松清肺的,多吃點。」

听聞老人這麼說,蕭淵眸光微凝,學著老人的樣子捏起筷子,他的動作極其不熟練,卻還是夾起一片竹松放進她的碗中,滿目期待的望著她,想看她吃下。

滄安被這一家子的熱心惹得渾身不自在,埋頭吃著,不管什麼都往嘴里扒,眼眶卻是紅了。

眾人見她吃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西蕊咯咯一笑,輕聲道︰「吃慢點,還有好多呢。」說著,便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這里有湯呢,沙……沙兒,喝湯。」婦人熱心的將面前的湯碗推了過去。

滄安抓住湯碗就灌了幾口,桌上的氣氛活躍了些,她雖不說話,喉間卻堵著,桌上的蕭家人七嘴八舌的講著什麼,時不時的瞧一下她的臉色,順著帶將桌上所有的肉類夾進她的碗里。

外面冰粒結晶,打在屋檐下,寒風席卷入棧,襲進一屋子風沙,婦人起身將大門關上,身上染著寒氣在滄安身旁坐下,嘮叨著︰「別光只顧著吃呀,跟我們說兩句,老頭子念叨了你一下午呢,這會兒見著你,他反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聞言,滄安用力咽下喉間的米團子,抬眸看了一眼對面的老人,老人薄唇微微顫抖,唇角噙著微笑,眼角卻藏著淚花,見滄安看他,他匆忙低下頭,抬起袖子,偷偷擦掉眼角的淚,這一幕,看的滄安鼻子發酸,耳邊還是震耳欲聾的吆喝侃笑聲,她的心卻如荒冢,那眼角藏的淚花,有辛酸,有無奈,更多的是欣慰與眷戀。

見滄安依舊望著他,老人看了眼她身側少年,匆忙起身,逃似的離了席位,低聲道︰「我去看看餃子好了沒。」

西蕊小心翼翼的拉過她冰涼的小手放在掌心,滄安心頭一熱,原本倉促,不自在的心漸漸沉澱了下來,她的冷漠,她的沉默,全然是因為她從沒有和誰這樣坐下來促膝吃過茶飯,在這樣的氛圍下,她不知除了吃飯,她還能做什麼,因為深怕一個不小心,前世所有擠壓在心底的悲憤與荒涼便如洶涌的洪潮席卷了她,沖淡了這濃濃的家的氛圍。

所以,她從看到這一桌子人的那一刻,便沉默了,從剛剛月復中的胎兒,到觀察創拔淳清的一舉一動,又到這其樂融融的溫暖,她經歷了冰與火的洗禮,愈發的心境寡淡了。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沙陀……蕭淵緩緩放下筷子,靜靜的看著垂首的她。

老人從掀了遮步,宅著腳,端著一鍋熱騰騰的餃子,笑呵呵的跑了出來,「餃子好了,來了,來了。」

全桌人都站了起來,迎接老人的到來,餃子放在中央,笑看著滄安道︰「吃了這鍋餃子,你就是我們蕭家的媳婦了,就是我的寶貝女兒了。」

說著話的時候,老人不停的擦著眼角,啞聲道︰「我的寶貝女兒……」

似乎想起了什麼悲痛的聲,情難自禁,潸潸落下淚來,偷偷瞅了眼蕭淵的臉色,老人忙擦干了淚,顫抖的為她添了一碗餃子。

「過慣了西蠻的生活,突然來大蟒,不習慣了吧。」老人吃了幾個餃子,話也多了起來。

西蕊模了模滄安垂著的頭,笑道︰「沙陀從小就在西蠻,沒有出來過,一時間見了這麼多人,她害羞,明兒個就好了。」

「謝謝……」

細若蚊蠅的聲音,蕭淵微微一怔,原本微笑的面容僵了一下,慢慢沉默了下去。

客棧內燭光透著昏黃的溫暖,這一頓飯吃的心情壓抑而又喜出望外,婦人和老人的真情流露深深感染了她,盡管他們身側的一男一女,神色驚慌,機械的吃著飯,不免大煞風景,讓她瞬間驚醒了起來。

肖信和肖勛遠遠的把劍站在客棧一角,宛如千年不動的雕像,望向這邊……

而蕭淵,從剛剛開始,人雖在她身側,卻毫無聲息,仿若飄零的魂魄,輕盈如影……她是性情中人,見不得這樣暖心的場面,此刻瞧出些端倪,她再一次看了眼桌上坐著的蕭家人,除了婦人和偏瘦的老人,神情自然,滿目深情的熱淚,其余兩人,均不對勁兒……

她不動聲色的扭頭去看蕭淵,蕭淵微微垂下眸子,俊美妖嬈的面容透著一絲蒼白,似乎想著什麼,靜靜的出神,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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