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廳遇到歐維並不奇怪，而歐維對顏非梵身邊的君羿也並不太好奇。他對他們笑了下，溫文清雅，比起暗自防範的君羿，風度十足。
「小顏，君先生，你們好。」
「歐總。」君羿輕輕頷首，面上只有極淺的笑，表情和眼神都淡。
顏非梵見此，心里也笑了笑。跟他交往後她還曾經懷疑過在君氏看到的那個高貴冷漠的君羿是不是她的幻覺呢，看來君羿是習慣了在外面用冷漠掩飾悶騷。
歐維也點頭，看向顏非梵，「小顏，你看到蕭林了麼？」
「剛才踫過面了。」
歐維微頓，奇異的目光掃過她，笑容里多了點什麼，「我和達芙妮夫人有些交情，展會結束後會吃個飯，你們去麼？」
顏非梵搖頭。
歐維離開前說︰「有些事，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她也知道。但－－曾經最好的朋友為了……一個她不愛他而他也不愛她的男生背叛她，這種事，還能怎麼解決？除了避開，難道真要將這演變成三角戀情麼？
歐維以前喊「蕭林」作「蕭蕭」，語氣親密無間，而叫她師妹。可現在，曾經更要好的女孩被他用全名稱呼，不太靠近的師妹卻成了帶點親昵的「小顏」。
這種轉變，她知道原因。
君羿吻了吻她的右頰，輕輕道︰「還看麼？」
「當然。」顏非梵綻放笑容，「錯過這次可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這一次，顏非梵握緊君羿的手，拉著他在照片前邊欣賞邊說自己的感觸，被深栗色卷發裹著的小臉透出明亮的笑意，好似五官都發出了光，明媚美好。
他猜得到她和歐維還有剛才拍照的女人肯定有超乎一般同學的交情。可方才看他們說話，他卻生不出半點醋意。不僅因為她眼中毫無對歐維的情意，更因為，他好像感到了一點點她的不快樂。
有些心意相通的奇妙。
君羿也不由加緊與她交握的手。
展覽持續五小時，晚上七點便要結束。但六點半時，卻有工作人員跑來說︰「先生，小姐，達芙妮夫人想請你們與她共餐。」
「好。」君羿在顏非梵之前出聲，並很謙遜地向不遠處的達芙妮一行人點了點頭。
工作人員走後，顏非梵有點悶悶地想放開君羿的手，君羿才不讓她如意，故意湊到她耳邊，低聲而帶點誘惑地說︰「你不當她是偶像了？」
「兩碼事。」顏非梵咬唇，「你現在……你怎麼老替我做決定？皓辰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現在又……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我跟蕭林不對頭。」
「為一個你不喜歡的人而拒絕跟偶像接近，值得麼？」君羿定定看她，眼神含笑，「更何況，你口中的蕭林也沒想到你會來，她沒機會在你偶像面前詆毀你。而且我看，達芙妮對你印象不錯。」
顏非梵往那邊看了眼，達芙妮夫人和時大師在說些什麼，80高齡的她並不似多數老人家般肌膚松弛，皺紋滿臉。也許是因為她老年仍堅持鍛煉、到處行走吧，看起來也不過60出頭。
不知他們在說什麼，達芙妮夫人突然笑了下，弧度輕柔，側臉慈愛。
她第一次在雜志上看到的達芙妮夫人，就是這樣的。
她十六歲那年，養父母病逝，不得不找了份送報工作的她將報紙送到最後一戶人家的門口時看到了那篇報道，它的標題、內容，她通通都記得。那時候連相機都沒模過的她，就因為這樣的笑而萌生了學習攝影的念頭。
她夢里的母親，也是這樣慈愛溫婉的笑容。
養父母對她不錯，如果按照對下屬的標準。他們是個體戶，早年過度損了身子，一直沒有孩子。她是他們擴張生意時領養的孩子，養母一直將她當成童工，打雜的活都由她做。她沒在那個家庭里感到溫暖，于她，住在養父母家的好處只有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和好吃一點的飯菜。
達芙妮的那個笑，就像一束光，照亮她心里最黑暗也最柔軟的一隅。
不自覺地，顏非梵點了點頭，「我去。」
他們走過去時，蕭林的相機已經塞進包里，她的打扮很學生氣，腳下是帆布鞋，背的是雙肩包。和七公分高、白領套裝的顏非梵相比，就像個還在念書的大學生。
蕭林在達芙妮夫人身邊扶著，笑問︰「非梵，夫人第一次來中國，我和師傅也經常出國，都R市不熟，這次由你當東道主如何？」
時大師笑著搖搖頭，「你這丫頭。」
顏非梵將微笑用得爐火純青，她勾起的弧度禮貌而不疏離，直接用法語問︰「夫人想嘗嘗中國菜還是法國菜？」
「當然是中國菜。」達芙妮夫人對她溫溫婉婉地一笑。
顏非梵心里恍惚了一瞬，再次開口時聲音里多了一絲溫暖，「我知道附近有家地道的餐館。」
達芙妮又笑了笑。
蕭林插進來問︰「非梵，你們開車了嗎？」
君羿一笑，對幾人道︰「我先去拿車，待會兒門口見。」
一行五人，達芙妮夫人和時大師、翻譯走在前面，蕭林拉著顏非梵走在後。
「真是好久不見了呢。」蕭林挽著她的力度依舊那麼大，箍得顏非梵皺了皺眉，她想掙開，對方的力氣卻加大了。
被三個男人寵慣了的顏非梵也不假辭令色，眼神冰冷，「放開。」
「為什麼？」蕭林揚起嘴角，笑得很燦爛，「就不放。」
蕭林是個怪力女，顏非梵自知爭不過，便不再掙扎，免得讓自己受傷。
「非梵，你好像很不待見我？為什麼？」蕭林臉上是純真的迷惑，看著她，「為什麼呢？這麼多年不見，我想你就算是疏離也不該這麼冷漠的。職場讓你對我也這麼冷漠了嗎？」
顏非梵一怔，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還是因為維維？」蕭林意味不明地看她，眼神詭異。
顏非梵輕啟唇，「你的病加重了麼？」
蕭林手一僵，好一會兒才慢慢說︰「我沒病。」
顏非梵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又不是第一次看蕭林這樣了，她又有什麼必要繼續追究下去？就算她當初將她們的參賽作品調換了拿去競選又如何？雖然蕭林並不知道那筆獎金對她有多重要，但後來的公費出國也免了她遭遇湊不齊學費的窘境。
就當那些照片是分手費不就好了？
「我說我沒病！你怎麼不信？」見顏非梵不說話，蕭林陡然加大了分貝，手也更加用力。
顏非梵疼得吸氣，浮起怒氣的杏眸明亮至極，她冷冷一笑，「你怎麼樣跟我還有什麼關系？蕭林，你傷害我至那般田地，還不夠麼？」
這是七年來她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聲音卻那麼冰寒。
蕭林突然松手，後退兩步，眼淚流了下來。
前面三人也停了下來，時大師蹙了蹙眉，卻仍疾步而來。
蕭林想起顏非梵最見不得女生流淚，便擦掉不受控制的淚珠，揚了揚下巴，讓自己氣焰更足些，「非梵，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難道你忘了，當初我們不是說要至少在一起十年麼？」
「那麼。」顏非梵牽開嘴角，「你又為什麼將我送出國？」
「不是我！」蕭林搖頭擺手，「我怎麼可能這麼做？哪個王八蛋這麼詆毀我？哦？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待見我的嗎？非梵，你信我，那不是我做的。」
時大師已經到了，「怎麼回事？」
蕭林對他粲然一笑，「師傅，沒事。我和非梵有些誤會，您陪著夫人就好，我們沒事的。」
時大師嘆了口氣，不輕不重地看了眼蕭林「你們也過來吧。」
顏非梵頷首，她確實覺得與其對著一個病人倒不如和偶像多聊兩句率先邁開步子。而蕭林也下意識攔了她，動作幅度並不大，時大師沒看出，轉身先走。
蕭林抓住她手掌，低聲道︰「非梵，都說了那不是我干的？我怎麼可能舍得你走？你還怨什麼？」
顏非梵忍著疼，「我什麼也不怨。倒是你，被什麼吞噬了？要拿我的手出氣？」
蕭林呃了聲，想托起她的手來看，顏非梵趁此機會抽回自己的手，三步作兩步，朝達芙妮等人邁去。
已看到顏非梵手掌微紅的蕭林腳步頓住。
這會兒他們離門口也不遠，不到二十米。達芙妮和時大師、翻譯同一輛車，似乎是展會舉辦商給他們賠的一輛奔馳。蕭林上了歐維的車，他剛才是去拿車。顏非梵和君羿坐在一起，他們得帶路。
「手怎麼了？」君羿一下就看到那明顯的紅印。
顏非梵揉了揉，沒說話。
君羿咬牙，「簡直是瘋婆子！」
不難猜到誰會這麼做。君羿最初沒設想蕭林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顏非梵不利，現在看來他根本不能讓她倆待一起。
他精蟲上腦時都舍不得這麼用力，這會兒竟然給一個瘋婆子弄傷她，他剛才就該帶她一起去停車場。他心疼地問︰「疼麼？」
「還行。」——
君羿腦海電光一閃，「你該不會是習慣了吧？」平時給他蹭一下都說謀殺，這會都有印子了。
顏非梵拍拍他肩膀，「親愛的，你猜對了。」
君羿哭笑不得，心中卻將蕭林拉入了黑名單，他今晚得查查那個瘋婆子。
顏非梵在他面前已慢慢放下微笑面具，此刻略有些惆悵地望著窗外，輕聲問︰「阿羿，你覺得我該怎樣避開她？」
「黏著我就行。」君羿趁機模了模她的小手。
顏非梵失笑，努了努嘴，順下去，「這也不失為一個餿主意。」
「小非梵，你不是很會揚長避短麼？拿你的長處攻擊她的短處，打得她沒臉見人，自然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她是個很有精神的神經病。」
「……」君羿差點將油門當成剎車闖了紅燈。
顏非梵一本正經地說︰「真的，我看過她病史，她差點弄瘋一個剛出道的心理醫生。」
「瘋子連殺人都不犯法。」君羿笑了笑，「這陣子你先跟我一起住吧。」
什麼邏輯，顏非梵念及歐維，他對蕭林愛至那般，也許還真會將她住處告訴蕭林。于是點頭，「嗯，住你那兒。」
君羿急踩剎車，臉上有太過突然的驚喜，他傻傻地笑，捧著顏非梵的臉，「真的？」
顏非梵皺眉，「你好好開車。」
君羿自動理解為她說「真的」，用力親了她一口才重新開動車子，樂呵呵地說︰「小非梵，你竟然同意跟我同居了，我和我的小兄弟都好興奮！這代表你可能會答應跟我結婚了麼？小非梵，我們明天領證怎麼樣？嗯是不是？你剛才嗯了聲是不是？」
顏非梵掰開他放自己手背上的爪子，搖頭道︰「我有點納悶，我怎麼淨認識一些神經病呢？」
君羿臉一黑，「我身心正常！」
「看不出來。」
「那你干嘛跟我同居？」
顏非梵臉紅了下，「我秉持人道主義，給你一點正常的溫暖。」
君羿听了這句話，突然扭捏了，羞澀問，「小非梵，那個……那個，你同意婚前性行為麼？」
顏非梵心里一快，臉又紅了下，她忙著避開蕭林，卻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君羿既然住了她家，那當然會多多顧及她。可要是她住了君羿家，那他可能就不講下限了……
想了想，顏非梵慎重答︰「以前無所謂，現在不同意。」
君羿臉上又露出那種千樹萬樹桃花開的驚艷笑容。
顏非梵失神之際，眉心攏了攏。
然後，她听到某廝極度不要臉地說－－「你答應我的求婚了。」
求婚？！
尼瑪有這樣求婚的麼！
問︰你同意婚前性行為麼。
答︰以前無所謂，現在不同意。
這就叫求婚成功了？「我愛你，你嫁給我吧」穿越到哪里去了？鮮花和鑽戒私奔了？浪漫的燭光晚餐吃光了？
內心其實也有個浪漫想法的顏非梵十分惱君羿這麼隨便的態度，哼了聲，「你自說自話。」
君羿雖不覺得自己取巧，可還是順著顏非梵的毛，討好地說︰「別拒絕，頂多我們把婚期延遲一點點。剛才你間接同意了的。」
「那可真間接的。」
君羿故作心急，「你要想悔婚，除非……」
除非我們來個婚前性行為。顏非梵完全同意君羿會這麼說，她打斷他︰「你丫專心開車！」
「……」君羿默了。
他這麼有深度有內涵有想法的求婚，居然再次夭折了。是不是該跟皓辰取取經呢，他貌似還真不夠了解她。君羿在趁這半個月多多深入了解顏非梵和場外求助之間掙扎許久，最終還是選擇前者。
這樣才好吃豆腐嘛。
地道的餐館也到了，後面的兩輛車絲毫沒提君羿的開車技術，都邊說邊笑進了君羿預定好的包間。
這間餐館是君羿的私人產業，他持有最多股份。三年前他在這里吃過一次，不久後听說這里因為有些偏僻也難以經營，他便注資入股，並讓手下四處宣傳。如今這家餐館也算R市一種餐飲風格了。
知道君羿宴請賓客，經理熱心地為達芙妮和時大師介紹菜式，她口燦蓮花，讓達芙妮忍不住挑了好些菜。
一頓飯下來，她對君羿夫婦印象十分好。尤其是顏非梵，她雖是個白領，但達芙妮也從她的只字片語中听出她對自然和人物的把握，有很特別並且不錯的想法。
最後她忍不住說了一句，「若顏轉行當攝影師，也許比我更好呢。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可沒有這麼通透。」
顏非梵對她的生平如數家珍，出生名門，22歲嫁人，28歲喪夫，其子被丈夫家人帶大。總之，年輕時過得並不算好，幸好想得開，選擇拿起相機，行走間心態越發閑適坦然。
顏非梵一笑，「夫人過獎了。」
時大師也笑道︰「不愧是同學，我听著小顏跟小林可有些想法很相似。你們有時間不妨多交流交流。」
蕭林點頭微笑，「我也很想跟非梵取取經，當初她的照片可比我拍得好多了，維維你說是不是？」
歐維笑容變淺，「小顏很出色。」
顏非梵垂眸，「多謝正名。」
歐維臉色一僵，看得君羿心花怒放。
蕭林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繃緊怒氣，露出好奇的神色，「非梵，你和君總感情真好，打算什麼時候結婚？結婚照請我去拍可好？」
請你去拍我的結婚照就砸了！君羿不爽地想，卻笑了，「不會很久。」
達芙妮微笑，「恭喜。」
「謝謝。謝謝。」君羿連說兩聲謝謝，順帶瞥了顏非梵一眼－－看，我幫你說了，真害羞。
顏非梵低頭吃菜。
回酒店的路上，達芙妮輕輕說︰「時，你的徒弟，或許剽竊了顏。」
時大師其實也早有這種想法，畢竟蕭林後來的表現跟當初參賽的作品相差甚遠，在此行浸婬多年的他也這般猜測過，只是七年前並未在蕭林身邊發現她有擅長攝影的同學。今天听顏非梵一些見解，他慢慢將他在蕭林作品里最好的些重疊了。
對攝影師來說，光影的處理大同小異。但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
如果說七年前的蕭林是瞎貓踫著死耗子，那到了現在，她的風格依舊不穩定。足以說明她不適合這一行。
時大師嘆了口氣，早些遇到顏非梵他也不至于花七年時間訓練蕭林。
「達芙妮，也許我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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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中秋快樂。
驚喜嗎？經此一戰，君羿以後要越來越……嗯嗯，大家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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