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遇到黛捷之前，盛麒一直認為佣兵和殺手沒差別，都是冰冷的死神鐮刀。可知道黛捷身份後，他下意識地留意起這兩者的區別，也想起自己以前出任務時踫見的他們。
年輕時在特種部隊，他們對付的恐怖分子多半是全球各大黑道組織的背叛者，都是被驅逐出境的喜歡下三濫手段的那些外圍邊緣。他們抓到的最高層也不過是一個副堂主，也問不出什麼。他們也不知道所謂的國際黑幫到底有多厲害。
後來進入反恐隊，敵人的平均水平和地位都更高級了。托鴻門的福，他還不直接跟黑手黨教父對過招？他也慢慢了解到，那些黑幫內部的科技醫藥水準，幾乎可與國家秘密組織的水平相平。比如顏卿，隱居在卡薩布蘭卡，卻和絕色交往密切。
一次無意間听見黛捷聯絡方淮等人，她說了句，「我也打不過教主，衛斯理該怎麼死就怎麼死吧。」
打不過教主……若在變異前，盛麒可以確定黛捷若用全力絕對可殺死自己。他也是變異後，才有幾分把握躲避黛捷的殺招。
她練的多半是一擊斃命的手段，而他，無論在特種隊還是反恐隊，學的也是殺人招數，但還是沒有黛捷學的狠辣。
一擊斃命是技術活，他自己用的最順的還是槍支，可黛捷呢，暗器十指，真的應了那句「全身都是武器」。
這樣厲害的阿綠，出道後直覺如風，敏感得好像水面，僅僅一片落葉就蕩開漣漪。他能猜到她出道前經歷過多麼可怕殘酷的訓練。
可為什麼，她就是不覺得苦呢？
說到底，盛麒還是沒將佣兵的概念弄清楚。他們是亡命之徒，卻非六親不認。這世上，沒有誰能完全斬斷感情的維系。冷酷如薔薇，其實也是對方淮皓辰等這些小輩疼愛至極。
許多年以前，絕色還沒進駐中東，而去了羅馬利亞附近探風頭，但沒經驗，一不小心被當地黑幫圍剿並受了重創，薔薇就一邊狠狠操練他們，一邊抽空砍掉那個幫派前十的老大們。她這動作悄無聲息，還是方淮他們療好傷回去找場子時才知道。
盛麒還無法理解，佣兵間也能重情義。
知道黛捷和連鈺的身份後，他在心里其實還很擔心絕色會拋棄這兩個身手卓絕的姑娘。好在這半個月里，他也隱約知道她們的地位。
狡兔死，走狗烹。
盛麒決定離開反恐隊也是這個原因。遞交辭呈時，他的心情其實很復雜……他不想讓阿綠也有這種感受。
因此說完那句「心里難受」後，盛麒也沒再說什麼了。
看見黛捷關了監控在傳那些惡心尸體的照片，他有點發蒙，「你什麼時候拍的？」
黛捷連白眼都沒翻給他看－－還能什麼時候？
盛麒也意識到自己問題的白痴，心下一哂。一眼掃過，他就發現筆記本側邊的內存卡插口，而內存卡旁沒有攝影機器。他知道黛捷工作時間不帶手機，絕色聯絡有專門的聯絡儀，就是領口的那枚鈕扣。
那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拍的呢？每次掀布看都不到五秒，哪來的時間一邊抑制嘔吐感一邊又360度無死角拍攝呢？
盛麒發現自己越靠近黛捷，心里的疑惑和好奇就越多。
絕色到底是怎樣的組織，居然能比他一個大活人對黛捷還有吸引力和歸屬感？有時間一定要多和連鈺之外的絕色孩子交流交流。
他還不知道，他已經和絕色未來的頭把交椅交流過數次感情了。
想歪了，盛麒又把視線轉移回那張小小的薄薄的內存卡上，思量著。
可惜針孔攝像頭安裝在已經插入電腦的部分，盛麒是怎麼看都不可能看見的。
將尸體照片和在幾個監控的截圖都發回去後，黛捷手指滑過電腦側邊時順便把那張內存卡式的攝像頭收回，很輕盈地黏在了盛麒看不見的袖口某處。
盛麒心里有些失落，但沒多慮。
他在黛捷心里到底還是個有臥底嫌疑的男人，以她的性格，能做到在他面前泄露絕色的聯絡IP就夠寬大處理了。
盛麒就這麼安慰自己，在黛捷把筆記本裝回背包，他才問，「你覺得下一步我們該去哪兒？」
「不知道。」
「哦，要不先調幾個監控出來看看？」
黛捷掃他一眼，「我只能用軟件解密，這個。」她指了指房內角落的攝像頭，「比較簡單，我才辦得到。至于其他的，都聯在了一起，一觸即發，我沒那麼大本事。」
盛麒有點兒想干笑，又有些欣慰。他還以為她還是個頂級黑客呢，結果不是，這樣不錯，真心不錯。
「那我去探路，你跟緊我。」
跟緊一個探路的？黛捷不解。
盛麒傻笑，「我就是想嘗嘗英雄救美的滋味。」
英雄？英熊才對。黛捷搖頭，「你跑得快，去吸引兩個人來。」
「好。」盛麒美滋滋地接受了這個任務。阿綠居然把這麼高強度的任務交給了他，他一定得好好努力，讓她看看他其實魅力最非凡。
盛麒像一陣風一樣地出去了，房門悄無聲息地開了關，黛捷看到這極致的速度，心里的忌憚又多了些。
她靜靜倚著塞滿惡心軀體的尸箱，將剛才走來感應到的巡邏隊和路徑總結、構圖，不到五分鐘，她已經推敲出巡邏隊的頻率和這地下研究室的大致建築風格。即使沒探過其他長廊，但她已經猜出－－從噴泉池底的走廊開始算，每一個分叉口都是Y形，像樹杈。
黛捷從背包側邊袋里模出一個透明試管，里面放了她剛挖的一小塊腐肉。
盛麒也許聞不到，但她聞得清晰。他以為遮掩味道的香料，其實是一種以「幽明子」為主要原料，輔以決明子、曼陀羅、雞矢藤等普通藥草制成的香料。她還在教主身邊喝毒藥的那幾個月，听她說過，這是一種很詭異的麻醉劑。
麻醉劑……如果早就是死人，還需要麻醉劑麼？
亨納爾到底還想研究什麼？
看這些尸體的腐爛程度，尤其是皮膚，浮腫至極，一看就知道在水里浸泡許久，還有焦黑的斑紋，也該是被烘烤或電擊過。
這些尸體除了腐爛程度，還有同一個特點－－光頭。
同樣凹凸不平的頭皮一片狼藉，也難以分清那到底是生理掉光，還是被迫剃光的。
黛捷在醫學方面的造詣沒有衛斯理和晨曦高，但這不妨她想到電影里那些生化武器……如果亨納爾得知盛麒已經變異，大叔會不會危險呢？
這近二十具尸體呢。
顏水落失蹤了那麼多年，她要是願意為亨納爾服務，那實驗體肯定不止這些。但這間房里，沒有密道。
所以其他的到哪兒去了？
黛捷思量著，突然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窸窸窣窣，但又緩慢至極。微小的，白布被觸踫的聲音……血肉相磨的聲音。
心里一陣激靈，她拿出一枚小鏡子，對準燈管，折射到聲源處。
那個銀白色合金箱子還沒出現異樣。
五秒、八秒。
一顆腐爛的人頭出現，它很緩慢地升起，連接它軀干的脖子也是腐爛不堪，幾塊肉四分五裂，但又藕斷絲連。
它活過來了麼？
黛捷認出它就是她剛撕下一小片腐肉的那具……尸體。
那顆腦袋緩緩轉動，最終停在她的隱身處。
電影里，喪尸們對人類的氣息十分敏感。
槍已在手，黛捷默默看著鏡子里的惡心物種。它一點一點地直起了上半身，五十公分深的箱子已經不夠它直接邁出。
它呆滯地伸出手，將合金箱子輕易地撕爛。那樣兼堅固的東西，連子彈打上去都不一定嵌入的金屬，居然就這樣被徒手撕開。
在它要從空缺處邁下來時，黛捷四枚飛鏢齊發，打碎了房間里的監控器。然後飛快閃出了房門，沒有關。
關了也沒用，那怪物力氣那麼大。
幸虧這怪物剛出世，動作很慢，足夠黛捷躲得遠遠的。不過她也沒走遠，她還要等盛麒的巡邏隊制服呢。
四個監控畫面突然黑掉，研究所控制室里的保安人員迅速通知最近的巡邏隊前往。黛捷是走到哪兒，就打碎哪兒的監控，因此，他們暫時還不知道怪物橫空出世了。
左右都來了人。
黛捷躲過兩方巡邏隊，但等了十分鐘都沒看見盛麒，也說不上擔心，有些不安就是了。他那樣厲害的人都沒回來，難道要給亨納爾發現了？
黛捷心念電轉，手起人倒。
匆忙趕去凍尸房的兩方巡邏隊都沒留意他們隊伍的最後一人悄無聲息地被黛捷干掉了。黛捷干掉的這人是典型的西方漢子，身高一八二，她得墊兩塊鞋墊，還好不是虎背熊腰的人，她將背包弄得熨帖一些再套上這衣服看起來也像個男人的背了。至于腰，兩層布條上一條軟鞭繞三圈也夠了。
偽裝完畢，黛捷把他的對講機也扣在腰上。
里面傳出一個低沉的說意大利語的男聲。
「201區域，389號報告情況。」
然後有人說︰「所有攝像頭都是一擊碎裂，不是子彈造成的，應是眸中金屬利器。」
389……黛捷左看右看，沒瞄見哪兒有編碼。不過有沒有都不差了，她可沒听過這倒霉催的嗓音，更無法模仿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一路念到最後一個，監控室那邊居然說︰「很好，繼續前進，真實匯報。」
最後是394，難道是盛大叔在幫忙？
可對講機還在她手上呢。
到底怎麼回事？黛捷百思不解，終是沒理會這個奇怪現象。看著寬闊的長廊，淡定地走了出去。
她的步伐和那倒霉催完全一樣，就連恭敬卑微的氣勢都模仿得徹底。要是沒看她的臉，絕對不會有人以為她是個女人。半分鐘後，巡邏隊發現了那個怪物，很快通知了上層。
利用超聲雷達，黛捷很快感知到前方右邊拐角有人正走來。
也沒多想，她保持這個有些急切的步伐迎上去。
眼角余光瞄到幾個白大褂，她心里一跳。
再多看一眼，她瞳孔微縮。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白大褂，不是顏水落，是個皺眉頭似乎有些苦惱的西方女人。眉眼間沒有驚慌失措和任何悔意。既然她過去看，那就代表她是這場研究里的高層。
躲到一邊，黛捷低頭斂住所有情緒。
一行六人，就這麼走了過去。
那女人確實心急，她也沒對這個普通的保鏢上心，匆忙趕往事發地點。
「喂，你要去哪兒？」一個有些熟悉的嗓音響起。
黛捷微抬頭，目光觸到眼前人的紅棕色瞳孔，心里一松，恭敬道︰「米歇爾讓我通知其他人過來。雖然沒有傷亡，但情況危急。」
「那就好。」裝助手的盛麒裝很上癮，再次嚴肅地問，「通知好了馬上跟我們會合，之夏醫生需要保護。」
「是。」
助手盛麒滿意地跟上其他五人。
剛才他拍她的肩時，低聲說︰「去監控室。」
也就是說先別去研究室，那它的可怕就更多。黛捷接受了這個提議，在岔口先避開了盛麒不動聲色做的記號。看了眼研究室的方向，黛捷有些好奇盛麒到底是怎麼踫上醫生助手的，角色進入得真快。
盛麒能踫上另一個倒霉也是意外。他是太高興了，如風般掠過長廊。因為速度太快，監控也只能捕捉到一縷殘影。等他清醒過來，人已經到了研究室這邊，恰好一個男醫助出來上廁所，他就把他打暈了綁馬桶上。
然後就是警報，說什麼201區有怪物，刀槍不入，水火不容。他也就奔過來。知道這就是前往凍尸房的方向時，他還吊起一顆心了。直到確確實實地看到了黛捷，他才放了心。
現在也不是離開這條醫護隊的時候……
待會兒偷偷溜掉，再去監控室附近找找的話，應該就能在一起了。
那怪物讓越來越多的白大褂都過去了，黛捷還沒到監控室，就遇上了另兩隊。遇到第三隊時，她終于被叫住了。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助手叫住她，「喂，你走在我們前面！」
黛捷用低沉的男聲說︰「小姐，我的任務是去監控室。」
女助手有些生氣了，怒道︰「你的任務不是保護我們嗎？叫你是你的榮幸！」
「如果因為小姐的任性惹了麻煩，小姐也要一意孤行麼？」黛捷這樣不卑不亢地說著，心里卻有些訝異。
難道那怪物的威力那麼大麼？從對講機里她知道了就這二十多分鐘里，已經趕過去數十個保鏢了。難道就因為上面下的「不要殺死」命令？
在這樣的危險之下，還要留存那只怪物……亨納爾還真是下了血本！
女助手罵了句粗口，另一個年長些的女醫生扯了她，皺眉說︰「卡爾家的妹妹，我們現在要趕過去，不是要鬧脾氣。」
女助手委屈地說︰「可那是怪物，好可怕。連雅各都無法打敗它，我害怕。」
那女醫生嚴肅道︰「當初你加入進來就該有這樣的覺悟！既然害怕就不要跟過去！」
女助手咬住下唇。她費了多大勁才進來這個研究室？卡爾哥哥也替教父做了不少貢獻。眼前是個立功的好機會，她要是在這個計劃里拿到最高榮譽，那麼教父肯定會對她另眼相待。到時候，顏醫生就不會得到教父的青眼了。
她不要放棄這個立功揚名的機會！
女助手眼神慢慢堅定，目光落到一旁靜立的黛捷身上，又吼了聲，「讓你帶路又不是讓你送命，394，你的脾氣也太大了點！」
女醫生眼神變了變，沉聲道︰「卡爾家的，你就留在這里吧！」
「不－－我，我只是想多個保險而已，有錯嗎？教父請這些人來不就是為了保護我們？」女助手仰起臉，眼神越發驕傲桀驁，牛氣哄哄，「要是那怪物發狂，有這個人幫著擋一擋，我們也不用那麼危險。」
「這……」隊伍里有兩人遲疑了，女醫生見他們都動了心，打量的目光放在黛捷身上。很明顯，她也覺得女助手的話有些道理。
「既然如此，394號，你帶我們走一段路吧，你的任務讓我們這里其中一個去完成好不好？無非也是傳個話吧？」女醫生到底這樣說了。
女助手更加得意，「快說，我們也好早點兒過去。」
隊伍里又有一壯漢開口，「就是，說啊，我幫你帶話！」
另幾人也紛紛催促黛捷快點。
場面有點亂……黛捷也看清，這里六人，有一個在搗亂、拖延時間，看得出他不是真的想過去看那只怪物，他沒搶過那壯漢的名額。唯一很急著去那邊的只有女助手和女醫生。
黛捷剛打算開口，那壯漢看向她背後，驚呼︰「顏醫生！」
溫柔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各位還好麼？」
「假好心。」女助手壓低聲音罵了句，垂下視線狠狠地盯向黛捷，毫不給她面子地問黛捷，「你說不說？」
「米歇爾讓我告訴隊長那邊的具體情況。」黛捷說完這句就不再說了，她在博。顏水落是否從監控室那邊過來。
「那說啊！」女助手更急躁了。
她不吭聲，而顏水落走上來，柔柔地笑了，沉靜地說︰「那邊情況伊薩隊長跟我說了。那怪物如同喪尸，被它抓傷的護衛們都昏迷不醒，有很大的感染性。」
連同女助手在內的六人都驚呼。
還有人咋舌，「是行尸走肉嗎？」
顏水落點頭，「據說差不多。」
「那我們還去做什麼？送死嗎？那怪物是怎麼出來的？太可怕了！」
「所以，伊薩隊長建議我們回研究室，那兒安全措施最好。各位也先回去吧，相信不用多久，那只怪物就能被送過來了，還有那些被抓傷的護衛。大家也抓緊時間休息，晚些有的忙了。」
女助手冷哼。
而女醫生則說︰「顏醫生，你跟我們走吧。」
顏水落點頭，往前踏兩步之前還溫柔地看了黛捷一眼，「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黛捷垂首，兩秒後才恭敬地答︰「米歇爾讓我說的正是醫生所知道的的這些。路上不安全，就讓我送各位回去吧。」
－－－－－－題外話－－－－－－
抱歉，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