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張寶善暗中多方奔走聯絡,在上海夷場預備銷洋莊的絲客商人們,大多都點頭同意,表示願意和林家合作聯手對抗洋商。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這其中的計較也是利益使然,在商言商,眼下生絲的價格節節攀升,絲商們自然便有囤積居奇的想法,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出手。
林家也和那些絲商們商談好了,倘若有人堅持不過想要月兌手,也可以,但是只能賣給林家不能賣給洋人。這就保證了絲商們的不會受到損失,這種只賺不虧的買賣絲商們當然沒有話說了,都牢牢的握緊手里的生絲,穩坐釣魚台,等著和洋人最後攤牌的時刻。
然而上海夷場中英、法、美等國買賣生絲的洋行,卻是萬分不肯就這樣輕易的妥協,听憑這些江南絲商們的擺布。他們也讓人暗中打听過了,這次居中牽頭的是林家,江南市面上大部分的生絲都控制在這家人的手里。
洋人們一面高價從部分人手中收購少量生絲維持最低限度的正常生產。一面通過他們的公使出面向朝廷施壓,迫使朝廷收回改桑興農的政策。等生絲價格回落後,不僅能補足之前產生的損失,還能狠狠的大賺一筆。
而朝廷的動靜原本讓洋人看好,在受到洋人公使們由其是英國公使歐格訥,更是向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提出嚴正抗議,指責朝廷改桑興農的方略,破壞西洋各國和大清正常的經濟交往。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奕劻還真兒八經的上了道參奏嚴復的折子。
風去突變,只因為光緒說了一句話︰我把我自個兒家的房子拆了,那也是我自個兒的事。
一時之間,京城里是輿情鼎沸。御史清流們聯名向朝廷上折子,請求朝廷絕不能妥協退讓,漲洋人的志氣,失天朝上國的威嚴。這改桑興農一事是好是壞暫且不論,可說一千道一萬,這畢竟是朝廷自己的事情,哪里輪到洋人來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了。這些清流士大夫們心中對于洋人的強橫無理也是憤怒不已,在縱論朝政抨擊時事方面從來都不甘落後的他們,如今見皇上的態度都是如此,更加有些群情激奮了。就連那些終日無所事事的旗人子弟到市井小民也都議論紛紛,口徑竟然出奇的一致。
這件事情,慈禧是問過的,只是听完後表了個態的,放手讓光緒去做,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一直也就沒有怎麼過問。
奕劻領了皇上的意思私下里和各國公使談談,表示朝廷會認真考慮各國公使們的意見,但是眼下朝野內外輿情激憤,倘若各國公使強行施壓,這原本可辦可不辦的事情,到最後也變成了不得不辦的事情了。再往深里說,這萬一要是激起民憤,鬧出什麼中外交涉的事情出來,就不太好善後了。
于是諸國公使經過協商之後,決定暫且退讓一步,靜觀事態的變化。
京城里面的群情激憤,和各國公使們的態度傳到上海十里夷場,這一次,洋商們是真的著急了。這一場生絲大戰,江南的絲商們輸不起,洋商們也同樣輸不起。今年法國和意大利的生絲產量都不太樂觀,國際上生絲的期貨價格正不斷上漲。本來還有部分人報著也不和洋人鬧僵,還少量出售生絲。但自從暗地里仍然和洋人們保持聯系的身體一向很好的趙樹林毫無征兆的突然暴病家中,讓江南絲商們看到一些局外之事。自此再也收不到生絲的洋人各大紗廠也紛紛告急,再接不上氣就真得關門停產。而以林家為首的那些江南絲商們卻又咬著生絲的價格不肯松口,局面呈膠著狀態,彼此都在等待著作最後殊死的一搏。
沒辦法的洋商們也通過張寶善這個中間人和林家進行了接觸,表示願意隨行就市,適當的提高價格收購林家手里的生絲。但是林家拿出的價格卻讓洋商們大吃一驚,比同期英國倫敦交易所的期貨價格還高,雙方的差距太大了,根本就談不攏。
一時之間,局面便僵持了下來。但暗地里隨著時間往後退移,這場生絲大戰已經漸趨白熱化。
讓洋商們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林家雖然是做錢莊出身,手里面可以調動的資金比較充裕,但是要在很短的時間里面調動如此多的資金投入到收購生絲中,卻是根本辦不到的。這林啟兆的錢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呢?洋商們開始密密調查林家錢的來源。
其實林家所能調動的資金加起來不超過三百萬兩,皇上那里拿了二百萬兩,滿打滿算也就五百萬兩銀子。而林家就憑著這五百萬兩銀子,實實在在的玩了一次空手道。
林家先是用這四百萬兩銀子收購了南潯張家全部的生絲,因為只是預付了八成的貨款,所以拋開生絲不斷漲價的因素不談,他手里的這些生絲實際上市值也就六百多萬兩銀子。他再用這些生絲的棧單,也就是提貨單作抵押,山西票號貸款和通過山西票號向洋人銀行貸款總得五百萬兩,貸期四個月。另外用林家其它生意做抵押,向洋人銀行貸款三百萬兩。貸期也是四個月。
為了防止洋人知道其中的底細,在自己的資金上做文章,死死壓住價格不放手,單等著貸款到期逼自己降價。這些貸款都是化作好幾股,分別通過江南的錢莊和山西的票號向洋人的銀行貸款。
實際上也就是用棧單向錢莊和票號抵押貸款,再由錢莊和票號向外國人的銀行拆借資金。林家在錢莊業人脈關系很深,做這些事情也不是很困難。只是因為生絲不能久存,所以貸款的期限最多四個月。
林家再用這些貸款向江南的絲商收購生絲,收購方式和對張家的收購方式差不多,也是先預付一部分貨款,余款明年開 n一並結清。這樣一來,林啟兆就用五百萬的資金囤積了價值大約一千二百萬兩的生絲。
洋商們總算找到些眉目,林家有子林啟兆出任大清銀行行長。而這其間清國朝廷的態度似乎又很能說明問題。百般無奈的洋商們這時想到了胡雪岩,想到了當年的經歷。
「不要擠不要擠,排好隊慢慢來,大家都有,大家都有。」自十月底十一月初,來林家錢莊提現銀的人越來越多,最終導致瘋狂的擠提。所有的絲商、票號、銀行似乎看到了惜日的胡雪岩,在為林家惋惜的同時,紛紛找機會出售手上的生絲。而洋商人正端著紅酒杯等著向當年的胡雪岩一樣,等林家找上門來。
而此時在其它人看來,林家做了件不可思意的事情。不僅不理會擠提,反而以生絲暴漲前的價格再次「瘋狂」收購生絲。而此時,林啟兆卻秘密的來到上海。見了個人。
這人就是收購生絲的大戶怡和洋行的買辦,林啟兆至交好友唐杰臣。
「子華啊,你林家到底在干什麼?你的資金當真就那麼寬裕,就真不怕洋人死扛下去?」唐杰臣為昔日好友擔心。
林啟兆神情一肅拱手說道,「今日前來,正是來請二位兄長幫忙,真要是死扛下去,我的身家性命就都化作黃浦江水,滾滾東流了。」
唐杰臣大驚,一臉的困惑不解。林啟兆見狀,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的給唐杰臣解說清楚。可卻沒提到皇上。
「如今林家錢莊正受瘋狂擠提,你們還拿銀子出來收購生絲。這皇上到底給了林家多少銀子?這可是在刀尖上跳舞,凶險萬分的買賣啊。稍有差池,你家老爺子一輩子的心血都給玩沒了不說,你的小命估計也玄了。」唐杰臣無比擔憂的望著林啟兆說道。
「我今日就是來跟兄長交底了。錢是沒有了,所以今天來請杰臣兄出馬,和你們怡和洋行的大班好好談談,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在火坑里面而見死不救啊。」
唐杰臣滿臉苦澀的搖了搖頭,「不可能,你開出的條件也太苛刻了,洋人那里是斷然不會同意的。」
「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這樣吧,我退一步,在原有價格上讓一成給怡和,但是合同上面要寫明是按照原來的價格交易,至于這多出一成的錢,你們怡和的大班是入怡和的賬目還是進自己的腰包,我一概不問。」林啟兆拿出了自己的方案。
「這個恐怕也難,洋人不是不吃回扣的,只是這件事情關系太大,厲害太深,我估計洋人未必會答應。除非洋人看到明年的生絲產量必定銳減,價格必定要上漲,否則是不會輕易就範的。再說,現在各地林家的錢莊都在擠提,難呀。」唐杰臣皺著眉頭想了會兒說道。
「杰臣兄請放心,做這麼大的買賣,我自然還是有別的手段的。最多不過三天,林家錢莊擠提便煙消雲散,還斷了洋人的念想,把他們逼回到談判桌前來。」林啟兆目光一閃,又接著說道,「只是有一點杰臣兄還要替我保密,這和怡和洋行的條件不能讓其他洋行的洋人知道,我向怡和洋行妥協,不等于會向其他洋行妥協,要的就是怡和洋行能出面帶個頭,其他洋行的事情就好辦了。」
「我盡力一試,但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子華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不要太過堅持,做生意是求財,不是斗氣。」唐杰臣還是覺得心里擔憂無比,不免又對林啟兆叮囑一番。
「求財才是其次。求的是一份志氣一份念想。」林啟兆說著站起身來,指著窗外夷場的一片繁華說道,「杰臣兄看到這窗外十里夷場的風光了嗎?這里面可都是洋人用賺我們的銀子堆起來的啊。」
「幾十年來,洋人對我大清屢屢欺壓,百般刁難,朝廷的事情就不去說他了,可這生意上面,我林啟兆是斷然不服這口氣。這次行此險招和洋人賭這一局,倘若成功的話,從此以後,洋人也要懼我林家三分,不敢隨意欺壓,江南的絲業和紡織業或許也能緩過口氣來,覓得一線生機。否則,經過胡雪岩再經過一次林家,江南的絲業和紡織業就再無生機。」
「杰臣兄想我大清自古富足,自洋人進來辦廠以來。大清各行各來均不同程度的衰敗起來。如果此次我林家一敗涂地,那整個大清的絲紗業就再無人敢于洋人抗衡。從此大清絲紗業就只能任由洋人喜怒。」
「除絲紗業之外呢?杰臣兄也當明白,洋人已佔上風。長久以往,我大清經濟命脈便全數掌控于洋人之手。杰臣兄也是留洋回來的,相信杰臣兄也明白一但國家經濟命脈掌于他人之手是什麼後果。我泱泱中華就只能淪為洋人手中玩物,任洋人擺布。」
「所以我要賭,所以我要拼上一次。不為名不為利,就為這泱泱中華不再受洋人欺凌。」
「杰臣兄,在此前我已見過張寶善。他答應若此次林家能成此事。將聯合江南絲商成立絲業協會。如此一來,只要我們團結一致,洋商們就只能和我們談判做生意。如此我大清的絲紗業才能真正得到生機。」
「當然,其間定會有人私自與洋商聯絡。我也不妨告訴你,趙樹林之事就是我們林家做的。」
「這所以這一次,不僅是生絲之戰,更是生死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