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豈能外揚?
對于涂經平來說,不影響到家族聲譽的時候,他的女兒和外甥做得再出格,他都敢兜著。可一旦要影響到家族和自身,他們,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了。
此時此刻,白澈的一言一行,都在引導著他,想要將他涂氏整個家族一起拖入深淵。他哪里還顧忌得到女兒的心情。他如今已是被迫到了恨不能將所有知情人都全然抹殺,以便于將這件丑事掩蓋住的地步,又哪里有勇氣跟白澈一起到聖人面前去分辨,將家族利益拋開,只為了保住他二人的性命呢?
「賢婿說笑了!」他干笑著打著哈哈,努力擠出一副自慚羞愧又感同身受的表情,分外貼心的說道,「發生這種有損聲譽的事情,想必賢婿你也不願意叫人知道。畢竟說出去,我涂家沒了臉面,你的面子,也一樣丟的干干淨淨。」
「哦!」白澈拖長了聲音,伸出手指著一臉不甘的涂氏,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諷刺,道,「按您這意思,為了面子上好看,她不守婦道,做出這等丑事來,我還得忍著了?」
「你別血口噴人!」死死的盯著白澈指著自己的手指,涂氏羞憤交加,掩飾性的大喊道,「我不過是跟表兄說說話而已,什麼都沒做過,你憑什麼一跑進來就捆了我們,還口口聲聲說我做了丑事。白澈,白悠然,你就那麼想戴綠帽子,想著法兒的往我頭上潑髒水麼?」
「我血口噴人?」白澈氣笑了,看向涂氏的眼神中,一片冰冷涼薄,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涂氏自白澈到來之後,便一直驚惶恐懼的心,驀地涼到了心底里。
方才,他還會生氣,還帶著些許憤怒的神色。
此時,卻全部沒有了。
他是真的,連戴綠帽子這麼丟人的事情,都完全不在乎了。
是不是代表著,他對她,已經徹底的涼了心,冷了肺?
涂氏鼻子一酸,淚水涔涔而下,心中更是升起一股子惶恐,好似整個人吊在了高高的懸崖上,隨著崖底狂亂的風飄蕩著,不知道何時,就會狠狠的摔落下去。
難過傷心生氣憤怒等情緒充斥心間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想過,真的棄了這個完全不將她當一回事的丈夫,跟著表兄過日子算了。可到底,白澈是她少女時期開始,就最為崇拜傾心的男人。知道自己要嫁給他的時候,即使對表兄懷著滿心的愧疚,她也一樣竊喜著、期待著,整個人都沉浸在幸福和驕傲中。
從此以後,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訴別人,京中眾女傾心的「玉郎」白澈,是她涂解語的丈夫,是她名正言順的男人了。
可是,現實跟想象,終究還是有些差距。
豐神俊朗,翩然如玉的「玉郎」,他並不只屬于她。作為妻子,她在丈夫的心里,只能夠佔到一個小小、小小、小小的角落,而其余的部分,全部被一個稱之為「妹妹」的女人佔據了。
她嫉妒,她恨……
可她就算做再多的小動作,也全然無法破壞「妹妹」在丈夫心中的地位。這麼些日子里,他看著她費勁了心思施計,想盡了轍子,耍盡了手段……就好像,是在看一個大笑話一般,不言不語,也不作任何反應。
他的輕視,他的漠然,他的無動於衷……她通通都無法忍受。
既然上天給了她擁有他的機會,又為何要如此折磨她?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她,許許多多個孤寂的深夜里,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差一點,她就要絕望了。最後,是表兄一封封關懷備至的信,叫她又活了過來。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她該是與表兄這樣全身心都只有她的男人在一起的。如果當初沒有那道聖旨,或許,她早已嫁給了表兄,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都是白清,是她,挑動了她的心,叫她升起了不該有了念頭。也是她,佔據了她丈夫的心,將她置于深閨怨婦的境地。
如今,她又將她的事情捅到了丈夫面前,根本絲毫也不顧及他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的心情,也絲毫不顧及他的顏面。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到了這樣的境地,他卻絲毫不怪她?光是父親說了一句越距的話而已,他就能夠那樣不顧身份的開口編排?
想到這一切,涂氏心中的惶恐漸漸的被憤怒代替,忍不住就駁道︰「難道不是麼?我又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何苦如此作踐我?你的心,怎麼就那麼狠,那麼硬?我嫁給你一年多,日日按照你的意願,像照顧孩童一樣照顧你妹妹,哄著她,捧著她。可我得到了什麼?你走出去問問,這滿京城里面,有哪家的閨女,是住在正房大院里面?又有哪家的閨女,連兄嫂的房里事,也要過問的?我日日忍耐,時時刻刻不在勸著自己,等她嫁出去就好了,嫁出去就好了。可我也是人,我也有忍不住的時候。我不敢跟你說,因為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我永遠也比不過她。我也不敢回去跟爹娘說,因為我怕他們會擔心我,會為難你。我不像白清,有一個像你這樣將之捧在手心兒里呵護的好哥哥,表兄與我從小一同長大,就好像親兄長一樣,我心里委屈了,就來跟表兄說說,抱怨幾句,又怎麼了?」越說,她就越理直氣壯,好似她所說的一切,全然是真理,她所行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無不可對人言的。
白澈的心里,妹妹自然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听到她如此編排指著他的妹妹,白澈淡定漠然的表情終于變了。他滿面陰霾,冷著聲,道︰「那你走出去問問,這滿京城里,有沒有哪家的小姑子,日日幫著嫂子,管束著兄長的?你只想著你為妹妹做過多少,又何嘗想過,她為了你,做過些什麼?你滿屋子的首飾擺件、衣裳妝品,哪一樣不是妹妹給你討來的?你身上穿著的綾羅綢緞,日日品嘗的山珍海味,哪一樣不是聖人賜給妹妹,妹妹又轉送給你的?得到東西的時候,你又想過沒有,你憑什麼擁有這些?這麼些日子里,你一次次的算計她,她何曾責怪過你半分?你知不知道,她在我面前,在爹面前,在聖人娘娘面前,為你說了多少好話?你不知道,你的眼楮,只看得見後院里那一點雞毛蒜皮的利益,根本看不到她對你的好。算了,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說再多又有什麼意思。從你算計起妹妹的婚姻那一天開始,你已經不算是我白家的人了。看著那人也是妹妹真心傾慕的人,我告訴自己,你不過是想要成全她。我為你找了這樣的借口,看著妹妹飛蛾撲火。可惜,你卻完全不知珍惜。你說你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你背著人,遣了奴僕,與你表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親親我我……都到了如此境地,你還敢說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那麼我想問,涂解語,在你的眼里,要如何才算是?」
就算有再大的成就,白澈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方及冠兩年的青年。他二十二年的歲月里,除了幼年喪母一事,幾乎充滿了風光霽月。他傲然挺立于同齡之人的尖端,享受著眾人景仰夸贊的眼神。
他也曾對婚姻、對情愛擁有過期待,為了妹妹選擇了她,自然也想過要與之好生經營,共饗歲月。可他失望了,婚後,他才知曉,這個所謂妹妹最好的閨中密友,對自家妹妹根本就只有利用之心,全無友好之意。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希望隨著歲月的流逝,在他的影響下,她能夠真正的融入白家,寬待妹妹。
卻不料,最終得了這樣一個結局,教他怎能不傷心?
涂氏被他這一大通話說的噎住了,她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與白清相處時的一點一滴。她承認,白澈說的沒有錯,白清對她,一直真誠以待,但凡她有的東西,從來不會少了她的。這麼些日子下來,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把白清的東西當成自己的。所以,有得不到的或者她不願意給的,她就覺得心有不甘。
似乎,真的是自己錯了?
不,不……
涂氏心中極力否認,她垂下眼眸,避過白澈質問的眼神,對白清閉口不言,只吶吶的回道︰「至少,至少沒有過,肌膚之親。」這話,是在回答白澈最後一個問題。
白澈的臉再次沉了下去,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幾近一字一頓的問道︰「我親眼所見,你們二人親密的摟抱在一起,這還不算是肌膚之親?」
涂氏面色陡然蒼白無色,吶吶的張了幾次口,卻終究再吐不出一句辯解的言語,只趴在地上哭泣著,無言以對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最後的面皮都全部被扯了下來,涂經平知道,便是他退讓再多,恐怕也再無法挽回了。他狠狠的瞪了涂氏一眼,轉向白澈。
這個時候,他面上那種討好的、低人一等的笑容和氣息全然隱去,神色上總算帶出了些朝廷二品大員的上位者氣勢,語氣頗有些強硬的問道︰「白侍讀,事已至此,你待如何?」以官職相稱,很明顯,他也是不再將對方當成女婿了。
對此,白澈不以為意,直白的言明了自己的意思。「他二人不死,不足以平我之怨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