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樣的痛苦,能夠比得過眼睜睜的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安然靜坐面前,卻不能出手手刃,報仇雪恨的?
白清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看著這個逼死了她父親的人,她的心中,忍不住恨意翻涌。可她,什麼都不能做,甚至于不敢表露出一星半點來。因為那一切,通通都發生在前世。而現在,他什麼都沒有做過,曾經被逼死的父親,如今還活得好好兒的!
幸好,他還活得好好的。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叫他們好過。因為她知道,若非她機緣巧合的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就算她重活一世,指不定也會被涂氏哄騙了去,到頭來,前世的悲劇,很有可能會再經歷一次。涂氏一族,也不會放過那麼好的打壓白家,搜刮白家錢財的機會。
涂氏一族欠他們白家的,她總歸都是要討回來的。
如今,不正是一個好時機麼?
目中帶著朦朧的淚意,白清的聲音里,冰寒一片。「涂家果然是好家教,寡婦偷人也就算了,好歹我大成本就提倡寡婦再嫁,綿延人口。可這等背夫偷人的事情,涂大人也為其保駕護航,遮擋掩蓋。難不成是想告知世人,這就是你涂氏一族甲天下的姑娘們傳承百年的‘光榮’傳統?你以為,清空了芳草街街面上的店鋪,趕走了這一帶的閑人,就沒人能夠發現他們做下的丑事了麼?你以為,整個京兆的地盤上,就真的是由你這個京兆尹說了算的麼?」
被戳中了軟肋,涂經平目露陰狠之色,出口斥道︰「小小年紀,就口口聲聲的偷人,對長輩不敬,言辭低俗,行為囂張,你白家的家教也不過如此!」
「我自來就是跋扈無禮之人,涂大人難道沒有听說過?」白清對他的指謫完全不以為意,反而諷刺道,「可我再囂張,也不會做出這等丑事來。」
「你……」涂經平被氣得面紅耳赤,張口結舌。
白清的言辭,卻依舊咄咄逼人,絲毫不肯放松,繼續說道︰「我如何?難道我說錯了?你涂氏一族的女兒家,背夫偷人的,可不光是涂解語一個。您說,若是順成侯得知他寵了三年,還準備請立為世子的老來子,根本就不是他蔣家的血脈,會不會氣得殺妻弒子?若是奉恩將軍顧燕貽得知他嬌寵萬分,又心懷愧疚的二房夫人早在入顧家之前,就與旁人有染,還會不會如此寵妾滅妻?若是涂氏那一個個威勢赫赫的親家,知曉你涂氏家教如此,你涂氏一族,還會不會有今日的榮光?」
「你血口噴人!」涂經平聞得此言,紅光彌漫的眼楮里,似乎要噴出火來,血煞一片。他厲言喝止,起身沖至白清面前,揚起手來,狠狠的一巴掌就要扇到她的面上。
白澈早被妹妹的一番言語給驚得呆若木雞了,見此情狀,總算清醒了過來,一個箭步上去,抬手就死死的鉗住了涂經平舉得高高的手腕,擋在妹妹面前,將她牢牢的護住。分外不悅的說道︰「涂大人堂堂二品大員,竟要親自對一個柔弱少女動手麼?」
「放開我!」涂經平狂吼道,「你們白家,欺人太甚!」
「是我們白家欺人太甚麼?」有兄長相護,方才被驚駭了一下的白清,又恢復了她的伶牙俐齒,「欺人太甚的,恐怕是你涂家吧!為了等你的女兒及笄,我哥哥到二十歲方才成婚,可她嫁到白家一年多,肚子卻半分動靜都沒有。太子殿下比我哥哥還小上兩歲,如今都已是有了二子一女了。這一點,在這之前,我白家可有提過一句?我們可有半分逼迫過她?便是皇後娘娘開口要為兄長納妾,也是由我出言推辭了的!我們對她,難道不夠好?你涂氏一族家大業大,你的兒子還是這寶興城里的一霸,他屢屢犯事,你們家時常有紛爭,你要做個清官,不肯親自出手,又舍不得教訓兒子族人,次次都遣人來求涂氏。涂氏無能,哪一次不是我或者哥哥去出頭的?可到頭來,她背夫偷人,做下丑事。你這個當父親的,不但不教訓規勸,反而還保駕護航。到如今一切全部暴露出來,還要我兄長忍下這口氣,為你們遮掩。竟然還說我白家欺人太甚?這天底下,竟然有你們這樣的無恥之人,可真叫我大開了眼界了!」
白清素來伶牙俐齒,為人又耿介爽直,有話從不遮掩,開口就說,她囂張跋扈的名頭,大都由此而來。以前她與涂氏乃閨中密友,對待好友的父親,自然是有禮有節的。那個時候,涂經平還不太相信這般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會是旁人言談中那個可氣可恨、囂張跋扈的人,也曾為她出言辯駁過幾句。
然而此刻,他第一次見識到她的「囂張跋扈」時,才真正明白當初那些被她「荼毒」過的人,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這一通有理有據的話,說得他有些無地自容。
涂家與白家結親之後,許多事情,他確實是故意推到白家的。不是如白清所言一般,他要做一個清明之官,而是他雖高居廟堂,卻根本沒有擁有與職位相匹配的權利,不得不依靠旁人。
可就算心中有數,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娃劈頭蓋臉的一番譴責,他一張老臉,還是有些掛不住。更何況,白清口口聲聲都拉上了他涂氏一族的清譽,叫他怎生忍耐得住。
「解語是對不起你們白家,我可以將她交給你們處置。可你侮辱順成侯夫人,冤枉奉恩將軍二夫人,我卻不能罷休。」
「呵呵……」白清笑了起來,「侮辱,冤枉?她們的事情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奸夫姓甚名誰,現居何處,她們相會的時間、地點,我通通可以告訴你。你敢不敢去查驗,又敢不敢叫她二人前來對質?」這些事情,可是蘇梅控制涂氏等人的殺手 ,被她查驗的一清二楚,又豈能有假。
其實對于查證別人**之事,白清真的很佩服蘇梅,仿佛這世間,就沒有她不能查清楚的事情一般。
不過,現在蘇梅尚遠在南潯,這些**,倒是先叫她給利用了個徹底了。
見白清言辭灼灼,神色間一片坦然,涂經平遲疑了。
他不敢賭,若她口中所言之事是真的,暴露出去,涂氏一族恐怕真的會如她所言一般,完全失了今日的榮光,從此跌落谷底,再無翻身的余地了。因為他們涂家一族的興旺,大半靠的,都是涂氏的女兒和她們的夫家。
涂家女,甲天下!
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如果她們失了名聲,跌落泥潭,他可以想象得到,涂家會是怎樣的境況。
被逼至盡頭,他已無力翻天,只得頹然的垂下頭,往外走去,真真正正的放棄了女兒和外甥。可他,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走到門口的時候,回身問道︰「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曉的?我已將所有痕跡全然抹去,你們又是怎麼找到這里的?」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白清冷哼了一聲,神秘兮兮的道,「任你背後再多的動作,將世人都全然瞞在了鼓中,卻怎麼也瞞騙不了滿天的神佛。」
「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白清確實是胡說八道,可除了她自己,又有誰知曉呢?自然是任由她想如何說,便如何說了。「前幾日,我與涂解語還是親密無間的,為何突然就變了,難道你們都不曾懷疑?」
看著涂經平和涂解語,包括唐堯在內的所有人都目露疑光,眼巴巴的看著她。白清再一次笑了起來,「正是佛祖給了指示,告訴我這一切!涂解語,上天都不肯容你了,你還妄圖借我求生,不覺可笑麼?你若不肯相信,大可以先去死一死,然後在黃泉路上等著,看我會不會應了那可笑的誓言,與你同生共死啊?」
哈哈……同生共死,不過是一個笑話!
「不許胡言!」白澈急急的喝止,目光中透露出來的意思,是恨不能將她的嘴縫上,省得總是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語。
「不,我不想死!」涂解語被她這陰氣森森的話語驚得渾身發冷,忍不住涕淚橫流的哭求道,「饒了我,饒了我!」
「這樣吧!」前世今生兩輩子,第二次看見她如此不顧形象,白清的心總算暢快了一些。可是,即便如此,恨意依舊沒有消減半分。她再次蹲-下-身,與她對視,柔柔的開口說出進門初始,就定下的決定,「看在我們相交七年的份兒上,我給你們留一條生路。今日,你們二人,可以活下來一個!你看,是你活著,你表兄死呢?還是你死,他活著?哥哥,你會同意的,是不是?」最後這話,自然是征求白澈的意見。
白澈看得出妹妹情緒上的不對勁,更何況,他寵著她順著她已經成了習慣,自然不會跟她作對。隨著她的意思,滿不在乎的說道︰「任你處置!」
「謝謝哥哥!」白清笑得很是明媚,然後回轉頭,笑嘻嘻的沖涂氏和唐堯說道,「怎麼樣?你們考慮考慮!」她一張小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陰霾之色,可涂氏和唐堯,卻打從心底里感覺到恐懼。
生路,只有一條!
兩個人,一生一死,他們要如何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