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皆盡驚詫,倒是白濟遠昂著頭,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態。好似在說「瞧吧!你覺得娶了咱閨女委屈著你兒子,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可有人為了她,連入贅都樂意,咱不稀罕你。」看向肖肅的目光,也一改以往的挑剔,倒是突然覺得滿意了起來。
「咳咳……」興慶佯咳兩聲,陰沉著臉問道,「你要入贅?」
「就是啊,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興慶帝一開口,淑妃好似突然找到撐腰的人了,當下接口斥責道,「神策侯夫婦無子,肖家嫡支里可就只有你這麼一點血脈而已。順寧長公主再嫁李家後亦再無所出,李駙馬又情系長公主,不肯納妾,二老將來也需你奉養終老的。算起來,你可是肩負著延續兩家血脈的責任,又擔著三個侯府的未來,怎能輕言入贅之事?實在也太不懂事兒了些。聖人,您可不能答應他這樣糊涂的要求,順寧長公主姐姐若是知道了,定是要跟您鬧騰的。」
一番言辭之間,倒是句句透露出她的諄諄關切之情,可是皇後這個舅母還未開口,她一個妾侍就搶先對著外甥說出這種話來,到底是越距了。而且,她還沒有意識到,太過急切的心情,在不知不覺間已是將她對肖家之事了如指掌的這一事實暴露了出來,讓人察覺出她私底下的動作。
京中各家關系錯綜復雜,隨便理一理都可能尋出兩家有親戚關系,是以妃嬪與外臣家眷交往無可厚非,也並不特別禁止。可是這關系深入到能夠了解並插手旁人後宅家事的地步,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了。
場中的眾人聞言之後,都不由沉下了臉來。皇後的面色,尤其的難堪,就算她也不贊成肖肅入贅之事,想要開口相勸。但是淑妃這般作態,卻也是沒將她這個皇後看在眼中,簡直可以說是直接在她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打的人內里都作痛了。
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下,柳眉倒豎,她就要發作起來。
就在這時,偏偏興慶帝突然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輕輕的捏了捏。
夫妻二十多年,他們早有了不一般的默契,得了提醒,知道丈夫心有打算,皇後就算再不耐,到底也忍了下來,再次將頭偏到一邊,裝出一副什麼都沒听見的樣子。
只肖肅聞言心下憤恨難抑,直起身來,一雙利目朝淑妃直視過去,眼中竟是暗含戾氣,直刺得淑妃汗毛倒立,差點沒驚呼出聲。
肖家之事其實眾所周知,當年小小年紀的肖肅都經歷過什麼樣的生活,想必有點門路的人心里都是門兒清的。那個時候,她已位列四妃,卻從未伸出過援手,還在皇後勸解順寧長公主之時,為其出口辯解,裝出一副心疼大姑子的好弟媳模樣。如此倒是又裝出一副「為了你好,希望你們母子和諧」的樣子,又怎能叫肖肅不恨呢?何況此時,她還拿順寧長公主做擋箭牌,與他搶未來媳婦兒,還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
那是他看上的姑娘,傾心相許,容不得旁人覬覦,更容不得旁人輕視。
其實淑妃謀算白清婚姻被阻,口不擇言的說了肖家之事,話一出口,她自己就後悔了。但是既然已經說出了口,自然也是不能收回去的。更何況那些話本就是她的心聲,在她看來,聖人的心思與她應該是一樣的。是以這些年來才壓著他,不然以肖肅此人的心性,想必早干出「叛出家族,另立門戶」的事情來了。
她卻不知道,這種事情,其實肖肅已經干了。只是除了帝後夫婦以及神策侯夫婦、順寧長公主夫婦之外,旁人都被蒙在鼓里罷了。
肖肅慢慢的翹起嘴角,諷刺的笑道︰「淑妃娘娘倒是對臣的家事了如指掌,不過臣對自己的生活和婚姻自有規劃安排,又有舅舅舅母在堂做主,就不偏勞您了。」這話,不可謂不狠。就差直接對淑妃說︰你雖然貴為淑妃,也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妾侍,沒資格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了。
淑妃自然听出了他的話音,當下面色漲得通紅,惱羞成怒道︰「本宮不過好心勸解,你又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再說,本宮也並未說錯,除了聖人皇後,你尚有父母在世,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有個人私定的?傳出去,指不定旁人還以為你與白小姐早有什麼瓜葛呢?可別忘了,白小姐的上一任未婚夫婿,可是還在你管轄的昭獄中呢!」她這是直接給肖肅和白清安上了不孝和私定終身的罪名了,言辭之間,竟是還隱隱透出一股袁茂林的牢獄之災,就是源自于他們之間的私情的意思來。
自古就有約定俗成,定親就等于一雙男女有了夫妻的名分。她今日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那白清可就得落個「和同奸夫,謀害親夫」的罪名啊!
實在太毒了。
眾人恨恨的目光,頓時毫不猶豫的朝她射了過去,包括興慶帝與皇後,都深覺她變化之大,心中暗起疑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就會讓她突然跟變了個模樣似的,做出這麼多不符合她原先性格的事情來?
肖肅卻完全不接她的話,目中閃過銳利的光芒,刺道︰「娘娘不會是自身深陷囹圄之中,就見不得他人好吧!不過臣之家事,還真就不勞您費心,您若有那空閑的時間,倒不如去管管楊家與宋大儒家的人吧!告訴他們,別跟條瘋狗似的,逮著個人就胡亂攀咬。臣當初被追殺瀕死,之後又被栽贓了散布謠言的罪名在頭上,對誰是罪魁禍首心知肚明。臣心眼兒小,睚眥必報,心狠手辣又是出了名的,受了此等大辱,鐵定了是要好生回報一二的。勞你費心關心臣,臣也好好回報回報你,不妨提醒他們一句,好好準備著,睜大了眼楮,看看臣到底會怎麼回報他們。只是屆時兩家出了事,淑妃娘娘恐怕是再沒有閑心去關心旁人家的事了。」
淑妃聞言,頓時大駭,顫抖著撐住扶手站了起來,雙目恨恨的看著肖肅。
此前發生的事情,她心中早已有數。宋崇行事素有分寸,與她也是有商有量的,他們二人都是精明之人,聯起手來倒是如虎添翼,這些年一直順風順水,很是得意。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太子一方突然出手,竟是將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還壞了許多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到後來,更是到了有些舉步維艱的地步。
她在宮中忍耐不住,想尋宋崇另訂計劃,便找了個由頭出宮去報國寺上香,約了宋崇相見。卻不想此事偏偏被驍騎營探子發現了。雖及時的將當事人處置,事情也掩蓋了過去,可他們不敢確信,消息是否已經被傳遞到驍騎營中。更擔心就算消息沒傳出去,一旦肖肅回京,必定會查探探子身死之事,以他的能力和精明,屆時很有可能查出真相。
所以,他們最終再次興起念頭,訂下了針對他的必殺計劃。
只她不甘心,肖肅是順寧長公主唯一的兒子,比起皇後,她與順寧長公主的關系可好多了。肖肅明明該為她所用,幫著瑾兒的。可他自邊境回來,以軍功風光封侯,又接掌了驍騎營之後,卻偏偏處處幫著太子,根本完全不理會她的拉攏和收買。
他的能力她清楚,還想做最後努力,便要求宋崇親自盯著劫殺一事,勢必要在將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時,最後一次加以拉攏。她本想著,螻蟻尚且偷生,為了活命,想必他肯定會妥協的。而且就算他到最後也不肯妥協,以他們那麼周密的安排,他必定身死當場,沒有逃月兌的機會。所以就算宋崇露面,也沒有泄露的危險。
可她沒有想到,最後他們的劫殺計劃竟會失敗,肖肅雖然傷勢沉重,卻到底還是活過來了。偏偏宋崇卻失蹤了,至今沒有半點消息傳回。
她甚至懷疑過,是不是他已經死在了肖肅的手中,還為此而悲傷不已。後來,肖肅好了,卻是沒有半分報復的跡象,她不由暗含希冀,勸自己相信宋崇的確是突然有事,去探望他的友人去了,根本沒有參與劫殺。
可她沒有想到,不知從何時開始,宮中竟是傳出她與宋崇有染的流言來,將她給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中,也徹底的打破了她的希望。
她知道,她一直以來倚重的小師叔宋崇,定是出了事。
她的心徹底的慌亂了,偏偏兒子竟還將流言當了真,跑來質問她。後來聖人的冷落和皇後的落井下石,更是叫她心力交瘁。才逼得她不得不將念頭打到白清的身上來,試圖以聯姻暫且與太子一脈休戰,然後再圖後事。反正聖人正值年富力強的時候,身體也一直俊朗,至少還有二十年好活。其實也怪他們先前的舉動太過急切,叫人看出了端倪,才落得如此下場。若是蟄伏下來,慢慢的挑撥聖人與太子的關系,將來未必沒有機會。
所以今日她來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嬌嗔著提及了婚事。帝後也未反對,甚至順著她的意思召見白太傅,她以為事情就算定了下來,沒想到會發生變故。更沒想到的是,肖肅會跟她爭白清,還不惜入贅白家。自然也料不到不過因為她幾句不太好听的話,竟是激得肖肅當著聖人的面,將劫殺了流言之事完全叫破,把她徹底的架到了火上烤。
她後悔啊!
早知道白清是個掃把星,她怎麼就迷了心一樣,非要跟肖肅去搶。這還沒搶到手,剛沾了一點兒邊,就惹得一身騷,若真娶回去,兒子恐怕還真會被她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