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復仇紀事 91

作者 ︰ 淡櫻

馬車在不停地狂奔,沈婠等人最後被帶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下馬車的時候,匪徒舉著大刀,罵罵咧咧地把她們逼進一座簡陋的草屋。

門一關,屋里頓時一片漆黑,伸手見不著五指。

霜雪害怕地道︰「大……大姑娘,這該如何是好?」

玉禾壓低聲音道︰「大姑娘,方才奴婢下車時觀察到這處地方只有五個人守著。」

沈婠問︰「你能擊敗他們嗎?」

玉禾慚愧地道︰「奴婢不能肯定,但是帶著一人逃跑的話,還是綽綽有余。」黑暗中,玉禾忽然握住了沈婠的手。

言下之意,沈婠再也明白不過。

玉禾只能帶一人走,這兒還有兩個人。

霜雪忽道︰「玉禾姐姐,你帶大姑娘走吧。奴婢賤命,不值得大姑娘為奴婢猶豫。趁現在天還未全黑,大姑娘快些回去吧。不然晚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未出閣的姑娘,被匪徒劫持,一夜未歸,即便當真被救回去了,這名聲又如何使得。

「不。」沈婠沉靜地道︰「玉禾,你帶霜雪走。」

霜雪驚呼一聲,「大姑娘您……」

沈婠說︰「霜雪,你跟了我七年有余,我不會虧待你,也不會犧牲你。玉禾,你帶霜雪走,務必要安全回到京城。然後玉禾你去找王爺,霜雪你去找長公主,莫要驚動任何人。」

能跟她結仇的人,只有裴淵一個。

她實在想不出其他人有什麼理由來擄走自己。且若當真是幕後主使的人是裴淵,那他的意圖也只有一個,他要在她的名聲上做文章。

沈婠道︰「你們倆可記住了?我在這里不會有什麼大事,最壞的結果也不會丟了性命。等會你們兩人便裝作棄主逃跑,有多遠走多遠,記得要盡快趕回去。」

霜雪和玉禾心知沈婠有了應對之法,紛紛道︰「奴婢明白了。」.

許是匪徒覺得屋里的幾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看守得並不嚴謹,門很輕易就被推開了。玉禾五招之內就解決了屋外的一個匪徒,然後她拉著霜雪迅速逃走。

沈婠氣得臉色發白。

有匪徒進來,點了蠟燭,見到沈婠一副顫抖的模樣,他嗤笑了一聲。他走出去,與同伙道︰「正主還在。現在天色將黑,她們兩個也跑不了多遠,讓阿影一個人去追就行了。」

沈婠豎起耳朵,仔細听著他們的談話。

「……去了嗎?」

「嗯……半個時辰……也快到……」

「看住她……跑……」

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沈婠只能依稀听到幾個字眼。漸漸的,周圍安靜下來,只有秋蟲唧唧作響。沈婠心中有幾分害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必須冷靜下來。

她緩緩地打量著周圍。

屋里甚是空蕩,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她模下發髻上的簪子,是很久很久以前裴明澤送她的黑寶石發簪,簪尾十分尖利。

她將發簪藏入袖中。

馬蹄聲響,沈婠一臉警惕。不多時,外邊傳來兩道交談的聲音,聲音很低,沈婠听不出什麼來,但是卻能清晰地分辨出是裴淵的聲音。

果不其然,不過須臾,屋門被推開,出現在沈婠面前的人正是裴淵。

沈婠心底稍微松了口氣。

既然是裴淵,那事情就好辦得多了。裴淵如此自負,斷不會在此殺了她,最多也是污了她的名聲,且他也無能為力對自己做些什麼。

沈婠從容不迫地站起來,直勾勾地看著他。

「果然是你。」

裴淵一步一步地逼近,直到離沈婠有三步的距離時方止了步。他的唇角微勾,「你猜得出是我,那你可猜得出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沈婠淡道︰「你不過是想污了我的名聲罷了。我只能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即便我名聲掃地,我也不會嫁給你,我寧願絞了發去當姑子也不會如你所願。」

裴淵沉默,半晌,他輕輕地哼了聲,「你倒是比上一世聰明。」

沈婠先是一怔,而後反應過來,她道︰「過獎,」她的語氣不急不緩的,「你這也得多虧了你,我才會變成這樣。」

似是想起什麼,裴淵一臉咬牙切齒的。

「這一世我也要多虧你的心狠手辣,是你干的,對不對。是你害得我斷子絕孫。」裴淵向前邁了一步,沈婠握緊了手里的簪子,他道︰「上一世我當真是瞎了眼,才會娶了你這毒婦!」

「我是……毒婦?」沈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再毒也不及你毒!你連禽獸也不如!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你先害我到如斯田地。」

裴淵冷笑,「害你?沈婠你怎麼能如此無理取鬧黑白顛倒!」

「我黑白顛倒?分明就是你黑白顛倒!」

沈婠再好的脾氣此刻也忍不住了,她黑白顛倒還無理取鬧?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蒼天可鑒,上一世她一心一意待他,以為自己嫁得如意郎君,結果她得到了什麼!自己的孩子被裴淵一次又一次打掉,她的身子也因此而變得孱弱不堪,最後還因此而喪了命!

這一世她不過是稍微用藥害他不能人道!報上一世的仇而已!他罪有應得!

她怒道︰「你被奪世子封號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你得罪了長公主,她又怎會出手對付你!」

裴淵也怒得很。

這毒婦好生強詞奪理。他何曾黑白顛倒!何曾是非不分!上一世他求娶她,明知門不當戶不對也向皇上求來聖旨,以正妻之位迎她入門。可他最後又得到了什麼?家門被滅,侯府被毀,他的妾侍他的孩子通通都死光了,而她卻紅杏出牆,與奸夫活得好不自在!

「沈婠!你敢說我被奪世子封號,你沒有在里面推波助瀾?」

「你重生以來,處處針對于我,我難不成要白白坐著讓你任意宰割?」

「你上一世如此待我,我這一世不處處針對你,我就不是男人!」

「你這倒有理了!」簡直是氣煞我也!沈婠深吸一口氣,她冷靜下來。瞧他那副模樣,仿佛自己跟他有什麼血仇大恨似的。沈婠不明,十分不明,上一世也是這樣。

她道︰「裴淵,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裴淵冷道︰「你心知肚明。」

沈婠咬牙,「你說清楚,我是殺了你爹娘還是滅了你侯府,你才這樣對我!」

「對!」裴淵此刻很毒了沈婠,「你就是殺了我爹娘滅了我侯府,還殺了我所有的孩子!不僅如此,你這毒婦還紅杏出牆,與奸夫謝三郎聯手毀了我們平南侯府!這些事情,你敢不承認?」

沈婠一臉不可思議。

「你在做夢是吧?你甭想誣蔑我。我沈婠坐得正行得正,這些事情我聞所未聞!明明是你想方設法引我入陷阱,之後一次又一次地打掉我肚里的孩子!你還跟沈妙聯手殺了我母親,還有寵妾滅妻!論殘忍論無情,誰能比得上你!」

「你也甭想誣蔑我,這些事情我壓根就沒有做過!上一世我跟沈妙一點瓜葛也沒有。」裴淵忽然有些心虛,他重生之後,的確是想先誘惑她,才狠狠地把她從雲端上摔下,一次又一次打掉她肚里的孩子……這的確像是他的作風。只是!他僅僅是在腦子里想過,並不曾落實過!

兩人面上的表情都極是憤慨,字字句句仿佛都是血淚。

兩人互瞪了許久,誰也不肯先輸在了氣勢上。

「你說謊!」

「你胡謅!」

「是你!」

「是你!」

……

驀然,兩人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對方說得似模似樣的,仿佛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可是自己的上一世又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

沈婠冷靜下來,裴淵也冷靜了。

兩人互望一眼。

沈婠道︰「你仔細說說你上一世的前前後後。」

裴淵眉頭微蹙,仔仔細細地將上一世的種種說清了。沈婠一听,眉頭也蹙得厲害,她緩緩地也將自己的上一世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兩人陷入沉思。良久,沈婠方詫異地道︰「你的上一世與我的上一世完全不相同。我即便你是惱極了你,也絕不會做出如此下等之事!」

以她自己的性子,若當真是受到了冷落,最多也就是心灰意冷,或是豁出去只求一紙休書,也不會紅杏出牆。這並非是報復與不報復的問題,而是她本身的原則問題。

就在此時,外邊轟隆一聲,驚雷乍響。

緊接著,暴雨如注。

沈婠回過神來,暗叫不好。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裴淵,裴淵此時是一副怔楞不已的模樣。沈婠不著痕跡地慢慢地往屋門挪著步伐。

方才她記得裴淵過來時,與外邊的匪徒交談了數句,接著有馬嘶聲響起,想來是那些匪徒離去了。

來擄走她的匪徒定然不是平南侯府的人,那幾個匪徒滿身匪氣,虎背熊腰的,其中有一個臉上還有刺青,一看就知是山賊匪寇一派,估模著收了裴淵的好處,所以才來辦事的。

裴淵擄她的目的也很明顯,他不會傷害她,他只是想要污了她的名聲,若是兩人在此過上一夜,明日她便是不想嫁給裴淵也得嫁。

現在外面大雨傾盆的,即便是長公主和恆之也難以尋來。

她現在只能自救。

與其在這里跟裴淵耗著,不如出去搏一搏,興許還有轉機。且現在裴淵還在沉思中,最容易逃跑不過。

一,二,三!

沈婠咬牙推開屋門,撒腿在雨中狂跑。裴淵竟是獨自一人前來!屋外一個守著的人也沒有!沈婠心中大喜,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

裴淵這時方回過神來。

他這次打的算盤本是讓人擄了沈婠,之後他英雄救美,恰逢地處偏僻,而昨日蜻蜓低飛,想來今日會有場大暴雨,到時他與沈婠孤男寡女相處一室,待來尋沈婠的人發現後,沈婠這一生也甭想跟他月兌得了干系,到時候她也只能乖乖嫁給他。

可是裴淵沒有料到的是沈婠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且觀她模樣,也不像是假的,這讓裴淵的認知受到打擊。一心想要復仇的對象,忽然告訴自己,你報錯仇了。這般打擊之下,裴淵的腦子瞬間就懵了。

現在看到沈婠急急逃離,裴淵下意識地就追了出去。

倘若沈婠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上天到底給自己開了個多大的玩笑.

沈婠跑得飛快,雨傾盆而下,她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夜色漆黑,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過,數道雷鳴隨之而來,聲音震耳欲聾,仿佛整個大地都在為之顫動。

身後傳來裴淵的喊聲,沈婠心里極是著急。

倏然,腳一拐,身子猛地往前撲去,恰好遇到斜坡,沈婠的身子撲騰撲騰地滾了下去。也不知撞到了什麼,劇痛襲來,她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整個人的身子猛然一騰空,筆直地下墜。

噗通的一聲,又是好一陣劇痛,沈婠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不過萬幸的是,她還是清醒著的,且此處黑幽幽的,地上十分干燥。

沈婠忍住疼痛坐起。

她慢慢地模索著,手下的泥土干燥,四周的岩壁光滑,沈婠輕輕地喊了一聲,有回音傳來。她現在可以確定自己掉進了一個山洞里。

驀地,沈婠想起一事,她連忙去模自己的袖袋。

空的。

她的簪子掉了。

沈婠頓時有些沮喪。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道聲音響起——「婠婠你在哪里?婠婠!婠婠!」是恆之的聲音!

沈婠大喜,剛坐直身子,卻不小心拉到了傷口。

她倒吸一口冷氣,不禁□出聲。

「婠婠?你在里面是不是?」

沈婠也顧不得疼痛了,連忙喊道︰「恆之,我在這里。」不過須臾,裴明澤也跳了下來。他擦了火石,點上了一堆火。

沈婠這才發現裴明澤渾身都濕透了,墨發上的水珠不停地滴下,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仿佛受了驚嚇一般。

沈婠也不知怎麼的,一見到裴明澤,心里就是一熱,鼻子也開始發酸。

「恆之。」

裴明澤細細地打量著沈婠,發現她的手腳都受了傷後,眼里立馬涌上緊張之色,「都是我不好,來遲了,讓你受苦了。」

沈婠道︰「沒有,你來得剛剛好。我只是受了點傷,不要緊。」

裴明澤小心翼翼地捧起沈婠的手臂,心疼得都快要臉色發白了,「都腫成這樣了。」沈婠轉移話題,「你怎麼找來了?是玉禾告訴你的麼?」

裴明澤道︰「不是,回到城內的時候,我想起有東西落在京山廟里便回頭去拿。然後就見到了倒了一地的沈府護院,我心知你出事了,便跟著馬車的痕跡追來,我和覽古他們分頭尋找,」他從懷里掏出一支發簪,「之後我發現了這個,便知定是你掉下來的。若不是在山坡那兒發現發簪,恐怕也尋不到這兒來。」

沈婠一喜,「我方才還在沮喪它不見了。」她剛想去拿過發簪,卻又不小心拉動了傷口,疼得冷汗直冒。

盡管沈婠沒有出聲,可裴明澤仍是看出來了。

「我已是在洞口邊留了信物,只要覽古他們尋到這兒就能見到。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只能留在這里,」他看了眼沈婠身上**的衣物,輕咳一聲,「把衣裳給月兌了吧。」

沈婠的臉微紅。

裴明澤道︰「我……轉過身去,」似是想到了什麼,裴明澤又道︰「你受了傷,月兌衣怕會扯到傷口,不如我來代勞吧。」

這話一出,裴明澤的耳根子也紅了個透。

沈婠一瞧,心里的那一絲放不開也消失了,她輕聲道︰「也好。」

裴明澤避開了沈婠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月兌剩了里衣,隱隱約約瞧見里面的肚兜時,裴明澤的手顫抖得厲害,原本是耳根子紅通通的,現在變成流鼻血了。

「恆之,你流血了!」

裴明澤捂住鼻子,仰起頭來,連忙道︰「不要緊。」模樣頗是狼狽。

沈婠撲哧一笑,身上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裴明澤有幾分窘迫,過了好一會,鼻血方停了。他也月兌了身上的濕衣裳,跟沈婠的衣裳並在一起,在火堆前慢慢地烤著。

沈婠道︰「恆之,今日裴淵與我說了十分古怪的話。我不知該是信還是不信。」

「嗯?說了什麼?」

沈婠一五一十地與裴明澤說了,末了,她又疑惑地道︰「倘若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所遇到的沈婠又是誰?我上一世遇到的裴淵又是何人?我想了好久也不曾想明白。」

裴明澤本來也疑惑得很,但現在一听沈婠這麼說,腦子里倏然靈光一閃。

他尋來三顆石子。

「婠婠,你看著,」裴明澤指著第一顆石子,「如果說裴淵的話是真的,那麼也就是說裴淵的上一世與你所經歷的上一世並不一樣,我們暫且把裴淵所經歷的上一世當作是這顆石子,而你的上一世則是第二顆石子,第三顆石子也就是現在這一世。在第一顆石子里,裴淵家破人亡,對你恨之入骨。」

沈婠睜大眼楮,「啊,他恨極了我,如同我恨極了他一樣。若是他有重生的機會……」

裴明澤頷首。

「第一顆石子里的裴淵在第二顆石子里重生,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他欲要向你復仇。他復仇成功,你含冤而死,在第三顆石子里重生。第三顆石子里墜崖前的裴淵如同第二顆石子里的你,他不明你為何會恨他。他墜崖而死,重生後的裴淵是第一顆石子里家破人亡後的裴淵。」

沈婠看著第一顆石子,她恍然大悟地道︰「所以若說我不是重生的,這一世的我仍會像第二顆石子里的我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對。」裴明澤道。

「可是……」沈婠蹙眉,「第一顆石子里的我又是誰?」驀地,沈婠倒抽一口氣,她望向裴明澤,「……是長公主?」

裴明澤說︰「第一顆石子里的你,就跟第三顆石子真長公主一樣,身體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魂魄給霸佔了。所以這一世長公主會跟謝三郎有染,如同第一顆石子里所發生的情況一樣。第三顆石子里的長公主有第一顆石子的記憶,興許剛開始只是很懵懂,但是遇見你後就想了起來,是以才會問你這麼多有古怪的問題。而長公主曾霸佔過你的身子,她想起來之後對你心有愧疚,這也是為何京城貴女眾多,卻只有你入了她的眼。」

沈婠說︰「那原本在第三顆石子里的裴淵……」

裴明澤道︰「興許真的死了,也有可能去了第四顆石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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