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復仇紀事 96

作者 ︰ 淡櫻

沈婠從寧心堂出來後,便吩咐自己的幾個丫環和嬤嬤道︰「從明日起,你們便稱我身體抱恙,不宜見人。即便是二嬸三嬸過來了,你們也說我病得起不來,讓她們改日再過來。」

霜雪和輕羽都知道沈婠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雖是不明白沈婠到底是何意,但也紛紛點頭應聲。

玉禾問︰「那若是有人問起大姑娘得了什麼病,奴婢要怎麼答?」

沈婠說︰「你便說我憂思過多,其他的話也不必多說。」

老夫人應承了自己,定然也不會食言。只不過老夫人在心里打的如意算盤就未必有這麼容易了,在沈府里澄清,老夫人看準的便是府里都是她的人,一聲令下,有幾個膽大的敢外邊傳?即便是傳了,那也只是小範圍的事情,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沈婠哪會這麼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當年誣陷母親的可不止夏氏,沈州和老夫人都有份。夏氏雖死,但夏家還在。若是此事鬧大了,夏家的人鐵定會上門來討一番說法。到時候也少不了將沈州牽扯到里面來,老夫人也必然會出面。

她稱病閉門謝客,有郡主的身份擋著,也沒人奈何得了她。況且這事還牽扯到自己的生母,她也病得有理有據。雖是會損害名聲,但那又如何?

母親含冤多年,她就算是丟些名聲也無妨。

幾日後,夏家的人果真尋上門來了。沈婠在自個兒的院子看著書冊,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樣。霜雪悄悄出去打听,回來時直掩嘴笑道︰「一切都如郡主所料。」

沈婠「嗯」了聲,繼續看手里的書冊。

不出一月,事情便在京城里鬧開了,成了不少人茶余飯後的笑料,而風頭正盛的初雲郡主也被人暗地里議論了一把,但听聞沈婠因此事憂思過多而一病不起,倒惹來了大部分人的同情和憐惜。

不過當事人夏氏已死,沈州也離死不遠了,唐氏又只是個小人物,沒多久這事便被人拋之腦後了。有人再提起,也最多是感慨一番。

而沈婠低調了數月也漸漸淡出了眾人的視線。與此同時,宮里新晉的秦貴人承聖恩,在短短兩月之內獨霸後宮,皇帝不管朝臣勸諫,一意孤行,秦貴人還未懷有皇嗣,便已是冊封為秦妃。

可謂是三千寵愛在一身。

民間里都在盛傳秦妃相貌傾國傾城,堪比合德飛燕。

長公主听罷,一笑置之,執起琉璃杯將美酒一飲而盡。謝三郎含笑看向長公主,「公主似乎很高興?」

長公主擱下琉璃杯,美眸盈盈。

「自是高興,有三郎陪在我身側,即便是不高興,那也是高興。」長公主給謝三郎斟酒,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盛滿美酒,酒香撲鼻,長公主執起琉璃杯,遞到謝三郎唇前,「再來一杯?」

謝三郎不答,撫上長公主的手背,輕輕地摩挲。

長公主與謝三郎相識多年,哪會不明三郎的意思。每回三郎求歡,總會用這般眼神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長公主縮回手來,輕啜了口琉璃杯里的美酒,剛要貼上謝三郎的唇時,她心中猛然一疼,不由得嗆了聲,**的酒滑入喉嚨,惹得長公主咳個不停。

謝三郎連忙輕拍長公主的背,有幾分擔憂,「怎麼這麼不小心?」

長公主在胸口上輕輕一按,痛意似乎也減輕了。瞧見謝三郎一臉的擔憂,長公主心生暖意,只道︰「不小心被酒嗆到了。」

「當真?」方才她按胸口的動作,他並沒有錯過。

長公主知道三郎心細,但她不願讓他擔心。從五台山回來後,心口隔上幾日就會疼,傳了御醫來瞧,御醫也沒瞧出什麼毛病,只開了些安神的藥方。她吃了也不見效,召了容銘過來,容銘也沒診出什麼來。

長公主嬌嗔了謝三郎一眼,道︰「真的,哪里有假,莫非我還會騙你不成。說起這個,我倒要問問你,你肩上的傷是如何來的?」

謝三郎本想隱瞞的,沒想到還是沒瞞過,他不以為意地一笑︰「前些日子在馬車上,馬匹受了驚嚇,我在馬車里不小心撞到了車壁,幸好車夫駕車有方。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

長公主蹙眉道︰「馬匹怎會無端端受了驚嚇?」

謝三郎說︰「許是那幾天雷鳴電閃吧。」

長公主留了個心思,與謝三郎一夜歡好後,她次日暗中派人去調查了此事,沒想到還真的是有人在馬蹄上做了手腳。長公主不由得有些惱,敢踫三郎,這是不要命了。

長公主加派人手讓人去揪住幕後主謀,未料這幕後主謀神秘得很,此事的手腳做得十分干淨,長公主一時間竟是查不出來。不過長公主卻對平南侯府留了心思,她下意識地覺得此事跟裴淵月兌不了干系。

而此時此刻的裴淵正在平南侯府里。

自從那天之後,裴淵就在踏出過平南侯府的大門,成日關在侯府里,話也少說,神色亦是深不可測的。平南侯夫人險些都以為自己的兒子撞邪了。

裴淵這些日子以來都在想著沈婠所說的話。

他本是以為是沈婠胡謅的,可細想之下,卻又覺得不像。裴淵回想起上一世。之前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如今暫且放下一看,愈發覺得這一世的沈婠與上一世的沈婠有些不同。

但是裴淵仍然想不明白他和沈婠皆是重生之人,為何兩人所經歷的上一世都截然不同?

裴淵思來想去,實在想不通。

裴淵與沈婠不同,沈婠有了裴明澤的指點,方知了前因後果。而裴淵本身便是當局者,他雖是知道長公主與謝三郎又私情,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長公主會是借尸還魂之人,更不會往沈婠身上想去。

不過裴淵如今尚在疑惑中,倒也暫時沒了對付沈婠的心思。

不久後,宮里的秦妃娘娘有了身孕,皇上大喜,不日便在宮里頭舉辦了個家宴,平南侯府一家也在受邀之列。

與上回十二皇子的周歲宴一樣,這回的家宴仍是在斕雲宮里舉辦,連席位的安排也跟上回的無二。不過這次伴在皇帝身側的則是秦妃,飽經皇帝雨露的秦妃面容格外嬌艷,她的小月復仍未隆起,但已是穿起了寬松的宮裝,言笑晏晏的,在與皇帝說著話。

左列依次就座的妃嬪神色各異,上回靜妃娘娘的十二皇子的周歲宴時,眾妃嬪心里還有幾分羨慕。可今日的秦妃,眾妃嬪里有看出眉目來的心底皆是嗤嗤一笑。

右列的席位仍是皇帝的兄弟,不過這回卻沒了裴明澤的席位。御醫說秦妃娘娘身子弱,得病的人極是容易過了病氣給秦妃,皇帝听了,記在了心上,這回家宴便也沒邀請裴明澤。

靜妃忽然站起,盈盈欠身後,方一臉擔憂地道︰「皇上,前幾日剛下了雪,地面難行,長公主至今還未到來,嬪妾實在擔心長公主。」

秦妃淡淡地瞥了眼靜妃,似笑非笑的。

靜妃道︰「莫非妹妹就不擔心長公主?」

秦妃說︰「姐姐說的是哪兒的話,長公主是皇上的家人,也就是嬪妾的家人,哪里會不擔心。」說著,秦妃與皇帝道︰「皇上,長公主還沒來,不若派人去看看吧。昨天夜里長公主還傳召了御醫,也不知是不是身子不適。」

話音未落,有內侍匆匆前來,先是行了一禮,而後才道︰「回稟皇上,長公主在過來的路上覺得身子不適,怕會過了病氣給秦妃娘娘,遂不便過來。」

靜妃見皇帝早已遣了人去尋長公主,面色訕訕的。

秦妃倒也神色如常。

皇帝問︰「平興如今在哪里?」

內侍答道︰「回皇上的話,長公主說要去陪太後娘娘說話。」

皇帝轉動了下翠瑩瑩的扳指,神色淡淡的。秦妃笑靨如花地道︰「皇上,臣妾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皇帝面上方有了笑意,「好。」

裴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秦妃,總覺得秦妃似曾相識。不過裴淵也沒多想,他現在仍然是滿腦子的死結,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解開。

他悶悶地喝了好幾杯酒。

酒過三巡時,裴淵已是微醺,身上有了酒氣。平南侯擔心二字酒醉誤事,悄聲囑咐道︰「元深,別喝了。這兒是皇宮。」

裴淵點點頭,他道︰「我出去醒醒酒,片刻便回。」

「也好,去吧。」

裴淵悄悄離席,出了斕雲宮後,裴淵躲開了守衛,在園中小徑里慢慢地踱著步子。寒風襲來,樹上的霜花撲簌撲簌地掉落,裴淵身上的酒氣頃刻間便散了一大半。

踱步到假山後時,裴淵也不想這麼快回去,干脆倚著假山,繼續思考沈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回事。

不一會,忽有兩道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裴淵細听之下,側過身子,躲進了假山的夾縫中。

兩個宮娥邁著匆匆的步伐,手里皆是捧著紅木雕花托盤,托盤上放了兩盅湯。只听其中一綠衣宮娥低聲道︰「我們走快些吧。現下天冷,若是湯涼了,長公主殿下怕是會怪罪下來。」

另一宮娥較為俏皮,笑吟吟地說道︰「我是第一次侍候長公主呢。芬敏姐姐與我說,長公主最平易近人了。若不是芬敏姐姐生病了,今天也輪不到我侍候。我還沒有見過長公主的模樣,芬敏姐姐說長公主殿下是個大美人,比秦妃娘娘還要漂亮。」

綠衣宮娥低聲斥道︰「口無遮攔的。」

「好姐姐,你給我說一說。」

綠衣宮娥道︰「你用心侍候就對了,哪里來這麼多的話。去年還有個宮娥跟你一樣大的年紀,就因為多嘴得罪了長公主,現在還是浣衣局里熬日子。」

宮娥一听,仍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听聞長公主好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後,年幼時便央求著先帝給她尋了個西洋先生?好姐姐,這是真的麼?」

綠衣宮娥道︰「這個的確是真的。」

宮娥眼楮一亮,「長公主豈不是會講西洋話?」

綠衣宮娥說︰「沒听過,不過有一回長公主罵人時我倒是听著了,說什麼又二又蠢的,我也不知是前面的是什麼意思,大概是長公主從西洋先生那兒學來的。」

兩個宮娥漸漸走遠。

裴淵猛地回神,渾身一顫。

寒風卷了風雪吹來,宛若一把利刃,咻地一下砍斷了他腦子里的層層死結。

自從唐氏來了京城後,沈婠每個月都會看望唐氏幾回。沈婠被封了郡主後,皇上賜了沈婠幾處屋舍,有一處剛好在京城里的西街。

沈婠本是想讓母親搬進去的,但與裴明澤商量了一番後,沈婠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局勢不明,還有陰晴不定的裴淵在。沈婠謹慎起見,尋了一身形與唐氏相差無幾的婦人,住進了京城西街上的屋舍。而後又借了容銘的名義在那間屋舍旁購買了宅地,悄悄地兩間屋舍相連之處打了扇暗門。

因上回的事,老夫人還氣在心頭,偏偏現在又不能拿沈婠怎麼辦,老夫人只好硬生生地吞下這口氣。沈婠去西街探望唐氏,老夫人知道後更是氣得腦袋發昏。

今日得知沈婠又去了西街,老夫人的腦袋又開始發昏,嘴里直道︰「真是作孽呀!」

沈婠進了屋舍後,也沒月兌掉身上的斗篷,竄進一間耳房里,眼見四周無人,方悄悄推開了那扇暗門。不多時,沈婠便見到了唐氏。

唐氏比起剛來京城的時候,豐腴了不少,不像是那會瘦巴巴的。見到女兒,唐氏心里自是歡喜,眉眼間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沈婠彎眉一笑,「娘。」

唐氏握住沈婠的手,模了模,心疼地道︰「怎麼比上回瘦了?這幾日天寒,怎麼不添多幾件衣裳?」

沈婠說︰「婠婠不冷。娘才應該添多幾件衣裳,這種時候得病了,得吃上好一陣子的藥。」沈婠環顧了下四周,「娘,炭可夠用?」

唐氏含笑道︰「夠,自是夠的。你也別總往我這送東西。我這兒很好,什麼都不缺。這冬天都過了一半,炭還剩不少,下個冬天都夠用了。」

沈婠說道︰「娘別省著用,婠婠那兒也不缺。」

唐氏悄悄說︰「王爺也送了不少過冬的物什來,娘就一個人,加幾個僕役,哪里用得著這麼多。」話音未落,沈婠便見到了簾子打起,裴明澤進了來,面上是溫潤的笑意。

沈婠一臉的驚喜,可唐氏就在身旁,沈婠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高興,輕咳一聲,說道︰「王爺。」

裴明澤倒也不避諱,望向沈婠的目光柔情幾許,「婠婠過來了。」

沈婠被裴明澤這般一望,心中似有小鹿亂撞,又似有一汪盛滿月華的清潭,不禁彎起了唇角。唐氏心里是一百個信得過裴明澤,兩人雖未成親,但裴明澤已是將聘禮先給唐氏過了目,婚書也備好了。如今見兩人此般神色,唐氏哪有不明之理,遂笑道︰「我昨日做了婠婠你愛吃的糕點,我去灶房取來。」

唐氏離開後,裴明澤輕輕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說︰「今日不是宮里家宴麼?」

裴明澤道︰「皇上怕我過了病氣給秦妃,也沒邀我去。」

沈婠捂嘴一笑,似是想起什麼,她輕聲道︰「上回我見到秦妃娘娘,只覺她垂下眼簾時,相貌有八分像長公主。當時險些被嚇著了。六皇子殿下好大本事,竟是能找到與長公主這麼相像的姑娘。」

裴明澤說︰「只要有心,這也不難。」他含笑望她,目光掠過她發髻上的發簪時,心底不由一柔軟,他撫上她的發髻,輕輕地觸踫著發簪上晶瑩透亮的黑寶石,「你還戴著。」

沈婠垂下眼,輕聲道︰「不知為何,見到它的第一眼,心里便喜歡得緊。」

裴明澤從袖袋里掏出一根白玉花簪,「可喜歡?」

沈婠頓時有些驚喜,她前些時日不經意地在信箋里提了句,說見到長公主有根玉簪子,是上好的翠玉,雕成杜若的花樣,挽起烏黑的長發時格外好看。

「喜歡,你怎麼知我喜歡玉蘭?」說完,沈婠不由失笑道︰「我都忘了,恆之一開始就把我的喜好給模透了。」她愛不釋手地捧著玉簪,「這白玉也好看。」

她雙眼亮晶晶的,「恆之,我很喜歡。」

裴明澤道︰「你喜歡便好。」

沈婠笑意盈盈的,指尖輕觸玉簪上的白玉蘭,「咦,怎麼這朵玉蘭的花邊似乎有些凸起?」裴明澤微微有些窘迫,面色亦是不自然,他輕咳了一聲,道︰「興許是雕刻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沈婠一怔,瞅瞅裴明澤,又瞅瞅手上的白玉花簪,似是明白了什麼,她眼里倏然浮起笑意來。她寶貝地收進衣襟里,笑吟吟地說︰「恆之,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玉簪。」

裴明澤抬起眼來,立馬就知曉她明白了,瞧著她眼里的笑意,面上的窘迫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溫柔,他撫上她的發梢,烏發在指尖上輕輕一繞,他沙啞著聲音道︰「這塊白玉我尋了好久,興許及不上長公主的翠玉,但定然比你的金瓖玉鐲子好。」

沈婠又是一怔。

裴明澤見她走神的模樣,以為她想起了魏子騫的好,心里不由一緊,只道︰「魏子騫是定親的人了。」

沈婠這麼一听,總算明白過來了,她不由失笑道︰「恆之,你在吃多少年前的味呀。那只金瓖玉鐲子並非是魏子騫送我的,本來就是我的,只是後來被夏家的三公子奪走了,魏子騫替我拿了回來。」

「還有這樣的事。」裴明澤眼楮微眯。

沈婠笑嘻嘻地道︰「恆之今早吃酸了嗎?我怎麼覺得周圍都是酸溜溜的。」

裴明澤嘆道︰「你心里當真沒有他了麼?」

沈婠道︰「當真沒有。」

「那你為何見了他後便沒精打采的?」

沈婠想了想,才想起幾個月前自己的確見過魏子騫,她道︰「玉禾跟你說的?」

裴明澤怕沈婠生氣,連忙道︰「湊巧知道的,玉禾送了你,就是你的人。」沈婠這才說︰「恆之也知我前幾年與魏夫人感情特別好,只是現在回不去了,我那時便有些傷感,與魏子騫無關,你莫要多想。」

裴明澤總算放心了。

他笑道︰「我下回再送你一對玉鐲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更新遲到了,明天我會盡量準時的~~

~(≧▽≦)/~啦啦啦,這幾天總算有空看評論,等會我會把評論全部回一遍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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