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復仇紀事 97

作者 ︰ 淡櫻

直到華燈初上,長公主方從祥寧宮出來。近來幾日,長公主都是神色懨懨的,無論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來。她抬了眼皮子,只見天色鴉青,寒風瑟瑟。

長公主揣緊懷里的手爐,問︰「家宴可是結束了?」

「回長公主的話,半刻鐘前結束的。」

長公主暗忖,如今秦妃有孕,又是在前三月,定然不能與皇帝行房。皇帝興致尚在,少不了會遣人過來喚她去御書房,還是早些離宮為妙。

長公主道︰「回府吧。」

宮娥應聲,剛要去備車時,就有一內侍匆匆前來。長公主一瞧,暗嘆一聲,看來是躲不過了。她對宮娥道︰「不必備車了。」

內侍伏身行禮,「長公主殿下,皇上有請。」

長公主道︰「本宮知道了。」

宮娥扶著長公主上了步輦,長公主神態慵懶,在步輦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狐裘上的皮毛。行了一路後,湊巧撞上了正準備出宮的平南侯一家。

長公主斜睨一眼,剛好迎上裴淵深意幾許的目光。

她眉頭輕蹙,想起三郎的事情,長公主不由心生怒氣,不過她卻也沒在這個時候為難裴淵。長公主打定主意,皇帝不動手,由她來動手。上一世裴淵便總想殺了三郎,這一世她再不動手,恐怕就遲了。至于現在……姑且放過他。

她揚起下巴,輕哼了聲,當作沒有見到平南侯的一家三口。

平南侯有些尷尬,但也沒放在心上。近來他不得聖心,現在能少一事是一事。況且這位表妹打小就嬌縱得很,被皇帝和太後寵得無法無天,現在一看就知表妹心情不大好,他才沒有那麼沒眼色傻傻地撞上槍口。

平南侯退到一邊,讓了長公主先行。

直到長公主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平南侯方道︰「我們回府吧。」平南侯夫人應了聲,兩夫婦走了幾步後,發現兒子還在原地上看著長公主的背影出神,一半臉隱藏在黑暗里,面上的表情比寒風還要凜冽。

「元深。」平南侯喚道。

裴淵回神,平南侯又道︰「元深,你也別惱你皇姑。她從小性子就是如此,皇上和太後娘娘捧在掌心里寵著,上次你在她府中鬧了這樣大的事,她也沒過多計較。」

裴淵隨口應了聲,面色仍是深沉得很,眼神極是深邃。

方才她揚起下巴的神情,真是像足了上一世的沈婠.

長公主進御書房的時候,里邊一個宮娥內侍都沒有,只得皇帝一人坐在軟榻上,手里捧著薄胎五福紋案茶杯,在緩緩地品著茶。

長公主走前,眉眼里浮起盈盈笑意,輕聲喚道︰「衡遠。」

皇帝勾勾手,「過來坐。」

長公主在皇帝身側坐下,還沒坐熱軟榻,皇帝已是握上了長公主的手,「怎麼手這麼冷?」長公主說道︰「來的路上風有些大。」

皇帝探向長公主的前額,也是冷冰冰的,「這幾日怎麼總是召御醫?」

長公主嗔了皇帝一眼,說︰「衡遠連御醫都不舍得讓芸芸用了麼?」長公主掙月兌開皇帝的手,扭了頭,說︰「衡遠好生小氣,我不過是召了幾回御醫,衡遠便來質問我。」

皇帝笑道︰「你倒是說說,我到底哪兒小氣了,你的吃穿用度都是宮里頭最好的。」皇帝擁她入懷,柔聲道︰「我不過是關心你的身子罷了。」

長公主方才也只是假意別扭一下,好添加兩人之間的情趣。她曉得皇帝喜歡她寵著她,有小部分原因便是偌大的後宮里只有她敢在他面前鬧脾氣。若是擱到她原來的世界,無非就一個字,作,越作皇帝越喜歡。

長公主扭回頭來,笑意嫣然的,「我的身子並無大礙,衡遠定然也問過御醫。」

皇帝的確問了御醫,御醫也是說無礙,只不過沒親口听她說出來,皇帝始終有些不放心。長公主依偎到皇帝的懷里,略微帶了醋意,酸溜溜地說道︰「今日秦妃大喜之日,我沒有過去,衡遠不會惱了我吧。」

皇帝捏了她的鼻子,「你不愛去便不去,不是什麼大事。」

長公主撇撇嘴,「秦妃寵冠六宮。」

皇帝說︰「沒有你的臉,哪能寵冠六宮。芸芸在朕心里獨一無二。」

長公主忽然沉默,皇帝察覺到了,問︰「可是哪兒不舒服?」長公主低聲道︰「方才我遇見了裴淵,裴淵一日不除,我心里難安。」

皇帝含笑道︰「朕應承你的事,自是不會食言。」

長公主歪頭看向皇帝,正想說些什麼,胸口又倏然疼了起來,且這回與之前的小疼不一樣,而是像是要狠狠地把她的身子撕裂開來似的。

長公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

皇帝大驚失色。

「芸芸!」

「我沒事,」長公主勉強地扯起唇角,說︰「許是受了冷風的緣故,好好地歇一歇便好。」

「什麼歇一歇。」皇帝皺眉,「得了病便喚御醫過來診治,御醫治不好,朕就昭告天下搜羅各地神醫來為你醫治。你躺好別動了。」皇帝喚了御醫來,御醫一診脈,並無發現不妥之處,但長公主的臉色的確不太好看,御醫只好道︰「回稟皇上,長公主殿下是受寒了,好好地休養一段時日應該就無大礙了。」

皇帝對長公主說︰「這段時日你便宮里頭休養吧。」

長公主不依,說︰「皇兄,臣妹認榻。」

皇帝道︰「也罷,那你便回府休養吧。」

長公主離開後,皇帝歇了片刻,喚了魏康前來。魏康回稟道︰「……裴淵從幾個月前開始閉門不出,微臣別無他法,只好先下手為強,悄悄命人在馬蹄上做了手腳。只不過謝晏命大,僅僅是受了點傷。長公主也派了人暗中徹查此事,微臣使了點手段,如今長公主誤認為是裴淵動的手腳。」

魏康又道︰「裴淵與謝晏似乎有過節,只不過微臣查了許久也不曾查出到底因何而生的過節。」

稟告完畢,魏康垂下眼來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皇帝始終有些顧忌。

自是不可能顧忌謝晏的,皇帝顧忌長公主的身子。御醫雖是說沒有大礙,但芸芸的模樣怎麼瞧怎麼像是憂思過多。

正所謂心病難醫。

皇帝閉眼,說︰「暫時這樣吧。」.

回府的路上,長公主的神色有些迷茫,她怔怔地倚靠在車壁上,手輕輕地按了按胸口。方才撕裂般的疼不假,她的身體到底出什麼問題了。

莫非是心疾?

可好端端又怎會得了心疾?在她印象中,上一世的長公主是活得好好的,也沒听過有什麼病痛。長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長公主府後,侍婢扶了長公主下馬車。

長公主的腳剛觸地,胸口又疼了起來,且這一次不僅僅是胸口,連四肢也開始發痛。侍婢嚇得面無血色,連忙喚道︰「長公主長公主。」

侍婢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似的。

長公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侍婢慌得不知所措的,幸好身旁還有其他侍婢,只听她們急急地叫道︰「來人呀,長公主暈過去了,快去傳御醫!」

不知過了多久,長公主方悠悠轉醒,映入自己眼簾的是熟悉的輕紗菱花帳。好一會她才憶起自己昏倒前的事,她心里不禁有幾分害怕。

侍婢听到了聲響,喜道︰「長公主您醒了。」

她扶起了長公主,往她背後塞了個軟枕,長公主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插了根銀針,她問︰「御醫來看過了?」

侍婢回道︰「是的,李御醫正在外面開藥方子。皇上派人來傳話,讓長公主殿下您安心休養,莫要憂思過多。」

恰好此時,李御醫走了過來。長公主問︰「本宮到底得了什麼病?」

李御醫說︰「請長公主讓微臣再把一回脈。」

長公主伸出手腕,李御醫一探脈搏,把方才插在上頭的銀針拔了出來。李御醫忐忑地說道︰「長公主的脈象好生奇怪,微臣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

長公主眉眼一跳,只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雖是胸口和四肢都不疼了,但身子卻是不像以前那般了。她揉揉額心,只道︰「你退下吧,若是皇兄和母後問起,你便說我只是受了風寒。」

李御醫應聲。

又過了幾日,長公主仍是病得暈暈乎乎的,身子極是虛弱,連著數日都沒出過自己的院落。

一日,長公主難得有了些精神,侍婢扶了長公主在庭院里慢慢地行走。牆角里悄悄地長出一抹女敕綠,長公主瞧見了,扯了扯唇角,說︰「春天到了。」

就在此時,林管事倏然匆匆進來,見著長公主起了身,病情也有所好轉時,心里微微一喜。但想到接下來要稟報的事,林管事又不禁有幾分忐忑。

長公主說︰「何事如此慌張?」

林管事咬咬牙,道︰「殿下,謝三公子他……他昨夜暴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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