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
遠遠的,從身後長長的宮道上傳來一聲凜然的威喝,聲音並不十分響亮,甚至有些低沉,然而那威武霸氣的氣勢卻足以震懾在場的上百名禁衛軍。
剎那間,團團包圍著的禁衛軍迅速向兩邊推開,自覺地讓出一條筆直的通道。
而在通道那段,邁著蓮步款款走近的,不是深宮中那只天下無雙風華絕代至尊無上霸氣天成無可違抗的太後涼涼又是誰?
見到來人,典獄長眸色一沉,走上前行了個禮。
「卑職參見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對上太後涼涼的視線,皇甫長安得瑟一笑,跳下馬背走到他前面,稍稍拂袖禮了一禮,即便跨步走到他身後,湊上去悄(a)悄()地()打小報告!
「太後,你來得正是時候!來來來,快給本公子評評理!本公子日夜兼程快馬加鞭十萬火急地趕回來,途中倒斃了十匹良駒不止,為的是什麼?可不就是為了救治陛下!結果……你看看,你看看!這小子非但不夾道歡迎,還派了這麼多禁衛軍過來,二話不說就要把本公子抓起來關進大牢……哼,若是因此耽誤了陛下的病情,就算他長了十個腦袋,也不夠儈子手削的!」
听到這話,典獄長臉色一黑,氣血一滯,對于皇甫長安這種惡人先告狀的行徑極度不齒,一蹬腿兒作勢就要站起來爭辯。
「太後,切勿听他胡言……」
卻不想,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太後涼涼就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目光凌厲地……睨了他一眼,凜然道。
「哀家何時準許你站起來了?」
「……卑職該死!」
典獄長先是一愣,繼而一驚,眼角余光掃到皇甫長安臉上那得意洋洋的笑意時,頓然又是心頭一怒,卻是不得不俯,再次重重地單膝下跪在了地上!
抬起眼眸,太後涼涼四下掃了一圈,口吻淡漠而不乏威嚴。
「哀家何時準許你們站著了?」
霎時間,周圍上百名勁裝武士齊刷刷地收起了武器,整齊劃一地跪倒在了折菊公子和太後涼涼的腳下︰「屬下該死,望太後娘娘責罰!」
聞聲,太後涼涼並沒有急著讓他們起身,只不悅地輕哼了一句。
「敢動哀家的人,你們是該死。」
話音落下,宮門前頓時一派寂靜,甚至都能听到微風刮起地上的落葉所劃出的沙沙的細響。
因著太後涼涼久居深宮佛堂,極少露面,眾人對太後涼涼的脾性並不十分了解,只對太後涼涼當年雷厲風行的手段略知一二。
先前不曾考慮到素來深居簡出的太後涼涼會插手此事,眾人便沒什麼忌憚,眼下……太後涼涼忽然從天而降,且一來就動了肝火,眾人不免心有忐忑,生怕太後涼涼再來一句「還不快快以死謝罪!」神馬的……故而一個個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見狀,就連邊上的皇甫長安都忍不住默默地為太後涼涼點了一萬個贊……霸氣!太霸氣了!
默了一陣,太後涼涼依舊沒有讓眾人起身的意思,只轉身對皇甫長安點了點頭,口吻瞬間就變得溫和了許多。
「宮人多有無禮,還望公子見諒,不必放在心上。」
皇甫長安扯了扯嘴角,得了便宜還賣乖︰「既然太後開口為他們求情,本公子自然不會計較。」
說著,太後涼涼揚手輕拂,轉向宮門︰「那麼……公子這邊有請。」
「太後請……」
見兩人一唱一和作勢就要走離,憋屈不已的典獄長終于忍不住開了口,急切地阻攔了一聲。
「太後且慢!恕卑職斗膽……這家伙前些日子先是打傷了嘉荷郡主,後又畏罪潛逃,如若就此放任,豈非是徇私枉法?一旦皇後和國師問罪下來,不但卑職不好交代,恐怕還會牽連到太後的聲望……」
「靠!畏罪潛逃?!能不能不要把本公子說得這麼沒有風度啊!」撇了撇嘴角,皇甫長安嬸嬸地表示典獄長用詞不當,抹黑了她的光輝形象!「本公子只不過是情急之下出去了一趟,沒向你請假而已,現在不是已經回來了嗎?你見過哪個逃犯跑了之後還會乖乖回來的?再說了……要是本公子蒸的想逃,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能攔得住本公子嗎?哼!」
對于皇甫長安這種只會抱大腿大小報告的小賤人,典獄長自然十分不屑,分分鐘跟她抬杠到底!
「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本獄長攔不住你?」
「你想試啊?」湊上前去,皇甫長安勾起嘴角呵呵一笑,爾後故意拖長聲調,「本公子偏偏就不跟你試……怎麼?看本公子不爽啊?有種來咬我呀!」
「你……」
典獄長胸口一燒,差點又一口老血噴了粗來!
那廂,太後涼涼非但沒有開口教訓那只狂妄無禮的家伙,反而垂眸陰測測地朝典獄長一哂,語氣中似乎還帶著幾分威脅。
「皇後和國師會不會怪罪你,哀家不管,也不想管……但如果你敢忤逆哀家的意思,哀家現在就可以叫你人頭落地,血濺三尺。」
聞言,典獄長心頭咯 一下,有種嚎啕大哭的沖動……太後涼涼你這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這袒護得也太過分了好嗎?!哪怕是親孫子都沒見你對他那麼好過!
邊上,一干禁衛軍卻是默默地把腦袋都往下低了三分……人頭落地,血濺三尺,太後涼涼果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好狠!
此話一出,典獄長自然不敢再多做阻撓,只得灰溜溜地夾起尾巴,咬牙切齒地目送皇甫長安大搖大擺地跟在太後涼涼身後,消失在宮門的一角,爾後默默地抬手擦掉了眼角滲出的酸楚液體……西湖的水……我的淚……
跟著太後涼涼走出了一段路之後,皇甫長安才開口問他。
「你怎麼會跑到宮門前來,還不早不晚地趕得這麼巧?不會是因為太想念我了,才天天蹲在宮門口望穿秋水地等著我回來吧?」
對此,太後涼涼只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反問道。
「我想見你,還用得著等嗎?難道……不是勾一勾手指頭,你就會乖乖地跑過來嗎?」
聞言,皇甫長安訕訕一笑,有些不爽地反駁。
「什麼隨便勾勾手指頭就會乖乖地跑過來,我又不是狗……」
「可是……」太後涼涼卻是笑得更歡了,微微拔高了語調,也不知道是說給誰听,「在我面前,你比狗還听話,不是嗎?」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暗影里忽然傳出「唰」的一下拔劍的聲音,撲面而來的微風之中似乎還夾雜著細微的咒罵與爭辯,和著陽光一起打在了太後涼涼冰雪般白皙的眼角上,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寒光。
「喂喂……」伸手戳了一下太後涼涼的肩頭,皇甫長安忍不住抱怨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听起來不是很順耳啊!」
太後涼涼依舊涼涼一笑,不置可否。
「你做的那些事,我也一樣……很不順眼。」
至于是哪些事……
皇甫長安默了一默,到底沒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辯駁……教父大人的醋壇子模式一旦開啟,那絕壁是毀天滅地的節奏好嗎?一定要慎重!慎重!
「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太後涼涼不好好呆在寢宮,忽然跑來宮門口,怎麼說都有點奇怪吧?」
聞言,太後涼涼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你覺得……太子此人,如何?」
「長得挺好看的啊……咳,不是,太子他……他工于心計!城府甚深!陰險狡詐!防不勝防!深不可測!詭計多端……」
一直到皇甫長安把能想到的所有貶義詞都形容了一遍,太後涼涼地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問。
「那你覺得……典獄長此人,又如何?」
「他啊!小心眼,死腦筋,瑕疵必報,冥頑不靈……不過,還滿好欺負的,看起來還算比較正直……」
「那南宮景鸞呢?」
抬眸狐疑地看了眼太後涼涼,皇甫長安不由有些奇怪︰「你問這些做什麼?他們幾個怎麼了……有問題?」
太後涼涼微微斂眉,看著皇甫長安的目光很有些不善。
「我看你是被那群小狐狸迷了眼楮,枉我白教了你十幾年,到現在還會看走眼……」
皇甫長安剔眉,表示不服!
「都已經說了這麼久了,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勞資怎麼就看走眼了?」
「南宮重淵工于心計,善于籠絡人心,跟隨他的親信皆是死心塌地……這里面,就有典獄長和南宮景鸞。」
「什麼?你是說他們兩個,都是太子黨的人?!」
在這之前,皇甫長安雖然有所懷疑,但眼下听到教父大人親口證實,還是覺得有些吃驚,畢竟……他們兩個人的狐狸尾巴藏得實在太深了,就算她心有疑慮,卻是一直都沒抓到蛛絲馬跡。
「不然,你以為典獄長為何會派人在宮門口圍堵你?他一個從三品的獄官,若是沒有上頭的默許,哪來那麼大的權利在宮門口生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回要抓我的人……是太子?」
這不科學好嗎?!太子前幾天還送了一塊免死金牌給他當定情信物的有沒有?怎麼可能說抓她就抓她?難不成是為了來一出英雄救美,好讓她對他感恩戴德,從此以身相許?!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或許是太子的意思,或許只是皇後的意思……不過,眼下紫宸帝君病危,在沒有改立太子的情況下,只要紫宸帝君不再醒來,太子的地位就不會受到威脅,所以你對他就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他自然也不用費心來拉攏你幫他做事。」
「但……這些又關南宮景鸞什麼事?」
緩緩眯起眼楮,太後涼涼嬸嬸地看了皇甫長安一眼,有種揪起她的辮子往牆上撞的沖動。
「我說了,太子這個人擅長籠絡人心,所謂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同盟,他既然肯把免死金牌給你,就說明他先前確實是有心拉攏你……然而,眼下他突然變卦,顯然是有人跟他說了些什麼。你自己想想吧,能跑去跟他告密的,除了那個孩子,還能有誰?」
听到教父大人這樣說,皇甫長安的面色終是黯了三分,眉眼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見狀,太後涼涼卻是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嘴角,奇異道。
「怎麼……你該不會真的相信那只小狐狸了吧?」
「不,」皇甫長安跟著勾唇淺笑,只是那笑容中卻不見半分笑意,「我只是……想要相信他的。」
「呵,何必把心思浪費在那些不相干的家伙身上……」上前兩步,教父大人忽然抬起手,伸出修長的手指緩緩挑起皇甫長安的下顎,眼眸中充滿了溫柔的蠱惑,「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你們……」
「……在干什麼?」
忽然間,橫空乍起兩聲輕喝。
皇甫長安循聲回頭,只見太子和璃王兩人一前一後走來,素來俊酷冷淡的面容上,不約而同都騰起了一絲絲奇異的狐惑,表示不太敢相信剛才看到的場面,同時……卻又忍不住懷疑,太後她老人家難不成寂寞如雪在找第二春?
隨即又是一臉的惋惜,齊齊在心下扼腕長嘆……太後涼涼真是瞎了狗眼啊瞎了狗眼,居然會看上一只斷了袖子的騷年,杯了個具啊有沒有?
下一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皇甫長安都被嚇了一跳,太後涼涼忽然順勢掐住了她的脖子,目露凶光地逼問她。
「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見狀,璃王和太子頓然一驚,上前阻止︰「太後……!」
皇甫長安一驚之後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艱難地哼了一聲,口吻依舊狂傲。
「信與不信,全憑太後評判……只不過,咳咳……若是再遲上兩個時辰,就算是本公子出手……恐怕陛下就回天乏術,藥石無救了……咳咳咳……」
「好!那哀家就再信你一回!」松開手,在璃王和太子尚未回神之前,太後涼涼即便一拂袖子,轉身疾步走離,「來人,擺駕景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