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默默地挖著一邊的番薯,背對著蘇荷。蘇荷看著如此害羞的沈良,拭去臉上的汗珠,笑了。
有了沈良的幫忙,整整一布袋的番薯,一下子就不再是夢。
「今日真是謝謝你了,改日請你吃粽子!」
沈良將番薯放入其背簍里,然後挎在肩上。
「小事兒……」他沒敢正眼看蘇荷。
「額……這麼些番薯,很重,你還是分些過來,讓我背。不然可讓你難受了。」蘇荷說著,就要往沈良的背簍里拿番薯。
沈良僵硬地躲開,「阿荷姑娘,你一個弱女子,這麼重的活怎麼能讓你做?」
蘇荷看著沈良繼續往前的健壯背影,無奈地笑了,過多的是感激嗎?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阿荷姑娘,現在要往哪里去?」
他沒頭緒卻顯無奈地轉過臉,看著蘇荷。
「直往前走,現在要把康康送回家。」
蘇荷拄著根粗樹枝,臉上的汗水不斷,目光沒來得及對上沈良,他就已經轉過腦袋繼續往前了。
「康康?」
「就是我背簍里的小猴子,前次上山,踫見它腳受傷,就將它帶回家療傷,現在它想家了,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將其帶回來。」
听了蘇荷略顯勞累的嗓音,沈良回想曾經的蘇荷,怎麼就找不出一點善心?
「猴子很值錢。」沈良在鎮上走過,自然曉得猴子的市場價。
「你話里意思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把它賣掉嗎?我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小猴子天性聰明,它們本就應該活在一個快樂的國度里,不能因為人類慘遭生活的不幸。」蘇荷的說話聲小了好多,夾雜著大量的粗氣。
沈良听出蘇荷聲音里的疲憊,木愣地停住腳步,「阿荷姑娘,你在前,我跟後。」
他想起方才為了躲避蘇荷上前搶番薯,他一股腦往前,竟把蘇荷留在身後。
蘇荷朝沈良淡淡一笑,往前走,有氣無力,「山里路不好走,擔心些。」
沈良看著蘇荷的小身軀,自身都難保了,還擔心他。他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他看蘇荷後背背簍里裝了好些東西,「阿荷姑娘,背簍里都是些什麼?」那麼多。
「菇呢,方才在一些大樹下采摘的,混著大米一起熬粥,味道很是不錯呢。」蘇荷說到吃的,頓時來了精神,「要是能再抓上一只山雞,味道更佳。」
「菇?」沈良仔細觀望蘇荷背簍里從布袋里不幸露出臉面的紅菇,話語里有幾分關心,「這東西人能食?」
「你們就是太不懂得享受了,這種紅菇營養高,色香味俱全。要給令堂吃上一些,她老人家肯定會很喜歡……」
蘇荷突然打住了自己的這番言語,似乎想到了什麼,處境竟深陷尷尬。
尾隨其後的沈良,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盯著蘇荷的後背,不肯移開。蘇荷在沈家的日子里,對呂氏除了言語上的攻擊,更甚者,還對其拳打腳踢。可是,現在他眼前的蘇荷,卻是會想討呂氏喜歡的蘇荷,這完全超出沈良的接受範圍。
「阿荷姑娘……」
蘇荷讓自己稍作冷靜,停住腳跟,轉臉望向沈良,「回去了,我請你吃紅菇粥。」
沈良只是意思性地露出一個淺笑,沒再說什麼。
一路,他們各有所思,又是一陣死寂。除了周邊荒山上小動物的嘈雜聲。
到了目的地。
蘇荷小心放下背簍,將小猴子從背簍里溫柔抱出,「康康,你家到了,我就要跟你說再見了。」
小猴子在蘇荷的臉上舌忝了舌忝,或許是不舍。
蘇荷撿了好些樹葉子,鋪在一棵樹底下,而後將小猴子放在其上,「康康,你媽媽很快就會過來找你的,你就在這乖乖等著。」她輕輕拍了拍小猴子的腦袋。
小猴子眼楮直盯著蘇荷,她撇開腦袋,不忍心看。
她轉身欲要離開,不說太多是怕自己不舍。
她鼓起勇氣跨出兩步,小猴子就在背後發出一陣嘶叫聲,像是哭聲,那般稚女敕,那麼令蘇荷難受。
沈良在一旁,看著,只是有些心疼。卻沒說什麼。
「我們走吧。」蘇荷眼楮只是盯著下方,不敢回望,背起背簍,就要往山下走。
小猴子掙扎著站起身,忍著疼痛,在蘇荷不注意的情況下,跳到她的面前,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將後腿伸向蘇荷,似乎在告訴她,它的腳傷還沒好。
蘇荷終于抑制不住內心的不舍,抱起小猴子,緊緊。「康康,我們也就幾日情罷了,卻讓我如此不舍,真是該死。」
小猴子棕黃色的毛發在蘇荷的脖間來回摩擦,引起蘇荷一陣想笑。它的眼楮水汪汪,這一切,讓一邊的沈良詫異不已。
「你不想媽媽了嗎?不等媽媽回來?想跟我走?」蘇荷的眼楮在笑,這麼可愛的猴子,她怎麼舍得?
小猴子水汪汪的大眼,一睜一閉,兩只小耳朵忽閃忽閃,前蹄緊緊拉著蘇荷的手臂,竟然點了點腦袋。
蘇荷將它抱在懷里,放在肩頭,「你這樣撒嬌,如何讓我不愛你?看你腳傷還沒好,那我就先將你帶回家,等到腳傷徹底好了,我再帶你回來見你媽媽。你就在脖子頂上呆著,可得抓牢了,我可只有一個康康。」
小猴子真就緊緊鉗住蘇荷的脖子,長長的尾巴繞著,發出一陣可愛的叫聲,逗得蘇荷不顧形象地笑開了。
沈良看在眼里,傻在表情上。他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其後面。
王香的衣裳烘干後,便跟沈芝告了別,開了門,卻見坐在門檻上的蘇鵬。
「你怎麼還在這?」王香有些嫌棄,竟有些後悔攤上這樣的從了。
蘇鵬站起身,嬉皮笑臉,「王大美人,我的財神爺,你還沒給我消遣的錢呢,我哪敢走?」
「我有說定要今日開始供養你嗎?我方才可是說了,要給你錢,都是我主動找你,給你。而不是你主動來向我要。」王香加快腳步,希望在此刻能先甩掉蘇鵬這個煩人的尾巴。
蘇鵬哪里有那麼好惹?你要真惹上了,就得負責到底,「你今兒不給我錢,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王香氣不打一處,「你要跟,隨你便。」
「香兒,原來你在這啊,害我苦找。」穆俊才肥胖的身子又現。
王香卻一改從前對穆俊才的冷態度,嬌聲回應,「俊才哥……我一直在這呢,能跑到哪去?」
蘇鵬听得這聲回應,雞皮疙瘩瞬間長滿全身,冷颼颼。
穆俊才笑臉迎人,拉過王香的小手,「香兒,你可知道,俊兒可想你了。」
王香皺著眉頭,將被箍在慕俊才雙手之間的手拉了回來,嫌棄地拍了拍,「俊才哥,香兒知道。」
惡心了一陣,穆俊才注意到王香身後的蘇鵬,臉色瞬間拉下來,「香兒,他是誰?怎麼挨你如此近?」
「死胖子,我跟著王大美人,那是我雙腿的事兒,要你管?」
慕俊才的兩個隨從上前,生怕蘇鵬做出過激反應,傷了他們家少爺。
「有錢了不起?有錢就可以抓兩只狗在這亂吼?」蘇鵬有王香撐腰,他才不怕。
兩個隨從更是狂躁,居然被人稱為狗,如何吃得下這口惡氣?
「行了,你們都別吵了,也不怕人見著了,遭閑話。」王香開了口,他們才冷靜下來,「俊才哥,他就是要跟香兒討錢,你讓他們給他些錢,他自然會走開的。」
‘原來只是要錢的。’慕俊才揮手吩咐兩個隨從給了礙眼的蘇鵬一些銀子,「趕緊走了吧,我們香兒沒錢,跟著她也沒用。」
蘇鵬拿著一兩銀子,沉甸甸,‘這才是錢。’
穆俊才重新拉上王香的小手,「香兒,我今兒過來是要告訴你,我爹說想見你。他可能會暗中私訪。你可得當心點,我們之間的那些事兒就只看這次了。」
王香听了穆俊才的話,更是傻了,她從他的雙手間抽出她的手,皺著眉,語氣一如方才的溫柔,「俊才哥,什麼叫我們的那些事兒啊?」
穆俊才一臉色相,桃花眼看著王香,泛濫不斷,「香兒,我跟家父說要娶你過門。」
「你娘親不是不同意我們的事兒嗎?她還警告香兒,要我離你遠些。」王香可不想吃下慕俊才這樣的丑果,雖是有錢,但是人兒真不咋樣,跟豬沒啥兩樣。
「香兒,我娘親那都是小題大做。我家里都是爹說的算,她沒有實際的掌控權。放心,我定會讓我爹同意我們的婚事的。」
王香思量了片刻,望著穆俊才的呆樣,她是多想送他一巴掌?「俊才哥,我們的事兒先放著,等到雙方爹娘都同意了再說也無妨。反正香兒一直都在這……」
「那也是……」慕俊才一副色相。
王香想清淨,便往家里走。
「俊才哥,那我先回家。你也先回去了吧,令堂還沒完全接受香兒,你也別這樣成天跟著香兒,倒是讓令堂更加討厭香兒了。」‘良子哥,我為了你,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阿荷算什麼?她什麼都做不到!’
穆俊才傻傻地笑了笑,嬌滴滴地跟王香點了點頭,「香兒,那你小心些。我回去定好好勸家母,讓我們終成眷屬。」
王香沒回頭,只是苦笑。
穆俊才望著王香的背影,樂得跟吃了蜜餞似的。
「阿荷姑娘,我昨日上山抓了些山雞……」良久沒說話的沈良,突然冒出這樣的話,蘇荷好奇地望著沈良。
沈良竟被蘇荷的目光焦灼地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說……你不是說紅菇粥里放只山雞更美味,我娘親會很喜歡嗎?」
沈良甚至有些懷疑這是地下有知的爹替他安排的事兒。
蘇荷點了點頭,忍不住笑了,「原來是這樣啊,那行,你回去的時候就抓只山雞過來,我定煮鍋色香味俱全的山雞紅菇粥讓令堂嘗嘗山間美味。」
沈良看蘇荷臉上豆大的汗珠,她肩頭乖巧的小猴子,竟有些佩服。「你為何不回自己的家?」
沈良無緣無故就冒出了這麼個問句,讓蘇荷本還在惦念著紅菇粥的腦袋跟著急速跳轉。
她沒有馬上做出回答。
稍緩片刻,「一個人輕松。現在想來,那是多幼稚的幻想。」
蘇荷一直以為,被村子里人所嫌棄的她不會再受到任何人的影響,卻是不然,這些時日,發生那麼些不開心的事兒……
沈良呆呆地望著她,硬是反應不過來。他壓根理解不來,蘇荷話里的意思。
「你的山藥采好了嗎?」蘇荷借機轉移話題,太沉重,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沈良只是點了點頭,沒做聲。
「那家里可有木材?做衣櫃用的。」
沈良不會告訴她,他專程上山給她找了些,「爹還在世的時候,留有一些。應該夠用。」
沈明一直是沈良心頭的一樁揮之不去的往事,提及自己的爹,他心里該是多難過?蘇荷有些過意不去,「一切都會往好里過,就休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兒。欠下的,總該還的。」
一個天,一個地的蘇荷,他該說什麼?「阿荷姑娘,芝兒那麼推你,讓你受傷,實在是她無禮之舉,你就別放在心頭,恨上那可憐的孩子。」
蘇荷停住腳步,‘原來他一直以為沈芝欠我的,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幫小鬼頭還?’
她淡然一笑,拭去臉上的汗珠,散發因為汗而濕噠噠粘在一塊,「沈芝妹子那般可愛,我怎忍心恨她?想疼她都還來不及呢。」
剛好到了一處山泉邊,沈良蹲子,舀起些許的水往自己的臉上灑。
「好涼快!」蘇荷撩起自己的雙褲腿,進入泉水中,洗了把臉,不禁感嘆。
她在水源處捧起些水,頂在肩頭,讓小猴子喝,「慢些喝。」
小猴子應該是渴了。
「都忘了摘些山果回去。」蘇荷突然想起,山果才是小猴子的最愛。
在一旁喝泉水的沈良,听得了,竟毫不猶豫地應道,「你在這兒等著,別走開,我進里面瞧瞧,摘些回來。看它猴頭猴腦,應該也餓了吧?」
說完,不等蘇荷點頭或搖頭,放下背簍,就走了。
‘到目前為止,這應該是他說過最長的句子吧?’
蘇荷還想說一起前去摘山果的,只是話都還在嘴邊,早已就不見了沈良的身影。
蘇荷找了塊石頭坐定,理了理頭發,洗了洗臉龐,整了整衣裳。
看著身旁裝滿大番薯的背簍,蘇荷將其拉到面前,撿了幾個稍微大點的番薯放在自己的背簍里,「你可是沈家永遠的精神支柱,可別被這些番薯壓垮了。」
蘇荷將小猴子從脖子上帶下來,抱在懷里,「康康,可把我的脖子抓痛了。」
躺在蘇荷懷里的小猴子撒著嬌,在她的手臂上來回摩挲。
「是不是想尿尿?」
蘇荷看著憋著難受的小猴子,猜想道。
小猴子似懂非懂地從蘇荷的懷里跳出,帶著傷腳小心走向旁邊的草叢。還時不時望向蘇荷,生怕她會偷看似的。
蘇荷看小猴子的神情,不禁大笑,「你是雌的,我是女的,雌就是女,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過了良久,沈良的衣裳前擺裝了好些山果,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阿荷姑娘,這里就見了些梨子。」
蘇荷看著稍顯狼狽的沈良,更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沒事兒,梨子它也愛吃。」
小猴子還沒等沈良將山果從衣裳上弄下來,它就從中快速拿起一個小梨子,用前腿意思性地擦了擦,進了口。
蘇荷正要搶,哪來得及?「都還沒洗呢,就往嘴里塞,真是不衛生,小心吃了拉肚子。」蘇荷指著小猴子,故意臉色厲害地責怪道,只是小猴子竟毫無察覺,依然享受嚼著梨子,有模有樣。
豆大的汗珠從沈良的臉上滴落,他拭去臉上剩下的汗珠,「沒事兒……村子里上山摘果子的都這麼吃。」
他將梨子都裝入背簍,並拿起兩顆,用山泉水洗了洗,遞給了蘇荷。
蘇荷接過,來不及說謝謝,便開吃。因為實在是真的餓了。
沈良看著一猴一人的吃相,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氏下田地,天氣干,想說給稻田放些水。
「喲,我是該稱你嫂子呢還是小氣鬼?」蘇小妹撐著一把油紙傘,遮陽用的。正好經過?
江氏正俯子,挖著泥巴,她聞聲抬起頭,刺眼。
「就你這樣的,也就只適合做烈日下的事兒,曬得黝黑的,也好讓認識你的人認不出你來。」
江氏挖去堵塞通往稻田的泥巴,听著蘇小妹在一旁的話語,不當回事兒。
「你倒行哈,這稻苗前不久才被我折騰得死去活來,今日一見,竟能恢復如此。像你這樣的老家伙,就該干些髒活,不然你那不孝子該養不起媳婦了。」蘇小妹用隨身攜帶的手巾輕輕拭去臉上的細汗。
「我該干什麼,我兒養不養得起媳婦,那全是我自身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江氏強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蘇小妹著實嚇了一跳。
「你放心,就你家那幾畝田地,我現在懶得搶,我還想說,要是我相公通過賣了你家的那些田地而讓生意得到逆轉,我就還你更多田地,讓你往死里種。可惜呀,你這老身子骨,佔著茅坑不拉屎。你是永遠得不了便宜的。」
蘇小妹嫌棄地瞪了江氏一眼,而後扭著自認為美的臀離開。
江氏望著蘇小妹離去的背影,嬌艷又驕傲。
她卻沒想太多,入了田地,除雜草。
王香才走到家門,鄭氏就一如既往地急著拉她進屋,「香兒,衣裳娘幫你做好了。現在不管如何,你肯定能讓慕公子傾心。」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鄭氏才經羅氏警告,今日就讓王香振作起來,重新上崗。
「娘親,他娘親不是瞧不起我們嗎?我們又何必吃她那張臭臉呢?」
王香慵懶地癱在木凳上,悶悶不樂。
鄭氏將新衣裳放在王香的面前晃動,「香兒,你瞧,很漂亮吧?你穿上,肯定美若天仙。能把他娘親也給迷倒。」
王香目光盯著鄭氏手上的新衣裳,雖說是漂亮,但是又如何?她此時心不在此。「娘親,您能不能別老是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事兒?下田、上山,那麼多事兒干,你為何非得呆在家替香兒的婚事兒操心呢?」王香顯得有些無力。
鄭氏更是傻了,她晃動的手僵住,「香兒,你方才說什麼?」她將新衣裳往王香的懷里扔,「我辛辛苦苦將你拉扯大,本就是想圖你的孝順,希望跟著你過好日子,現如今,翅膀硬了,倒是嫌棄娘親老了,不中用了?」鄭氏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王香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她抓起鄭氏給她做的衣裳,「娘親,香兒可沒有這樣的意思。香兒進屋換衣裳。」
鄭氏看著進房的王香,心情也是低落。
蘇鵬拿了一兩銀子,邀上範建,上了酒莊,喝了個爛醉。
「蘇大鵬,你說話可真不算話,害我心驚肉跳的,卻撲了一場空。這不是讓我在王香姑娘面前丟人現眼嗎?罰你喝三大碗。」
蘇鵬自然是醉了,半迷糊的狀態,舉起大碗就喝,「範建兄,你那膽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小。一個沒人住的宅子而已,竟能把你嚇唬成那樣,真真不是男子漢啊。」
範建不甘示弱,「蘇大鵬,那可是老周住過的宅子,他對我們村里的人可是恨之入骨的,蘇荷這丫頭可真行,居然能上門攪亂老周安靜的魂魄,害得村民們無不為之捏一把汗,怕是自身難保啊。」
範建夾了一塊肥豬肉往嘴巴里放。
蘇鵬舉起酒杯,指著範建,醉生夢死中,「其實宅子里什麼都沒有,老周就一個入土為安的死人罷了,竟能把你們這些活生生的人兒嚇得屁滾尿流。真真是連蘇荷都不如。」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範建和蘇鵬在酒桌上大談荒宅,周邊的酒客無不看過來,紛紛討論。
「兩位兄台,方才听你們說荒宅子的事兒,我們倒是也耳听一二。可真有此事兒?」
範建拼命點頭,還不忘加些恐怖氣氛,「頭上時不時會有一團黑乎乎的身影,巴不得逼你走。」
蘇鵬甩了甩手,一臉的神氣,「鄉親們,別听他滿口胡言,我進了那個宅子不下三回,照樣能活著命出來。那里頭,就沒啥不干不淨的東西。」
「那蘇荷姑娘為何有家不回,竟上恐怖的宅子?」
範建和同客棧的客官們紛紛疑慮地望著蘇鵬。
蘇鵬提起酒壺,往自己的杯子里注滿酒,「家里吃不飽,穿不暖,回去干嘛?哭嗎?還是等死?」
真所謂酒後吐真言。
在座的客官們听了蘇鵬的話後,竟對蘇荷產生了些許的憐惜,「听說,她還是一個棄婦,剛被拋棄不久。頭腦還不清楚,經常發些神經,做些常人不理解的事兒。」
蘇鵬听後,大笑一場,「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她就是一個賠錢貨,我爹說,養她是幫人家養女兒。」
蘇鵬語落,眾人才發現說話的這位兄台是蘇荷的兄長蘇鵬,便紛紛不再多言。
範建疑惑,突然周遭安靜了不少,「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是不是被宅子嚇著了?膽小如鼠的你們,罰你們喝酒三杯。」
「如此小的村子,不上千人,竟然能惹出這等事兒來,真是作孽啊。」
眾口紛紛看向蘇鵬,轉為私聊。
蘇鵬飲酒如飲水,樂在其中。
「範建兄,今日沒讓你一睹猴子的真面目,真乃蘇鵬的過失。今兒在這給你賠禮了。」才剛說完,酒也落了肚。
「蘇大鵬,我們可是好兄弟,今後有賺錢的路子,可千萬別少了我。」範建舉起杯,跟著干了。
「放心,跟著我混,肯定餓不著你。」蘇鵬的眼珠子四處轉悠著,「為什麼他們都在轉?轉得我頭暈。」
範建往蘇鵬所指的方向望去,還真是如此,「就是啊,好暈。他們好傻!」
「啪……」在一個陡坡上,蘇荷不慎力道,隨坡而下。
「阿荷……」沈良快速跑上前,拉住還在往下滾動的蘇荷的手。「抓牢!」
他猛一用力,將蘇荷從地扶起。
背簍倒地,小猴子夾帶一些大番薯從背簍里翻滾而出。
沈良跑到蘇荷面前,皺起眉頭,小心抓起她的手臂,好些地方破了皮,鮮血滲出。
沈良放下背簍,拿出為了怕蘇荷起疑心,他隨路采摘的草藥,在手中用力搓了搓,搓出汁兒,敷在蘇荷受傷的手臂、腳踝處。
「會疼嗎?」
蘇荷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她往坡下望去,還好長一段距離,要不是沈良及時拉住她,她應該去了半條命。「康康怎麼樣了?」好驚險!
沈良將小猴子抱起,交給蘇荷,「它還好,沒什麼大礙。」
蘇荷撫模小猴子的小腦袋,讓它能安心。
蘇荷抱著小猴子,試圖起身,只是,只要她稍微使勁,腳就讓她揪心的疼。‘啊……’因為疼痛,蘇荷皺起眉,聲音傳入沈良耳朵。
「阿荷姑娘,該是腳崴了。」沈良大致探了探,不敢輕易觸踫,男女授受不親。
蘇荷將小猴子放在脖子上,然後俯身,扭動腳踝,疼!
「阿荷姑娘,介意我幫你看看嗎?」沈良凝望蘇荷,希望得到許可。
蘇荷無奈地點了點頭,也就只能這麼著了。
沈良粗大的手輕輕提起蘇荷的小腳,月兌去鞋子,溫柔而有規律地揉動,即便是如此,蘇荷還是能感覺到鑽心的疼痛。
沈良專注的神情,每一個動作溫柔無比,生怕把蘇荷弄疼。
蘇荷看著沈良壯大的身軀,沉默寡言,深沉,此時看起來,竟如此呆萌。
「忍著些,應該會有些疼。」沈良在已經揉得差不多的時候,突然說了這麼句話,應該是安慰。
小猴子盤在蘇荷的脖子上,很輕,焦急地觀望沈良的救治過程。
沈良將草藥的精華搓在手中,然後再往蘇荷的腳踝處揉搓。
因為受到草藥的浸透,果真如沈良所言,真的很疼。
蘇荷疼得自覺將腳往內縮。
「阿荷姑娘,再忍忍,再一會兒就好了。」沈良不斷的安慰,蘇荷的腳慢慢伸回沈良的面前。
真就再閉上眼楮忍了一小會兒,他沒騙她。
「阿荷姑娘,可以了。」
沈良站起身,拾起本屬于蘇荷背簍里的東西。
‘大番薯,不是都應該在我的背簍里?’他望向此時還在掙扎的蘇荷,有說不出的滋味。
「阿荷姑娘,這些東西就由我來背。」沈良在蘇荷的背後自言自語。
蘇荷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用一根粗樹枝支撐著整個身子,「背簍里的菇可還好?」
他點了點頭。
「阿荷姑娘,你能走嗎?」
蘇荷韌性地皺起眉頭,點了點頭。她拄著粗大的樹枝,單腳跳著緩慢前行。
沈良在其後耐心看著、跟著。
「那只小猴子要放背簍里嗎?」看著小猴子站立在蘇荷的肩頭,這不是明顯給蘇荷增加重量嗎?還讓她失了平衡。
蘇荷轉過臉,看著沈良提著兩個背簍,無力地搖了搖頭。
慕世永給慕俊才一線生機,羅氏自然顯得不是很愉快。
「老爺,你可不知道,王香那丫頭霸道無比,我怕將她娶進門,俊兒難收服她。」
羅氏顯得有些焦慮,或許是故意的。
慕世永不緊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夫人,孩子們的事兒,你倒是管那麼多。俊兒也長大了,有他自己喜歡的人,是件好事兒,怎麼能扼殺孩子的要求呢?」
羅氏忙坐在慕世永的身旁,「老爺,你這是真傻還是假傻呀?王香那丫頭,她母親可是村子里有名視錢如命的主兒。我們慕家也算不上大府,如何能經得起她那樣吃啃?」
慕世永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捋了捋短胡須,「俊兒要跟王香姑娘成親,跟她娘親能扯上什麼關系?真是亂扯!」
「老爺,你可只有俊兒這麼個寶貝,要是不能選好兒媳婦,那可是給俊兒帶去苦頭吃啊。」見慕世永不在自己一邊,羅氏不免擔憂起來。
「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當初為何不多生幾個?」慕世永拉下臉面,怒對羅氏。
「老爺,那不是怕多生幾個,搶家產嗎?到時候還不是讓你一個頭,十個大?我這也是為你好呀,你怎麼就不知我心呢?」羅氏唉聲嘆氣道。
「錢財,家產?你心里能不能別永遠惦記著這些東西,比這值錢的東西多著呢。」慕世永寒光一現。
之後不管羅氏再說什麼,他都不再理會。
見說不通慕世永,羅氏只能按自己的方式解決,「老爺,我就先退下了。」說完,在小衫的攙扶下走出大廳。
「娘,香兒好看嗎?」王香換好了新衣裳,故作喜歡地跑到鄭氏面前,一陣歡叫。
鄭氏看著穿在王香身上恰到好處的新衣裳,笑了,深陷的皺紋,太明顯。「我的香兒就是如此漂亮。」
「娘,那也是您手巧。」
「香兒,要是你不喜歡慕公子,那就不要了。村子里還有個公子,家里特有錢,他也還未娶,明兒娘親幫你問問去。」鄭氏看著如天仙的王香,實在不忍心藏匿于如此貧困的家庭之中。
王香搖了搖頭,「娘,我知道您為我好,也想跟著沾點兒喜。但是香兒只是想安靜過日子。」王香在鄭氏目光里找到一種叫渴望的東西,她不忍心砸碎。
「香兒,娘可不是逼你。過日子,總是為了一口氣,爹忙里忙外,干死都掙不得慕家的錢。你要是進了慕家門,那享受榮華富貴的日子指日可待。你爹也不用如此辛苦勞作。良子,你就休想了吧,他不會讓你有好過的。」鄭氏拉過王香的小手,眼神充滿期待。
王香無奈地點了點頭,「娘,做飯去吧,爹回來該有口熱飯吃。」
鄭氏看著溫順的王香,笑了,「香兒,我們窮苦人家嫁入有錢人家,終要經歷常人所不能經歷的磨難,只要你吃盡了那些苦頭,好日子就會到來的。」
王香順勢點了點頭,模著出自鄭氏一針一線的新衣裳,她心口悶得荒。
蘇荷在陡坡中行走,簡直堪比懸崖。她吃力地往前,腳下的結塊的土壤瞬間碎開,‘啪。’碎石掉落,蘇荷以為自己要完蛋了,卻被一只強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
蘇荷感激地望著沈良,「今日真是多虧有了你,不然我就得呆在這里喂狼了。」
沈良沒有說話,確定蘇荷站穩後,走到她的前方,弓子。
「你……這是要干嘛?」
沈良早已將背上的背簍拿下,套在手臂上方。
「背你。」
簡單有力,好听,兩個字而已。
蘇荷遲疑不斷,有些尷尬,「你……確定可以?」
沈良沒出聲,只是還是維持那個動作。
「我……很重的。」
他搖動他的雙手,讓她上背。
蘇荷無奈地望著周遭,理了理頭發,然後順了沈良的意,爬上他堅實的背上。
蘇荷肩上的小猴子不禁歡叫開來,蘇荷都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頭的。
沈良沒有多說話,默默地背穩蘇荷,然後往下走,每跨出一步,對沈良而言,都是一次生死的考驗,在那麼難走的山路上,蘇荷居然相信他,完全!
快要到山腳的時候,蘇荷掙扎著從沈良的背上下來,「我自己可以走了。」
她不想因為她的緋言緋語擾亂沈良的正常生活,不然沈芝該有多恨她?
蘇荷動靜太大,沈良無法控制,只能讓她下去,「你可得小心些,別再崴了。」
說完,抓起手袖子,擦了擦臉上成流的汗水。
「多謝你。」蘇荷沒有看沈良,只是道了謝,而後拿過沈良手上本就屬于她的背簍,「你背簍里的番薯,都由我自己提吧。」
蘇荷逞強,他哪肯?「你自己都快走不動了,還想背這麼重的東西?不想要腳了嗎?」這是蘇荷第一次听沈良說重話。
蘇荷試圖扔掉樹枝,自己走,只是她發現,不行。
「不用你管,番薯還我,我要回家。」
沈良看著如此任性的蘇荷,跟方才溫順的蘇荷相比,倒是讓人頭疼,「就到家門口,我就走。」
沈良沒再等蘇荷回應,自己就往山下的宅子邊走去。蘇荷單腳跳著,跟在後頭,一陣怨恨。‘還不是怕你因我而被說?’
沈良走在宅門邊,正放下背簍,欲要往背簍里拿出番薯,敞開的宅門不禁讓沈良心頭一陣擔憂。
「把番薯放好,你就趕緊回去吧,晚上我再上門找你談做衣櫃之事。不然被村民們看見,怕是讓他們找空說閑話了。」蘇荷邊嘮叨邊走了過來,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傻了,粗樹枝不受控制地落地。‘這次又會是誰?’
沈良小心進了宅門,還不忘壓低聲音告訴蘇荷要小心些。
蘇荷跳著進了宅子,完好無損,除了鎖頭。
「阿荷姑娘……」蘇荷的房間,沈良叫道。
蘇荷跳到房門前,往里一探,一片混亂。‘到底是為何物?’
「地上還有些紙屑。」沈良俯子,拾起一些紙屑交至蘇荷手中,「你瞧瞧,有什麼重要的疑點。」
「協議?」蘇荷不敢相信,「蘇鵬?」
沈良望著不在狀態的蘇荷,有些擔心,「蘇鵬大哥?」
蘇荷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看來我太小看他了,他完全沒我想象中的簡單。’
「他應該是想進來帶走康康,想把康康賣掉。」
蘇鵬先前來過宅子,知道宅子里頭有小猴子,正巧他也建議蘇荷把猴子賣掉,賺些錢。
沈良沒問太多,幫蘇荷收拾了被弄亂的東西。「阿荷姑娘,還會少了些什麼嗎?」
蘇荷慌亂中,單腳跳動著來到房間一處牆角,用手挖出一片一團黃土,在里頭靜靜躺著一個錢盒子,「貴重東西還在。」她塞回遠處,覆上黃土。
「你可以走了。」
沈良還在幫著收拾亂七八糟的一切,「你腳不方便,我幫你收拾一番再走。」
「我還不殘,這些東西我可以自己弄,你回去了吧。」蘇荷不想沈良看到她太過狼狽的生活狀態,急于將沈良趕走。
蘇荷的不斷催促,沈良無奈,只能離開。
蘇荷從宅子里的窗子望著沈良離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些許的不舍。
再回頭望著滿房間的狼藉,她深深嘆了口氣,「看來蘇鵬死性不改,該是給他點顏色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