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原有的計劃,蘇荷將衣櫃的基本樣式跟沈良大致說了一番之後,便會同沈芝要帶上小猴子離開這樣是非的小山村。
「沈師傅,那就拜托你了,待到完工後,我再付工錢。」蘇荷禮貌性的招牌式微笑,對上沈良有些傻愣的淺笑,不太明顯,但是還是被蘇荷撲捉到一絲尷尬。
沈良臉上自然的淺笑瞬間變成模糊不清的苦笑,「你忙去吧。」千言萬語竟只匯成這樣干巴巴的詞語。‘沈師傅?多麼遙遠的距離。’
蘇荷故意將本來有些拉近的距離慢慢疏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謠言吧。整個村子的人都針對她,她不在意。但是,要是因為她連累到了這些質樸的沈家人,她于心何忍?她想了太多,最後終于忍下心中不自覺升起的小心思,選擇做沈良的隱形翅膀。
蘇荷不再多看沈良一眼,轉身看著一旁跟小猴子道別的沈芝。小猴子被蘇荷打理得很是干淨,看不出絲毫的骯髒。「芝兒妹子,我們該上山了。」
沈芝听得蘇荷的叫聲,連忙拔腿跑向呂氏的房間。
沈良看沈芝突然跑掉的小身影,而後又將目光直放在蘇荷別過臉的身上。她還是她,只是他已不是那個他。「她想來是跟家母報個安,你就在這兒等上一會兒。」
蘇荷的手在小猴子的後背來回順著,動作充滿親昵,可以看出其中的不舍。溫暖的聲音傳入耳道,讓她的小心髒不禁顫抖,她緩緩將目光移向此時正在她背後的沈良。
相對而望,兩雙眼充滿了秘密。
蘇荷連忙躲閃,不敢輕易放任自己內心的小世界,「沒事兒,理應要跟令堂說清才是。」她的手,再次來回于小猴子的後背。
「大哥,芝兒今日就將娘親交給你了,可得照顧好娘親,別離她太遠,不然她可喊不到你……」突然要離開呂氏,她竟然會擔心到這樣的地步。
沈良輕輕撫模沈芝的包包頭,柔聲細語,「芝兒,大哥在家守著呢,你還不放心?」
蘇荷靜默,沈良對沈芝,這才是兄妹情。
沈良這麼一說,沈芝原本積壓的情感瞬間轉為一抹淺笑,「大哥……」
「芝兒妹子,我們還是趁早趕路,定要在天黑前趕回來。」蘇荷打斷了沈芝的話語,她知道這是無禮之舉。但,如此濃厚的兄妹之情,無疑是在給她一頭棒打。她怕他們說得越發自肺腑,她就越按捺不住內心對蘇鵬的厭惡。
沈良的目光再次移向蘇荷,此時,是羞澀地對望。蘇荷的臉上已經沒了往日的滄桑,膚色也白淨了少許。臉上的肉長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瘦削……
「阿荷姐,你瞧瞧芝兒,倒是快忘了上山這事兒。」沈芝邁開步子,走到蘇荷的身邊,抱起小猴子。「大哥,那芝兒同阿荷姐就先上山,盡量早些歸來。」
沈良失禮地望著蘇荷,待到沈芝的話語從空氣中傳入耳道,他才從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來,「山路難走,定要小心。芝兒別貪玩,別給阿荷添亂。」
沈良的話語里,沒有太多的色彩,听者卻是那般溫暖。
沈芝點了點頭,笑著跟沈良暫別。蘇荷搭著沈芝的小肩頭,往外走去。
沈良在背後,看著蘇荷腿腳還是不太方便,心頭升起一絲憐惜,「阿荷……」不由自主地喊出內心拼命呼喊的名字,太過熟悉,還是因為僅有的擔心?
蘇荷听得喊聲,跟沈芝幾乎是同時往後轉臉,好奇地望著不自然的沈良,「你放心了吧,我定會將芝兒妹子完好無缺地給你送回來……」蘇荷以為沈良只是擔心自己可愛的妹妹,要讓她幫著照看些。
「你……路上小心些。」他指著蘇荷受傷的腳,簡單而笨拙地說出這樣讓人無法抗拒的暖流。
說後,他便轉身離開了蘇荷的視線。
「阿荷姐,你的腳可還好?」沈芝將目光望向蘇荷腳上還有些紅腫的部位,眼神里有說不出的擔憂。
兩兄妹都是這樣不喜歡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蘇荷樂觀地沖著沈芝大笑一個。
「芝兒妹子,沒事兒。我們繼續吧。」蘇荷將背簍往肩頭里拉了拉,整理了自己的心情之後,同沈芝繼續往前走。
「芝兒妹子可識字?」十歲的年紀便被逼留在家中做家務,她應該無閑暇時間去識字吧?更何況,還沒有錢供她上學堂。蘇荷問出了這話後,就覺得後悔了。
沈芝換了個姿勢抱小猴子,她的臉上沒有多大的起伏變化,可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或許識字于她而言只能是神話。她輕輕地搖了搖小腦袋,「阿荷姐,芝兒不需要識字,芝兒更想幫大哥多做些事兒,這樣大哥才能多賺些錢,娘親的病才能有機會康復。」
多麼乖巧的話語,蘇荷從沈芝的眼眸里看出某種饑渴,對知識的一種饑渴。只是迫于無奈,她選擇藏匿。
「那芝兒想識字嗎?」沈芝也就才十歲,學識字還不算晚。更何況,蘇荷認為在農村,知識可以改變她貧困的命運。
沈芝做了良久的思想斗爭後,忍不住地點了點頭,「阿荷姐,我跟你說了,可別跟大哥說。不然他該要花錢讓我上學堂了。那該多浪費錢啊,我可舍不得。而且,村子里的大人們都說了,女孩子不能學這些字,學了也沒用,到頭來,還是要回家中做那些事兒。」
沈芝說話聲中帶有些喘,猴子雖然個頭小,但是沈芝抱著它已經走了好久的路程。蘇荷連忙將她懷中的小猴子抱了過來,俯子,讓小猴子自己行走,他的腳傷已經幾乎痊愈,完全可以自己在屬于它的天地下一展敏捷身手。
還沒等沈芝反應過來,蘇荷的聲音就傳入她的耳道,「要是芝兒想學,阿荷姐可以教你。」她不敢相信,這真是從蘇荷口中傳出的?她沒听錯?
「阿荷姐……你不是也不識字?」沈芝額上有些細汗,穿著草鞋的小腳丫甚是可愛。她的神情驚訝地甚是夸張。
蘇荷無奈地看向沈芝,笑了笑,「芝兒妹子,可別小覷了阿荷姐,阿荷姐現在可是什麼都會做。」
小猴子在前方探路,時不時返身折回蘇荷、沈芝的中央。
「阿荷姐,你……可當真識字?」沈芝還是無法相信,一向生活在自己世界中的蘇荷居然會識字?她從哪兒學的?她家哪來的閑錢給她上學堂?
「芝兒妹子不相信阿荷姐嗎?」蘇荷大度地目視前方,她們已經走到了山腳。
沈芝不自覺地點了點頭,「阿荷姐在這之前可不識字,要真能識字,可能不會做出那些事情來……」她毫不猶豫地說出這番話語,感覺是那般順口。待到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蘇荷,卻是異常的冷靜。
蘇荷的轉變,換做任何人都無法輕易接受,更何況只有十歲的小孩?即便沈芝的口吻中對她的曾經有很大的不滿,蘇荷還是大方地露出笑臉,「芝兒,阿荷姐可沒騙你。你可知道我是怎麼學來的?」
方才的尷尬,沈芝還沉浸其中。她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敢出聲。
「某一天,阿荷姐睡得很香,在夢中踫見了一位和藹的老書生。他瞧出阿荷姐身懷才氣,便要收我為徒。教我識字、寫字……」
「然後呢?你就真會識字了嗎?」
蘇荷停下步子,往一顆粗大的樹干分叉上折下倆樹枝。
「從那以後,老書生就經常出現在阿荷姐的夢里,教阿荷姐識字、寫字。阿荷姐醒來後,拾起一根小樹枝,往土上劃了幾下,真就出現了字的模樣,就跟老先生教的一模一樣。」
蘇荷所說的故事明顯是勾起了沈芝的興趣,「阿荷姐,那今後要再夢見老先生,就讓他上芝兒夢里來……」
蘇荷遞給沈芝一根樹枝,淺淺的笑意蕩在臉上,「芝兒怎麼讓老先生上夢里去?」
「芝兒晚上才有空識字呢,白天要干活。」毫不猶豫,那樣負有責任。
十歲的孩子,放在現代那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蘇荷听著這樣可愛的話語,如此稚女敕,讓人心疼。「芝兒,老先生把阿荷姐教會之後就走了。阿荷姐已經很久未曾夢見他了,怪想他的呢。」
沈芝玩弄手上的小樹枝,神情有種還沒來得及擁有就已經失去的失落。「阿荷姐,大哥總是跟芝兒說山路難走,今兒芝兒走著,卻是挺好走的。」她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小腳丫,聲音听來有些不太一樣。
「芝兒,我們才剛起路,這道還算好走,再往內走就沒這樣容易了,該小心些才是。」蘇荷提醒道,然後認真地望著沈芝,「芝兒,你要真想識字,阿荷姐自然樂意教你。老先生說了,他這樣不用收錢就教我識字、寫字,那全是要讓阿荷姐幫那些上不起學堂的苦難孩子們。」
沈芝的眼楮一亮,目光對上蘇荷,「這可是真的?」
蘇荷朝她點了點頭,「芝兒,阿荷姐可從不打誑語,你要有空盡管來找阿荷姐。一天識倆字,花不得多長時間。」
語畢,沈芝的臉上笑開了花,「阿荷姐,今後芝兒就能識字了,跟村子里能上學堂的孩子們一樣,能念詩……」
上學堂,這是一天到晚忙于農務、家事的苦難孩子們所渴望的。而在現代,有多少學生曠課?逃學?……
蘇荷只是簡單地模了模沈芝的包包頭,然後滿足地點了點頭。
「阿荷姐,那是什麼?」沈芝手指著不遠處。
蘇荷朝著沈芝的指向望去,樣子倒是像柚子。蘇荷大致算了算,夏末過後就該是秋天,柚子長了那是自然界的正常反應。
「芝兒,我們走前去瞧瞧。」
蘇荷小心向前,抬頭仰望蔥郁的大樹,樹上結了好些大果子。
「阿荷姐,這是梨子嗎?」沈芝仰著小腦袋,好奇地張望著。小猴子沿著樹干往上爬,敏捷的動作讓沈芝拍掌稱贊。
蘇荷認真端詳過後,肯定地回復沈芝的問話,「芝兒,這叫柚子,只是才剛長出來不久,里頭的肉還沒熟,還摘不得。要再過些時日才是。」
「柚子為何物?」沈芝的目光沒從小猴子的身上挪開,她望著小猴子從樹上拉下一個果子,黃色的皮,小的如梨形。
小猴子摘下一個柚子後,用嘴叼著,迅速往下,放置在樹底下。
蘇荷拾起被小猴子無情摘下還沒成形的柚子,「芝兒,它的形狀倒是很像梨子,只是它跟梨子有太大的差別。這樣的食物一般只有在秋季生成,過段時間,待到豐收之日,這柚子自然也熟透。」她將柚子剝開,因為體型小,而且皮女敕,所以剝得輕而易舉,「它就如橘子,只是比橘子大了許多。而且味道比橘子來得甜美。到時候芝兒自然可以多吃些,柚子吃多可是好的。」
柚子算是全身都是寶了。
蘇荷的長篇介紹,不斷刺激沈芝,她的味蕾發出一陣信號,讓她忍不住流口水。她好奇地看著蘇荷手上被剝開的柚子肉,有些模糊,因為還沒長成。
「阿荷姐,芝兒怎麼沒吃過這玩意?」她吞了吞口水,「看它長得倒很像梨子,芝兒還以為它是梨子呢。」
蘇荷手上的柚子還沒熟,她剝開柚子皮,里面顯然是不見什麼肉,她干脆將其扔在了樹底下。「等它熟透了,阿荷姐帶你來摘。」
「阿荷姐,那時候芝兒怕是忙著收割呢。」她有些擔心,怕自己分不開,她又那麼想感受柚子的味道。
「芝兒,沒事,阿荷姐得空上山了,自然給你摘些回去。」因為剛才剝柚子皮的時候,柚子皮上撕裂出來的汁在蘇荷的手上留下痕跡,味道有些重,但是留有別樣的清香,「芝兒,別瞧了,我們繼續上路,得趕緊些,不然按著這樣的節奏,想來是要晚些時候下山了,那時候天黑黑的,怕是路不好走。」
沈芝立馬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動作利索了不少。
在王香的家中,小衫只身一人前訪。趁著家中只有鄭氏,她簡單明了,擺開來說。
「這是慕夫人給你留的後路,你要是識相點,就立馬收拾東西滾蛋。」她手上的錢袋子‘啪’地掉落在鄭氏的腳前,听聲音可以猜測里頭的錢不少。
鄭氏老眼看著腳前的錢袋子,卻不在小衫的想象範圍之內。鄭氏沒有俯身拾錢袋子,只是微微抬起頭,看著眼前目中無人的丫頭。
「你家主子這是啥意思?倒是把我鄭氏當成什麼了?」她的眼神有些犀利,完全不像能被錢買通的主,「就這點破錢就讓老夫滾蛋?」
小衫臉上的神情瞬間被驚呆,「里面的銀子再怎麼數也有十兩,還不夠你們的跑路費?你算是幸運的,要不是看在你那寶貝女兒的份上,你可能連這樣的待遇都沒有,現在竟還想跟我家夫人討價還價。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冷笑道,沒把鄭氏放在眼里,在她看來,鄭氏也就是一個愛錢如命的小人罷了,無足掛齒。
鄭氏將腳下的錢踢到小衫腳下,「跑路費?你家夫人真當我鄭氏好欺負?」她的雙手叉腰,一副潑婦要準備罵街的樣,「她不就是家中有幾個臭錢嗎?她也不拿鏡子照照她寶貝兒子那張臭臉,倒是配得上我家香兒?我家香兒能委屈跟他過已經算是我們王家倒了八輩子的大霉了,她今兒個倒還瞧不起我們王家了。她算哪根蔥?要跟我鄭氏叫板?我還怕了她不成?我家王香你愛要不要,她那般漂亮,害怕找沒有錢人家的公子要她?」
鄭氏一口氣說完,進了後屋,喝了些水後慢吞吞走出來,小衫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她俯身拾起腳前的錢袋子,在鄭氏面前晃悠。
「你老也別在我面前喊話,不管用。我這當丫鬟的,能替主子做什麼主?你這樣做不是白費了那些口水?我也就是听夫人的話,過來給你送些銀子花,你要是真心不想要,那我也強求不得。至于你要不要離開這村子,那全然不是你說得算的事兒。」
鄭氏沒讓小衫坐下,她自個就坐在凳子上,順著氣兒,「你也知道你是當丫鬟的說不了什麼事兒?你可知道,我們家香兒可是對慕公子一點心思都沒有,這背後可是慕公子自己追著我家香兒跑,現在卻又算在我們家來,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鄭氏有些氣憤,過後她看著小衫的手中抓得的錢袋子,還是有些紅眼,後悔沒趁機佔為己有。倒是逞能,浪費了那袋子無辜的錢。
鄭氏的氣勢完全就不是能用銀子所能解決的,小衫稍微皺了皺眉,刺激道,「哼,就你那寶貝女兒,除了臉蛋還過得了眼外,真見不得她哪里讓慕公子看上了。有句老話說得真是好,有其母必有其女,真是說得一點都沒錯。」她換了一種輕蔑的口吻,「這里面可是十兩銀子,你也不想想,你得何年何月才能賺得如此多的錢?你要真舍得不要,那我也無力再讓你要,我只好帶著這些錢回去交差了。」
‘十兩銀子,倒是挺多的。再加上前些年意外所得,那不就完全可以在外頭過得風風火火?不用擔心村子里的人懷疑?不過,那麼久的事情,肯定沒有人能記得。’她思量了良久,聲音變為柔和,完全沒了先前的囂張,小衫還以為她的刺激起了作用。
「讓我們搬走,想我家香兒遠離慕公子,老夫都能做到。只是……再怎麼說,老夫一家三口在這個村子生活了十來年,感情自然是有的。這要是說走就走,那就顯得太過無情了些。而且,我們在外頭可非親非故,你主子這十兩銀子倒是要讓我們往哪里搬?」
小衫冷眼一瞥,十兩銀子已經是羅氏的極限,「我家夫人只給這麼多,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兒,要逼急了我家主子,你就別想在這村子過日子了。」
「村子可不是你家主子開的,怎麼就由她決定我到底能不能在這兒過日子了?她倒是神?還是佛?要是商量不成,那老夫自然也賴著不走,我倒要看看誰有理了。」
不就十兩銀子?鄭氏還就不屑了。她現在已經完全不用去想那些早已隨風而去的往事,只是委屈了她,明明有銀子揮霍,卻要裝得窮酸。她讓王香和慕俊才相處,那完全是另有所圖罷了。
小衫晃動手中的錢袋子,在鄭氏的眼皮底下收進囊中,「只要我出了門,你可別後悔了。我家主子還真就能拿你如何了,你就等著瞧吧。這是你自己造的惡果,千萬別怪我沒提醒你,好自為之吧。」
小衫在鄭氏的眼皮下走出家門。鄭氏突然有些傻眼,‘我到底在干些什麼?隱藏那麼久的事情,卻是突然讓自己鬧出這樣的事兒來。我只要收了那十兩銀子,帶上香兒,離開這樣一個是非之地,到時候村民們問起,自然就稱是慕家人所逼。這樣順風的事兒,我卻是傻傻地錯過了。現在倒是招得慕家夫人的恨,怕是香兒不好過啊。’她顯得有些懊惱。
蘇鵬邀上範建,偷偷上了宅子,「範建兄,這次可得抓緊些,別錯過了時機,這次下手狠些,趕緊抓了猴子,上鎮子上賣了錢,然後往青樓解解悶去。」蘇鵬邊說邊想著拿到錢的得意樣,就顯得勇氣十足,戰斗力百分百。
範建听得更是激動不已,「蘇大鵬,我都听你的。」
蘇鵬往前走,在門邊停下腳步,門竟然沒鎖,他輕輕推了推,門也沒從里頭閂上。‘屋里有人?’
「阿建,輕點聲,阿荷可能在屋里躲著咱們呢。」他囑咐範建小心行事後,便要伸手推門,他的腳在門慢慢打開的過程中慢慢向前移動。
‘吱呀……’
‘嘩……’一股水從天而降,‘ ……’蘇鵬躲閃開,範建尾隨賺得了從屋檐而下的木桶,他的頭被敲得有些暈眩。
蘇鵬全身濕透,他憤恨咬牙,仰望著門上搭著的樹枝,看著就是被人早早埋下埋伏。‘怪不得連門都不鎖,這完全是故意讓我們上門吃這些罪。’
範建揉著腦袋上馬上而起的包,疼痛不已,「蘇大鵬,這算是啥事兒啊?我每次上宅子,總沒好事兒,今兒倒是要讓我傷了腦子,真真要痛死俺了。」
蘇鵬握緊雙拳,已經完全被激怒。
「範建,進屋瞧瞧去。」他甩了甩衣擺,便算了事,外頭太陽大,稍稍曬曬也就罷了。只是他竟被蘇荷這樣耍著玩,真心讓他覺著不爽。
範建跨著大步往房間走去,瞧了老半天,硬是連一個猴糞便都沒見著。
「蘇大鵬,你倒是說說,這哪兒還有猴子影?看來我們真是小覷了阿荷。」
蘇鵬氣急敗壞,摔門而出,範建押後。
「蘇大鵬,你等等我啊。」他跑得有些急,心里還是有些疙瘩。
蘇荷知道蘇鵬不可能就那樣一走了之,他肯定不肯罷休,自然就會折回來找猴子,便支了這招治治他的勢氣。她擔心蘇鵬將屋子鬧得一通亂,便將一些值錢的東西藏了起來,連兩只小山雞都先放在了沈家,待到她去取衣櫃的時候一同取回。
在沈家門口,蘇鵬怒火沖天,「賠錢貨……給我滾出來!」
聲音大得驚人,在家或是路過的人們听得這樣的喊聲,無不好奇地圍了上來。
「這不是蘇鵬嗎?這怎麼又跟沈家鬧上了?」
「就是啊,這蘇荷都跟沈家沒相干了……」
「蘇鵬不過也就是想要錢罷了,不過,他方才好像是在找什麼賠錢貨。」
「我也听得了,是叫賠錢貨。」
「賠錢貨是哪位?我怎麼不認識此人?」
範建在一旁自顧自地揉著腦門,還一陣疼呢。
人還沒被喊出來,倒是圍了好些看客,蘇鵬全然不把這些人放在眼里。他今兒要不把蘇荷收拾了,他就真不信蘇了。
「賠錢貨……都被人家趕出來,現在卻再硬往人家身上貼,你可真做得出來!」
「啊,他方才說什麼?他不會說的是蘇荷姑娘吧?」
「不對啊,良子不是都跟蘇荷姑娘斷了往來,他在說什麼胡話?」
眾人正不解的時候,正專注于衣櫃的沈良不勝外頭的吵鬧聲,走了出來,想一探究竟,映入眼簾的卻是濕了身的蘇鵬。
「蘇鵬?!」他疲憊的眼楮依然顯得有神。
蘇鵬看到了沈良,頓時火冒三丈,他扯著身上的濕衣裳,「你出來得正好,你趕緊進屋讓蘇荷這丫頭片子給老子出來,再不出來,我倒是要火殺這屋子……」
沈良听得那是一頭霧水啊,這算是哪回事兒?蘇荷不是送猴歸山嗎?什麼時候回來把蘇鵬惹急了?
「她不在屋里。」不帶解釋,只是簡單地說了事實,對,只是簡單地說了事實。
蘇鵬的話語,在眾人听來那是一陣諷刺。
「良子,你不是跟蘇荷姑娘斷了往來了嗎?今兒怎麼又鬧上了?」
「看來,我們今後還是離他們家遠些好,這蘇荷現在可更不得了了,親近不得,要是沾了些不干不淨的東西回來,我怕我們該跟老周一樣了。」
不少的嘀咕聲,讓沈良更是不知其中的事情經過。
「蘇鵬,你明知道我同蘇荷已經沒了往來,卻還要上門鬧上這麼一出,倒是不想讓你妹妹在村子里過日子了?」
蘇鵬不念兄妹情,沈良看著蘇鵬的架勢,再听周圍人的嫌棄之音,更是壓抑不住內心的小宇宙,慢慢演變成語言上的回擊。
蘇鵬冷笑,「妹妹?你睜大眼楮瞧瞧,我這身狼狽,全拜這所謂的妹妹所賜。」
沈良看著蘇鵬披散的頭發,臉上還留有豆大的水珠,看著確實不太爽朗。
「據我所知,她今兒可是上了山,同家妹。她人不在,緣何將你弄成這般?」
範建听得沈良的回話,趕緊放下揉著腦門的手,急切追問道,「她是不是將小猴子放回山上去了?」
沈良知道他們一直因為猴子在找蘇荷的麻煩,他自然不能全盤托出。
「那真是抱歉,這我就不知情了。她同我早沒了話說,我怎麼能知道她上山是為何?」
「猴子?」眾人也紛紛被吊起了胃口。
蘇鵬不停地冷笑,面朝沈良,「好一個斷了往來!那昨日緣何讓她上屋里去?還讓她在屋里隨意走動,既熬粥又討好人的。」
周圍嘀咕聲不斷,指責聲也是此起彼伏,沈良卻非常理的淡定,不知道何來的勇氣支撐。
「蘇鵬,我說了,這些都是家妹的事兒,我無權過問。她們女人家的事兒,我一個大男人,如何知道?我起早貪黑,忙于賺錢,哪里有空閑像你這樣理得這些閑事?」
範建插了上來,「沈良,你真是敢做不敢當啊,沈芝那丫頭都上宅子去了。她先前那般討厭阿荷這丫頭,昨日卻能對阿荷如對自己的姐姐般,真是鬧笑話。」
沈良沒說話,靜觀其變。
太陽有些大,蘇鵬的頭發已經差不多被曬干了,只是原先的水滴被汗水取締。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何私情,不過,今日我算是被賠錢貨惹上極點了,休怪我不客氣。哪天我將她趕出村子,我倒要看看她還能活著回來嗎。」
那天在河邊,王香要蘇鵬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蘇荷帶出村子,從此讓村子里的每個人都忘記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只是當時他拒絕了,僅僅只是怕鎮上的賭莊老大找上門來,他還能把蘇荷搬出來當擋箭牌。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內心的容忍卻被蘇荷活生生給淹沒了。
沈良听了蘇鵬的惡語後,內心自然升起一層擔憂。但是面上他依然沒改色,淡定無比。「蘇鵬,這村子可是有法可循的,由不得你亂來。你要真做出一些傷天害理之事來,休怪村官對你不客氣。」
沈良看著周遭對他投來嫌棄的目光,他自然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
沈良話才剛落下,範建就要上前拉上沈良的衣裳,將他舉起,想示威。只是憋足力道,沈良絲毫動靜都沒有。他憋紅了臉,無果後,松開手,瞪了眼,識相地走開,「你眼楮白長的嗎?這可是阿荷那丫頭欺人在先。」
沈良不禁對蘇荷捏了一把汗,踫上這樣的親生大哥,真是她倒了八輩子的霉。
「我想……事情很快就能如你們所願。昨日,家妹在耳旁提及蘇荷姑娘,她說蘇荷姑娘打算離開這樣一個是非之地,去其他地方過日子,只想一個人,不想再被打擾。從此,或許你們想見到她,也不再可能了。」
沈良想了良久,除了這樣的苦法子,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替蘇荷擺平眼前蠻不講理的兩只無賴了。或許,蘇荷的離開,對任何人都會是一件好事兒。對她,更是。他不求他們能重新在一起,他更希望她能快樂,每一天都能自由!
「離開?」範建有些納悶,不過還是立馬反應過來,「離開了好,免得她留在村子里裝神弄鬼的,倒是讓大伙過不得安寧的日子。」
蘇鵬不解了,這完全不是蘇荷的作風,更何況,她哪來的錢搬離這里?這里再怎麼說也還有她娘親。「沈良,你所說的可是真?」
「阿荷姑娘要搬走?這可是好事啊,我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好覺了,生怕從那宅子里跑出些什麼玩意兒出來,倒是沒了命……」
「就是啊,她留在村子里也不能造福村民,還是走了好,不然得遭人罵了。」
此起彼伏的說話聲,讓蘇鵬內心異常紊亂,「都給我閉嘴!我們家自己的事情,于你們何干?」
沈良看蘇鵬的怒氣再次提升,顯然是有些內心的觸及。
「蘇鵬,你還有話說嗎?如果沒事,我改進屋忙了,我可沒那閑工夫陪你這樣耗著。家母還等著我賺了錢上鎮子看病治病呢。」說完,欲要轉身離開。
「等等!」蘇鵬喊住了他的腳步。「你方才所說的可是真的?」有些東西,在真正離開的時候,心里為什麼會有些不舍?完全不合乎情理。
範建驚訝地望著蘇鵬,「蘇大鵬,我們此行可是過來捉猴子的,不是來說這些無謂的話語的。」他撓了撓頭上被木桶敲擊而起的蛋,皺起眉頭,「我們還是趕緊往上山找去,她們步子小,理應還沒走遠。」
「我方才所說的句句屬實,信不信由你。」沈良搶在之前,回答了蘇鵬,之後毅然決然地轉身,關了門。
「範建兄,山上那樣危險,你愛去自己找去。」說完,便像焉了氣的皮球,在好些人好奇的目光中離開。
「這剛來的時候氣勢洶洶,這才沒一會兒呢,倒是這樣一幅要死的模樣,真是撞邪了。」
「就是啊,真是一家三口腦筋都不正常,我們還是都散了吧,別惹出一些什麼事兒來,倒是引火上身了,那可就難辦了。」
範建追上有些走神的蘇鵬,這儼然不是方才那個血氣方剛的蘇鵬,「蘇大鵬,你這是怎麼啦?難不成那樣一桶水就將你沖傻了?」
蘇鵬不自覺地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她要走,就將家中那老家伙一同帶走,別讓我看著心煩。」
「啊?」
蘇鵬身上的衣裳已經干了不少,只是內心卻讓她有些不安。不過,良久後,他轉過身,對著範建吼道,「阿建,走,我們上王香姑娘家,讓她給銀子。」
蘇鵬的反常,範建有些捉模不透,不過既然有錢,那不要白不要,「為何要讓王香姑娘拿錢?她果真是你的財神爺?」
「你盡管跟著我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不然可別怪我有福沒同你分享。」語畢,便從範建的身旁走過,往王香家的方向走去。
範建模著腦門上的那顆蛋,無奈地笑了笑,「蘇大鵬,等等我。」
「芝兒妹子,可得小心些,石頭滑。」走到了一處小河邊,蘇荷緊緊拉著沈芝的小手,生怕她的松手會讓沈芝隨河流而去。
小猴子在後面護駕,樣子倒是挺像樣的。
沈芝臉上豆大的汗水往下流,「阿荷姐,石頭壁上那是什麼?」她沒上過山,對于山上的新鮮事物,都會引起她的興趣。
蘇荷從石壁上抓取一把田螺,在到小河的另一邊的時候,將其交至沈芝的手心。
「這是小田螺,就是阿荷姐上次給你送去的湯里頭的食物。」
沈芝看著田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听蘇荷這樣說,才想起。
「芝兒正想著在哪里見過這廝呢。」沈芝觸模小田螺的小腦袋,田螺便快速縮回自己的小屋里頭,「阿荷姐,它的頭被芝兒模沒了。」她的口氣中有些焦急和自責。
蘇荷笑著讓沈芝把田螺交至她的手中,「芝兒別擔心,這殼只是它的家罷了,你只要不打攪到它,讓它自己靜靜地呆著,它的腦袋自然又會出來的。」
沈芝真就在蘇荷的手上,看見田螺探出小腦袋,「阿荷姐,它也會怕嗎?」
「芝兒,大自然中的萬物,都有自己會怕的東西,你能做的就如它一樣,學著自我保護。」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沈芝卻很是佩服蘇荷的言語。
「芝兒,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