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並排著三座宛如出租倉庫般的巨大建築物。這些建築物是「妹妹們」的培養設施,實驗中所使用的兩萬個「妹妹們」,都是在這些建築物中培養出來的。建築物里是一大堆金屬平台,平台上緊密排列著無數個圓筒型膠囊,一直堆到了天花板的高度,模樣類似圖書館里塞滿書的書架。
三座巨大建築物的旁邊,有一幢被稱為研究所的建築物。
那是一幢兩層樓的四方形鋼筋混凝土建築,跟三座培養設施比起來要小得多,令人難以想像那里才是研究機構的核心。
一方通行站在研究所的門前。
門口有一台視網膜掃描機,但一方通行不予理會。自己的通行id大概已經失效了吧。一方通行在門板上輕輕敲了敲。沖擊力集中在門鎖上,j ng準地撞斷了金屬鎖頭。
嘎的一陣輕響,門板慢慢滑開,宛如古老的西式建築。
里面的模樣與其說是研究所,更像是一間電腦計算室。排列在四周牆壁上的那些看起來像營業用大型冷藏庫的機器,據研究人員的說法是最新型的量子電腦,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只是些舊時代的實驗機種流用品。至少,看起來不像擁有能夠代替「樹形圖設計者」的效能。無數的螢幕在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里釋放出詭異的光芒。大量的資料列印用紙從機械的排紙口不斷吐出,覆蓋了整個地面。整個房間里只听得見冷卻用風扇的低沉聲響。
這個房間雖然乍看之下不像是進行研究的地方。如果是使用人工生命的進化論實驗、或是預測飛機空氣抵抗力的模型制作實驗之類以模擬為主的實驗,或許有這樣的研究室也是理所當然。
一個女人坐在實驗室的zh ngy ng。
實驗中止前曾經有二十幾個研究人員擠在這個房間里工作,但現在已經人去樓空。那個女人似乎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她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桌上。只見她手里拿著從機器中吐出的資料列印用紙,以紅筆在上面不斷寫下一些記號。所謂的禮節在這間房間里已經沒有意義了。
「嗯?啊,你回來了,一方通行。你的id還有九十天有效期限,所以不必把門弄壞的。」
女人並非察覺一方通行走進了房間,而是原本專注于資料列印用紙的思緒出現片刻中斷,偶然抬起頭來時看見了一方通行。
芳川桔梗。
年紀已經超過二十五歲了,但臉上絲毫沒有化妝。身上穿的是褪s 的老舊牛仔褲配上在無數次清洗後早已磨損的t恤。唯有披在t恤上的白袍,依然像件新襯衫一樣潔白明亮。
一方通行將視線沿著芳川手上,那條長長的資料列印用紙源頭望去,只見大量的紙資源彎彎曲曲地堆積在每一寸地板上。
如今實驗已經遭到凍結,因為這個實驗計劃是以「樹形圖設計者」的模擬演算結果為基礎,而如今人們發現這個演算結果是錯誤的。
但畢竟實驗只是凍結而不是永久終止,只要能夠找出演算結果中的「錯誤」並加以修正,「實驗」隨時可以再度展開。
但是,一方通行並不認為錯誤能夠找得出來。樹形圖設計者的演算模式並不特別復雜,但是演算的量實在太過龐大。人類所使用的「1×10=10」的計算式到了機器上會變成「1+1+1+1+1+1+1+1+1+1=10」這樣的演算方式,對機器來說或許這樣的計算方法比較簡單,但對檢查錯誤的人來說卻是個惡夢。光是將這些大量的算式看過一遍,恐怕就得花數十年的時間。
「真是個刻苦耐勞的家伙,看這些資料有趣嗎?」
「一點也不有趣。如果可以,實在很想請你幫忙。你的演算及處理能力還挺靠得住的。」
「被我知道計劃的詳細內容,應該不太好吧?」
實驗的主旨是安排下兩萬場戰斗,讓一方通行按照計劃將這兩萬場戰斗消化掉。超能力者的技能在戰斗中可以獲得提升,而實驗的最終目的是藉由控制技能的成長方向,讓一方通行從等級5超能力者進化為等級6絕對能力者。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一方通行知道了過多的情報,或許將讓戰斗無法按照預定計劃執行。所以一方通行曾被告誡若非必要,不得接觸實驗資料。
此時芳川桔梗再一次從資料列印用紙中抬起頭來,說道︰「我現在正在調查的不是『樹形圖設計者』的演算數據,所以不用擔心。」
「什麼?你有多余的時間將那些像山一樣高的數據丟在一旁,先處理其他事情嗎?又或者,你已經放棄『實驗』了?」
「我想等到那些數據分析完,你大概也已經壽終正寢了。所以對于你的問題,我的回答是『yes』。至少對我來說,現在手邊這些資料比實驗更重要得多。」
芳川的語氣顯得頗為焦急,但一方通行卻是毫不在乎。如今的他需要的,只是可以為**尚未調整完畢的最後之作進行**調整的培養槽及各種設備,還有使用設備的知識與技術而已。
一方通行環顧四周,檔案夾、筆記本、光碟片、資料報告等全部散落在地板上,簡直像是剛剛刮過台風,根本分不清楚什麼是什麼。
「喂,妹妹們的個體調整說明手冊在哪里?**面及j ng神面……培養裝置及學習裝置兩者我都要。還有,跟你借一套個體調整用的設備。別問我理由。就當作是實驗被凍結後你們還沒付給我的契約金吧。」
听到一方通行這麼說,芳川顯得有點驚訝。
「等等,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就連我也是三個小時前才察覺事態啊。」
「什麼?」
「不就是這件事嗎?」
芳川說著,將手上的資料列印用紙舉起來晃了晃。
上面列的是學習裝置的演算腳本。
妹妹們是御阪美琴的體細胞復制人,藉由特殊的培養裝置制造出來,制造過程只需約十四天時間。妹妹們的人格無法靠一般學習而形成,因為時間太短了。
所以她們的人格及知識是用所謂的學習裝置——說穿了就是一種洗腦機器,以電流的方式輸入腦中。就好比將資料輸入硬盤一樣。
換句話說,芳川手上拿的演算腳本,相當于妹妹們的心靈設計圖。
「你研究這個做什麼?」
「你看不出來嗎?我在除錯。」芳川用紅筆在資料列印用紙上做記號,並說道︰「我也是三小時前才知道這件事的,所以還沒檢查完呢。」
一方通行皺起眉頭。
過了一會,芳川的紅筆停止了動作。
「我現在正在從人格資料中挑出錯誤。不,正確的說是人為的命令文,或許應該稱之為病毒比較恰當。」
「……等等,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雖然並非所有妹妹們的人格資料都遭到破壞,但那一個妹妹如果失控,很可能會將病毒傳染給其他妹妹,所以危險性絕世唐門
最終信號。
一方通行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彷佛後腦勺有一陣電流通過。
「你說那家伙……是什麼?」
「你稱她為那家伙,看來你跟她見過面了……這麼說來,那孩子現在還沒離開這個城市嗎?」芳川轉著紅筆說道︰「好吧,我就把關于最終信號的事情及目前狀況的來龍去脈全部說給你听。其中或許有些部分你已經知道了.這些事情很重要,你得仔細听。」
芳川說完這句話後便從桌子下來,在椅子上端坐。她指著身旁的一張椅子要一方通行也坐下,一方通行不予理會。
一方通行很不喜歡芳川的這種作風,好像自己是平凡世界里的教師。
「事實上,那孩子並不是為了實驗而制造出來的,這件事你知道嗎?」
「你說什麼?我以為那些家伙都是超電磁炮的劣質復制品,制造出來的目的只是為了在『實驗』中被我殺死.」
「沒錯,但你記得實驗需要進行幾場戰斗?」
「剛好兩萬不是嗎?我常常懷疑數字為何這麼剛好——」
說到一半,一方通行察覺到了問題點。
「沒錯,那孩子的編號是二一號,看來這你也知道。那孩子並非在實驗中需要用到的個體。簡單的說,她是種安全裝置。」
芳川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想想看,我們制造出了兩萬個超能力者,如果她們造反我們該怎麼辦?工作人員不到二十個,有辦法應付嗎?」
「所以那小鬼就是你們的王牌?她到底是什麼來頭?人造的等級5超能力者?」
「那種東西我們制造不出來,就算制造得出來也沒意義。如果人造的等級5超能力者也加入了造反行列,不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既然要當作安全裝置,當然必須有一個信賴度更高的系統,讓我們這些沒有攻擊力的研究人員也可以輕松掌握。」
「?」
「你听過『御阪網路』這個名詞嗎?」
一方通行皺起眉頭。如果沒記錯,這指的是各個妹妹之間的腦波聯系現象。「御阪網路」本身擁有一個巨大的意志,可以c o縱每一個御阪。
「最終信號剛好跟其他妹妹們相反,我們只要對她的頭腦輸入特定的電流信號,就可以反過來c o縱『御阪網路』。也就是說如果發生緊急狀況,我們可以對兩萬個御阪發出停止信號,讓妹妹們絕對無法背叛我們。」
芳川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所以,最終信號身為所有妹妹們的司令塔,是不能獲得z y u的。基于這個理由,我們故意讓她停留在未完成狀態。其實最理想的是連意識都沒有的植物狀態,但沒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識,並無法連結上『御阪網路』。」
「就像一個……會呼吸的鍵盤?」
一方通行心想,雖然很殘酷,但確實很像這里的工作人員的風格。即使是其他妹妹們,功用也只等同于拋棄式的人型標靶。
難怪最後之作跟其他妹妹們感覺有點不太一樣,原來她在**及j ng神上都刻意被維持在不成熟的狀態。
「那個小鬼身上的錯誤又是怎麼回事?對了,你剛剛又改口說是病毒?」
「實驗中止後,最終信號依然秘密地被安置在這里的培養器中。一個星期前,我們突然偵測到她的腦波出現異常,但是當我們急忙趕到放置培養器的廠房時,那孩子已經逃走了,只留下從內側被破壞的設備。」
芳川以指尖撫模著資料列印用紙。
「那時候我們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當作是原因不明的失控,由內部的工作人員四處搜索。」
「什麼?你們沒有通報j ng衛或風紀委員?」
「不能通報的。我們的『實驗』雖然受到上層默許,但畢竟是不能大剌剌公開的東西。」
「結果就讓她一直逃亡到今天?整整一個星期?你們實在太沒危機意識了吧?那個小鬼不是統領著一萬個妹妹的管理者嗎?」
「正因為對自己所設計的系統太有信心,所以才過于大意。我們根本沒想到她會逃走。何況那孩子在培養器外應該無法存活,這也讓我們看輕了事情的嚴重性絕世唐門
听到這句話,一方通行的嘴角露出嘲諷般的笑容。
芳川並未察覺一方通行的眼神。
「如今回想起來,這應該是那孩子的一種防衛反應吧。某個人在最終信號的頭腦中輸入了惡意程式碼,導致那孩子為了防止自己受到傷害而逃出研究所。我想,那孩子自己可能根本沒有理解為何要離開研究所吧。」
就連芳川自己也是在三個小時前,才察覺這件事情。
本來芳川想召集研究所的所有工作人員,立刻開會研擬對策,但工作人員卻連一個也連絡不上。看來這些工作人員已經不想承認自己曾經為這個研究機構工作過的事實。
「不過,那家伙看起來似乎不打算逃走嘛。她反而還來找我,想請我幫忙聯絡研究人員。」
「你說什麼?等等,你最後見到她是在哪里?幾小時前的事?還有,為什麼你會遇到她?」
「我不是說了嗎?是她自己跑來纏著我的。老實說,不管她在我面前再怎麼哭喊,你認為我有可能主動跟那種小鬼說話嗎?」
「……這是怎麼回事?」
芳川將手放在額頭上,陷入沉思。或許是因為腦袋正在高速運轉的關系,她的臉就像石像一樣動也不動。
「你剛剛說的那個惡意的程式碼又是——算了,不用問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照你剛剛的說法,那小鬼是所有妹妹們的管理者啊。」
一方通行回想起餐廳中的對話。
——腦波連結與「御阪」單體的關系,就好比是神經突觸與腦細胞。
「沒錯。為了找出那孩子逃亡的原因與目的地,我將人格資料列印出來,但仔細一看之後,發現到處都有亂七八糟的程式碼。雖然已經被我挑出一部分,但這些惡意程式碼夾帶著假程式碼散落在各處,實在很難完全除去。而且這些惡意程式碼的內容……」
「內容怎麼樣?」
「我還沒有將資料完全分析完畢,所以還不敢下定論,不過若根據記述傾向來推測可能產生的癥狀,應該是毫無差別對人類展開攻擊吧。」芳川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病毒啟動的倒數時間表已經被我找出來了。九月一r 凌晨時分秒。時間一到,病毒就會開始進行啟動準備。十分鐘之後啟動完畢,接著透過御阪網路將病毒感染給現存的所有妹妹們,讓妹妹們進入失控狀態。到了那個地步,就沒有人能阻止她們了。那些孩子們雖然比不上你,但畢竟擁有輕松c o縱鋼鐵破壞者的能力,何況人數多達一萬人,戰斗力不容小覷。」
「……喂,這樣一來……」
「沒錯,接下來的狀況就會跟你想的一樣。」
芳川以生硬的聲音說道。她並非冷靜,而是思緒似乎已經停滯。
一方通行思考著芳川話中的含意。
現在,將近一萬名的妹妹們,據說都被送往學園都市「境外」——世界上各個角落進行身體的重新調整。換句話說,以時間及距離來看,想要靠學園都市所擁有的超能力者對抗部隊「j ng衛」或「風紀委員」收拾局面,是不可能的事情。
失控之後襲擊人類的妹妹們,恐怕必須由外界的人銷毀處分。而且將近一萬名超能力者在學園都市「境外」同時發動恐怖攻擊,無論如何都難以完全掩蓋下來。接下來,如果又發現這些發動恐怖攻擊的超能力者,都是人工制造出來的復制人,勢必將產生更多問題。即使有少數妹妹們能夠奇跡般幸免于難,也會被視為危險因素而遭到無情的銷毀處分。
對于在學園都市「境外」的世界各地,協助對妹妹們進行重新調整的協力派企業及機關團體來說,這件事情也會讓他們對學園都市的評價大打折扣。畢竟這可是一萬個復制人集體造反的大丑聞。如果因為這件事的關系而讓學園都市完全失去外界的協助,即使學園都市再怎麼勢力龐大,也無法獨力生存下去。
接下來的事態會怎麼發展,就沒有人能預測了。
或許學園都市將解體,失去工作的研究學者們帶著無人知曉的先進技術,投奔到世界各地的軍事研究機構。也或許害怕解體的學園都市將訴諸強硬手段,以新世代兵器及超能力對全世界展開侵略。
不論是哪種結果,都將造成世界勢力均衡關系嚴重失衡,產生世界性絕世唐門
世界末r 。
一方通行很明白這個字眼所代表的含意。正因為他手上握有「毀滅世界的力量」,所以比別人更能切身體會。
不管全世界如何毀滅,想必一方通行依然能存活下來。就算已經分不清楚世界的中心在哪里,他想必也能一個人毫發無傷地站在斷垣殘壁的街道之中。
但那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沒有便利商店、沒有電、弄不到一罐咖啡。只能打獵或采果實,放在火上烤,過著原始人的生活。不,如果用了核彈,可能連動植物也滅絕了。如此一來,恐怕只能吃泥巴維生。到了這個地步,反而會憎恨自己太強、太不容易死。強大力量的極限,是讓自己變成食物鏈中的最下層。
創造文明的是人類,如果沒有了人類,文明也將不存在。
所謂的無,就是這麼回事。
「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沒想到竟然會牽扯到世界末r ,我原本一直以為那是我的任務咧。」一方通行猙獰地笑著說道︰「對了,現在派出j ng衛或風紀委員也不晚吧?這個城市雖然廣大,畢竟是個封閉的區域。以人海戰術翻遍每一寸土地,總會找到最後之作的。何況那家伙一點j ng戒心也沒有,剛剛還跟我在大街上閑晃、進餐廳吃飯啊。」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不能報j ng。想想我們的所作所為吧。雖然上層確實默許我們的『實驗』,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把我們的『實驗』對外公開。而且……」
「而且什麼?」
「到頭來,這樣的做法並不能拯救妹妹們。如果最終信號被局外人逮住並加以調查,二萬名妹妹們很可能失控這件事就會曝光。這個理由已經非常足以讓她們這些人工生產物遭到銷毀處分。」
「但你們連個小鬼也抓不到,這樣也不是辦法吧?」
「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反駁。那孩子雖然沒有逃亡的自覺,但基本行動模式應該是按照御阪網路中的『實驗過程中證據湮滅方針』在執行的。而且那孩子基本上過著露宿街頭的生活,不進行金錢交易,不使用id,所以不會留下任何資料。衛星的追蹤也是有死角的,只要躲開了j ng衛機器人的巡邏路線,就不會被拍到影像。對了,你跟那孩子分開之後經過多久了?其他組織該不會已經察覺這件事情吧?現在這種狀況下,如果她又被綁架,事情將會非常麻煩。」
這句話乍听之下似乎只是以自己的利益關系為考量,但她的語氣又像是單純地為最後之作的安危感到擔憂。
一方通行看著芳川,輕輕咂了個嘴。
在研究人員之中,她是屬于想法特別天真的一個。基因相同的妹妹們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但她卻努力想記住每個妹妹的臉。除了編號之外,也曾經試著為每個妹妹取個有人味的名字。
但是到頭來,這些都只是天真而已,並非善良。如果是個真正善良的人,應該要站起來反抗這場「實驗」才對。
芳川並沒有察覺一方通行的眼神。
「不過,逃走這個無意識之中發出的命令,似乎只針對我們這些『研究人員』而已。照現況看來她似乎對你沒有戒心……對,只要好好利用這點,說不定還有挽救的機會。」
最後一句話似乎只是自言自語,但卻清楚地傳進了一方通行耳里,令一方通行不禁皺起了瞼。他不想成為被研究人員利用的棋子,因此馬上轉變話題。
「對了,你剛剛說這是病毒?不是錯誤而是病毒?難道這是戰爭商人派出的特務所埋下的戰爭導火線?還是陷入經營不善的軍需產業為了重新復蘇,而設下的高明伎倆?」
「天井亞雄。」
對于一方通行半開玩笑的發問,芳川只用一句話回答。
一方通行皺起眉頭。跟最後之作在餐廳吃飯時,確實曾見到這個人。但如果犯人真的是天井亞雄,為什麼他還會出現在學園都市中?距離事件發生已經一個星期,照理說他早應該逃亡到學園都市的「境外」才對……
此時芳川繼續向一方通行說道︰「事件發生之後,下落不明的研究員只有他一個。我們只收到一封他的電子郵件,里面寫著他要請特休假。」
「就因為這個理由?」
一方通行的視線在空蕩蕩的房間內繞了一圈。
恐怕只有最怪的怪人,才會繼續到付不出薪水的公司上班吧。在一方通行看來,天井不管是跑到別的研究機構毛遂自薦,或者是當起了便利商店的店員,都不是件令人驚訝的事。因為,其他研究人員大概也在做同樣的事。
芳川見一方通行的眼神帶著疑惑,于是解釋道︰「他原本是陷入瓶頸的量產型超能力者計劃的研究負責人,在『實驗』決定以妹妹們當代用品時轉入我們的團隊之中。他的專業領域是撰寫學習裝置中的人格情報。簡單來說,他是最了解妹妹們j ng神狀態的人。就管理上的結構而言,幾乎不可能有人能夠瞞過他在那孩子的頭腦中加入新的程式碼。何況在他失蹤之前,有人目擊到他使用了學習裝置,而且不知為何,他把使用履歷刪除了。」
「他也未免太破綻百出了點。而且為什麼他會那麼好心,將發動r 設定在今天?如果他這麼喜歡世界末r ,為什麼不在輸入病毒那天就讓一切結束?有必要特地等一個星期嗎?」
「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去問他吧?不過,如果要我來推測……」芳川嘆了一口氣說道︰「或許是為了等那些在『境外』的機構里,等待調整治療的妹妹們融入環境之中吧。為了營造出『過去一直認為相當安全的人突然失控』的情境,必須先將『妹妹們是可以信任的』這種觀念植入周圍人們心中。」
一方通行沉默了片刻。
接著,他開始盤算下一步該怎麼做。
「好吧,那你到底是在這里做什麼?要如何阻止小鬼腦中的病毒發作?」
「我現在就是在研究這一點。」
芳川的語氣微露焦慮,令一方通行嘴角不禁彎了下來。只要有學習裝置,就可以對最後之作的頭腦z y u進行修改。問題是距離最終時刻已經沒剩幾個小時,她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期間內做出解毒程式,並且找到最後之作,將解毒程式輸入她腦中嗎——老實說,勝算在五成以下。
這麼一來,該怎麼辦?
答案顯而易見。如果在最終時刻到來時仍然沒有找到解決方法,只能將被病毒感染的個體「處分」掉,如此才能避免其他個體遭到感染。這樣一來,「境外」的九千九百多個妹妹們將可以不受病毒感染,繼續過著平安的r 常生活。
只要犧牲一個人。
因為發生了問題,所以將她丟進垃圾桶,處分銷毀。
「……為了不讓事情演變成那樣,所以我正在努力著。當然,你也能幫得上忙。」
芳川似乎從一方通行的沉默之中理解了他的想法,靜靜地如此說道。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我可是將那家伙的同伴殺死一萬個的凶手哦。像我這樣的壞人,怎麼可能救人?我是只會殺人,不會救人的。」
「我的回答是,安排那個『實驗』的人是我們。的確,那時候你殺了一萬個以上的妹妹們。但是如果我們能夠找到『不殺妹妹們也能夠進化為等級6絕對能力的方法』,相信你也不會殺她們。」
「光憑這樣一句話就想叫我信任你,照你的命令行事?」
「你不想做我也拿你沒輒,畢竟我沒有能力限制你的行動。你可以z y u運用這最後剩下的時間。但你最好在心里祈禱,那孩子在病毒還沒啟動前,就會因**不堪負荷而死。」
「……」
一方通行看著芳川的眼楮。
她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端坐在一方通行的眼前。
只見她板著一張臉,繼續說道︰「憑我自己是沒辦法抓到那孩子的。那孩子具有『遇到研究人員就會不自覺地逃走』的行動特性絕世唐門
「……」
一方通行微微眯起眼楮,陷入沉默之中。這個女人就是這樣才令人討厭。總而言之,她太天真了。她缺乏肩負起重任的堅強,所以她的天真永遠無法升華成善良。
比起「一萬個妹妹將發生暴動」這種嚴重性絕世唐門
芳川拿起兩個大到可以放下企劃書的信封袋。
「你現在能幫的忙有兩個,第一個是將潛伏在城市中的天井亞雄揪出來,逼他說出病毒的程式結構。另一個是找到身上帶著未啟動病毒的最終信號並加以保護。你可以z y u選擇一項。不過,或許對你來說,破壞比保護更加拿手吧。」
信封袋滑過桌面,停在一方通行眼前。兩個都沒有封口,放在里面的資料微微露了出來。
——左邊的信封袋中掉出幾張照片。似乎是用高速公路上的測速相機所拍下的。照片中,天井亞雄坐在一輛車身極低的跑車駕駛座上。另外還有一張地圖,上面有紅筆做下的記號。
想來應該是芳川侵入了各種j ng備、安全系統,查出了天井亞雄的可能藏身地點及行動範圍吧。手上有了這些資料卻還沒有逮到他,或許是因為單純的人手不足,也或許是因為天井變換巢穴的速度極快。
——右邊的信封袋中掉出了一顆隨身碟,及一台超輕薄型筆記本電腦。隨身碟上貼著一張標簽,上面寫著「編號二一號人格綱要/感染前」。或許是因為如果要輸出到紙面上,量實在太多了。
這個袋子里放的是最後之作的人格資料。藉由研究最後之作的興趣、嗜好、思想、主張、行為、傾向等特征,可以預測她的前進路線,進行追蹤或埋伏。不過,從最後之作在餐廳中的模樣看來,現在的她應該沒有能力自行移動位置。
「喂,你剛剛說靠你自己的能力沒辦法抓到最後之作,對吧?」
「是啊,她似乎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按照『實驗』過程中的藏身方針在行動著。更何況,只有我一個人,也沒辦法分身做這些事。」
「問題是,制作這個人格資料的人不是天井嗎?他既然是人格資料的專家,應該對藏身方針之中的竅門相當清楚才對吧?」
「知識跟技術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事實上他似乎相當努力地隱藏行蹤,但做法不夠老練,因此還是被我抓到破綻。但妹妹們可不同了,她們可以將輸入腦中的知識立刻轉化為技術,所以最終信號的行蹤比天井更難掌握。此外,金錢的流動也是一個原因。天井只要到店里買東西,就會留下紀錄,但露宿街頭的那孩子卻可以完全不露蹤影。哪一邊比較容易追蹤,答案應該很明顯。」
「……」
哪一邊適合由一方通行來執行,不必想也知道。
一方通行的力量與其拿來保護他人,更適合去進行破壞。不,或許這已經不是技術或理論等層級的問題。
「啊,來了來了,終于來了,御阪用手指指著女服務生。哇啊,御阪御阪的料理先來了。」
他沒辦法保護他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去保護他人。他根本無法想像,自己用超能力保護他人的畫面。
「喔喔,御阪是第一次吃熱騰騰的飯呢,御阪御阪感到好興奮。好棒好棒,整個盤子都在冒著熱氣,御阪御阪不斷凝視。」
這已經不是理論的問題,而是概念的問題了。他的力量無法拯救任何人,他所處的世界也無法讓他拯救任何人。無法得救是家常便飯,獲救反而是異常,這是他所處環境的第一條常識。
「可是,跟某個人一起吃飯也是御阪第一次的經驗,御阪御阪回答。御阪御阪回想起來,听說用餐前應該要一起說‘我開動了’,御阪也想要嘗試那麼做做看,御阪御阪提出自己的希望。」
如果他用他的力量拯救了某人,圍繞著他的常識將徹底崩潰。「一方通行」將不復存在。救人的一方通行根本不是一方通行。甚至可以說,等于已經被另外一個人所取代。
「是啊,沒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我應該選哪邊。」
一方通行自嘲般地喃喃自語。
他不是那個多管閑事的lv6。救人,適合做這種事的人除他之外還多得是。而且很不巧的是,那邊的座位都已經被坐滿了,沒有他人座的余地。
他的力量不適合救人。
他的力量只適合殺人。
一方通行的腦海中,在短短的一瞬間,浮現出某人的臉。
「哼,盡量嘲笑我吧,臭小鬼。反正我只能選這邊!」
接下來,他必須做出選擇。從並排在眼前的信封袋中,選擇舍棄一個。一方通行似乎放棄了掙扎,將其中一個大信封袋,拿了起來。
他拿了右邊的信封袋。
裝著人格資料隨身碟及筆記本電腦的信封袋。
他決定保護那個名叫最後之作的人造少女。
從這一瞬間開始,一方通行想必不再是一方通行了。
為了保護他人,挺身而出。為了幫助他人,有所行動。為了拯救他人,全力以赴。「不適合」這樣的字眼已經不足以形容這件事了。凡是對他有所了解的人看見了這一幕,想必都會認為這一定是哪里搞錯了,或者大喊「這丫一定是冒牌貨」。
他的選擇,是如此令人難以置信。
甚至可以說,他失去了身為一方通行的所有存在意義。
不再是任何人的少年,虛弱無力地自嘲道︰「要笑就笑吧,看來到了這地步,我依然希望獲得救贖。」
「好吧,那我就為你大笑一場吧。」芳川凝視著少年說道︰「在你的心中還殘留這樣的感情,確實是一件值得令我帶著笑容獻上祝福的事情。你就安心地證明這件事吧,你的力量也是可以用來拯救重要之人的。」
一方通行沒有答話,他拿著裝有隨身碟的信封袋,轉身走向門口。所以我討厭這個天真的女人,他在口中如此喃喃自語。接著,他朝著芳川說道︰「既然我答應為你們研究人員辦事,你可得準備好令我滿意的報酬。」
「沒問題,那孩子的**調整就交給我來負責吧。」
芳川桔梗如此回答。少年的背影沒有再說任何話,就這麼走出了研究所。
(aug.31pm06:00)
在空無一人的研究所內,芳川桔梗松了一口氣。
一方通行在這個緊要關頭來訪,可以說是奇跡般的幸運。事實上,如果他沒有來到這里,學園都市將無可避免面臨瓦解的命運。
既然一方通行選擇了尋找最終信號,那麼落到芳川手上的任務就是「揪出天井,逼他吐露病毒程式碼」。但是,她決定留在這里。與其東奔西跑進行不拿手的追逐戰,還不如自己解開程式碼比較快。
但是,病毒程式碼在龐大的人格資料中不知道藏匿著多少串,想要把它們全部都找出來可不是件輕松的事。何況不小心刪除了正常程式碼也會產生問題。如果是記憶類的程式碼,還只是喪失記憶而已,但如果讓自律神經類的程式碼受損,最終信號將會沒命。
「……呼。」
芳川將臉從資料列印用紙上拾起。剛剛雖然在一方通行面前講得很輕松,但對最終信號的**進行重新調整可不是件好辦的事。問題不在于技術層面,而在于芳川的立場。
這間研究機構的「實驗」只是遭到凍結而非永久終止。換句話說,必須做好隨時可以再度展開「實驗」的準備工作。在一介研究人員的決定下,讓身為妹妹們控制核心的最終信號獲得z y u,根本是無可容許的行為。一旦做出這種獨斷的行動,她勢必要為此背上責任。
芳川只是天真而已,並不善良。
舉個例子來說,當初「實驗」的最後一刻,將近一萬名妹妹們全部聯合起來c o縱全學園都市中的風力發電螺旋葉片,妨礙了一方通行的攻勢。如果當時她透過最終信號對御阪網路送出停止信號,就可以阻止妹妹們的行動,但她沒有這麼做。
然而,芳川沒有阻止妹妹們的理由,並非希望妹妹們能夠活下去。她的出發點並不是那種「善良」。她只是害怕如果出手干涉「實驗」中的妹妹們,將對「實驗」本身造成無法修復的傷害。也就是說,她只是「天真」地為自己著想。
「但是……」
芳川桔梗下定了決心。
一方通行為了拯救他人而舍棄了自己的存在意義。這件事想必會在他心中造成重大沖擊。「以自己的力量拯救他人」雖然是件既簡單又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這卻是他原本已經放棄的夢想。他本來甚至已經靠著「我只會殺人而已」這樣的自嘲,為自己無可救藥的人生找了個台階下。
如果這時候的一方通行發現,他其實能夠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他人。
那麼,他一定會非常懊悔。
因為過去倒在自己眼前的那些人們,未免死得太沒價值了。
他將懊悔為什麼自己沒有早點對這些人伸出援手。
但是如今,一方通行為了拯救一名少女,決定勇敢面對這個事實。芳川不忍心糟蹋他的心意。即使他現在察覺已經太遲,即使他現在已經無法回頭,芳川還是不忍心糟蹋他的心意。
「到頭來,我只是天真而已,並不善良。」
嘶啞地喃喃自語。沒錯,芳川並不善良。如果是真正善良的人,就不會向一方通行求助,讓一方通行被迫背負上這麼大的痛苦。真正善良的人不會依賴一方通行,而會選擇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即使,那將會讓自己陷入極大的困境之中。
但芳川討厭天真的自己。
在人生的生涯之中,她希望自己至少能夠善良一次。
「看來,輪到我毀滅自己了。」
芳川再一次嘆了口氣,拿著資料列印用紙,開始著手進行最終信號**重新調整的準備工作。這種冒著風險拯救他人的舉動,根本不像是天真卻不善良的她會做出的行為。事實上,她每次見到被雨淋濕的棄貓,心中都會感到不忍,但卻一次也不曾將棄貓帶回家飼養。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只有一次也好,她希望做出自己過去不曾做過的事。
(aug.31pm06:15)
他回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
被大家稱為一方通行的這個人,過去也有個有人味的名字。姓是兩個字,名是三個字。非常像r 本人的名字,非常平凡無奇的名字。
他並非從一開始就位居學園都市最強的地位。
一開始,大家只是認為他比周圍的人強一點而已。
然而,樹大招風。
而對他來說最大的災厄,是他的能力比他自己所想像的還要強得多。
朝著他沖過來的同年齡少年們在一踫到他的瞬間,骨頭就折斷了。
教師過來阻止,教師的骨頭也斷了。
大人們對他群起圍攻,結果也是全滅。到最後,j ng衛及風紀委員緊急趕來,彷佛正對抗著銀行強盜,對著這個當時才十歲的孩子以各種超能力及新世代兵器展開攻擊。但是,這些人也一樣全滅。
而他,只是感到恐懼。
害怕遭到暴力對待的他驚慌地舉起雙手亂揮,就只是這樣而已。
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這是極為理所當然的反應。
但是,卻演變成這樣的結果。
沒有窗戶的無人攻擊直升機在空中來回盤旋,穿著機械鐘甲如同機器人般的增援j ng衛,為了保護受傷的同僚而死守崗位。簡直像是電視上常播出的怪獸電影情節。他就像一只被眾人所害怕的丑陋怪獸。
于是他察覺到了。他那幼小的心靈開始察覺到。自己的指尖一踫,人們就會受傷︰自己心中有點不耐煩,人們可能就會送命。這場s o動如果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最後整個學園都市、甚至整個世界都將與自己為敵,最後可能一切都會毀滅。
為了避免「毀滅」,他必須將「感情」封鎖在心中,不對任何人展現。壞的感情固然危險,好的感情有時也會帶來忌妒,產生攻擊性絕世唐門
不傷害任何人的方法,就是成為一個不管受到他人如何對待皆能不動如山的人。心中的一點點不耐煩就可能讓他人送命,所以不能有任何感情起伏。唯有成為一個像冰一樣的人,才能避免自己的力量失控,危及他人。
但是,幼小的孩子在這時,就已經犯下一個極大的錯誤。
因為他的做法相反地也讓他變成像冰一樣「不管他人死活」的人。一個不管受到他人如何對待,也能完全不發一句怨言的人,一定是個對他人的人生完全不感興趣的人。
他就在沒有察覺到錯誤的情況下,選擇了自己的道路。
就這樣,他勉強地避免了「毀滅」。
對他人完全失去興趣的他,當場非常干脆地投降,讓自己被關進了名為特別班級的牢籠里。但是,一個人內心的齒輪是無法輕易停止的。在他那不帶任何意志,如水母般飄飄蕩蕩的深層意識之中,逐漸歸納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既然不能隨便與他人產生爭執,那就創造出一個不會產生爭執的環境。
只要自己擁有夠強大的力量,讓他人認為與自己起爭執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就行了。
只要自己不單單只是「最強」,而是「絕對無敵」。
或許這麼一來,將可以不再令他人受傷,也可以不再令他人感到恐懼。自己將獲得他人的認同。他那傷痕累累的內心如此期待著。
他沒有察覺,這樣的想法將會在接下來的r 子里傷害多少人。
「無聊……」
一方通行走出研究機構之後,對于儲存著人格資料的隨身碟並不加理會,而是朝著當時與最後之作分開的餐廳飛奔而去。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但他認為最後之作在那樣的狀態下應該沒有能力自行移動位置才對。
他在大街上狂奔。
頑強地殘留在頭腦深處的記憶殘渣令他緊緊咬著牙關,不斷狂奔。
沒錯,他已經獲得了肯定。
即使沒有變成「絕對無敵」,就算連「最強」也不是。
那個少女已經肯定他了。
的確,這或許已經太遲了。到了這個地步才想要改變什麼,或許已經太遲。但是,他確實獲得了認同。少女把他當成一個人,以平等、不帶恐懼、站在相同立場的態度對待他。
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當時心中所擁抱的某種感情。
而這種不想失去的心情,令他的內心感到無比歡喜。
似乎有某些東西,開始在改變。
似乎有某些東西,有希望獲得改變。
即使明知道一切都已太遲,他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