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季萌還沒回到辦公室，手機鈴聲響了。
她激動地舉起來一看，卻發現不是顧少揚，而是一個陌生號碼。看著跳動的號碼，她有些膽怯了，不知道對面會是誰，是不是又一個套等著她往里鑽？
鈴聲固執地響著，不休不棄。
季萌吸了一口氣，終于一咬牙按下了接听鍵。傳來的聲音雖然是她討厭的，可在此刻卻讓她松了一口氣輊。
「小兔子，是我。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會解決的，你不要害怕。」霍振陽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和認真。
季萌自這一輩子重遇他以來，听到的多半是他邪魅調戲的聲音，這回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是，她並沒有一點喜悅的感覺。「霍振陽，我很感謝你的好心。但是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的，請你不要給我搗亂。」
季萌了解霍振陽，他解決問題從來不會走正常途徑的，多半是權勢壓人。媒體要是捕捉到什麼，只怕會掀起更大的一場風波，到時候就更加無法收場了景。
「我不會給你搗亂。你等著就好。」然後他就掛了電話。
季萌再著急地撥過去，已經處于忙碌狀態了。她撥了好幾遍，也沒能打進去。她只好發了一條短信給他——我自己能處理，請不要攪和進來，謝謝！
電話不接通，短信自然也沒人回。季萌泄氣地靠著牆，有種筋疲力盡的暈眩感。她以為幸福指日可待的時候，卻又突然冒出這樣的事情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季萌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只是心里藏著這天大的事情，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做起事情來速度特別慢！
下午接近四點的時候，宋惟文就回來了。
季萌馬上拿著本子過去敲門。「總監，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宋惟文還來不及坐下，有些不解地看向她。「有很急的事情？」
季萌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現在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說得宋惟文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師兄，我很抱歉事情變成這樣！你能不能給我點建議？」
「季萌，這不是你的錯，先別急著責怪自己。你要記住，接下來不管什麼人來向你了解這件事，你都保持沉默。我馬上聯系我的朋友，看看他們有沒有辦法！對了，你以前跟XX報打過交道嗎？」
「沒有，我從來不跟媒體打交道，我也從來沒得罪過什麼人。」只除了最近得罪黎晟。
宋惟文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看到她這樣失措的樣子，他也心疼。「我知道了。你先冷靜下來，我給你想辦法。放心吧，真相總會大白的。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揪出那個有意抹黑你的人！如果你想到什麼人可能會這樣陷害你，就告訴我，這可能會有所幫助。」
「嗯。那我先出去工作。」
「去吧。別害怕，就是天塌下來，也還有我幫你頂著。」
季萌已經無暇去想這句話曖昧不曖昧的問題。她整個人都亂了，宋惟文在此刻也算是一根稻草，也許不能救她，至少有可能讓事情不會變得那麼糟糕。
（二）
快到了下班時間了，宋惟文叫季萌提前走。
宋惟文直接帶著季萌坐電梯直到地下停車場，載著她離開大樓，以免出現被記者圍堵的事情。
「師兄，你在地鐵口把我放下來就可以了，我自己坐車回去。」季萌已經冷靜下來了，雖然心里還很亂，但已經沒那麼脆弱了。
宋惟文轉過頭，看著她比平常蒼白了許多的臉色，笑了笑。「就讓我獻一回殷勤，送你回去，行嗎？」
季萌跟他對視一會，輕輕地點點頭。轉頭看著窗外，茫然而難過。
他們提前出來了，所以交通還算順利，基本上沒有遇上堵車的情況。
宋惟文跟著季萌一起下車，伸手抱了她一下。「別害怕，你先回去吃東西洗澡睡覺，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季萌點點頭，不太想開口說話。
「上去吧。」
季萌沒說什麼，轉身就開門進去了。
宋惟文看著她房間的燈亮了起來，才開著車走了。他得馬上再去找朋友，看有沒有誰有人脈能把這事情壓下來！
季萌回到屋子里，連衣服都不換，直接把自己拋進床鋪。許是心理作用的緣故，連身體四肢都是軟乎的，使不上力氣，也不想動。
沒多久，林蘇因的電話就到了。「季萌，對不起，我今天一天都在外面跑，不知道這件事。現在事情怎麼樣了？我跟我爸說說，看他能不能幫忙！」
季萌把事情又給她說了一遍，盡量做到語氣平靜，不讓朋友為她擔心。
「我靠！」林蘇因直接開罵了。「是哪個生孩子沒的王八蛋做的？我詛咒他祖宗十八代，簡直太過分了！季萌，你別太擔心，我馬上給我家老頭打電話，看看他有沒有辦法。」
「好。謝謝你，蘇因。」
「滾！我跟你什麼關系，還用得著說謝謝！你快別想了，我先掛斷，給我家老頭子打個電話！」
電話切斷之後，季萌心里稍稍安定了一點。至少她還有朋友，至少還有朋友是願意相信她的！
接下來，季萌又收到了好些短信和電話，都是朋友和同事打過來的。雖然說只是一些沒什麼實質性作用的安慰，可到底是一片真心。當然，也有人是帶著一種獵奇八卦的想法跟她聯系，語氣里都能听出來。
季萌知道，許多跟著砌牆的人都是這種八卦和泄憤的心理，唯恐天下不亂。然而，她能怪他們嗎？她不能！這是人類骨子里的劣根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存在，根本無從追究。魯迅先生揭露得多麼入骨三分，批評得多麼淋灕盡致，可依然改變不了！
自她還記得兩年前的一樁新聞︰一個男人想要跳樓自殺，親人、警察、心理專家和醫生護士都在一旁嚴陣以待，都想把他給救下來。男人讓大家勸得已經有放棄自殺的念頭了，結果下面圍觀的人居然在喊︰「你到底要不要跳咯？等了這麼久了！不跳我回家去了！」就這樣，男人直接跳了下去，當場死亡！
所以，她這個，又算得了什麼！緩緩地閉上眼楮，把手機調成靜音，季萌任由腦子里紛亂的思緒打個你死我活，折騰著她！
（三）
暗夜，頂樓。
男人緩緩地吐出一口煙霧，半眯著眼楮，讓人看不清焦點在何處。
過了一會，听他開口說︰「不用。有些事情，要慢慢來才更有意思。一下子玩死了，還玩什麼？」
旁邊站著的人躬身應「是」，不再多說一個字，也不敢抬頭去看男人的臉。
室內一下子就陷入了寂靜當中，連燈光都似乎剎那間變得更加昏暗起來。
「你出去吧。」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冷冷的，不帶情緒。
「是。」
等門關上，男人拿起遙控器按了一下。面前的大屏幕又亮了起來。畫面上，年輕女孩的臉放得很大，連臉上的絨毛似乎都清晰可見。
男人又抽了一口煙，緩緩地吐出去。看著畫面，然後勾起嘴角，冷笑。這雙眼楮真漂亮，跟他記憶中的一樣漂亮，仿佛會勾魂一般。他見識過它驚喜時璀璨奪目的光芒，讓你移不開視線，也邁不動腳步！
往事，已經渺遠，卻刻骨銘心！刮肉削骨，只怕也抹不去！
良久之後，男人冷冽的聲音緩緩地響起，詭異地回蕩。「希望你喜歡我送你的這份大禮。」他可是為此準備了很多年！她不驚喜，那怎麼行？
冷而低啞的笑聲在室內響起，深夜听來，不由得讓人毛骨悚然。
……
到後來，季萌真的是太累了，居然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整夜就這麼渾渾噩噩的，一直到天蒙蒙亮。
睜開眼的一刻，季萌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腦仁兒都是疼的，身體也有些綿軟。懷里還抱著枕頭，估計是夜里冷了，以它來保暖。
她緩緩地坐起來，亂糟糟的腦子一點一點地清醒起來，昨天的鬧劇又進入腦海里。靜靜地坐了一會，她伸手拿過手機，居然不敢按亮屏幕。
一咬牙，季萌終是按下了解鎖，卻發現已經關機了，估計是電池用完了。只好起來把充電器插上，先進去洗漱。也許是夜里著了點涼，居然有些頭重腳輕。
刷牙時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季萌不由得苦笑。昨日還意氣風發，今天就變成這副鬼樣子了！用水打濕臉，她用力拍了幾下，在心里告訴自己︰季萌，你不能讓這麼一點事情就打敗了！你還要讓媽媽過上好日子，你不能這麼容易被打敗！
強打起精神，季萌從冰箱里翻出食材，給自己準備早餐。食不知味，可總是要吃的！否則那些不知道躲在哪里暗處冷笑的人，只怕會更加得意！
這麼一想，季萌突然覺得事情並沒那麼嚴重！艷照門那樣轟動的事情，主角還是明星，如今不也一樣淡忘了！現在他們照樣出現在大家的視線內，又有誰揪著當年的那點事情不放？她又不是公眾人物，他們難道還一直揪著她不放不成？
季萌逼著自己一點一點地冷靜下來。吃完早餐，拿起手機開始看相關的記錄。宋惟文、林蘇因、楚軒等都有，就是沒有顧少揚的！電話、短信都沒有！
她反復地確認了幾遍，還是沒有！
（四）
季萌怔怔地看著手機，過了一會告訴自己，他應該是忙得連手機都沒時間看！隨即她苦笑地揪了一下自己的發，自己又沒答應跟他在一起，怎麼可以這樣依賴人家呢！季萌，你這是不對的！
不願意再多想，季萌拔下手機，把充電器放進包里，提著包出了門。
關門前，季萌特地往樓下看了一下，發現沒什麼人在下面聚集，這才關了門下樓。站在樓下的大門後，她還小心地往外看了又看，確認沒人才出去。
呼吸到小區里清新的空氣那一刻，季萌暗暗地松了一口氣。明知道不現實，可仍不住地在心里祈禱，讓事情就這樣過去吧！
許是心里有些陰影，季萌一上地鐵就挑了個角落站著，低頭看自己的書，盡管沒看進去幾個字！後來人越來越多，她把書放回包里。低頭看著地面，放空自己的腦子！
慶幸的是，一路到出了地鐵，也沒再發生什麼狗血的風波。
從地鐵口往公司大樓的那段路，季萌走得心驚膽戰，怕極了有拿著話筒扛著攝影機的人突然沖出來，把她圍堵其中。不管她說話與否，他們最終發出的報道都會按照他們自己的意思去寫，跟她的真實表達沒有半絲的關系！
曾經听過很多朋友罵這些記者狗仔、沒有節操，季萌都一笑而過，她覺得他們也不過是為了工作而已。可現在，她已經深刻體會到朋友的心情。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當面喊他們一聲「人渣」！
明星的八卦事情本來就真真假假，記者怎麼添油加醋歪曲事實，大家也只是一笑而過。可她季萌只是個普通人，又從來沒得罪過記者，他們卻可以這樣完全沒有絲毫人性地刻意扭曲抹黑！為了工作，如果都不算個人了，活著還有意思麼？
季萌一路這麼在腦海里憤恨地想著，一面慢慢地走到了公司樓下，張望了一番，倒是沒看到記者模樣的人，她稍稍松了一口氣。
可是當季萌走出電梯，還沒反應過來，就讓幾名記者和攝影師圍住了。她腦子一下子就懵了，根本听不到他們提問了什麼，耳朵嗡嗡響。等她慢慢地回過神來，就听到記者一連串的尖銳問題。
「請問你跟朗宇少東霍振陽霍先生是情侶關系嗎？」
「據說XX報一夜之間消失了，是霍先生沖冠一怒為紅顏所為，不知道是否屬實？」
「……」
季萌伸手擋著自己的臉，有些迷茫地想，為什麼又扯上霍振陽了？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她根本還原不了事情的真相。她也不想開口，因為她怕自己一開口，就又讓人扭曲得不成樣子！
閃光燈不停地打在臉上，季萌甚至睜不開眼。她想趕快離開這里，可是她不敢出聲，也不敢動。如果她動了，她擔心像電視里演的，對方會扭曲報道她毆打記者！
季萌再一次感覺到一張無形的網將自己包圍起來，讓她動彈不得，開始有些窒息。（五）
後來是前台穆曉月發現不對勁，給保安打了電話，這才將季萌從包圍里解救出來！她的頭發衣服都讓記者給扯亂了，甚至臉上也有一道輕微的劃傷。
季萌走進洗手間里，不停地用水潑臉。不這麼做，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記者提問的一連串關于霍振陽的問題，季萌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知道事情在向著更糟糕的方向去發展！
在衛生間里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季萌打開電腦，先去看了相關的微博信息，這才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
當看到標題時，她差點要瘋了！——XX報飛來橫禍，疑朗宇集團少東沖冠一怒為紅顏！
下面的罵聲一浪高過一浪，都說原來是霍少的女人，怪不得這麼囂張！
大家本來就討厭富二代這一類人，現在可以借題發揮，自然是把所有狠毒的詞都用上了，以發泄心里的不滿！雖然這些有錢人未必得罪過他們，可是很多人仇富是不爭的事實！而現在，這件事恰好給了他們發泄的出口，一個個都跟趕著似的！
看完內容，季萌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就知道，霍振陽一定會給她把事情搞得更糟糕的。不過，她心里並不怪罪霍振陽。她知道，他是真的想幫忙，只是方式不對。就算他用對了方式，以這些記者的品德，他們也會刻意扭曲事實來報道！
季萌突然想，這背後很可能有一個背景雄厚的人在推波助瀾。以朗宇的實力，一般媒體是不會跟它直接扛上的。但很快，季萌又否認了這種可能！霍振陽的八卦新聞還少麼？這對于朗宇來說，不過又是他們少東的一次花邊新聞，跟企業本身並沒有關系！
晃晃腦袋，季萌已經亂成了一團。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看號碼就知道，那是霍振陽打來的。「喂？」
「季萌，我很抱歉。」霍振陽的語氣難得的嚴肅。「不過，我會盡快解決問題的。」
季萌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應了一聲。她知道，霍振陽要做的事情誰都攔阻不了。況且，現在戰火已經燒到他甚至是朗宇集團上了，他必須解決問題！
掛斷電話，季萌用力拍了兩下自己的臉，告訴自己要開始工作了！可惜，她沒有暫時性失憶的功能。在她忙著的時候，腦子里還是那些亂糟糟的事情，不時地就會走神。
這事情的傳播速度極快，同事都知道了。大家也都不敢打擾她，只是不時地湊到一起說悄悄話。
季萌知道，有些同事也是不相信她的。只是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力氣去解釋，而且解釋也未必有意義！
（六）
宋惟文給季萌打電話，告訴她，他還在想辦法，今天恐怕不能回辦公室。還批準她今天請假一天！
「師兄。」季萌喊住宋惟文。「如果這事情已經捅到公司總部，領導要作出處理，你不要說話。我工作丟了可以再找，但不想影響你。」
那邊沉默了一會。「季萌，我會盡我所能去保護你。也許我的力量很微薄，但我若有十分，一定不會只為你出九分，你明白嗎？」
「師兄，我知道你對我好，但真的不值得的，你別犯傻。」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肯定付出了許多艱辛，不能為了她毀了這一切！
「季萌，也許這個時候說這話並不合適，但既然你這麼說了，那麼我也不隱藏了。我喜歡你，從當年一直痴戀到現在。若是為了你，在我這里做什麼都是值得的！」他唯一恨的就是自己力量太微薄，他把自己的所有人脈關系都用上了，但是背後的人似乎來頭很大，一直沒有進展！
季萌很亂，她無法在這個時候給他回答，只有任由電話掛斷。她也沒有請假，她不認為自己躲起來就能解決問題！既然是這樣，那還不如勇敢點面對！
她甚至在心里有些恨顧少揚，為什麼該在的時候，他偏偏不在！
當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來，看到「大灰狼」三個字時，季萌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這兩天的提心吊膽、委屈、冤屈，在這一刻仿佛跟潰堤了似的，全都糅合在一起化作潮水把她直接給淹沒！
季萌抓著手機，跑著去了垃圾間。在所有的這些情緒之外，看到這個號碼，她還突然放松下來。縱然還沒听到他的聲音，她就似乎找到了那個可以將她納入安全範圍的人。
眼淚模糊了視線，她劃了兩次才成功地接通電話。「大叔，你怎麼才接電話！……」她的質問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哭訴，那麼多的委屈和無助！
「小丫頭，又怎麼了？」顧少揚直接皺起眉頭，怎麼他每次打電話，她總是帶著哭腔？「乖，別哭，告訴我。誰欺負你，老子揍扁他！」
季萌趕緊擦掉眼淚，可一時不知道怎麼把事情告訴他。
「小丫頭，乖，告訴我。」顧少揚低沉磁性的嗓音又傳過來，帶著無盡的溫柔和寵溺。
季萌覺得心里被人冤屈而疼的地方被這聲音給撫慰了。她吸吸鼻子，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我想找你，可是你不接電話。」
顧少揚則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小丫頭，這次是我不好。但是你真是個小笨蛋，我說過，我的朋友兄弟就是你的！怎麼不知道找向晴？」
「我、我沒想起來。」季萌承認，她這次真的是被嚇得懵了，下意識的就知道找顧少揚！
「小丫頭，下次受了欺負不要哭。你要冷笑，因為我會加倍地替你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