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可惜，那邊傳來的卻是關機。
季萌緩緩地放下手，這才想起來，他說這幾天要出任務。她有些虛軟地靠著，很慶幸坐到了座位，否則她怕自己會軟倒在地。抬頭看向地鐵的指向圖，還有好多個站！可是她只能等！因為現在出去打車，只怕繞更遠，速度更慢！
媽媽，你一定要撐住！你答應過，會一直陪著我的！媽媽，我還沒做到我對你的承諾，你一定要堅強！媽媽……
季萌听著自己凌亂的心跳，甚至傳到了耳朵里，讓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喉嚨干得厲害，唇與唇粘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干裂而亡輊！
季萌已經無法去想，只是反反復復地在心里祈禱，祈禱上蒼不要那麼殘忍……
地鐵到大石禹前一個站，季萌就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卻踉蹌幾步跌倒在地。她顧不得疼痛，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站到了開門處。其實心里明白這樣無補于事的，可總覺得要做點什麼，才能不那麼慌亂無措。
地鐵的門還沒開，季萌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出去，有種像把門強行拉開的沖動。門剛開了一個人的寬度，她就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景。
中心醫院，中心醫院？中心醫院在哪里？
季萌從來沒去過醫院，所以她壓根不知道中心醫院在哪個位置！在石禹打車是非常艱難的，她只好跑去坐她一向不太敢坐的摩的！
坐上去，摩的很快就飛了起來。
若是往常，季萌一定會不停地跟司機說︰「麻煩開慢點，我不趕時間！」可今天她什麼都沒說！她甚至沒意識到車速有多快！耳邊呼嘯的風聲都進不了她的耳內，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幸運的是，摩的開得跟飛一樣，最終還是安全到達目的地！
季萌給了司機20塊，不等他找零就往醫院的急救部沖了進去！一路跌跌撞撞，還差點跌下電梯。「醫生，醫生，我媽媽怎麼樣了？」她都不知道該找誰，在手術室外面，逮著人就問！
好在，她很快找到了對應的護士。對方告訴她，她媽媽還在手術室里，讓她先去繳費！
「好好好！醫生，我馬上去交費！請你們一定要救我媽媽，多少錢都沒關系的！我有錢，真的！」她流著眼淚，胡亂地求著醫生。
「我們會盡力的！」
得到醫生的回答，季萌又跌跌撞撞地跑去繳費，終于在樓梯處摔了一跤，幸好沒有滾下去。她甚至不知道害怕，爬起來又繼續往下沖，一旁看著的人都有些心驚膽戰。她怕自己交費晚了，醫生就不盡力救她媽媽了！這都是往常在電視新聞里看到的報道，在她腦子里刻骨銘心！包括上輩子，她也是親身經歷過，她知道醫生並不就是天使！如果你沒有錢，沒有足夠的錢，他們也可以是魔鬼！
一直到了排隊繳費的地方，季萌才有時間低頭看手里的費用清單。她剛剛還在心里怨顧少揚，因為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他不在身邊！可現在，她突然不怨了，就算他不在身邊，卻給了她最需要的幫助！
（二）
季萌從錢包最角落的位置拿出那張卡，撫模著它硬挺的外殼，想念那個男人。想念他寬厚的胸膛，可以將她完全收納其中，讓她不再這樣害怕無助！可只能是幻想，他不在身邊！
季萌抬起手，胡亂地擦著眼淚。很快，就輪到她繳費了。她急忙把清單和卡遞進去，兩只手下意識地揪著彼此。
拿回自己的卡，還有交費的憑據，她來不及瞅一眼，又飛快地往回跑。手術室外面，正有人在哭鬧，讓季萌整個地傻愣了。
慢慢地，季萌才明白。剛剛有人沒搶救過來，離開了這個世界。家屬正傷心欲絕地哭喊著，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季萌突然不知道怎麼邁開雙腿，她就這麼傻傻地看著他們。直到他們讓醫生護士帶走了，她才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移動腳步，來到手術室門外。剛剛挨到凳子，她腿一軟，就這麼跌坐了下來。
低下頭，季萌看著手里的繳費清單和銀行卡。她突然緩緩地抬起手，把銀行卡放在心髒的位置，假裝他就在這里！
顧少揚，我真的害怕！顧少揚，你在哪里……
季萌把卡和單據放回包里，低頭把臉埋在雙掌中，顫抖如風中的落葉。這種感覺太糟糕了，她真的害怕！
直到空中響起廣播的聲音，說交費處有人拉下一台手機！讓失主盡快地去認領！
廣播播放了好多次，季萌才听進去。她拉開包包模了又模，發現自己的手機不見了。霍地站起來，看了看手術室的門，飛奔去拿手機。好在證明的過程很容易，她很快又跑回了手術室門外。
翻出通話記錄，又撥了一次顧少揚的號碼，得到的還是一樣的回答。
季萌覺得自己被抽干了力氣，靠在牆上，使不出一點勁。在這個時候，她特別想有個人在身邊陪著她。哪怕對方什麼都不做，就是站在那，對她來說也是好的！可即便怕得心髒都快停止跳動了，除了顧少揚，她仍不想找別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想他們為自己擔心！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醫院越來越安靜。手術室的門幾度開了又關上，護士匆匆走出又匆匆跑回，她都不敢過去攔住，怕耽誤了救治母親。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季萌才反應過來。拿出來一看，是蘇因。她想接的，可到底沒有接。等鈴聲斷了一會，她才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我正陪我媽在樓下跳廣場舞呢，先不跟你說哈！你也安全到家就好！
林蘇因很快也回了。「OK，我也早點洗澡睡覺了！晚上做個好夢！」
季萌緩緩地抬起頭，往後靠在牆上。輕輕一側腦袋，就能看到手術室那盞讓人心驚膽戰的燈。她眨了眨眼楮，思緒一點一點地飄遠，仿佛又回到上輩子那種無助彷徨……
是不是不管重生幾次，她都要陷入這個惡性循環當中？是不是，她真的逃不掉這個命運？（三）
不！不會的！
季萌用力地擦了擦眼楮，緊緊地咬著嘴唇，眼內折射出倔強的光芒！她不會讓命運重復上一次的車轍！絕對不會！
季萌突然站起來，跑到樓下在自動售賣機買了一罐可樂。冰涼的一罐子抓在手里，仿佛能讓人整個心都為之冷靜下來。她扯開拉環，仰頭幾乎是一口氣喝了半罐子。胃里涼涼的，腦子似乎也冷靜下來了。
季萌回到座位上，燈依然亮著，紅得刺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手術室的門再一次推開，季萌只是緩緩地轉過頭去。這道門開了好幾次，每一次她激動地站起來，面對的只有護士匆匆去拿血袋什麼的身影。
季萌眨眨眼，一點一點地撫著牆站起來，因為她看到醫生摘下了口罩。「我、我媽媽……」只差幾個字，可是她問不出來。
「已經轉入重癥監護室，只要度過危險期…….」
季萌突然兩條腿一軟，又跌回了椅子里。不管如何，至少媽媽還活著！她一定舍不得她，所以那麼努力地撐著！媽媽，就當是為了我，你撐過這一次劫難，行嗎？
重癥監護室外，季萌靜靜地站著，隔著玻璃往里看。那個裹成了木乃伊一樣的人，她不敢相信那是母親！今天早上出門還好好的，甚至下班前她還打了電話，告訴她不回家吃飯了！那時候，母親還殷勤叮囑她要小心，怎麼一轉眼就變成這樣了？
可是，季萌知道自己得接受現實！自我欺騙是沒有用的！
過了探病時間了，醫院早已經安靜下來，不若白天的喧鬧。
季萌在監護室外靜靜地坐著，不管護士怎麼勸阻，也不肯離開。護士實在沒辦法，又看她可憐，只好任由她。
季萌膽子一直不是很大，特別怕鬼什麼的。明知道是虛無的東西，可還是害怕。只是這一夜，她不記得世界上還有鬼這回事，她只知道，媽媽就躺在里面！她要陪著她，一起努力撐過這次難關！
當燈光的作用變弱，天亮了。
季萌一動不動地靠著牆，眼內血紅一片。眼楮睜大一夜似乎形成了習慣，居然也合不上來。母親還沒有醒，可是機子顯示生命體征還算正常，這便是萬幸！
一直到醫院熱鬧起來，季萌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五，還要上班的。她從包里掏出手機，撥通了宋惟文的電話。
宋惟文接到電話時，還有些不敢置信。自從表白之後，季萌幾乎不打他的手機。「喂，季萌？」
季萌仰起頭，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一點一點地眯起雙眼。「師兄，我今天想請一天假。」開口說話，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
「季萌，怎麼了？你的聲音怪怪的，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季萌沉默了一會，輕輕地搖頭。「沒事，昨晚沒睡好。師兄，我先掛斷了。」
掐斷電話，季萌暗暗松了一口氣。她怕自己不小心哭了出來，讓宋惟文不顧一切地就跑來了！既然已經拒絕了他，就不能再有什麼讓他誤會的可能！人在脆弱的時候，是很容易表錯情的！
（四）
時間來到了中午。
季萌以原來的姿勢靠著牆坐著，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重癥監護室。
期間，霍振陽給她打了好多次電話，都讓她按斷了。可是她等待的那個人的來電，一直沒有響起！
「去吃點東西吧。這麼下去，你媽還沒醒來，你自己就要倒下。」好心的護士再次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頭。
季萌轉過頭來，勉強笑了笑。「我真的不餓。」
「不餓也得吃一點。你這樣子對你媽沒有任何幫助，你得先照顧好自己，才能更好地陪著你媽一起熬過來！去吧，吃點東西。」
季萌看著她的眼楮，過了一會，終于點點頭。
「樓下有外賣，就在一樓中庭的地方，你可以去那里買。」
「好的，謝謝。」季萌站起來，慢慢地走向電梯，來到一樓。那里果然有兩個賣外賣的地方，她也沒注意是什麼餐廳。就在第一個檔口那隨意買了一份，然後坐到旁邊的位置開始吃。
食物沒什麼味道，她甚至沒想起來那是什麼菜，只是機械地把飯菜給塞完了，又喝了兩口湯。扔掉垃圾，她又回到重癥監護室外面。
「季萌！」
一聲男性的叫喊在耳邊響起，然後季萌被一把地抱進一個男性的懷抱里。她眨了眨眼，差點喊出名字來，卻又忽然發現，這不是他。「霍振陽，你放開我！」
霍振陽沒有放，而是很用力地抱住她，輕輕地拍撫著她的後背。「季萌，沒事了，我在這里！」
這句話，差點讓季萌哭出來，也差點讓她的抗拒全線崩潰。她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讓自己保持清醒。「霍振陽，你先放開我，你這樣我難受。」
霍振陽這才松開手，看著她臉色一片慘白，眼里卻是血紅一片。「抱歉，我來晚了。」
季萌緩緩地坐回原來的位置，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謝謝你來看我媽媽。我現在沒什麼心情招待你，你看完了就回去吧。」
霍振陽在她身邊坐下來，伸手攬住她的肩頭。「我在這里陪著你。別害怕，你媽媽會醒來的。她那麼好的人，閻王爺不會收她的。」
季萌抬起頭來，看著如此陌生的霍振陽。不知道是霍振陽真的變了，還是她此刻心里脆弱的錯覺，他好像成了一個好人。她努力笑了笑。「謝謝。」
她抬起手來，拉開他的胳膊。「你別這樣，我不習慣。」
霍振陽真的收回手，沒有強行地再去抱她。而是坐在她身邊，靜靜地陪著她。
季萌低下頭，看著地面。她呆呆地想，如果此刻在身邊的是顧少揚，那該多好！她心里有那麼一絲怨念，為什麼他那麼巧就不在！為什麼！
霍振陽轉頭看著季萌，看著這個面對這樣的傷心無助依然抗拒著他靠近的女孩！心里，有絲絲的疼。他是真的想幫她，想對她好！
（五）霍振陽去了一趟醫生辦公室，了解了一下情況。後來又被護士喊住，讓他想辦法讓季萌休息一下，否則她會熬不住的。
霍振陽回去，勸了幾次，都沒什麼用。他干脆一刀把她給劈暈了，抱著去了醫院旁邊的酒店開了一個房間。
即便暈過去了，季萌的眉頭仍是皺著的。
霍振陽將她放在床上，抬手，指尖落在她的眉心處。試著揉了揉，可是沒什麼作用。
他調好空調的溫度，拉過被子想給她蓋上。看到她身上皺巴巴的衣服，手伸向衣襟，想幫她把衣服給月兌掉。只是剛月兌了兩顆扣子，又停了下來，直接把被子蓋了上去。
霍振陽低頭看著季萌，過了一會爬了爬頭發，站到陽台抽煙去了。
……
季萌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黃昏。她是從夢里醒來的，大聲地喊著「顧少揚」的名字。睜眼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更沒有顧少揚！
季萌緩緩地曲起雙腿，靠在床頭上，轉頭看著窗外。被霍振陽弄暈的事情，她還是有印象的。她只發了一會呆，就馬上爬起來洗漱了。她得去看媽媽！
霍振陽推門而入的時候，季萌正在水龍頭下洗臉。眼淚和著水一起流，誰都不知道她哭了！
「醒了？過來吃點東西吧。」霍振陽將手里的飯菜放下來，轉頭看著她。
季萌用毛巾擦干臉，轉身走出來，說了一句謝謝。她沒多說什麼，坐到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菜。雖然食不知味，但是她得先把肚子填飽了。
不到三分鐘，季萌就解決了自己的晚餐，用手背擦著嘴巴站起來。「謝謝你。我去陪我媽媽了！」
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霍振陽一把將她拉住，整個抱進懷里。「季萌，你別這樣。如果難過你就哭出來，你就當我是你的一個朋友，在我懷里哭一場並不丟人！」
季萌伸手去推他，卻被他用力壓住四肢，她動彈不得。眨眨眼，她將冒上來的眼淚吞回去。她不是不想哭一場，可是她不能在霍振陽的懷抱里哭，他不是她心里的那個人！這是不對的！「霍振陽，你放開我吧！我不想哭，因為我知道，哭是沒有用的。生活從來都不相信眼淚！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霍振陽突然推開她，伸手在她眼底劃了一下，指尖一點濕潤。他抬高手指，讓她看到指尖的那點濕潤。「那這是什麼？季萌，每個人都有軟弱的時候，不需要時時刻刻把自己裝得跟漢子一樣堅強。你這樣硬撐著，除了能把你自己給折騰得疲憊不堪，又能怎麼樣？如果心里難過，那就哭出來，別憋著。」
他重新將她按回懷里，一句一句地哄著，聲音異常溫柔。
季萌眼眶一下子熱得厲害，洶涌的眼淚幾乎已經忍不住了。明明這個懷抱不對，可是……
抱歉，今天反應太大了！早上起來差點沒哭！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