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在山間急速行走,煙霧繚繞,美不勝收。
徐子衿卻毫無欣賞風景的心情,抱緊懷中不停抽搐的盧暖,心中恨得咬牙切齒,卻緊緊抿住嘴唇,不言一語,時不時用額頭去蹭盧暖的臉,恨不得替盧暖受去所有的痛苦。
「子衿……」
模模糊糊中,盧暖囈語出聲。
徐子衿聞言,立即回應道,「阿暖,我在這兒……」
「疼……」
「阿暖,再忍忍,一會咱們就到了!」徐子衿說著,越發抱緊盧暖,心中發誓,絕不會輕易饒了南宮瑤。
絕不……
軟轎在一個小湖邊停下,幾個轎夫放下軟轎,便走了。
徐子衿抱著盧暖走出軟轎,就見南宮瑤一襲紅衣,坐在湖中小亭里撫琴,空氣里,燻香四溢。
沁人心脾。
徐子衿抱著盧暖,飛身躍起,腳尖輕點湖面,落在亭子內。
南宮瑤抬頭沖徐子衿溫柔一笑,像對待多年老友一般,隨意的說道,「坐吧!」
徐子衿看了南宮瑤一眼,見盧暖因為琴聲慢慢鎮定下來,也不抽搐,把盧暖放在錦塌上,才說道,「南宮瑤,你費盡心機,把我逼來此處,到底想做什麼?」
南宮瑤聞言,撫琴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斂去臉上的笑意,輕啟朱唇說道,「徐少,你明明知道我需要什麼,卻故作不知,呵呵,這樣無情的你,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听南宮瑤這麼一說,徐子衿沉思片刻,才說道,「南宮瑤,不,或許,應該叫你南宮瑾,你的要求,不管立于何地,我都不會答應的!」
徐子衿話落,琴聲戛然而止,南宮瑤站起身,走到徐子衿身邊,抬起頭,雙眸恨恨的盯著徐子衿,眼眸里全是失望和挫敗,冷冷一笑才說道,「我知道,你和南宮世家有交情,你不是給南宮輕煙那賤人面子,所以我才沒有痛下殺手,徐子衿,不要給你臉,你不要臉……」
南宮瑤話還未說完,徐子衿已經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冷厲的說道,「南宮瑤,信不信,我只要一用力,就能扭斷你的脖子?」
「我信!」南宮瑤說著,絕傲的扭開頭,看向面色漸漸趨于紅色的盧暖,心中千絲萬縷,卻不知道要怎麼理清。
一時間,她都不知道,這些年,煉毒,制毒,費盡心機想要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到底值得不值得。
徐子衿聞言,見南宮瑤看向盧暖,也扭頭看向盧暖,見盧暖面色漸漸紅潤,徐子衿猶豫片刻,輕輕松開手,走到錦塌邊,瞬間收斂起渾身的寒戾,輕輕扶起盧暖,柔聲喚道,「阿暖,還好嗎?」
盧暖點點頭,有些氣虛。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看向一襲紅衣的南宮瑤。
只是南宮瑤留給她的,也只是一個背影罷了。
見徐子衿對盧暖那麼好,南宮瑤紅了眼眶,心中羨慕嫉妒接踵而至,一時間,把南宮瑤打擊的不知所措。
曾經,有一個男子,也對她這麼好過,可惜,可惜啊……
「徐子衿,小妹妹的毒已經解了,你帶她走吧,希望將來有那麼一天,你會為此時此刻拒絕我而後悔,我很期盼著,真的,很期盼!」
南宮瑤說著,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飛身出了亭子,落寞的離開。
盧暖見南宮瑤離開,有些不解的問道,「徐子衿,她?」
「小時候見過幾次,也只是遠遠的瞧著,想不到,再見之時,竟是這般相遇……」徐子衿說道這,有些感慨。
小時候,他是見過南宮瑾的,只是,那時候的南宮瑾有拘謹,也不願意多說話。
彼此間,根本不曾說過一句話。
倒是南宮輕煙,因為獨孤城的關系,多少有些交際。
「哦!」盧暖輕輕應了一聲,深深的吸了吸氣。
可心中卻不愉起來……
但是,這份不愉從哪里來,盧暖卻不知道。
「阿暖,我們走吧!」徐子衿說道。
盧暖點點頭,任由徐子衿抱著她離開了亭子。
黑漆漆的夜,徐子衿背著盧暖,走在官道上,跟著他們的,還有一群群衣衫襤褸的乞丐。
盧暖看得出來,這些乞丐,是真的乞丐。
又或者,他們曾經不是乞丐,可由于大旱,家中無食,才出來乞討。
「徐子衿……」盧暖低喚一聲,想了想又把話咽了回去。
徐子衿聞言,心知盧暖想說什麼,邊走邊沉思,在盧暖以為徐子衿不想說話的時候,徐子衿才輕聲說道,「阿暖,你想說什麼?」
以前,他對這些流浪,乞討的人可以袖手旁觀,可如今,因為盧暖的善意,徐子衿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無視了。
「沒,沒什麼!」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也只是一個貧女,能把盧家村幫過去,就好了。
又有什麼力量來幫這個天下?
跟著這一群乞丐走,盧暖的心就越揪起。
前方的路很坎坷,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平坦的康莊大道,可還是努力的往前走著。
你攙扶著我,我扶著你。
「哎呀,不好了,有人倒下了!」
一聲驚呼之後,便听見冷漠之極的聲音,「管好自己吧,如今這個世道,是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咱們沒吃沒喝沒穿,可那些達官貴人們,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如今皇帝也失蹤了,誰知道這天下,什麼時候就易主,咱們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去管別人!」
一時間,那個倒下的人,被推到路邊,所有人從他身邊走過,哪怕他伸出求救的手,卻沒有人願意伸出手幫幫他。
徐子衿背著盧暖走在人群最後面,路過他的時候,徐子衿倒是多看了他幾眼,準備離開,盧暖卻說道,「徐子衿,他還有一口氣呢,咱們真要見死不救嗎?」
徐子衿聞言,腳步頓了頓,才說道,「阿暖要救?」
「你懂醫嗎?」盧暖問。
徐子衿想了想才說道,「十竅通九竅,剩下的那一竅——不通!」
醫術,徐子衿倒是懂些皮毛,只是要治病救人,還差的太遠。
听徐子衿這麼一說,盧暖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拍拍徐子衿的肩膀說道,「放我下來,先看看他到底是餓的,還是得病了吧!」
徐子衿聞言,無奈一嘆,小心的把盧暖放在地上,擔心她會摔到,緊緊扶住她的手臂,這份貼心,讓盧暖很是感動,沖徐子衿一笑。
星眸璀璨生輝,竟比百花盛開更燦爛。
「我沒事的,你先看看他?」盧暖說道。
徐子衿點點頭,走到男子身邊。
「救我,救我……」
男子幾乎快要陷入昏迷,僅憑一股毅力支撐著。
徐子衿扣住男子的手腕,見他脈象虛弱無力,又聞到他身上有腐爛的味道,伸出手往他胸口探去,男子隨即從徐子衿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襟。
「你……」徐子衿錯愕片刻,隨即冷冷一笑。
看來,盧暖無心,倒是救了一個人物。
畢竟,這樓蘭國,能從他擒拿手里離開的人,還不超過十個。
而這個人,他不認識?
他是誰?
「我,我……」男子虛弱的看著徐子衿,隨即又緊緊握住徐子衿的手腕,「送我回京,拜托……」
玄煌從來不敢想,他被追殺這麼久,每一次都命懸一線,每一次都覺得自己離死神很近很近,卻一次次幸運的擦肩而過。
這一路的追殺,他逃逃躲躲,幾次亮出自己的身份,卻不想,那些人,在得知他的身份後,出手越發的狠辣無情。
那些殺手,每一個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刀起刀落,絕對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跟皇宮里面的那些人一樣,一樣的無情,一樣的冷酷。
幾次三番想要進京,都被刺客圍堵下來,一輪有又一輪的刺殺,讓他不得不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自己會病倒。
這也是他亡命天涯兩個月來,唯一一個願意救他的姑娘。
徐子衿,他知道,卻不曾見過,幾次三番想要結交,都被他逃離,卻不想,命運的安排竟是這般。
在他最最落魄無助的時候。
當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徐子衿聞言,扭頭看向盧暖,問道,「阿暖,你說呢?」
盧暖想了想才說道,「徐子衿,我們也該順路吧……」盧暖說道這,想起最先的危險,一時間,有些猶豫了。
帶上一個人,吃不了多少,也用不了多少,可若這個人,別有用心,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徐子衿聞言,見盧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樣子,淡淡一笑道,「順路倒是順路,只是,救與不救,阿暖,我都听你的!」
徐子衿這話,不止盧暖吃驚,就是玄煌也是吃驚的。
一時間,明白了什麼,連忙虛弱的說道,「姑娘,拜托你,救救我回到京城,定會重重酬謝你……」
盧暖聞言,連忙說道,「不,我救你,並不需要你的回報或者酬謝,只因為我還是一個人,還有一份悲天憫人的心罷了,希望你也要堅強,努力撐住,我們到下一個城鎮就找大夫給你看病!」
每一場病,其實,病痛只有五分,一個人的心情也佔五分,如果你心情開朗,病情也好的快些,如果你心情郁悶,覺得自己怎麼也好不了,那麼你的病,或許真的會好不了。
听盧暖這麼說,玄煌輕輕點了點頭。
徐子衿站起身,拍了拍衣袖說道,「既然阿暖決定救你,也不求你的回報,我作為阿暖的朋友,自然要以身作則,來吧,我辛苦一點,也委屈一點,背你到下個城鎮,到時候買輛馬車,我也算功德圓滿了!可憐了阿暖,要自個走路了!」
徐子衿話落。
玄煌和盧暖都錯愕的看著他。
畢竟,像徐子衿這樣子的公子哥,有幾個能夠低聲下氣去背一個乞丐?
盧暖想到這,抿嘴一笑,心似乎堅定了許多。
一個有大愛的男子,他的心中,才會有小愛,有兒女之情。
盧暖想到這,立即走到徐子衿身邊,說道,「我沒事,能行的!」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可以,盧暖還跳了幾下,惹得徐子衿呵呵直笑。
就連玄煌,也羨慕的笑了起來。
徐子衿見玄煌笑,心頓了頓,冷聲說道,「阿暖,來吧,幫我把人扶起來。我背著他走!」
盧暖點點頭,幫著把玄煌扶到徐子衿背上,深一腳,淺一腳的往下一個城鎮走去……
清河城。
當徐子衿背著玄煌和盧暖趕到的時候,清河鎮城牆外,早已經有重兵把守,凡是要進城之人,皆要通過細細盤查。
很多流離失所的百姓,在城門外,因為進不了城,尋不到吃食,而唉聲嘆氣,怨聲載道。
徐子衿放下玄煌,讓玄煌靠在牆角下休息,擦擦額頭的汗水,對盧暖說道,「阿暖,累嗎?」
盧暖搖搖頭,見徐子衿臉上有髒東西,笑了笑說道,「不累!」
就算累,也要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咱們進城吧!」徐子衿說著,俯身在盧暖耳邊說道,「阿暖,一會咱們進城,定會被阻攔,一會你這樣,這樣……」見盧暖點頭,才扶起玄煌,背著他往城牆走去。
「站住,什麼人,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守城的衛兵說著,拿起長矛攔住徐子衿盧暖玄煌的去路,滿臉的凶神惡煞。
「官爺……」徐子衿說著,頓了頓。
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對人這麼低聲下氣,有些不太適應。
可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繼續說道,「我從官渡鎮來,要到京城去,湊巧在路上遇到多年的同窗好友,可哪知世事難料,當年風光無限的好友,竟然家道中落,淪落成了乞丐,我這才背著他,想帶他進城,尋個大夫瞧瞧……」
徐子衿說著,盧暖立即上前,用身子遮住別人的目光,把一張疊好的銀票放到守衛手中,平時雖然有人給些銀子,讓他行個方便,但是這給銀票的,還是第一次。
而這銀票的顏色,一看就知道是一百兩,守衛猶豫片刻,才粗聲嘎氣的說道,「京城可以,可不能帶著瘟疫,去那邊,讓大夫檢查檢查,若是染上了瘟疫,是絕對不允許進城的!」
瘟疫?
盧暖和徐子衿對視一眼,一時間有些愕然。
這一路走來,都沒有听見有瘟疫發生啊?
可愕然歸愕然,玄煌的病卻拖不得,徐子衿朝盧暖點點頭,背著玄煌走到城牆邊支起的架子處,把玄煌放在椅子上,那大夫掀起玄煌的衣袖,見玄煌的手腕上有一出傷疤,已經潰爛泛膿,還發出陣陣惡臭,想要說,此人已經染上瘟疫,不能進城,盧暖立即遞上一張銀票,懇求道,「大夫,拜托你行行好……」
那大夫看了看盧暖手中的銀票,眼楮直了直,隨即咽了咽口水,顫抖的伸出手接過,才裝模作樣的說道,「此人無礙,放行!」
徐子衿朝盧暖點點頭,背起玄煌,朝清河城走去。
一路上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一家醫館。
可坐堂的大夫都不在,一番詢問之下,才得知,清河城外三百里處,發生了瘟疫,一夕之間,死了好幾百人,清河城城主上官俊彥已經連夜趕了過去,並且把城中所有大夫悉數帶走,留在醫館里的,都是一些學徒。
那學徒也是第一次面對玄煌這樣子的病人,在面對徐子衿放在桌子上的百兩銀票時,糾結許久,才顫抖著手接過銀票,收下了玄煌這個病人。
「二位,這位病人身子的衣裳實在的太髒了,小的建議,給他洗個澡,換身干淨的衣裳!」
盧暖聞言,連忙說道,「可我們沒他的衣裳啊?」
醫館學徒抿嘴一笑,「二位,這個你不必在意,師傅在醫館的時候,曾經說過,醫館每日來來去去的病人很多,有的肯定來不及為病人準備衣裳,師傅就在隔壁開了一間衣裳鋪子,衣服的價錢也比較合理,二位可以過去看看,喜歡什麼,拿過來一起結賬就好了!」
這般會做生意,盧暖倒是好奇,這醫館的主人了。
朝徐子衿點點頭,大概量了玄煌的身高,徐子衿卻說道,「阿暖,你去挑選衣裳,我去幫他洗澡!」
「啊……」盧暖錯愕。
覺得徐子衿會不會好的有點過頭了?
卻沒有多問,點點頭,轉身去了隔壁的衣裳鋪子。
給玄煌挑選了兩套衣裳,又給自己和徐子衿一人挑選了一套,盧暖直接付了銀子,轉身走出衣裳鋪子。
醫館鋪子外。
一輛華麗的馬車上,走下一個衣決飄飄的白衣男子,那一頭烏黑長發不像別的男子,挽在頭頂,用玉冠固定住,而是用一根純白色的錦緞隨意的綁在腦後。
手中拿著一把同樣純白色的扇子。
盧暖忽然想起,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對白色也是那麼情有獨鐘,衣裳褲子,鞋子,甚至連家里的床單被套,皆是純白。
但凡他的身邊,能多出別的顏色,那一定是她擺上去的。
每一次,他總是笑著說,「阿暖,你為什麼不喜歡白色?」
她總是回答,白色太單調了。
「上官城主,里面請……」醫館學徒走出屋子,來到上官俊彥身邊,恭恭敬敬的說道。
上官俊彥點點頭,準備往里面走去,感覺有人打量自己,扭頭朝盧暖看來。
盧暖一見上官俊彥的容貌,人就像被釘子釘子地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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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潤潤感冒了,而且還特別嚴重,所以才沒有更新,在這里,潤潤和大家說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