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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董事長請我喝茶
董事長喜歡喝茶，只要高興隨時隨地都能和人煮茶聊天。因此，我們的交談氛圍很是溫和，有格調。
「肖川歌，你一點兒都不拘束，不對我感到一點害怕，告訴我這是為什麼」。董事長的聲音很溫和，帶著強烈的成功者特有的吸引力。
我微笑的回答說︰「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在于我自己內心的價值觀；我心里覺得您是人，我也是人，您能努力做到的，我也能夠努力做到，只不過同樣努力的結果會受到時代背景變革時所產生的效果和影響而變好或變壞而已；第二個原因是我要賭一把，您能夠親自和基層管理員開會，並非您一時興起，應該是公司有事情要發生或者已經發生，而解決這件事情恐怕與好幾萬的基層流水線作業員有最直接關系，而基層管理員應該是管理層中最了解產線員工各方面動態的代表，所以您要和我們開會，既然您有求于我們，在工作中又沒有掉鏈子，害怕您干什麼」。
「呵呵，這麼說來，你的發言是故意要與眾不同了」、
我說︰「沒錯，我必須要這樣」。
董事長倒了一杯茶給我；「那為什麼一開始你不說，偏偏要讓我等那麼久呢」？
「我如果一開始就發表自己的看法，您就不會光听我的了，因為‘好不如巧’、我若一開始就說出自己的想法，您會表揚我，但您完全有精力繼續往下听，就算後來所有的發言都不行，您也頂多表揚我，而況我一旦先發言受到表揚，後面就有無數人照著我的樣子夸大其詞。您絕對會找說得最動听的人來喝茶，既然是這樣、那麼說得最動听的那個人應該是我，而不應該是別人。因為我堅信我猜到了您想要找基層員工了解什麼情況，也猜到了您了解這些情況後想要做什麼。」
「小小年紀，就這麼聰明，到底是英雄出少年吶，既然如此、你就暢所欲言吧；若真的說對了，那麼我會重用你，若是說錯了，那麼你就要為你那動听的話和你堅信的猜想付出代價——被辭退」。董事長一邊說一邊關注著滾燙的茶壺，似乎毫不經意的就說了這番話」。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繼續道︰「其實很簡單，多看新聞多讀書的人都明白——從2005年以後中國的制造代工企業就完全走進了農民工用工荒和農民工管理障礙，並且越來越嚴重，尤其是現在85年以後出生的年輕人成為用工主體，一些90年左右出生的人已經佔到企業用工主體的百分之十二左右，再有幾個月，一些年滿十六周歲、92年出生的年輕人又會進入到企業當中…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制造業蓬勃發展，用工主體從60後、70後、80後、90後……依次替換；60後到75年左右出生的人因為都在特殊社會時期走過來，改革開放後日子越來越好，因此他們對工作極為認真而且要求並不高；75到85年這十年出生的人因為改革開放，思想開了，但卻又因為生存的壓力而不得不對外界放低要求、因此這一年代的工人也較容易管理；而85年以後出生的年輕人，生活條件天生的優越，隨著社會發展，傳媒技術的提高使得他們所獲得的國際信息更為廣泛，獲得的國際信息越廣泛，產生的比較心理就越重…總之，85後、90後…他們對自我權利的維護意識，對自我價值的實現感，對自我自由的發揮程度更加重視…反過來看另外一個方面——我們能否為85後或90後提供這樣的環境？不能！因為我們國家用三十年的時間完成了別的國家一百多年才完成的經濟建設，可我們的法制建設，文化建設卻落後于別的國家幾十年，趕都趕不上！這就使得這三十年來有一大批的、沒有法律觀念、沒有文化素質的人、因為制度和文化建設方面的缺點而鑽了空子、從而佔據了權利和金錢這兩方面的優勢，又因為我們沒有制度和文化建設，所以這些佔據了權利和金錢優勢的人雖然大權在握，卻不會做實事，而是一味的搞特權，這種特權特色在所有的企業里普遍存在，尤其在工廠型企業里，特權就變成了對打工階層尤其是作業階層的剝削，壓迫……85年以前的人為了生存會忍受，可是90後、95後一旦出來做事肯定會跟大家搶飯、要公平，而那些掌握權利和金錢或者說特權特色的人們，怎麼會輕易把自己的特權，特色的優勢給拿出來呢？一個為了生存要、一個為了生存不給、那怎麼辦？硬搶！誰具有壓倒性優勢就給誰！可是他們都沒有籌碼，籌碼在企業家手里，無論誰贏了，企業家和整個社會經濟都會垮台……董事長您應該是看出這一點吧，現在85後的員工越來越難管理，他們每年給企業造成的信譽上的，經營上的，尤其是公司文化建設上的各種損失加在一起都能趕上利潤了吧，而如今，光光講利潤是不能在市場上立足的、我們必須承認對廣大的85後、90後員工必須要講關愛，講公平，給平台，給尊嚴，樹立公司信譽，必須承認在未來的社會發展中所有代工型企業的根本不再是單一的強調貨源和利潤，而是要著重于對員工尊嚴的維護，利益的維護，權利的維護，只有將員工的切身利益放在第一位，才有可能在未來因社會的發展而引起的制度建設活動中分一杯羹！董事長您不僅僅想賺取金錢，更想有一個在信譽，經營，文化引導方面都日臻至上的公司」！
「哈哈……」董事長高興地笑道︰「肖川歌、你很精明，雖然話只是說對一半但也算英雄出少年！說實話，你要是早兩年說這話，我不但不會听，還會找保安毒打你一頓…當然現在不會，因為這兩年我發現了你剛才說的現象；85後、90後的員工越來越聰明，越來越難以管理，但實際上他們要的並不多，無外乎就是公平與公開，以及最起碼的尊重，但因為社會大環境的原因，所有工廠型企業都把基層員工當作稻草一般，但是這些稻草堆久了會燃燒的，哎，現在咱們公司啊，稍微有點職務的人都是一身的官僚毛病，對下級吃拿卡要、威脅利用，對上級阿諛奉承、坑蒙拐騙，對員工的尊嚴不在心上，對公司利益毫不關心，不僅僅在公司，就連在社會中也必須是他們才混得開，他們竟然還有完整的利益鏈！我以前也是這樣的人，我自己很羞愧。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一些人開始也在最底層，後來一翻身了，他不想著為底層的人謀福利，相反的幫著曾經欺負他的人一起去壓制，排擠以前的他的同級同事……哎、85後，90後的員工因為要尊嚴和公平而‘消極怠工’給企業帶來了巨大的損失，給社會帶來繁重的壓力，而我們太多的企業家卻決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因為承認了自己的缺點就要花大價錢去改革，誰會願意把錢花出去呢？就是咱們公司，我提出要進行制度改革，董事會也是百分之八十不同意呢，我爭取了半個月，董事會最終同意給三年的時間來改革，可是，說實話，這三年根本不行啊」。
我替董事長倒上一杯茶，慢道︰「我是個年輕人，有什麼話也就不藏著。我個人意見；如果要想改革並且平穩過渡應該預備十年時間、之所以要這麼久的原因有以下幾點；一、大環境不成熟，現在整個廠或者說整個社會中85後工人尤其是具有一定職位的工人在整個職業市場中只佔到三成，因為就算他85年出生到現在也不過二十三歲，不成熟，90後更是只佔到兩百分之一，他們大多還在學校里，從絕對實力上和話語權上來說85後和90後明顯沒有後勁，等他們具備基本能力就要三年；二、制度的建立是循序漸進的，不能一蹴而就，董事長您想要改革，是因為看到未來的趨勢，但現在確實有很多不靠譜的制度又確實使得公司損失太多，改是要改，只能照著最不傷筋動骨的先改，這樣就可以等待新生代的民工具備基本能力；三、如果兩三年之內要改革，那麼，新的，也就是具備新思想新知識的新社會人才，比如85後90後根本不成熟，不能完全勝任社會的使命，老的那一批人確實是不講制度講人情，講排場，風氣和道德都卑下而低劣，但他們確實又在做事也能做事，只不過他們把別人的好處盡量搶到自己碗里而已，社會或者各種單位也必須承認他們的功勞，得為他們退下留後路，這種過渡也要兩三年；四、制度要運行純熟，文化要建設全面，素質要全面提高……這些不僅是企業考慮的事情更是教育部的事情，教育部範圍大，全部搞好要二十年，企業的範圍小，也要三年；五、我們企業不僅僅是有未來制度和建設方向的危機，更重要的危機就將來臨——我個人認為，自從美國次貸危機開始到現在，我們國家雖然目前沒有受到影響，可是用不了兩年這種危機將會影響全世界，這危機也要拖我們兩三年，還有可能拖死企業，很可怕呀」。
「啊，哼哼哈哈哈……」董事長高興地仰在沙發上。「哎呀，小肖啊，你又把另一半說對了、就是金融危機！你讓我十分的快樂啊，說實話，今年我們企業賺了六個億，可我覺得這六個億都沒有你值錢啊。我真的是覺得難以置信，一個十八歲的小伙子，對企業發展的整個的大環境可以看得如此深刻，讓我很欣慰啊」。
「呵呵，我在董事長眼里已經價值六個億了，看來我可能要有更重要的工作了，升官發財指日可待呢」。
董事長神情忽然變得嚴肅「你就這麼自信，一定要擔當更加重要的工作」？
「這是必然的，能者多勞，智者多責。我雖然年輕，但是這就是我的優勢，你年長，三分鐘做成一件事，我年輕可以花五分鐘做呀；也說不定因為我年輕一分鐘就搞定了你三分鐘的事情啊。更因為我年輕，所以在新的時代里才更容易為後來者樹立榜樣，而企業文化的建設，企業制度建設都是需要榜樣的……」
「好，那我就任命你為生產一廠組裝車間的車間主任，你怎麼想」？
我一听就明白他的意圖了，笑道︰「車間主任這個職位太重要了，它是企業所有基層管理員的最高指揮官，是中層管理者關系最大的副職，還必須經常接觸高管；就這一點來說、車間主任是一個極好的鍛煉的位置。就目前的意義來說、公司想要進行制度改革，最容易下手的就是這個位置，它可以讓最底層的作業員看到改革的實際好處，也讓其他中層高層看到大勢之所趨，董事長如此信任，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小朋友啊，你一點兒都不謙虛，我以為你要假裝推辭一下呢。這樣倒也很好、年輕人還是得干脆才有魄力，你有什麼條件要講的，比如待遇，需要我對你的哪些權利給予特殊照顧」？
我說︰「我不要求待遇，也不要特殊的權利，既然董事長要搞改革，我怎麼能既要做先頭兵又要特殊照顧，一切從頭就好。當然，我有條件——從今天起，廢除對員工罰款的規定；我來陳述我的理由；一、所有管理員的工資都十分可觀，而我們的罰款規定最高上限為兩百，比如一個課長，一個月能夠領到六千左右的薪水，他犯錯你就罰二百，那他一個月犯錯十次也不過兩千塊而已，況且他完全可以通過其他灰色收入來彌補罰款帶來的損失，如此一來，這種制度使得犯錯誤的代價太低，有職務的人會不惜犯錯。二、基層作業員一個月工資低廉，罰款兩回就連生活都成問題。又因為管理者的普遍苛刻，他們就害怕犯錯，從而害怕做事或者沒有思想的做事，沒有安全感的做事，消極怠工就嚴重了，可見，罰款很沒有積極意義。三、除了國家相關執法部門，其他任何人任何機構單位都無權對勞動公民罰款，這是法律上的定義。四、這條規定極不人道，不適合用在85後、90後的管理工作中，要改革，最好從此下手，讓大家看到最實際的好處」。
董事長把茶葉全部倒掉換成新的，笑道︰「你讓我感到很深刻的震驚，一個90後、對今天所談的一切這麼清晰有邏輯，絲毫不怯場，也敢直接的指出錯誤和缺點，卻又讓人覺得不可辯駁、既然你陳述了這幾點理由，那麼你就幫我想一個新規定制止員工犯錯誤吧」。
我說︰「您這樣捧我，讓我很高興哦……我覺得把統一的罰款制度改為不同級別的不同處罰；比如說，基中層干部在職務工作中犯錯，按利益損失程度和影響分別計入任免標準，假如管理者在工作中，收受賄賂、貪污公款、損失財物、不依照法律法規對作業員進行非法管理，這些一旦發現就地免職。」
「你等一下！」董事長提高聲音︰「你說什麼？非法管理、還貪污受賄？有這麼嚴重」？
「是的，就有這麼嚴重，工廠型企業對作業員的非人道、非法管理是十分嚴重而普遍的，比如所有公司都規定員工不許打架，一旦打架就無薪開除、但實際上作業員根本不打架，而很多管理者尤其是基中層管理者經常對作業員進行辱罵，甚至毆打並且得到企業的保護，而作業員卻絕對得不到保護，太多的高層管理者根本不知道基層管理和作業員的生存現狀，他們只關心自己每年的利益和分紅，咱們公司三萬多人，這個問題十分突出——有頭腦的稍微有教養的高層找中層的副理之類談話三分鐘；本科或者大專畢業的副理找車間主任進行嚴厲批評責罵十分鐘；受了氣的車間主任是個高中生，找自己的下屬初中生科長一頓臭罵一個小時；科長也找組長線長來罵；線長就天天罵員工不到下班不停止。員工呢？員工一般不敢罵，罵了就會被罰款，不服就會挨打……這只是一方面的例子，太多關于基層作業員沒有尊嚴保障的各種企業的非法管理條例多的是，不準辭工，不準不加班，不準頂撞任何管理員，不準向高層告狀，不準吃食堂外面的飯，不準上廁所，不準跟參觀客戶說話……我們為了大局的原因不要求一次性全部改好，但至少最基本的應該改，董事長您真的是不知道嚴重性還是故意這樣？我一說到非法管理您還那麼激動，您要覺得我說了假話您可以隨便找人來問，但我想說的是，您既然要改革，您心里認為85後、90後他們是公司、企業、社會的未來的希望，那您就必須把這一切都改了，首先就是廢除罰款制度，和對管理人員的約束性規定必須建立。否則，一切改革都是空談，如果不能，那麼，您還是找保安毒打我一頓好了」！
「川歌，你不要激動。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生我自己的氣，我自己一直覺得自己很英明，干企業干得這麼大。兩年前、一個作業員趁我巡視工廠時跑到我面前跪著求我給他做主，我當時替他做了主。從那時起我就覺得不對勁，可是究竟怎麼樣，卻不得而知，我一次次的問基層員工，他們見到我都說在公司生活很開心、現在才知道他們被自己的主管威脅，不能講不好的話；我以為不好也就是簡單的制度改革、所以我經常和很多中層管理者開會，他們給我的信息總是制度還可以，我雖然不信卻也找不到破綻……其實我只要早點下基層，認真听基層作業員的話，就會早明白、說實話，我推行制度改革並不是為了你所說的什麼員工尊嚴，我只是想給員工尊嚴後，他們繼續為我打工為我賺錢，而我想賺錢賺得心安理得而已。當然、你必須承認，一切改革都只是為了未來更好發展，給員工建立有尊嚴感的制度不過是手段而已，任何國家任何民族任何企業都是這樣」！
我很氣憤道︰「我承認這些都是手段，可是我們太多的工廠連這種手段都不要，就直接的欺負一線的工人，惡劣之極！您看著辦，炒掉我，找保安打我，用我。前兩者很容易、若是用我，廢除罰款制度，規定辱罵員工，惡意攻擊員工者立即開除；規定基層作業員可以向中高層檢舉基層中層管理者並得到保護、管理者約束性具體規定建立；前面兩樣馬上就可實施，後面這項再等半年，6、7月份以後，新的高考季結束，會來一批剛成年的90後，那時候再實施才更有說服力」！
「這……川歌、你是個了不起的年輕人，我答應了，今天下班以前全廠車間的廣播就會播出新規定。我想，後面那一項你心中有大概方向了吧，只是現在不想說，那我就不問……嘿、你怎麼會只有十八歲，不可思議」。
我站起身來向董事長鞠了一躬道︰「謝謝您答應，我會努力的」。
董事長拉我坐下道︰「不要這樣，我應該向你道謝，向員工們道歉，你真的很出色。不過，你一定要知道一件事情；我之所以會和你單獨談話並且重用你，不僅僅因為你剛才開會的刻意表現，更因為貴人在幫你」。
「這……您能明示嗎」？
董事長道︰「你的貴人就是讓你讀哲學類書籍的趙建國副理、他和我是發小，以前是公司的副總，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做了後勤副理，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他推薦你，我根本不會來你們車間開會，當然你的表現是出色的，對得起他的推薦」。
「這……我怎麼…誒、太謝謝他了。不過我好奇一個問題，趙叔為什麼要從副總去干副理呢，那可是從百萬金領到二十萬白領的倒退啊，您們還是發小，這當中肯定有故事，您給我講講唄」。
董事長笑道︰「你想知道就問你趙叔去，我不會告訴你的，因為不合適，就好像我絕對不會問你成長的問題一樣。到現在為止我只知道你十三歲就出門打工，肯讀書肯學習，其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問你你也不會說，但是如果你趙叔問你你就會說對嗎」？
「這倒說的是誒」。
……
「好啦，可愛的川歌小朋友」！董事長站起身來道︰「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本來我定的今天的行程是三個鐘，沒想到跟你一塊兒超過了六個鐘，能讓我超時接待的年輕人你是第一個，我很開心啊，不過開心歸開心，咱們得吃點飯」。
我也連忙站起來鞠著躬說︰「我也是第一次跟這麼有錢的人說這麼久的話，還說實話，太爽了！我會努力的，不讓您白跑這一趟」。
「我對你充滿信心，有禮貌的孩子。我給你一個私人電話，有需要幫忙的就打我電話、不要告訴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