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
像黑色的蛇
盤在角落
——顧城
「談話才剛剛開始。」藍越月兌下黑色羽絨服,露出淺灰修身毛衣。他走到牆角,把羽絨服掛在衣架上。轉身,又回到床邊,在床沿坐下。
「您有什麼要跟我這個普通的學生說的,藍博士。」
「記得我說的話嗎?我們很快會再見面。」藍越臉上漾起一抹無害的笑,打開保溫飯盒,從上層取出一只米色小湯碗,「喝碗鱈魚湯吧,有助于傷口的恢復。」
陶夕猶豫了一下,抬起右手想接過碗,卻發現手上插著輸液針頭。
藍越笑笑,從飯盒側面抽出一把金屬湯匙,小心舀起一勺湯,送到陶夕嘴邊。
陶夕身體往後縮了縮,似乎有點窘迫地飛快看他一眼,把鱈魚湯小心抿掉。
「沒想到您的手藝這麼好。」陶夕夸贊道。
「承蒙夸獎,不勝榮幸。」藍越低頭又舀了一勺,「比起去飯店,我更喜歡在家里招待客人。久而久之,廚藝也勉強能和大廚們比一比了。」
「我原來還以為,您是個很嚴肅的人。」
「我不是嚴肅,」藍越笑著看她喝下,「我只是嚴謹。」
陶夕臉上終于有了屬于這個年紀的笑容。可那笑容只維持了幾秒,就黯淡下去。
「第一次見您,您講的是世界末日。」陶夕自嘲一笑,「你說好笑不好笑,世界末日,原來只是針對我一個人的。」
藍越突然正色起來︰「實際上,2012年的末世論是一種西方思想,瑪雅人只是認為在2012年之後,世界會進入一個新紀元,這與末日並無太大關聯。」
「重要嗎?」
「我的意思是,你必須相信這一點︰這是一個新紀元,一個新的開始。沒有人應該活在過去的陰影里,那是逃避現實的懦弱行為。」
陶夕低下頭,想了想,又抬起頭︰「您來不會就是跟我說這些吧。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安老師也會。」
「所以我這里有個更實際的方法。」藍越舀起一塊挑淨刺的魚肉,「我最近在做一個研究,人本主義療法與創傷修復。」
陶夕愣了愣︰「你想拿我做試驗品。」她轉頭重新看向窗外,漂亮的眼楮蒙上一層慍怒。
藍越早料到她的反應,把碗擱在床頭櫃上,說︰「確切地說,我想做你的非法定監護人。」
「你想做我的非法定監護人。」陶夕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反問道,「藍越,你今年多少歲?」
「三十六。」
「結過婚嗎?」
「沒有。」
「你知道怎樣做一個好監護人嗎?」
「我知道怎樣不做一個壞的監護人。」藍越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陶夕,並不是我需要一個監護對象,而是你需要一個監護人。」
「你這麼肯定。」
「你知道被你哥哥殺死的那些女孩的家人嗎?精神鑒定下來之後,他們無法得到處死凶手的快慰,但是可以得到物質方面的賠償。」藍越十指交叉,從容不迫地分析給她听,「你躺了兩個星期,兩個星期能發生很多事,譬如物業收回了房子,再譬如,你失去了生活來源。」
這句話直戳陶夕的要害,她啞口無言。
「首先,你需要一個住所;其次,你需要一份穩定的收入……而我的診所剛剛開張,也需要人手。」藍越攤開雙手,「各取所需,我們可以達到雙贏。」
陶夕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道︰「如果你把語言再雕琢一下,讓我以為你是因為心地善良想收養我,也許我會一口答應。」
「說了一個謊言,就要有更多謊言去圓謊。我可沒那麼高明,到時候你發現了我的真實目的,發起脾氣來,我可能會功虧一簣的。我不認為你是樂意接受施舍的人。」藍越勾起嘴角,「你是嗎?」
陶夕冷笑一聲︰「哦?你以為自己已經看透我了?」
「不。」藍越輕松站起身,「我在嘗試了解你。」
陶夕靜靜端詳他,從一絲不苟的頭發,到修剪干淨的下巴,到毛衣領口的牛角扣,再到筆直清瘦的腰際。
「不急,我給你考慮的時間。」藍越走到窗邊。
「你什麼時候要答案?」
「我希望是在喝完湯之後。」他轉身,視線飄過窗外,頓了頓,又回到屋內,「不過遲一些也不要緊,我還挺想有個人陪我過元旦,哪怕是在醫院里。」
「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他大步流星回到病床邊上,重新坐下,端起小碗,說。
陶夕默認地由著他來喂她。一碗湯,兩個人,兩種心思。藍越知道,這個姑娘的戒備心理很強。藍越也知道,她表面上看著鎮靜,其實心里早已洶涌澎湃。
湯碗終于見底。
四目交接。她的神色柔和下來。
「我接受你的條件。」
那實在是相當誘人的條件。
「正確的選擇。」藍越微笑著,把碗放回保溫飯盒里,「我會證明給你看,這個選擇帶給你的不只是物質生活支持那麼簡單。」
我可能只需要物質。陶夕心想,但是沒說出來。
「你好好休息,我預約了兩個客人要見,晚上再來看你。」藍越說。
陶夕點點頭。
藍越穿好羽絨服,提起飯盒,揮揮手表示告辭,走出病房,穿過走廊,按下電梯。電梯的嘴吞沒他,品嘗一會兒,再吐出他。他走出大門,重新見到了冬日的太陽,明亮而沒有溫度。
他上了車,發動起來,緩緩開出醫院。大門旁邊有一輛銀藍色出租車,司機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別的地方。
那是寧城最普通的出租車。
藍越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似乎沒想起。路虎上了馬路,消失在車流里,也消失在出租車司機的視線里。
但那司機並不在意這個男人的來去,只是用他熬得通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十字大樓。
他斑白的頭發粗糙地堆在頭上,憔悴得仿佛花甲老人。但就在他右手邊,司機證上的照片,分明是個圓臉微胖的中年男人。不過別瞎猜,他不是偷車賊,也並非綁架犯,一個月之前他確實看起來跟證件照一模一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大概從他女兒容馨死了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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