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老頭老太
進入五月,北方徹底轉暖。大燕臨近東陽的邊關,更是恍若夏日,白日艷陽高照,在白日行走的人們早就換上了輕裝,迎接夏日的來臨。
近日來,這不起眼的邊關小城多了許多乞丐,也不知是何時闖進了城里來的,總之在人們注意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存在了,且數量不少。
如若仔細觀察的話,這些乞丐中還有不少的小孩子,看起來四五歲的模樣,髒兮兮的。不過奔跑起來卻是很快,便是一般正常人似乎都難跟得上。
人們不禁感嘆,這麼小的孩子就這般熟悉討飯生活,可能打從一出生開始就過這種生活,讓人憐惜。
不過貌似他們想多了,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小孩子,而是正值大好年華的青年人。
酒樓的後院,栽種成行的樹木翠綠繁茂的很,樹叢間的小路上,兩把椅子一個小幾擺在樹蔭下,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打在上面,散碎卻溫暖。
一身淡紫色的長裙,不拖沓不厚重,岳楚人很喜歡。往時她最喜歡的是冬天,但自從到了這里,她反而喜歡上了春天和秋天。
一旁,許久未見的戚峰英挺而立,他瘦了許多,不過看起來卻更加成熟了,頗有他兄長戚建寵辱不驚的風采。
面前不遠處,兩個不及一米高的人站在那兒,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著補丁,頭發也亂糟糟的,從身材上看,這是兩個孩子。
然而,若是仔細看他們的臉,就會發現,他們的樣貌與身體完全成反比。
那是兩個成年人的臉,甚至有一個眼角都有了皺紋。眼楮滲透著看遍世事的滄桑,這根本就不是兩個孩童。
看著他們倆,岳楚人倒是很滿意。臉不太合適可以裝扮一下,這個個頭就很難挑選了,難得的他們智商健全,比之一些成年人還要成熟穩重。
「這次任務或許有危險,不過與危險相伴的還有高回報。任務完成的好,你們從此後可以衣食無憂,甚至完全有可能富甲一方。」打量了他們許久,岳楚人很滿意。根據生張的回報,這倆人相當機靈,正是岳楚人想要的。
「為主子做事,萬死不辭不敢要賞。臨來時長老有過交代,我們這些人主子只會挑選兩個,能被主子挑選上,是我們的榮幸。」一個小侏儒回答,他是個男的,聲音卻是有些像還沒倒倉的小男孩兒。
岳楚人輕笑,「你這聲音容易露餡,到時候別多說話。你,跟我說幾句話听听。」看向他旁邊的那個,這是個女人。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或許是因為侏儒,所以看起來有些早衰。
「回主子,他不能多說話,那就由我來說吧。一哭二鬧三上吊什麼的,我最擅長了。」她一開口,岳楚人的眼楮就亮了。當真像個小孩子,若是不細听的話,根本听不出奇怪來。
「不錯,這聲音好。那就這麼定了,到時你負責哭鬧演戲;你呢,一定要仔細觀瞧,將你所看見的都記住。」岳楚人吩咐,隨後抬手將小幾上的一個小木匣遞給他們,一邊道︰「這里面是能助你們逃命的寶貝,準備充足,完全夠用。那太子府外也有咱們的人,無需害怕。」
「是,請主子放心,我倆一定會努力完成任務的。」那女人回答,那乖巧的語氣給人玲瓏剔透的感覺,無法讓人不喜歡。
「一會兒去收拾清洗一下,之後會有人你們化妝,裝扮一下,天衣無縫。」這倆人她自是信任,不知生張說他們行,戚峰也考察過多時。他這個丐幫的‘幫主’,可是很盡責的。
「是。」兩個‘小人兒’退下,看著他們的背影,還真就是兩個小孩子,根本看不出毛病來。
「王妃,屬下還有後備,若是這兩個栽了,咱們可以再送人進去。」直至那兩人離開,戚峰才開口。聲音鎮定,且有些無情。
岳楚人眨眨眼,「若是失敗了,咱們再換別的招數,總不能一個勁兒的往里送人不是?我這兒還有一顆奴蠱,你一會兒給那小男人送去,我得用他的眼楮看看那太子府里到底有什麼。而且,我對東陽的皇宮也很感興趣。听說東王每日睡覺的地方連他身邊的貼身公公都不知道,這人還真是謹慎,有意思。」
戚峰點點頭,「這個傳言是真的,密衛也有證實,曾經有不少的密衛潛入東陽皇宮,別說東王的住處,便是東王的人都沒見到。」、
岳楚人睜大了眼楮,更是新奇,「還真有這樣的皇上,好玩兒。和他一比,裴襲夜那什麼陰狠毒辣的傳言都沒味兒了。」
戚峰微微蹙眉,「依屬下看,東王這個人極度擔心有人害他。似乎他沒有信任的人,便是他的嬪妃,都鮮少得到召喚。現在戰爭當前,北疆北王御駕親征,咱們大燕亦是有王爺坐鎮,按理說,他也應當露一面鼓舞士氣才對。但他一直沒出現,各種指令都是由兵部發出的。由此可見,他很怕死。」
「怕死怕到這個份兒上,真是個奇葩。你的話成功的讓我好奇了,真是想把他們都扒透了。」摩拳擦掌,本來心情好,如此更好了,可以說得上是興奮了。
「想要徹底了解不容易,這麼久了,密衛只窺探到了一點點,更何況我們?如今只是有機會滲透入太子府,已經很不易了。」戚峰沉聲說著,很恰當的滅了岳楚人的興奮勁兒。
眨眨眼,岳楚人慢慢搖頭,「不夠啊!咱們沒有千軍萬馬,只能在這上面動心思了。我再想想,得好好研究研究。」站起身,岳楚人雙臂環胸順著小路慢步往回走。
順著後門進入酒樓,正好叮當抱著豐年非從樓上下來,這些日子以來小家伙明顯見長,用尺子量了量,個子都拔高了些。
「王妃,剛剛奴婢上樓的時候見著那兩個小人兒了,真的很合適誒。」小心的走下來,叮當說著,圓潤的臉蛋喜氣洋洋。
「是啊,無論多麼難找的人咱們都有,丐幫里人才濟濟。」奈何,某個古人就是一副瞧不起的樣子,她的丐幫檔次有那麼低?
「是啊,昨兒戚護衛回來,帶回來那麼一群人來見您。雖是都穿的破破爛爛的,不過卻都蠻有規矩的,不比咱們府里的人差。」叮當一邊將懷里的豐年非遞給岳楚人,一邊道。
「嗯,戚峰教的好。」這點岳楚人承認,他這個幫主還當真不是說說就算的,十分盡職盡責,她更覺得當初的決定沒錯。
「那這一次,王妃您覺得他們能成功麼?」叮當也擔心,畢竟對于東疆皇室她不是很了解,只是大家都說東王詭計多端,具體如何,她也不知。
「說不準。我听到的不止是傳言,還是真事兒。兩方比較一番,我覺得東王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看著懷里精神奕奕的豐年非,岳楚人笑道。他的頭發從出生後就一直沒剪過,現在已經五六寸長了,到了夏日,就能一縷一縷的捆起來了。到時候給他弄滿頭的沖天揪,肯定好看。
「那就難了。奴婢懂得不多,不過王妃還是要小心謹慎。往時是北王,無論如何,他都是與王妃鬧著玩兒的不會起殺心,但別人就不一樣了。」小聲的說著,叮當擔心在樓上與齊白商議軍事的豐延蒼會听到。
聞言,岳楚人的眸子閃了閃。其實想想,叮當說的也不無道理。若是裴襲夜一心要殺了她,以他的速度與功力,無需用手,以暗器什麼的攻擊她,她完全躲不過!
如此一想,她心里更是有些無力,這輩子她想把他當成陌生人完全不可能了。
樓上有人下來,岳楚人抬頭,走下來的人也是熟人,閻字軍中的軍師,齊白。
「齊軍師,這麼快就商議完了?」這些日子齊白見蒼老,鬢角的發絲都白了。
「王妃。時間緊迫,這些事需要王爺親自定奪。得到了王爺的允許,我也該盡快的返回了,將軍還在等著呢。」齊白拱手躬身,而後又沖著岳楚人懷里的豐年非搭了一躬。
「那盡快回吧,反正現在大軍駐地距離這里不遠,往後咱們還能常見。對了,齊軍師,這麼多日子以來,東王是不是一直沒露面過?」岳楚人眉目彎彎,與齊白說話很輕松。
「東王?不曾有過。東陽的監軍乃是東王胞兄禮親王,已年近五旬,離不開藥湯。」說到此,齊白倒是神情愉悅,正是因為此,東陽的軍心十分不穩。
岳楚人微微挑眉,「這樣啊!東陽無人了?弄來這麼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親王來做監軍。」
「這就不知了,東王近兩年來反復無常,猜不透他想做什麼,比之北王還要難猜。」齊白說到此笑了,這幾個月來日日都能見著裴襲夜,他也差不多把他猜度明白了。
「確實,我也好奇的很呢。您趕快回吧,下次留軍師你喝酒。」她自是知道齊白不喜喝酒,說這個就是為了逗樂。
「好好,下次來定要與王妃把酒言歡。」齊白連連拱手,退後兩步隨後離開,身材頎長瘦削,卻滿是風骨。
轉了轉眼楮,岳楚人覺得這事兒更可樂了。
「叮當,過來抱著他去玩兒吧。」把孩子交給叮當,岳楚人快步上樓,她有好主意了。
東陽現今局勢緊張,民間不斷的征兵,但凡各家有成年男人的,幾乎都被征進了軍隊中。
但還好的是,進軍隊的人都會得到一大筆錢,有的家中兒子多,一下子就能拿回來不少的錢。所以,東陽民間對于征兵並沒有生不滿的,反而大部分人都很樂意,盡管根本就沒想過這些從來不知打仗為何物的人不經過任何訓練的就直接上戰場無異于送死。
東陽的經濟算不上繁榮,有些較大的城池,大半數的房子都矮趴趴的,看起來來一場暴風雨就會倒塌。
街上大多都是年紀大的人和女人小孩兒,身強力壯的都充軍去了,這城池就更顯得落敗了。
兩個穿著灰布衣裳的老夫妻坐在街邊的小吃攤上正在吃面條,老太太看起來很餓,低著頭吃的香。但那老頭卻是沒動幾口,最後干脆放下筷子把自己的碗推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往嘴里扒拉的筷子停了一下,岳楚人抬頭瞅著對面化妝成老頭也不像老頭的豐延蒼,「不吃了?」
束在腦後的頭發灰白的,鬢邊亦是花白,眼角額頭都是皺紋,還有好幾顆老年斑。豐延蒼覺得自己老了的時候可能就是這個模樣,所以心情一直不怎麼好。
搖搖頭,「你吃吧。」關鍵是,那碗邊油漬猶在,他真的吃不下。
岳楚人撇嘴,但臉上涂了東西,她也不好做大表情,低頭,不管不顧的繼續吃。
轉眼看著四周,街上來往的人不多,小孩子倒是不少。有好多小孩子都沒鞋子穿,光著腳丫子到處跑。
與以前所知的一樣,這東疆除了都城,其余的地方都窮的不得了。
這次能來這里親眼看看,還得托岳楚人的福。是她非要親自來一趟的,怎麼勸說都不听。他若是不跟來的話,她自己也要跑來。于是沒辦法,他只得陪著她來了。
不過,這一趟似乎並沒有白走,親眼證實東陽的境況,他信心倍增。
「你縮著點脖子成不成?你見過哪個要埋進黃土的老頭還把腰板挺得直溜溜的。」岳楚人壓低了聲音輕叱。這古人就沒一點化妝的自覺,他那一臉皺紋老年斑的動作卻像個壯年人,很奇怪的好吧。
被斥責,豐延蒼瞬時改變姿勢,盡量的佝僂著身體,但他很難受。
「我一直以為東疆的經濟很不錯,那時候大手筆的給大燕送去那麼多的煙花。看起來有錢是有錢,不過只是一部分人罷了。」放下筷子,岳楚人選擇性的忽視那裝面的碗和筷子上的污漬。
「這話對,有錢人只是那麼一部分罷了。」而且都集中在都城。
「這叫什麼?為富不仁?反正這樣長久不了,早晚得被推翻。」時近傍晚,岳楚人看了一眼四周,捉模著今晚該在哪兒休息。
豐延蒼輕笑,不過因著臉上涂了那麼多的東西,他笑起來也很困難。
「吃飽了?吃飽了咱們就走吧,兩把老骨頭長時間坐在這兒東張西望,很可疑。」慢動作的站起身,豐延蒼倒是小心了許多。
岳楚人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杖,略有夸張的蹣跚挪步,跟在豐延蒼身邊慢慢走,看的豐延蒼很想笑。
自從來了東陽她就一直這樣,便是沒人的地方她也喜歡這樣走路,好笑的很。
倆人于一個土房民宿落腳,雖兩個人老年人裝扮,但依舊被房東盤問了許久。這是個敏感的時期,任何可疑都不能放過,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
倆人準備充足,身份牒之類的東西看不出任何假來,很輕松的消了他們的懷疑。
房間條件不好,土炕,泥地,唯一的木桌子上還一層灰。沒那麼講究的岳楚人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府里的小動物都不會住在這種地方。
兩人坐在炕沿兒上,一盞油燈昏暗的不得了,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岳楚人先破功,「咱倆就這麼坐一晚上?」
豐延蒼嘆口氣,「坐一晚也沒什麼,但我臉上的東西很難受。」很想洗掉。
岳楚人眨眨眼,「那沒辦法了,你只有忍著了。」
「跟著你出來討生活,照顧不周到就算了,不適的時候也不管我,太傷心了。」指控,听得岳楚人無言。
「裝的一點都不像!來來,我瞧瞧你有多不舒服。」挪著靠近他,兩個‘花甲年齡’的人貼在一起黏黏糊糊,不是一星半點的怪。
「你這張臉真的沒法兒看。」她湊到他面前‘擠眉弄眼’,近距離的看,她臉上涂的那些東西就格外的明顯。像是糊了一層漿糊,白花花的,看的豐延蒼終于受不了了。
「切,好像你多俊似的。真該給你個鏡子瞧瞧,你有多丑。」不樂意,岳楚人也諷刺他。其實他沒那麼難看,就是涂了那麼多東西,皺紋加老年斑的,也能看得出這男人長得絕對不賴。
漆黑的眸子盡是無奈,「還不是你的杰作?」所幸沒什麼味道,不然他真裝不下去了。
「這不是沒辦法的辦法麼?說不準就有認識你我的。再說,現在這里征兵,你這年輕人一露頭就得被逮走。」他不喜歡她的臉,她就摟緊了他的脖子往前湊,臉上故意的做一些夸張的表情,皮膚上面那層東西就被她弄得有些變形,刺激的豐延蒼只得挪開視線不瞅她。
「是是,夫人是正確的。」托著她的身子,豐延蒼仰著頭向後躲。
「你這什麼語氣?嫌棄我了?往後我老了就這模樣,看來等我老了就得被拋棄。」一個勁兒的往上湊,最後索性坐在他腿上,這下子他更躲不了了。
「難道你老了的時候,臉上會有一層白花花的漿糊?」說著話看她,但還是沒承受住,又把頭扭到一邊。
「漿糊肯定沒有,但是這些皺紋啊,皮肉松弛啊,斑點啊什麼的肯定有。」這麼一想,老了還挺嚇人的。
「但不止你會那樣,我也會。咱倆一樣,我為什麼會嫌棄你?」眸子里溢出笑,她小女人的時候他很喜歡,不過也很磨人。
「那可不一定,你到時候變心的話,我後悔都來不及。我瞧瞧,你現在有沒有二心。」動手扒他的衣服,光線幽暗的房間內,一個老太太騎在一個老頭的身上上下其手。
「這房子不隔音,會被听見的。」阻止不了她,豐延蒼無奈的嘆氣。
「那又怎麼樣?咱們是夫妻,別人管得著麼?」岳楚人不理會,理由充分。
「可是你見過老年人宿在外還**的麼?」豐延蒼反問,岳楚人被問住了。
停下手里的動作,她抬頭瞅著他,半晌點點頭,「確實,老年人哪有那麼大的興致。算了,放過你。」將他的衣服攏了攏,岳楚人有點掃興。
豐延蒼攬著她抱緊,「如果這哪怕是野外,我都從了你。不過這地方著實不太好,忍一忍,嗯?」
「說的好像我多饑渴似的,听著真別扭。放開我,我睡覺。」從他腿上掙月兌下來,岳楚人身子一翻躺在了他腿上。
看著躺在腿上的人兒,豐延蒼搖搖頭,看來今晚他就得這樣坐著過一夜了。
許是沒什麼消遣,夜色特別的長。
迷迷糊糊數次睜眼,外面依舊是漆黑的。屋子里的小油燈幾乎要滅了,屋子里的光線更暗。
驀地,躺在腿上的人忽的坐起來,豐延蒼一驚,瞬間清醒,同時警戒四周,但不管是屋子里還是外面,什麼都沒有。
轉眼看向坐起來的人,豐延蒼抬手扶在她肩膀,「怎麼了?做噩夢了?」
岳楚人不出聲,依舊閉著眼楮,臉上涂抹的那層東西使得人沒辦法看清她的臉色以及表情。
豐延蒼不眨眼的看著她,似乎猜到了她在做什麼。
許久,大約兩刻鐘過去了,那桌子上的小油燈幾乎全滅了,這邊岳楚人才有了動靜。
長長地吸口氣,下一刻睜開眼,那雙眼楮格外的亮,與那蒼老的臉龐花白的頭發完全不搭。
「怎麼了?」看著她睜眼,豐延蒼也放下心來。
「他們被抓去了,這動作真是快,他們今天才剛剛進城而已。」說的是丐幫的那兩個侏儒,由一個丐幫年歲很大的弟子帶進了都城,三個人化裝成從北方逃難過去的。晚上三個人找了個避風的屋檐下過夜,結果夜深人靜就來人把他們倆抓走了。
豐延蒼恍然,「你這步棋走的妙,這麼快就開局了。」
岳楚人卻搖頭,「現在還不知道呢,他們倆被關在了一個黑屋子里,天還沒亮,我也看不清四周的情況。」
「不急,你等不了多久的。」豐延蒼安慰,卻是感嘆對方的糊涂。雖然來外的孩子抓走很容易且不易出事兒,但不知根底豈不是更危險?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