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看好戲的目光匯聚,有憐憫,有幸災樂禍。浪客中文網它們聚焦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是蓋著大紅喜帕的新娘子。
只有一旁站著的冷自予關注點比較特殊。
他扭頭看向正端著盤子的桑柔,後者臉上有些得意的笑來不及消褪,對上他的目光,僵住,尷尬。
冷自予突然明白了,她並沒把孔令蕭的事告訴表舅母他們。
但他並不理解桑柔那彎了好幾彎的心思。
桑柔捂著孔令蕭的事不說,就是要讓婚事照辦,到關鍵時刻,大家措手不及,冷知秋勢必出盡洋相,按照項沈氏的脾氣,絕不會讓冷知秋好過的。反正項家娶兒媳婦是必然的,也永遠輪不上她桑柔,那就讓他們娶個不討喜歡的媳婦吧,這樣才有機會開「納妾」的口子。正如冷自予所說,一旦項沈氏動了給兒子納妾的念頭,首選必定會是她。
然而——
你有你的算盤,人家未必是你算盤上的珠子。有人想出別人的洋相,就會有人希望她不要出洋相。
項寶貴並沒有按他母親的吩咐,將新娘子帶到後間明閣接受審訊。
走著走著,他就把冷知秋送到了二進自己的房間。
一路上,他和她並肩而行。
對于並肩而行,冷知秋覺得有些意外。男尊女卑的時代風氣,總是男子在前,女子只能跟在後面亦步亦趨。但自從她跨進項家大門以來,項寶貴似乎一直都是讓她和他齊頭並行。
與喜惡無關,似乎,那是一種習慣?
她緩下腳步,他也緩下來。
「剛才你問我手指的傷,很奇怪——」就算是流言蜚語,也不會細節到這個地方。他似乎知道她手指的傷和孔令蕭有關?
「是很奇怪,天地雖大,有時候卻原來又這麼小,真是叫人惆悵。」
此話似乎大有深意?
怎麼項寶貴說話的語調突然有些不太一樣?
冷知秋站住不走了,兩手交握著,肩膀下意識的垮了一下。
「夫君的意思是,不僅認識孔令蕭,而且初九那天,你也在裁縫鋪附近?你都看到了?」
「知秋,你很聰明。」項寶貴由衷的笑贊了一句。
他叫她名字,而不是「娘子」。這又和剛才有些不同。
他叫她「娘子」時,她覺得他是在玩笑,現在叫她名字,反倒是有了幾分誠心。
事情看似奇怪,原來三言兩語也就明白了。
她吐了口氣,繼續走,一邊走,一邊就把喜帕掀了。人家早就見過你了,還遮蓋著干嘛?
「你看到就最好了,我也不必再做解釋——」沒有喜帕遮住視線,她抬眸一看,院落、房舍簡單樸素,倒也干淨,但顯然是宅院深處,並非婆婆指定的明閣。「婆婆那邊等著訓話,你這是讓我去哪兒?」
項寶貴道︰「你在這里歇著,我娘那邊有我呢。你不用去撞槍頭。」
這樣最好,她也不想在今天和項沈氏再起沖突。等父親查出點眉目,有理有據才好說話;現在去解釋,徒費口舌罷了,對于項沈氏那樣已經先入為主、帶偏見的婆婆來說,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事情的。
項寶貴看著她的發頂,從這個側上方的角度看她,只能看到撲閃撲閃的羽翕,圓潤小巧的一點點鼻尖。
他語氣帶著點玩味調侃,涼涼地道︰「就算我見過你,你也不用剝奪新郎官掀新娘喜帕的權利吧?」
他倒是真想嘗試一下︰掀開紅蓋頭,那千嬌百媚的抬眸對視,兩兩相望。
想著的確**,可惜只能想想。
「我已經掀了。」冷知秋怔怔然吐了下舌尖,這次是她理虧。
幸好項寶貴這次沒計較。
她的注意力落在正中那間寬大的廂房,這房子有個好處,那就是窗開得極妙。
從窗的角度看外面,正好收納半樹一井,一線滴水檐,三方斗拱天,這景色倒也別致。
從外面看窗里面,只見吊蘭蔥郁,銀色的畫屏涂了胭脂色的幾朵紅梅,一張美人榻半遮半掩,燻香裊裊,若有似無,又別有一番雍容的感覺。
「這是我的住處。」項寶貴回答了她腦子里的疑問。
「難以置信……」
她的意思是這環境和項寶貴其人似乎並不太協調。
項寶貴不以為忤,笑嘻嘻道︰「那以後你住著,我不住,這樣總可以了吧?」
有這麼好的事?
「夫君說話可要算數。」
這麼中下懷的提議,她恨不能立刻寫一紙契約,叫項寶貴按個手印,省得以後發現他不過是隨口說說——畢竟他看起來不像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項寶貴不置可否,背起手來緩步走著。
冷知秋頓時覺得自己白高興了。不管是真是假,有一點很肯定,項寶貴其人非常聰明,只言片語、一點行動,他就能讀懂你心里想什麼。
兩人說著進了廂房,天色已經微微暗沉,房中點著紅燭,燭光搖曳。
不約而同的,兩人都生生頓住了腳步。
進不得!
那一片喜氣洋洋、紅雲蒸騰的房間,他們都沒有準備好怎麼去面對。
「你還不走嗎?」冷知秋問。
「走,馬上走。」項寶貴沉吟了一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你覺得孔令蕭這個人怎麼樣?」
「不怎麼樣。」冷知秋想都沒想,毫不猶豫。
「那……我呢?」
冷知秋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項寶貴。
之前驚鴻一瞥,已經覺得驚艷,現在燭光下仔細看他,發現比那一眼更夸張。
五官之俊美,線條之流暢,儀態之萬方,簡直無可挑剔。
但不管是一瞥,還是仔細打量,他的眼楮都是一樣的,給她一個印象︰神秘而狷狂。說得通俗難听一點,就是看著不像個好人,恰如絢麗無比的東西總是有毒。
于是她搖頭︰「你,更不怎麼樣。」
「喂,我是你夫君!」項寶貴低頭盯著她的臉看。
「知秋從來不說謊。」
「……」項寶貴模了模鼻子,訕訕的,隨即又戲謔道︰「不說謊的娘子,你告訴為夫,有沒有你覺得還算‘怎麼樣’的男人?」
冷知秋的腦子里頓時閃過一個人,她愣了一下,遲疑的開口︰「算……有吧。」
項寶貴的眼楮眯了起來,薄唇勾起的弧度不知不覺拉平,下撇。
冷知秋渾然不覺的移動腳步往里走,看到那床榻前的木階腳踏,停了下來。
「剛才你說你不住這里,那你住哪兒?不是哄我的吧……」
她等了良久,都沒听到什麼回應。
「夫君?」
無人應答。
「項寶貴?」
還是無人應答。
她倏然回轉身去看,房門口哪里還有項寶貴的影子?
真是可惡至極,他竟然就這樣毫無聲息的走了?!什麼時候走的?怎麼招呼都不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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