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知秋找玉仙兒,的確是有急事。
一來,接手項沈氏的買賣遇到問題,她亟需改變經營方式。園子里奇花異草品種繁多,東西都是好東西,不能爛在自己手里。玉仙兒的香囊給了她一個想法,這香囊的確能夠紓解頭痛郁悶,放在身上,還有助睡眠。所以她想和玉仙兒商量,多鑽研幾種功效的香囊,反正花的原材料她都有。
也許要問,為何不自己做了香囊賣?何必要找玉仙兒商量?這就要說個商業操守的問題。香囊是玉仙兒給的,冷知秋沒有得到玉仙兒的允許,是不會擅自靠它發財的。
二來,弟弟冷自予的藥引,那株百年靈芝,也是玉仙兒支借的,銀錢還沒給人家一分一毫,更何況「還錢事小,人情事大」,正好借著合作賣香囊的營生,多給人家一些好處,再尋機還了那份人情。
她的脾性,就是不喜歡欠著人家。
當下,冷知秋向木子虛問明了玉仙兒在京城的住址,便告辭回家。
——
要不要去京城,這事和爹娘、公公婆婆都要商量,她做不得這個主。
項沈氏听了冷知秋的解釋,先是想,那園子買賣好不好都無所謂,既然兒媳婦缺錢,那就每個月給她一些零花便是,原也不指望她賺什麼大錢。轉念一想,這個兒媳婦在京城住了多年,孔令蕭那臭書生對她又是千依百順、一心討好,只要她去京城里走一趟,諒孔令蕭也不能欺負寶貝,順便就把寶貝接回家也好。
當下,項沈氏便點頭道︰「你要去也行,正好照顧一下你的小姑子,將她接回家來。只有一條,不準和那姓孔的臭書生攪在一起,你是有夫之婦,是我們寶貴的人,你要時刻牢記這一點。」
「姆媽,那個書生不姓孔,他姓梅。」
冷知秋心里挺不痛快,這婆婆滿腦子只有兒子女兒,除此之外,似乎就是盯著她不放,防賊似的防她偷情……別的不想解釋,就給婆婆澄清了這一點,省得一口一個姓孔的臭書生,听著別扭。
「老娘管他姓什麼狗屁倒灶!」項沈氏火大的拔高聲音。
項文龍看兒媳婦不悅,扯住項沈氏的袖子道︰「知秋不是那種人,她是個好孩子,你也無需總是耳提面命,傷了孩子的心。」
又對冷知秋柔聲道︰「你若去京城,最好叫上你那個姓徐的朋友,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買賣生意上的事情並非要緊,自個兒平平安安便好。」
冷知秋被這幾句話熨得心里一暖,臉色緩過來,「嗯」了一聲。
不料,也不知是公公話說得太溫柔,還是怎麼的,項沈氏臉色沉沉的,突然迸出一句︰「她這種文弱弱的女子,自然不能傷心的嘍。」
說著,還放鼻子里哼了一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項文龍這輩子就是只會心疼沈芸、兒媳婦這樣的女人,她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也沒見他這麼溫柔囑咐過。
這下,項文龍也不高興了。「你莫要總是以己度人,知秋和你是一樣的人嗎?」
說著一甩袖子就要走。
「你什麼意思?我沈小妹是什麼樣人?那個知秋又是什麼樣人?」項沈氏跳起來一把攔住他。
項文龍眼神復雜的眯了眯,覺得當著兒媳婦的面說她婆婆行為不檢點、亂抱男人,這實在有失體統,當下悶不吭聲,推開項沈氏的胳膊,還是走了。
冷知秋莫名其妙又看了一場公婆吵嘴,心情灰蒙蒙的趕回娘家,和爹娘再商量去京城的事。
冷劉氏自然是擔心不已,搖頭勸女兒三思,那花草的買賣不好做,就不要做了,不必勉強;京城雖然住了很多年,但那里爾虞我詐、虛情假意,可比蘇州城要厲害百倍,加上皇帝病危,京城戒嚴,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冷景易沉吟半晌,才問︰「知秋,梅蕭家中已經有了妻妾,為父以前不知道,而今想起,甚覺懊惱。你對他沒有什麼舊情吧?」
「本來就是子虛烏有,何來舊情一說?」冷知秋郁悶不已。
「噢……」冷景易皺起眉,突然,眼中寒芒一閃,盯住冷知秋,聲色俱厲。「你不會是對項寶貴上心了吧?!」
冷劉氏被他嚇了一跳,捂著胸口抱怨︰「你這人真是,好端端那麼高聲作甚?看把孩子嚇的。」
冷知秋的確臉上慘然變色。
她的手指尖微微顫著,看著父親嚴厲的面孔,眼眶不覺有些紅了,「爹,我和夫君他圓了房,是正式夫妻了……」
「什麼?!」冷景易拍案跳起,眼楮瞪得溜圓。
冷劉氏不由得站起,一把摟住女兒,生怕她吃虧挨打。
冷知秋挺著腰背,反過來給冷劉氏一個安心的眼神,抬頭望著冷景易道︰「爹,您也不是大羅神仙,如何知道我和夫君將來好壞?憑什麼斷言不認他那個女婿?孩兒只想隨緣,如果將來我們沒有緣分,自然會好合好散。」
冷景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女兒半天——都已經圓房了,他還能說什麼?項寶貴這廝真是讓人看走眼了,還以為他能管好自己,沒想到轉個身就把知秋給……畜生啊!
「你們都這樣了,還說什麼好合好散?!你以為還有人會要你嗎?不自愛!」冷景易最後扔了幾句話,便甩袖子氣沖沖去了書房。
冷劉氏愁眉苦臉的嘆了一聲,也不知說什麼好,模著女兒一頭長長的秀發。
「娘,這京城,知秋能去嗎?」冷知秋才不管將來有沒有人要的問題,回娘家給父母養老送終,這是最好不過的。她現在只關心京城之行,父親沒有給出意見,她只好問母親。
「怎麼放心你走那麼遠的路呢?還是別去的好。」冷劉氏搖搖頭,無奈的追加一個本就欠她的要求︰「下回你夫君回來的時候,就帶他來家里,娘連女婿長什麼樣都還不知道呢。」
說著,冷劉氏就心酸,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如今,這女婿不要也得要,可憐她這個丈母娘連女婿是阿貓阿狗都不知道,女兒就已經成了他的人。
正說著,一個聲音響起︰「嬸嬸放心,知秋要去京城的話,我護送她一程好了。」
母女倆轉身看,徐子琳不知何時站在門外,夜色中,白袍被風扯直了,獵獵作響,飛舞的馬尾長發纏繞下,細長的寶劍若隱若現。
冷知秋心里一喜,但又有點猶豫。「你家出了事,回京城會不會危險?」
「我能從京城出來,自然能夠回去。」
冷劉氏見如此說,便點頭道︰「有子琳護著,娘是放心多了。你們早去早回,不要管別的事,也不要去招惹他人。」
冷知秋得了母親的允許,終于松了口氣。
——
當晚,她們就收拾行囊,在冷宅西廂房里睡了。
睡前,冷知秋去隔壁看望弟弟冷自予。
冷自予正側臥著,睜著一雙鳳目,盯著一處角落出神。
「自予,你覺得好些了嗎?」冷知秋端坐在榻邊一尺距離的圓凳上,探究冷自予的臉色。大約是燭光的原因,冷自予臉上有兩片紅暈,看著倒是有些血色了。
冷自予把目光收回去,望著天花板發呆,看也不看冷知秋。
他一直不明白,當初冷知秋為何要把那本「**」塞給他?這是故意害他,還是拿他開玩笑的?對于這本書,他的感情很復雜矛盾。既喜歡看,又恨它害自己傷身。
以前,喜歡桑柔,那是很純粹的感情,是從小養成的依賴習慣,是親人般的愛;自從有了那層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後,那份純粹變味了,變成了讓人心煩的**。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有點骯髒下作、見不得人。他甚至開始討厭自己的身體,包括變粗的喉嚨、刺痛的下巴,似乎身體里有無數的髒東西要冒出來,尤其是的變化,怎麼看都覺得猙獰丑惡。
為什麼會有這些變化?
從心底,他把一切罪惡的源頭都歸咎于那本**,也因此全恨在了冷知秋頭上。
他不想看到冷知秋——她可以一臉嚴肅、理所當然的把那種書塞給他,卻又在平日里一副渾然去雕飾的天真無邪——真服了這個姐姐!她是怎麼做到這份坦然的?
「自予?」
冷知秋見他愛理不理的樣子,心里好一陣郁卒惱火。為了救他,她連夜奔忙求來靈芝,不需要他說謝謝,但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態度吧?想起他為了桑柔,又是威脅自己這個姐姐,又是打小葵,如今這態度越發惡劣了!
她認為冷自予內向又無知,必定是桑柔調唆的,暗暗下決心,等京城回來,一定要立刻請婆婆將桑柔打發走,離弟弟遠遠的。
當下,她也不勉強冷自予改正態度問題,只告訴他︰「我要去一趟京城辦事,你好好養病,在家里少出門,不要惹爹娘生氣。」
冷自予冷冷哼了一聲,翻身側向里,不睬她。
冷知秋無語。
——
回到西廂房,卻見徐子琳手里捏著一封書信,看著有些眼熟,再一想,原來是梅蕭當初留給她的,忙走過去一把搶了過來,有些尷尬的道︰「這是梅蕭寫的,我還沒看過呢。」
徐子琳望著她,「我也沒偷看。」嘴角勾了一下。
她這表情,愣是把冷知秋逗得臉紅起來,懊惱的把信丟在她胸口,「你若要看,便看去吧,看看酸書生寫的什麼。」
「吶,這是你說的。」徐子琳不客氣的一把撕開信封。
冷知秋原本也沒把這信放在心上,幾乎已經忘干淨了。但給徐子琳一鬧,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暗暗祈禱梅蕭別在信里寫太讓人難堪的話。
徐子琳展開信紙,眼楮卻瞅著冷知秋,嘴角掛著惡作劇的笑紋。
「我可真看了?」
「你這惡作胚,再來調笑,看我不打你!」冷知秋被她逗得小臉漲紅,忍不住跺腳。
「算了,我還是不看了,下回拿給你夫君看吧,他一定很感興趣。」徐子琳越玩越上癮。
「你!」冷知秋不跟她鬧這話題了,自己坐到床上去,抱著膝蓋幽幽出神。
徐子琳將信放在一邊,也坐上床,與她相對抱膝。
「知秋,我只能將你護送進京,不能久待,你回程怎麼辦?」
「雇輛馬車回來便是,還能怎麼辦?我又不去招惹別人,也沒有仇家……」
不等她說完,徐子琳便道︰「你呀,真是不知世間險惡。這梅蕭難道是你招惹的嗎?錢多多是你招惹的嗎?你也不看看自己長得那副禍國殃民的相貌,很多禍事,是躲都躲不起的。」
「禍國殃民?」冷知秋被嗆了一下,「你好夸張。」
「一點兒也不夸張,我若是投胎做了男人,一準兒也會迷上你。」徐子琳笑道。
「那你趕緊投胎去吧。」冷知秋笑著捶了一把徐子琳的肩,又正色道︰「其實,我更喜歡你這樣的,我若投胎做了男人,一準兒也會迷上你。」
「要死了,我們兩個要不要這麼惡心?」徐子琳扭過身去「吐」。
兩人笑鬧了一陣,又回到正題。
「不如你叫那個張六跟著吧?有他護送,來回都放心一些。」徐子琳道。
冷知秋「嗯」了一聲,心里卻想,也許不用她說,張六自己就會悄悄跟著,項寶貴既然吩咐了照顧她,她相信張六不會讓她離開視線太遠。
徐子琳又問︰「你當真不要看梅蕭的信?」
冷知秋托起腮幫子,瞅著桌上那張攤開的信紙。
「看不看都無所謂。據我觀察,梅蕭這個人十分任性,又有心機城府,我有些怕他。」
徐子琳听她這麼說,便去取了信紙看,只看了兩行,臉上的笑意慢慢消褪,漸漸蹙起眉尖。
「也許你說的對,但他可為你做了不少事呢。」
「嗯?」
冷知秋怔了怔,忍不住坐到她身旁,抬眸去看。
除了開場白幾段酸溜溜的詩詞,後面居然寫道︰
「……造化使吾錯失卿于交臂,吾心不甘!
尊父親大人相談時,蕭百般奉承,明知其與成王有過從,亦多有規勸,可惜尊父親大人堅持己見,不能動搖。然蕭已知,當今皇帝決意立文王繼位,絕無更改。日後尊父親大人若因此惹下禍事,卿無需過慮擔憂,蕭雖不才,亦有良策保你全家無虞。
蕭本姓梅,令國公之子。吾父母求孫心切,恨吾不孝、不服管教,私下替蕭娶好了妻妾數人,令吾速歸。
吾已決意回去,遵從父母安排,涉足仕途。為官從政雖然非吾所願,但可以此為條件,遣散家中妻妾,不怕父母不肯。
寶貴兄弟為人豪爽,相貌奇俊,有大英雄之氣概,但目不識丁,更常有令人不安之舉,蕭亦不甚了解此人。你嫁給他,蕭十分不放心,更不甘心,這原是一場誤會交錯,你原本應該嫁的人是我梅蕭!
不論如何,蕭已為你做好萬全準備,只為等你,多久亦不在乎……」
這一廂情願又自信的文字,讓冷知秋看得一陣煩躁,起身寬衣,鑽進被窩里就睡。
「知秋,我覺得梅蕭和你的緣分,不那麼好了結,他在外面游蕩多年,為了你卻肯回京做最不願意做的官,這份情意只怕很深了。」徐子琳也有些替好友擔心。
「真正是……情不知所起。但願這次去京城,千萬不要踫見這個人。」冷知秋把頭埋在被卷里,咕噥著。
「怕他纏著你嗎?」徐子琳問。
「他若忘了最好。子琳,我婆婆央我帶小姑回蘇州,到時候,你幫我跑一趟國公府吧?幫我把小姑帶回來,我就不去了。」冷知秋未雨綢繆的打算著。
她原本還沒那麼忌諱,可看了梅蕭的信後,心底有一絲害怕。世上有的感情讓人期待,有的感情卻讓人一陣陣恐懼。
徐子琳無所謂的點點頭。
——
次日,冷知秋辭了父母,又去項家辭公婆,問婆婆借了盤纏,順便吩咐沈天賜和惠敏一些瑣事,這才和徐子琳一起雇了馬車上路。
曉行夜宿,路上小心翼翼,又有徐子琳打發一些宵小之輩,倒也算平安無事的到了京城。
這兩人在京城都住了十幾年,對這個繁華都城沒什麼喜愛留戀的地方。冷知秋惦記著香囊的事,怕空浪費了園子里那些花草的花期,首先就直奔木子虛說的地址,去尋玉仙兒。徐子琳說她順道打探一下大哥的消息,戴著斗笠遮面,悄悄走了,並不與她同行。
尋到目的地,是個叫「寧府別苑」的園子,不算很大,但門庭十分嚴謹肅穆,門口站了兩個騎射服的侍衛,腰間帶刀,目光冷峻。
這不是個尋常人家!
冷知秋有一瞬間的詫異,但她不想去關心。因為她不知道所謂「玉姐姐」的姓名,便請那侍衛去找主人出來相見。
侍衛見她談吐不俗,儀態大方,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大門去傳訊。
不一會兒,又折轉出來,恭恭敬敬請冷知秋進去。
剛轉過照壁,玉仙兒便迎了出來,臉上漾著甜美的笑容,像春日里的杜鵑花一般燦爛娟秀。
「知秋妹妹,你怎麼來了京城?這可真是緣分,我也才剛住下沒兩天呢。」
說著就親昵地挽起冷知秋的手臂,向她介紹這個園子。
「這里的主人帶著一家子全去了燕京,他這會兒怕是在關外了,偌大園子沒人打理,怕年深日久就不能住了,所以才叫我來。」
「嗯。」冷知秋心不在焉的應和。
目光觸及一座四方的弓箭校場,除了兩架巨型鐵弩堆放在一邊外,竟然還有一尊沖天炮,烏壓壓的甚是恐怖。
她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的只管悶頭走路。
終于到了一間水榭,玉仙兒帶她進去坐下,對侍立的丫鬟吩咐茶水。
冷知秋等茶送上,謝過款待,禮數周全後,便直截了當把來意說了。
「原來就為這事呀,哈哈,知秋妹妹你也真是,只要香囊好賣,你就做了去賣便是,何必跑這大老遠來問我?我哪有不答應的?」玉仙兒真是情真意切,視她為知己姐妹,毫不見外。
然而,冷知秋卻總覺得過于「交淺言深」。她是對方的仇人之妻,就算玉仙兒非要將她和項寶貴分開來看,就算她替玉仙兒跑過一趟腿,那又算什麼了不起的情義?她不了解玉仙兒,玉仙兒難道就很了解她?為何突然就這麼親密無間、不分彼此了?
她按捺懷疑,淡淡笑笑,「玉姐姐,知秋所做所為,都是分內應當,真心實意,絕非客套而已。既然玉姐姐海涵雅量,答應了這樁買賣,知秋在此先謝過。這香囊配方原是玉姐姐的,知秋希望,以後收成就留五分給您,不知玉姐姐意下如何?」
原材料、所有經營都是冷知秋出力出錢,其他配方鑽研出來,也和玉仙兒無關,但仍然給玉仙兒憑空拿五成利潤,這是非常有良心的方案,甚至可以說是變相送錢給玉仙兒。
玉仙兒臉上變色,知道冷知秋這是在還人情,並沒有將她當「知己好友、不分彼此」。
她先佯怒道︰「知秋你還認我叫‘玉姐姐’麼?你當我缺銀子使麼?」
冷知秋忙擺手︰「不敢不敢,玉姐姐自然不缺銀子,知秋只是盡一片心意,玉姐姐不要誤會。」
玉仙兒便又笑道︰「哪個要你盡什麼心意了?我這些年孤寂度日,唯一渴求的,就是一個說得上話的好姐妹,好朋友。知秋妹妹,你蕙質蘭心,冰雪聰明,我見你第一面時便很喜歡,所以才會放心央你去找木子虛。我明知你是項寶貴的妻子,卻對你全盤真心,也是因為相信你分得清忠奸好壞。」
冷知秋搖頭,想說自己分不清忠奸好壞,也不想分清。
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玉仙兒便自顧接下去說。
「這個分成的事,知秋妹妹休得再提。不過,那個香囊的配方嘛,其實並不是我鑽研出來的,有一本西域流傳過來的奇書,上面記載了上百種配方,我不過是看了其中一條,回去試著做來玩的。知秋妹妹你若是感興趣,趕明兒我帶你去拜訪一個人,求他把書借給你,這豈不是更好?」
「有這樣妙的書?」冷知秋不由得心動。
「嗯,那人藏書博雜,不僅僅是記載香料一種,許多千奇百怪的雜學,應有盡有。我和知秋妹妹一樣,也很喜歡看書,不如,索性一起去多借幾本,回去也好慢慢看著,豈不快意?」
玉仙兒說得神氣活現,語氣充滿了誘惑,甜甜潤潤的吐字,每一句都說得人心癢癢。
冷知秋當然也不例外,書是她平生一大愛,听著這種提議,只能用心情雀躍來形容。「好,但不知姐姐說的那人喜歡什麼?我們也好備些薄禮去見。」
玉仙兒深看了一眼冷知秋,才道︰「他喜歡彈琴,你若能與他和上一曲,他必定歡喜至極,什麼要求都會答應你的。」
「嘻嘻,倒也有趣。」冷知秋忍不住莞爾,「不過,玉姐姐你的琴也彈得很好,你去與他(她)和一曲,就足夠了。知秋其實不太擅長樂器。」
「不要謙虛。」玉仙兒戳了戳她的鼻尖,甚是親密。
冷知秋一把捂住鼻子,想著某個人喜歡刮她鼻子,就覺得別人是不能踫的。
玉仙兒不知她的念頭,還以為這樣能夠拉近距離,興沖沖又道︰「對了,你在京城沒有落腳的地方吧?不如就住在這里,反正這個園子空的慌,目下也由我做主了,可不許再客氣見外。」
——
當晚,冷知秋便只好住在這「寧府別苑」,她被玉仙兒拉著「親近」,閑扯到了二更時分,直打哈欠,這才進了暫住的客房歇下。
次日一早,二人坐著軟轎,出了「寧府別苑」往北,卻听號角爭鳴,鼓聲隆隆,剛拐上直街,就被水泄不通的人群給堵住了去路。
夾道御林軍撐開一條丈余寬的大道,有太監急急忙忙的灑水掃地,清理干淨後,便快跑著直奔洪武門請旨。
玉仙兒叫停了轎子,問侍衛怎麼回事。
「稟娘子,今日听說皇上讓太子臨了早朝,當庭發詔書,宣琉國王妃、附賓、國相一同進宮面聖。」侍衛稟報。
玉仙兒鎖眉不悅。「小小琉國,為何如此禮遇?這群居心叵測之徒,當得起這陣仗嗎?」
冷知秋默默垂眸,不關心玉仙兒嘴里的「禮遇」、「陣仗」。
卻听外面聲浪嗡嗡,百姓交頭接耳的議論不時飄進轎內。
「听說琉國王妃很美?」
「我也听說了,有人在京城外運河上遠遠瞧過她站在船頭,以為看到了仙子,看得著迷,一不留神掉進運河,差點就淹死了。」
「嘖嘖……」
「听說琉國國相也是風華當世無雙?」
「這個真不清楚。難道那國相還能比得過咱們新上任的紫衣侯?」
「紫衣侯的確是儒雅無雙,當朝太子風采蓋世,誰人能比?就連離京的成王殿下,也是神龍鳳姿。區區一個琉國國相,說什麼風華當世無雙?」
眾人一片懷疑、譏誚。
玉仙兒見冷知秋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嘴角掛著冷笑,隨即又柔和了臉色,伸手握住她的手,眉眼溫柔如蜜的悠悠道︰「知秋,你還記得我說過,項寶貴通敵賣國嗎?」
冷知秋顫了顫眸子,別開臉問︰「怎麼了?」
「今日正好,你就可以看到他的真面目——」
什麼意思?
冷知秋一陣心緊,難道項寶貴在京城?就在附近?
玉仙兒吩咐侍衛,將轎子擠到臨街的博雅樓,便拉冷知秋一起下轎進去,上到了二樓,重金買了個向街開窗的雅間,要了壺安吉白茶泡著。
大家都在饒有興致的觀看直街上漸漸走近的一對琉國鼓手,因而沒注意到這兩個絕子的突兀出現。
玉仙兒一邊為冷知秋倒茶,一邊叫她去窗口看著,「待會兒,那個所謂的琉國國相出現時,你可看仔細了。」
冷知秋猶豫的站在窗口,心兒砰砰直跳。
她知道,玉仙兒說的國相,十有**就是「通敵賣國」的項寶貴,這感受真是復雜難言。
她這邊窗口靜靜觀望著,下面行進的鼓手白褂上綁著紅繩,頭纏銀白的布帽,帽側插著紅色的羽纓,翻騰敲鼓的身姿矯捷如猿。鼓聲節奏奇特,清新快巧,顯然不是漢族人常用的那些技法。
隨後是一座大車,五彩琉璃珠簾,隱約可見一個白衣白裙的女子端坐著,雖然不知其面貌,光憑那若隱若現的身影,便覺得是幻境中盛開了一朵幽幽的雪蓮花,又仿佛是玉觀音就要撥開祥雲降臨凡間——冷知秋也看得震撼,喃喃感嘆︰「世上竟有這樣美如仙的女子!」
大車之後,一個鷹目深邃的男子騎著馬跟在後面,目光凌厲的掃過四周,便不再看,昂首直視北面次第開啟的宮門。
再後面,則是長長的僕從隊伍,手里捧著一只只寶箱,也有馬車拉的貢品。
「看到那個國相了嗎?」玉仙兒笑吟吟捧起茶喝。
「沒。」冷知秋不知是舒了口氣,還是失落。
正要離開窗邊,不再看了,卻听馬蹄聲急,伴隨著人們的驚呼和抽氣聲,風馳電掣般卷向北面,闖進洪武門。
冷知秋的心漏跳了一拍,扶著窗台,望著那馬上的熟悉背影,呆若木雞。
那曼長飛舞的青絲,流暢的腰線,狂放的策馬速度,還有突然一回眸投來的目光——
老天!他看到她了嗎?
「知秋妹妹?」玉仙兒輕推了一下冷知秋,喚醒她。「你到底有沒有看到項寶貴?他就是琉國國相呀。」
冷知秋茫然轉頭,皺眉自語︰「若他通敵賣國,豈能如此直入皇宮?皇帝和太子為何如此厚禮相待?」
玉仙兒被說得滿腦子霧水。「咦?他進宮了嗎?怎麼隊伍里沒有他?皇上真是病糊涂了,怎麼可以如此接待這幫狼子野心的賊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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