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影幢幢,夜風寂寂,樹林婆娑作響,偶爾蟲鳴響起。
天空一輪殘月懸掛,雲霧遮蓋,毛毛的月亮散發著慘淡的光芒。
破損的大門斑駁,牌匾斜掛,開著一道門縫,里面黑漆漆一片,透出一股陰測測的涼風,像是怪獸巨大的口子。
田荷花推開大門,沉重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響,平添了幾抹陰森之感。
追魂燈亦步亦趨的跟在田荷花身旁,照亮四周,義莊內部更是潮濕陰涼,寒風陣陣,滲入骨髓。
就著燈光,一具具棺材折射著深沉的光暈,讓人膽寒。
靠著牆邊的一塊塊木板上還放著幾具尸體,下面有草席鋪著,上面蓋著白布。
空氣中泛著腐朽的味道,還有讓人無法忽略的尸體腐爛的臭味,燻的人月復中一陣翻江倒海,幾欲嘔吐。
田荷花捂鼻,皺著秀氣的眉毛,低頭對著盤在手腕上的束靈索挑了挑眉,卻見束靈索像是靈活的蛇一樣支起頂部,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見田荷花微眯起眼楮,束靈索匍匐著身子趴在田荷花的手臂上,縮著身子,像只無賴撒嬌的小狗一般。
田荷花偏過腦袋去,不看它,束靈索試探性的戳了戳田荷花的臉頰,見田荷花不理它,委屈的滑下了田荷花的手腕。
田荷花跟在它的身後,束靈索挑開蓋在尸體上的白布,若是它有表情的話,現在一定是嫌棄的樣子,待田荷花看好後,便迫不及待的跳開,樣子好不滑稽。
從尸斑上判斷,田荷花挑選了具還算新鮮的尸體,「兄弟,借尸身一用,回頭給你買副棺材,燒點紙錢。」
田荷花口中一陣念念有詞後掏出符咒貼在死尸的額頭之上,手中的攝魂鈴一搖,喝道︰「起!」
黃紙垂在死尸灰白的臉上,隨著田荷花的輕喝,直立起身子,跟在田荷花的身後一蹦一跳。
束靈索在田荷花的懷中噌了一會兒後,田荷花模了模它的腦袋,然後它便心滿意足的回到玉鐲中去了。
田荷花每搖一下手中的攝魂鈴,身後的死尸便跟著蹦一下。
小路縱橫交錯在田間,一個不慎,就會走錯路,雖然田路間是四通八達的,但是想要走回來也是要花費不少時間的,路大約二尺寬,倆邊長滿了野草,路的表面是一些砂礫。
其間摻雜了不少碎石,崎嶇不平,一些大塊的石頭容易磕絆著人。
路雖是不好走,但有追魂燈帶著,倒也不至于叉了路口。
「咦?」田荷花疑惑的皺眉,這路怎麼像是永遠也走不完似的,一模一樣的景象讓人有一種恍惚的錯覺是不是走回原路了。
鬼打牆了?可是追魂燈帶路絕不會錯的,除非有能力高強者,若是真是這樣,不知對方是何意,反正她也破不了陣法,田荷花索性在小路邊坐下。
正饒有興趣看著田荷花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的鬼君大人看到她突然不走了,被打斷了興致,不悅的皺了皺眉,「怎麼不走了?」
果真是幕後有人,聲音隱隱透著幾分熟悉,田荷花四顧無人後,撐著下巴,「走不動了。」
「腰身縴細柔軟,可惜耐力不行。」
無形的目光掃射在田荷花的身上,似乎打量一件貨物是否讓主人滿意。
語氣輕挑肆意,聲音若近若遠,田荷花略一沉吟,「鬼君大人今日倒是得閑。」
「哈哈,有眼力。」語畢,一頂大紅騷包的轎子停留在小路上。
「姑娘只聞聲音便識其人,本君不得不想姑娘是不是暗戀本君已久。」
轎簾掀開,輕浮的聲音同他的人一樣輕浮。
鬼君慵懶的靠著轎子,衣襟微敞,雪白的脖頸處印著幾處妖異的咬痕,他很像是從墨畫中走出來的人一樣,整個人看上去輕蕩蕩的如同紙人一般。
真正的眉目如畫,用筆墨勾勒出五官,傾瀉而下的墨發也像是打翻了硯台,墨汁流淌而出,隨著他的動作,整幅畫便活了起來。
「大人不說話時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可惜每次開口必是破壞了美感。」
「是嗎?姑娘何不試試再做定論。」鬼君斜挑起眼角,萬千風流盡堆眼眉,曖昧不明。
田荷花沒有作答,良久的沉默後,鬼君問︰「你叫什麼?」
「姓田名蓮花。」田荷花語氣自然道。
「田蓮花,長在田里的蓮花,三分俗氣七分月兌俗,好名字。」墨汁一樣流動的話語讓人听不出含義。
「大人說話真有意思。」不咸不淡的語氣,沒有表情的面容,田荷花心里卻在月復誹,這荒山僻嶺的怎麼踫上他了。
「相逢即是緣分,你既然這麼傾慕本君,去本君府上坐坐如何?」
也不知鬼君是哪只眼楮看到田荷花傾慕他了,睜眼說瞎話一點也不含糊。
「承蒙大人盛情邀請,今夜小女有事,下次定當登門造訪。」田荷花委婉推辭掉。
鬼君放下簾子,輕聲笑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鮮艷的轎子隱于黑暗之中,田荷花搖著攝魂鈴繼續行走時,很快便走出了田間小路。
「 」的敲門聲不絕于耳,蘇山半眯著眼楮,裹著被子罵罵咧咧道︰「誰啊,大晚上的讓不讓睡覺。」
打開門,一具僵尸的尸體跳躍而起穩穩當當的落在家里,蘇山被嚇得向後踉蹌了幾步摔倒在地。
「你怎麼把尸體弄到我家里來了!」定了定心思後,蘇山看向罪魁禍首,怒不可遏道。
田荷花無辜的眨了眨眼楮,「你忘了是你說讓我晚上去義莊搬具尸體過來的。」
蘇山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麼回事,站起身來,胸膛氣得起伏不定,「算我自討苦吃,趕緊把他弄出去。」
他也只是隨口一說,哪知道田荷花真去干這事了,他就不能以正常女子看她,失策啊。
「行,我明天就來工作。」田荷花點頭應道,在蘇山反應過來前飛快的說,「我大晚上的這麼辛苦,你可不能出爾反爾。」
蘇山郁結,田荷花這輕聲細語的話听起來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里。
「我只待幾個月,你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淡淡的話語沒入清脆的鈴聲中。
蘇山左右腳走路姿勢不一,左腳應該受過重傷,十九年前搬來小鎮,擁有高明的醫術,舉手投足儒雅間帶著細膩的貴氣,不出意料,應該是被人追殺一路逃到此地。
既然在這里定居了十九年,若是確定了對方不會找來,那就應該安心過日子,不是提心吊膽的過著每一天,若是害怕對方會找到這里,那就應該離開石鎮。
蘇山心里掀起驚濤駭浪,審視著田荷花的背影,他躲在這里十九年了,樣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倆鬢銀絲,幾乎已經忘了十九年前的事情了,渾渾噩噩擔驚受怕了這麼多年,回過頭來看不過在浪費蹉跎的歲月,似乎應該找個徒弟了,萍水相逢,這丫頭,蘇山搖頭笑了笑。
第二日,田荷花坐在藥台前翻閱著醫書,蘇山的醫書重在涂涂畫畫做了很多筆記。
「這些書一個月內全給我背下來。」蘇山搬了一摞書放在藥台上,有的書已經布滿了很多灰塵,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找出來的。
「嗯。」田荷花看的正入迷,頭也不抬的應道。
「從我這里學了醫後,你就要懸壺濟世……」蘇山侃侃而談,激情飛揚,如同看到了一代受萬人敬仰的女神醫從自己的手下走出。
「師傅,你口水濺到書上了。」蘇山言辭激動時,田荷花一句話讓他所有醞釀的澎湃情感戛然而止。
「你到底有沒有在听為師講課?」蘇山拍了拍藥台一字一頓道。
「看心情。」田荷花看向蘇山,笑得一臉人畜無害,「跟師傅你學的。」
蘇山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他看病因心情而異是因為他要避免與人過多接觸,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田荷花,「你好的不學,盡往壞的看。」
「我可不想步你的後塵。」田荷花雙手合十,「請原諒我的自私。」
是啊,他和田荷花說的都是他年少時的夢想,終究敵不過現實的殘酷,自私的應該是他,蘇山嘲弄的勾起了嘴角。
「師傅,別傷心了,反正萍水相逢,我這麼不求上進,到時候也不會丟了你的臉。」田荷花豪邁的拍了拍蘇山的肩膀。
有這麼安慰人的嗎?蘇山嘆了一口氣,這造的是什麼孽啊,老了還收個徒弟來氣氣自己。
幾個月後,他們便橋歸橋路歸路,相逢即是初識,也有可能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他也一如既往的沒有認識任何人,也不會拖累任何人。
就在蘇山唉聲嘆息,悲秋傷感的時候,田荷花將醫術合上,撐了個懶腰。
「看完了?」蘇山瞪大了眼楮。
「主要是看你記的筆記,其他的我都知道。」田荷花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頸。
蘇山拿起醫術,清了清嗓子,「為師考考你。」
蘇山挑了些刁鑽的問題勢要難倒田荷花一樣,田荷花對答如流,蘇山裝作一副皺眉失望的樣子,心里卻樂開了花,看來自己撿到寶了,後繼有人呀。
「師傅,既然拿著這本書,就不要考它之外的問題。」田荷花攤了攤雙手,「不知道。」
蘇山老臉一紅,而後得瑟的給田荷花講解答案,看到田荷花求知若渴的眼神,蘇山抖擻精神,有些飄飄然。
「哎呀,蘇大夫,服了幾粒藥丸果然好多了。」李員外腆著大肚子,肥頭油耳,手指上戴著碧綠的玉扳指,脖子上掛著金項鏈,衣裳的布料亮的反光,樂呵呵的笑著。
「蘇大夫果然妙手神醫。」陡然看到田荷花,李員外神色僵硬了下,「蘇大夫,你這里怎麼還有外人啊?」
「我做事還用你管著?」蘇山冷臉回絕道。
李員外神色尷尬,但似乎早已習慣了蘇山的說話語氣,立刻恢復了笑臉,「哪里哪里,蘇大夫,我還需要服用幾粒藥丸?」
「六粒。」蘇山看了一下李員外的氣色後答道。
李員外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從荷包里掏出六十兩銀子,戀戀不舍的看了幾眼,咬牙給了蘇山。
「蘇大夫,需要再看一下現在的狀況嗎?」
「誰願意看你那爛玩意。」蘇山拿出瓷瓶倒出六顆褐色藥丸,「六顆花柳敗毒丸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