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劉氏憤憤不平地說著,眼淚又忍不住開始往下掉,「偏妳爹又是個孝順的,這些年,我是半句妳女乃女乃的不是都沒說過,可是妳爹听風就是雨,妳女乃女乃但凡跟他挑撥點什麼,回來就動手打我。妳等著瞧吧,今兒這事還沒完呢,妳女乃女乃肯定會跟妳爹挑撥,讓妳爹跟我鬧的。」
顧清梅平靜地出去拿了毛巾遞給顧劉氏,「娘,您別哭了,您容我點時間,最多一年,我一定讓您揚眉吐氣地過日子。」
顧劉氏接過毛巾,擦了擦眼淚,「我也不求別的,妳將來能找個好婆家,找個疼你的相公就行了。以前總想著,將心比心,這男人孝順爹娘,是一件頂好的事情。可現在瞧著,這孝順也得有個度,愚孝是最要不得的。」
顧清梅又勸慰了母親一陣,顧劉氏的情緒緩和了一下,便出去做飯了。
傍晚的時候,顧清陽回來了,進門以後,同顧劉氏打了個照顧,連衣裳都顧不得換,便進了顧清梅的房間。
「梅子,妳的花樣子我給妳賣了!」顧清陽笑得嘴都合不攏地從懷里模出一個錢袋,從錢袋里拿出三個十兩重的銀元寶,和兩個一兩重的小銀錠子,給顧清梅放到桌子上。
顧清梅拿起一個十兩重的銀元寶,好奇地問道︰「這是多少錢?」
顧清陽笑道︰「傻瓜,也難怪妳不認識這是多少錢,以前掙的都是一兩一個的小銀錠子,這是十兩一個銀元寶,這次一共賣了三十五兩銀子,給妳買了兩本圖譜,花了二兩銀子,我估模著妳的宣紙應該不夠用了,又給妳買了五張冰雪宣,一共還剩下三十二兩。」
顧清陽說著,將一個藍布的包袱皮輕輕地放到桌子上。
顧清梅打開包袱皮,看到里邊有兩本封著藍色封皮的圖譜,和一卷冰雪宣,笑著說︰「太好了,我還在發愁,上次你回書院的時候,忘了告訴你,宣紙不夠用了,還是你心細,竟然能想著我這邊宣紙不夠用。」
顧清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起來就屬我最沒用,光會花錢,不會賺錢。反倒是妳,咱們全家忙活半年,也不過才能掙出二十幾兩,沒想到妳一幅畫就能賣這麼多錢。對了,那繡莊的掌櫃的說了,若是還有那樣的花樣子,有多少要多少。」
顧清梅笑道︰「那樣的花樣子掙錢雖多,卻不能一下子全都拿出來,好東西太多了,就不值錢了。」
她說著,拿起一個十兩重的銀元寶,遞給三哥,「四哥,這十兩銀子你拿去!」
顧清陽的臉上一紅,開口道︰「我還有錢,妳自己收著吧。」
顧清梅道︰「這錢是給你買書的,你馬上就要參加秋闈考試了,多讀些書總是好事,咱家條件不好,沒有錢給你買那麼多書,若是總同別人借,難免叫人瞧不起,若是不借,書看得比旁人少,便會比旁人少幾分見識。」
顧清陽點點頭,也不再推辭,將銀子收了起來。
顧清梅把剩下的兩個十兩重的銀元寶收進衣箱里,然後把那兩個一兩重的銀錠子收進錢袋里,戴了頂氈帽,叫過顧少瞳,「少瞳,走,跟小姑去給妳爺打酒去。」
「哎!」顧少瞳知道今天肯定又有口福了,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一聲,跟在顧清梅後邊走了出去。
顧清梅在灶台上拿了個陶制的酒瓶子,姑姪二人去了雜貨鋪,雜貨鋪在村西頭,老板是個瘸子,大概四十幾歲了,又矮又胖,拄著個拐杖,看到顧清梅,頓時樂得跟尊彌勒佛似的,「梅子,好些日子沒看見妳了,听說妳傷了頭,好些了嗎?」
「好多了。」顧清梅當然不知道他叫什麼,也沒跟他打招呼,徑自道。「給我打一斤酒,切二斤熟牛肉,再稱半斤花生米,一斤鹵味。」
「好咧!」雜貨鋪的老板雖然是個瘸子,但是動作卻很麻利,很快便把她要的東西都給稱好了,拿算盤算了算,說。「一共三百二十個銅板,還有,妳大哥有在我這賒了八錢銀子的酒帳,妳看是不是一起給付了?」
「他欠的酒帳你去找他要,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替他付賬了。」顧清梅給他拿了一個一兩的銀錠子,放到櫃台上,冰著臉道。「找錢!」
「得得得,我算是怕了妳了,我回頭找妳娘要也是一樣的。」老板趕緊找了她兩個三分的銀錠子,又找了她八十個銅板,笑嘻嘻地給她放到手里,「梅子今年十五了吧?」
顧清梅听到他問自己這個問題,不禁有些反感,天知道在這個時代,男女可是授受不親的,但她還是「嗯」了一聲,把找來的錢裝進錢袋里,又讓顧少瞳拎了那些用油紙包著的吃食,自己拿了酒瓶子,牽了顧少瞳的手轉身離開雜貨鋪。
經過一條巷子口的時候,忽然從巷子里跑出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大約十一二歲的模樣,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而且髒兮兮的,頭發一團糟,全都趕了氈了,扎了兩個小麻花辮,上邊還沾著好些稻草。
一個尖銳潑辣的嗓音從巷子里傳來,「妳跑,妳有本事離了這個家,以後就別回來!」
小女孩跑出巷子的時候沒有看路,竟然一頭撞到顧清梅的身上,顧清梅「哎呦」一聲,手上的酒瓶子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里邊的酒自然就便宜了土地公公。
「哎呀,小丫姐,妳走路怎麼也不看著點?」顧少瞳不高興地說。「妳瞧,把我爺的酒都給撞沒了。」
小女孩撞到顧清梅身上之後,摔了個墩,聞言,也顧不得說話,只是露出痛苦的神情,慌忙把撐在身後的左手拿到身前,用右手用力地握住。
「咦?」因為天還沒有黑,顧清梅眼尖地看到她的左手手指似乎不太對勁,于是蹲子,拉過她髒兮兮的小手,看了一眼,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卻見這小女孩的左手食指竟然潰爛得不成樣子,上邊全是紅白相間的膿血,忍不住道︰「妳的手傷成這樣,怎麼也不去郎中那里看看?」
小女孩可憐巴巴地看著顧清梅,癟著嘴巴,也不說話,只是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
倒是旁邊的顧少瞳,機靈鬼似的說道︰「小姑,小丫姐的親娘死了,後娘對她不好。」
顧清梅不禁冷下臉孔,她生平最討厭的便是繼母虐待前妻的孩子,聞言,從錢袋里拿出三十個銅板,交給顧少瞳,「少瞳,妳把吃食先拿回家,然後再去雜貨鋪給妳爺打一斤酒,我帶妳小丫姐去鄰村瞧瞧郎中。」
顧少瞳點點頭,飛奔著回了家。
顧清梅把小女孩從地上拉了起來,「走吧,我帶妳去找郎中看看。」
但是小女孩卻神情驚懼地不肯挪步,支吾道︰「要是我娘知道了,肯定會打我的。」
「別怕,有我呢。」顧清梅說著,牽起她髒兮兮的小手,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門,哪里都不認得,于是問道。「妳知道王家莊往哪邊走嗎?」
小女孩伸手指了指東邊,顧清梅帶著她去了王家莊,顧家莊和王家莊離得很近,沒一會兒就到了,她打听著找到王平賢家。
王平賢正好在家,當郎中的,也沒什麼時間概念,什麼時候有病人,什麼時候招呼,見她來了,王平賢趕忙招呼她進了西廂房,西廂房里擺了一溜藥櫃,也沒設櫃台,就是在藥櫃前邊擺了張桌子,平常給人看病、抓藥的伙計全是他自己一個人做,有時候他媳婦會給他打打下手。
听顧清梅說明來意,王平賢看了一眼小女孩的傷口,頓時皺起了眉頭,「丫頭,妳這傷是怎麼弄的?」
小女孩低聲說︰「砍柴的時候,被木頭扎了一下。」
王平賢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門口,喊道︰「孩兒他娘,出來一下。」
不一會兒,一個打扮得齊整利落的婦人從正房里走了出來,「什麼事?」
「快去,打盆溫水來,給這丫頭洗洗手。」
王平賢的媳婦聞言,手腳麻利地從屋子里端了盆溫水過來,當她看到小女孩手上的傷時,不禁眉頭發緊,「我的天哪,這是怎麼弄的?怎麼傷成這樣才來看來?」
小女孩低著頭,也不說話。
顧清梅輕聲道︰「听說她是後娘。」
只這一句話,便給了人無限的遐想空間。
王平賢的媳婦沒好氣的說︰「後娘也不能這麼虐待前妻的孩子呀,也不怕死了以後下地獄。」
她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地用毛巾給小女孩擦著手上的髒污,不過卻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傷口的潰爛處。
直到洗出了白淨的皮膚,她才換了燒酒,將棉花在燒酒里浸過,然後小心地幫她蘸掉手指上的膿血。
小女孩疼得呲牙咧嘴,卻沒有哼出一聲。
忽然,一塊東西從她的手指上掉了下來,然後落到水盆里。
「呀——」王平賢的媳婦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當家的,你快看啊,她的手指骨掉了一塊。」
王平賢卻神情平靜地說︰「都爛成這樣了,那塊手指骨肯定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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