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穆王府的校場上已是喊聲振天。愨鵡曉
數百個精壯的小伙子,個個赤著上身,整整齊齊地列著隊,不管是橫著看,豎著看,還是斜著看,都是一條筆直的線。
隨著極有節奏的鼓點,整齊劃一地重復著手上的動作,簡單卻充滿了力量。乍看單調乏味,多看幾眼,就會感受到一股殺氣撲面而來。
練到一半,天上灑下雨點,很快越下越大,最後成了瓢潑之勢。
校場上的蕭家軍卻是紋絲不動,仍然熱情飽滿,氣勢如虹地操練著,仿佛天上就算落刀子,也絕動搖不了他們分毫旄。
一個時辰後操練完畢,這才有序散開。每六十人為一組,分為數個小隊,或習練箭術,或習練槍法,或舉著石鎖,或相互捉了對練習博擊。
蕭絕只穿一條長褲,手中一枝長槍,舞得密不透風,周身銀光燦然,紫電飛空,看得人眼花繚亂,只覺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身影,端的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忽听他一聲大喝「去!」銀槍月兌手飛出似一道閃電,筆直地射向百米之外的巨石,「奪」地一聲槍尖沒入石中,槍尾顫動著,發出嗡嗡地響聲嵫。
「好!」喝彩聲如雷般響起。
點將台上,蕭乾不客氣地批評︰「瞎折騰!看著倒是花團錦簇,到了戰場上屁用沒有!」
蕭昆站在他身後,含笑道︰「少爺似乎有心事,槍法比平日多了幾分浮躁。」
「哼!」蕭乾把臉一沉︰「我看他是過得太舒心順遂了!」
早就立在校場邊等候的婉兒,忙忙地提著籃子迎上來,殷勤地遞了條干淨的毛巾過去︰「世子爺∼」
「不用。」蕭絕看都沒看她一眼,從籃子里扯過自己的上衣搭在肩上,越過她徑直離開。
婉兒微愣,忙舉著手中的傘追了上去︰「世子爺,下著雨呢,仔細淋病了。」
蕭絕走得飛快,卻被蕭昆擋住了去路︰「王爺有請。」
蕭絕頗有幾分不情願地上了點將台,冷著臉不做聲。
蕭乾也不廢話,直奔主題︰「認義女不可能。你願意也好,不願也罷,佇兒一定要娶。」
蕭絕惱了︰「就這麼點破事,還沒完沒了了!」
都已經把話說得那麼絕了,難道這些人還以為他只是在拿矯?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蕭乾冷冷地道︰「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一言九鼎,忘恩負義的事,不能做。我也絕不會允許蕭家百年聲譽毀在你的手里!」
娶個平妻罷了,又不是要他的命!
實在不喜歡,娶回來當擺設就是,難道他們還能天天盯著他去同房?
這麼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鬧得家里雞飛狗跳,怎麼放心把神機營交給他管!
「又不是我答應的!憑什麼……」
「就憑你是我兒子!」蕭乾打斷他,輕描淡寫地道︰「姓杜的如果不同意,讓她直接來找我,再敢鬧就休了她!」
「你敢?」蕭絕乍了毛,漆黑的瞳仁里閃過狠戾之色。
蕭乾斥道︰「沒用的東西!堂堂七尺男兒,讓個婦人牽著鼻子走,成什麼話?」
蕭絕懶得理他,抬腳就走︰「她樂意,小爺高興,你管不著!」
別以為叫了他一聲「爹」就是服了軟,可以得寸進尺,把他當成軟子隨便捏!
蕭乾臉一沉,聲音冷凝如刀︰「別忘了,她是個刑克子女的孤寡命。」
蕭絕腳下一頓,猛地轉過身來,眼中幾欲噴出火來︰「你再說一遍!」
蕭乾又恢復了不咸不淡的口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蕭家的香火,斷在你的手里。」
「想不到,」蕭絕冷眼瞧著他,薄薄的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堂堂的兵馬大元帥,竟然會信這些命理邪說!不知蕭大元帥每次出兵,請的哪位高僧名道替你卜算問卦,推算吉凶?」
蕭乾並不著惱,慢條斯理,字正腔圓地道︰「事關蕭家血脈傳承大事,為求穩妥自然是寧信其有的。萬一不幸,被無言那賊禿言中了呢?我蕭乾豈不要絕後?!」
蕭絕怒極反笑︰「我和阿蘅成親才幾天?你拿子嗣說事,不是明擺著欺侮人嗎?」
「那你說要多久?」蕭乾反問。
「呃?」蕭絕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住了。
「幾天看不出來,半年總夠了吧?」蕭乾一臉譏誚。
蕭絕回過神來,嚷道︰「這種事誰說得準?婚後數年才生養的比比皆是,我娘婚後十幾年才生了我!」
蕭乾把眼一瞪︰「那是因為我常年不在家,聚少離多,身體又落下了病,可不關你娘的事。你們小夫妻天天膩在一塊,可別告訴我是你不行!」
蕭絕眼楮瞪得象銅鈴,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吐血。
他不行?
他要是不行,這世上就再沒有行的男人!
蕭乾一副恩賜的樣子,涼涼地道︰「那就以半年為期,如果你媳婦肚子還是沒有動靜,你就給我乖乖把佇兒娶進門!」
說完,也不等蕭絕表態,推了輪椅就走。
「五年!」蕭絕一咬牙,追上去道︰「一年不夠,最起碼也要五年。」
實在是煩了這些人沒完沒了的輪番轟炸,答應了,至少這幾年能落個耳根子清淨!
「五年太久,最多一年。」蕭乾討價還價。
「四年!」
「二年!」
「三年,一天都不能再少了。」
「成交。」蕭乾露出奸計得逞的微笑。
他早打听得十分清楚,杜蘅的身子的確有問題,一直在偷偷地吃藥調理,不能生的可能性很大。這也是他堅持要履行諾言,迎付珈佇進門的原因之一。
他要的是能承王府血脈的子嗣,除非杜蘅能一舉得男,否則,自然有辦法讓蕭絕乖乖履行諾言迎付珈佇進門。
蕭絕狐疑︰「你就不怕誤了付姑娘的終身?」
女人青春有限,她都已經二十了,三年後已是人老珠黃,就算有穆王府撐腰,也只能委屈給人當繼室填房了。
「這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辦法說服她。」蕭乾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你只要把你媳婦降住了,到時別後院起火就成。」
傻小子,人家佇兒十九年都等了,還在乎多等這三年?
蕭絕抿著唇不吭聲了。
很不高興他篤定的態度——就這麼看死了阿蘅不能生?
他還真不信這個邪了!非生出個兒子給他看不可!
憋著一肚子氣,頂著一頭濕發回到東跨院時,雨已經停了,屋檐上仍有積水落下,滴滴答答地敲得讓人心煩。
杜蘅見到他這副落湯雞的樣子進門,吃驚地站了起來,頓足埋怨︰「這麼大的雨,怎麼也不知道避一避?再不然,讓人撐把傘也好啊!」
急忙吩咐白蘞︰「準備熱水,世子爺要沐浴。」
又把他按在椅子上,拿了大毛巾幫他擦頭發,嘴里絮絮地念叨著︰「這麼大的人,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病了可怎麼辦?」
蕭絕一邊閉著眼享受著她的服務,一邊笑︰「哪有這麼嬌貴!」
杜蘅瞪他一眼,才發現他根本沒看,氣不過,狠狠戳了他一指,反被那堅硬的肌肉硌得指尖發麻︰「哎喲∼」呼了一聲痛。
惹來蕭絕一陣得意的笑︰「看吧,小爺可不是繡花枕頭,身體好得很!」
「身體好,也不能隨便糟蹋!」杜蘅氣呼呼地道︰「落下了病根,老了後悔也遲了。」
「阿蘅∼」蕭絕目光一凝︰「昨晚的話,是真心的嗎?」
「你指哪句?」杜蘅漫不經心地問。
「我如果娶姓付的,你就自請下堂?」現在想起來,蕭絕還氣得胸痛。
就算是為了堵那些人的嘴,這樣的話,也太重了些。
他很不喜歡。
「當然是真的。」
「阿蘅!」蕭絕惱了。
杜蘅淡淡反問︰「你會娶她嗎?」
「當然不會!」
「那你還擔心什麼?」杜蘅笑了。
他如果婚後還想娶付珈佇進門,等于背叛了她的感情,她又為什麼要留在這里自取其辱?
如果他對付珈佇無意,下堂的事就根本不會發生。
理是這個理,可還是不爽。
蕭絕默了半晌,悶悶地道︰「你都不肯爭取一下,直接就把我否定了!」
象個吃不到糖果,胡亂發脾氣的孩子。
杜蘅抿了嘴笑,正要哄他幾句,視線卻被他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吸引,怔忡著半天沒有回話。
兩人雖是夫妻,做那些羞人的事都是在夜里,黑燈瞎火的,她又急又慌,連踫他一下都覺得羞人,哪里敢仔細去看他?
這還是第一次,大白天見著他的身體,不禁為那些傷痛所震憾。
自認識以來,他一直都是強勢的,霸氣的,好象天底下就沒有什麼事能讓他為難,他也永遠一副強橫到不可一世的樣子。
她就以為,他果然是堅不可摧,不可戰勝的。
直到今天,此刻,對著那些新舊不一,深淺不同的傷疤,她才徹底悟了——從來就沒有什麼天之矯子,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拿命換回來的!
「說話!」半天听不到回答,蕭絕十分不滿。
卻在轉頭的一瞬間,身體一陣僵直。
柔軟白女敕的手指,顫抖著撫上了他背部的肌膚。
她閉上眼楮,用指月復去感受那些高低起伏,凹凸不平的線條,體會他曾經經歷過怎樣的痛苦……
以前,不管他怎麼哄,怎麼求,她都只是羞澀地閉著眼,任他為所欲為,就是不肯主動一下下。
這是第一次,她主動觸模他的肌膚。
滋味,好得讓人發瘋。
仿佛一陣電流滾過,酥麻的感覺從她指尖走過的地方倏地躥起,迅速向四肢百骸漫延。
他「 」地吸了口涼氣,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聲音微啞,帶著幾分警告的試探︰「媳婦,你再模下去,我可不管……」
「蕭絕∼」杜蘅微微哽咽著,抱住了他的腰,豆大的淚水落下來,砸在他光果的後背。
「咦?」蕭絕滿腔的綺念被這滾燙的淚水砸飛,一把將她拽過來,看著她滿眼的淚,吃了一驚︰「什麼事?」
糟糕!
誰這麼多事,把老頭子跟他的協議告訴她了?
轉念一想,不對啊!
自己都是剛進的門,再快也沒有他快啊!
「沒事∼」杜蘅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臉,垂下眼簾卻看到他緊貼在身上濕漉漉的褲子,「啊」了一聲,跳起來,推著他往淨房跑︰「你趕緊去洗澡,我幫你拿衣服。」
騙鬼!
她是那種沒事亂掉眼淚,神經兮兮的女人?
蕭絕翻個白眼,拽著她的手腕不肯放,加重了語氣︰「說實話!」
「真沒事……」杜蘅臉紅過耳,雙手不安地絞扭著。
她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哭了?
他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罪,她卻不能替他分擔半點,莫名其妙就覺得對不起他,心里酸酸的,然後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掉出來了……
好象,自從跟他成了親,她就變得越來越軟弱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她暗自警惕。
蕭絕想了想,很小心地問︰「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
他好象只問了一句,然後她就哭了,可不就是為姓付的事還賭著氣呢?
杜蘅搖頭,輕輕道︰「我又什麼好生氣的?該氣的是娘和大舅太太才對。」
當然,最傷心,最絕望的,莫過于付珈佇。
只是,她不會傻得在蕭絕的面前提她,為她博同情分。
「真的?」蕭絕仔細地盯著她的臉看了一遍,卻看不出半點痕跡,不禁有些煩燥︰「你放心,娘以後再不會拿姓付的事來煩你了。」
杜蘅不以為然,卻也不想在這時分辯,「嗯」一聲,推他入淨房︰「快去洗。」
「你幫我∼」蕭絕乘機拐她。
杜蘅抿了抿嘴,防備地掰著門框︰「我給你拿換洗衣服。」
蕭絕哧笑︰「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睜眼說瞎話!
哪次他把她拐進去,到最後不把她吃得骨頭都不剩?
杜蘅漲紅了臉,把他推進去,順手把門帶攏了。
「真無情!」蕭絕嘖嘖連聲。
三下五除二,不過盞茶時分就洗了個戰斗澡,仍然只穿著一條長褲,光著膀子從淨房里晃出來,身上的水珠也沒擦,順著強健的有肌滑下來,在青色的褲腰上洇出一片深黑的色澤。
杜蘅瞧得頭暈目眩,慌亂轉過了頭,嬌叱︰「把衣服穿上!」
蕭絕不以為意︰「大熱的天,光著膀子舒服!我一直這麼穿,習慣了。」
「以前怎樣,我管不著,以後不許光膀子!」杜蘅態度強硬,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嫌熱,我讓她們多加兩個冰盆。」
晚上睡覺時就算了,大白天的也光著膀子晃來晃去,連她這活了兩世的已婚婦人看了都覺得心頭亂跳,差點把持不住。
屋子里這麼多未婚的小丫頭,不出事才怪呢!
「怎麼,來真格的?」蕭絕怔了怔,忽地瞄到她頸間可疑的紅雲,心中一動,笑嘻嘻地湊過去︰「你覺著不好看啊?」
杜蘅毫無防備,大片麥色肌膚就這麼突然撞進眼簾,頓時羞得滿面通紅,啐了他一口,扭身就走。
蕭絕哈哈大笑,一把將她攬到懷里,故意拿厚厚的胸肌去擠她的臉,壓低了聲音調笑︰「相公我的身材不錯吧?是不是心頭小鹿亂撞啊?」
「你,你沒羞!」她心慌氣促,想要推開他。
腰被他攬住,臉頰貼著溫熱的肌膚,耳邊听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鼻間聞著他身上散發出的熟悉的清香,只覺渾身綿軟無力,不止沒法推他開,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呵呵……」
杜蘅腦子已是一片漿糊,被他打橫抱起來時,迷迷糊糊地想著︰完了,他怎麼連聲音都是如此魅惑,真好听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