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9)我可以學
離正揚動了下嘴角,安撫她︰「江南沒什麼事,紀法官去看過幾次了,我和黃宇也一直托人照顧著。而且江南有望這兩天就出來了。」
孫青驀然睜大眼︰「真的?江南沒事了?」
離正揚掏出根煙捏在手里,卻沒有點燃,指月復間漫不經心地打轉。
只說︰「江南的孩子還在,可以申請取保候審。如果出來了,自由會限制一些,但不用呆在里面。」
孫青瞠目結舌。
半晌,才問︰「什麼意思?」
果然全世界都被蒙在鼓里,連她的閨蜜也聞所未聞。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看來當時出了那一出事江南怕了,所以才打算暫時不說的吧。」離正揚三言兩語帶過,覺得更大的問題隨之而來。「回來之後怎麼辦?跟阿姨商量一下,看看讓她住哪里。總得有個人照顧她,而且肯定不能讓她太憂心。」
孫青撫上額頭,也有幡然醒悟之感。的確是個問題,江南現在心力交瘁,任何打擊都再承受不了。肚子里的孩子是首要,已經險些失去一次了,就不能再有第二次。
想了一下說;「等阿姨睡醒了,這事我跟她商量一下看看怎麼辦,到時候再打電話告訴你。」
離正揚站起身要離開了。
「那好,到時候再說。事態到了這一步,再悲傷也沒有辦法,只得理智一些分出輕重緩急,你好好開勸阿姨一下。」
孫青送他出去,邊走邊說︰「放心吧,阿姨一定明白的。」
已經出了門,離正揚忽然又想起件事來。轉過身︰「還沒聯系到宋林愛嗎?」
孫青不設防上前,離正揚俊顏剎時間近在眼前,心跳如鼓。慌亂地退後一步,瞳色一點兒慌然道︰「聯系不了,這幾天一直打她的電話,都打不通。我去他們家看過了,他爸媽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想著江南出了這種事,還是被鐘慶豐所害。宋林愛一定覺得很難過,沒有臉再見江南了,所以躲起來了。那個人其實自尊心很強,對許多事也很敏感。對朋友素來十分看重,鐘慶豐那樣,一定是傷了她的心。
其實宋林愛是真的喜歡鐘慶豐,酒後吐真言,交過心的,所以不可能不清楚。宋林愛說她最愛的男人就是鐘慶豐了,一直後悔沒能在最好的時間里遇上他,以為這一次可以終成眷屬,和心愛的人白頭偕老的。連她們這些朋友都為她高興。
可那個男人卻坑了她最好的朋友,難怪宋林愛要躲起來,只怕此刻最大的感觸就是情何以堪。比以往任何一次情傷都要痛徹心扉,孫青也很擔心她一個人跑出去了,再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來。
一直覺得自己最不幸福,平凡的生活,沒有驚心動魄的愛情。甚至方青山跟薄南風和鐘慶豐湊堆的時候,連氣場都若有似無矮下一截。那些曾經孫青最羨慕的花好月圓,沒想到傷起來,也是她這種卑微平凡的小日子遠遠不及的。一旦反目,就是肝腸寸斷,能要人命的。
所以才說江南和宋林愛也有她不及的勇敢,如果是她,不知道這一刻要怎麼咬牙挺過去。
每次想起來心疼不已,沒想到兩個好朋友會同時不幸,而且都是致命的傷,不知道多久才能夠傷口愈合好起來。
離正揚離開好一會兒了,孫青扶著門框忘記動彈,陷在一片反思中。
生活再殘酷現實,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不能當童話故事听。過了那個年紀,便是連夢都不要做。人越是長大,越會生成一種偏執,是小的時候沒有的。小時候拿一塊糖,或者一件很俱誘惑力的童趣,便能交換一個夢想,甚至一個喜歡的人。所以認準,得到,或者失去,都無關緊要。小孩子愈合能力很強,偏又小腦不健全,忘記一樣東西的本事也很快,無論是冒險,還是犯傻都可以。因為年輕,有什麼是不可以的呢?
只是長大了不行,太吹毛求疵,又較真了,得不到的想得到,失去的會苦痛折磨。心緒頑固,又極易成痴成魔。與其仰望那些未知的,不如珍惜手邊人。
孫青知道她和江南以及宋林愛都不一樣,有些人有冒險的本事,也便有資格得到更多。可是那樣的孤勇她沒有,只是眼睜睜的看著江南和宋林愛身置險境,就已經畏懼了。覺得是自己,非得痛心而亡,根本沒有能耐浴火重生,或者化繭成蝶。
這些的望而卻步,就注定了她不能當個冒險家,在愛情中也是。只有這樣平平凡凡的柴米油鹽,看似才是她最好的歸處。
返回進屋里,給方青山打了通電話。知道他要上晚班,提醒他上班之前別忘記吃飯。
方青山那時候在睡覺,嗓音沉悶,咕噥一嗓︰「我知道了,掛了啊。」
黃宇連著幾個晚上沒有睡好覺,憂心的事情多,導致他頭疼得厲害。
秘下去買了藥上來,端著溫度適宜的清水進來。
提醒他︰「黃總,把藥吃了吧。」
黃宇挑開眸子瞄了一眼,打小就不喜歡吃藥,一臉排斥的瞥開視線。重新陷到椅子里。
「不用吃藥,眯一會兒就好了。」
秘站在一旁說︰「你昨天就這麼說,可今天還是疼。」
可見眯再長的一會兒都不管用。
黃宇煩燥的睜開眼︰「出去,我一會兒就吃。」
這個秘不一般,跟離正揚他們的都不一樣,人員是自己甄別挑選出的,面視也是自己把的關。所以自是能滿意進心坎里,只外表看著都賞心悅目。他這個不行,黃氏企業的一員老將,以前就跟在黃老爺子身旁,後來黃老爺子退居二線,不放心黃宇的頑劣心性,就一直跟在身旁。雖然不是時時刻刻,貼身秘還有其他,不過真拿黃宇有辦法的,也就這一個。
秘沒有動彈,仍舊十分端正的說︰「一下咽下去,怎麼會覺得苦?」
黃宇坐直身,本來頭疼欲裂,整個人顯得暴躁異常。
連聲都高亢不已︰「誰說我怕苦了?」
「你不是打小就怕。」
黃宇憑生有無與倫與的大志願,就是辭退眼前人,挑一百個中意的,吃喝嫖賭,燒殺搶掠,無所不干,回頭卻沒有打小報告的。
「等著,我非辭了你。」
一伸手端起水杯,擠出藥丸一仰首灌下去了。
杯子放桌上一撂。挑釁地看人︰「可以了吧?」
秘笑了笑,拿上杯子退出去。
黃宇挫敗的坐回去,不知道這有什麼好較真的,這麼大的人了,反倒丟臉。
整張臉埋進掌心里,覺得這幾天太操勞,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一般。藥的確是苦,可這世上遠有比藥更苦的東西,十倍,百倍,萬倍,入口即化,源源不斷的苦澀味道一直蔓延進心里去,那才叫真正的苦不堪言。
他覺得,自己是體味到了。
想睡一會兒,可耽誤了太多天,手邊的工作如同泰然壓頂。
撐著頭緩了一會兒神,不顧及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翻開桌上的資料看。
彼時,大富豪那邊打來電話。
「黃總,林樂請假沒來上班。」
黃總自肺腑中發出咆哮︰「她死活關我什麼事。」還嫌他近來的事情不夠多麼。
經理平時自然不會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他,黃宇這樣的笑面虎,都知道少惹為妙。可這一次也是查到了蛛絲馬跡,覺得該跟他說一聲,黃宇早先便說要讓林樂無限慘,明確吩咐手下人盯緊了。這一回苗頭便出來了。
「不是黃總,听跟她一起工作的女人說,林樂似乎是懷孕了。」
黃宇陡然有了一點兒精神,沉吟了下︰「很好啊,讓她把肚里的孽種生下來,給她的污濁不堪立個永遠性的豐碑,那樣的女人不是不長記性,這倒是個長記性的好機會。」讓她忙一點兒是好事,就沒有機會興風作浪了。問他︰「知道要怎麼做了吧?」
男子當即說︰「我會馬上跟各大醫院打招呼,把您的指示傳下去。」
黃宇「嗯」了聲,掛斷。
由付律師這樣的資深老律師出面溝通,再加上幾方私下打點,江南取保候審的申請通過的十分順利。而且一切都是在暗中無聲無息進行,打算一放出來,直接將人接到家里去。以江南的性情本就不是個張揚的人,由其現在,可想而知的消沉。紀夢溪當時沉不住氣了,非得問問她的想法,就是怕這樣下去,她會將自己逼瘋。
離正揚和黃宇一起過去接的她,看到人出來,幾個大步迎上去。
像是許久未見到陽光,江南撐起手掌摭住頭頂的一片陽。那一場初雪早已經融化掉了,沒了半點白雪皚皚的影子,世界恢復如初,入目建築物灰黑冷硬的模樣。仿佛離那天已經很久了,恍如隔世。
只是氣溫明顯降低很多,江南下意識裹緊大外套。
離正揚已經將提前備好的棉衣披到她的身上,個子很高,手臂直接從她頭頂沒過去,自如而輕巧。
告訴她︰「把胳膊抬起來,袖子伸進去。」
黃宇站在一旁靜靜的打量,知道這些日子有人遠比他更要焦灼不安。不知道江南在里面的日子,離正揚一天天是怎麼過來的。
這不是個喜形于色的男人,白天見到的時候覺得還好,只是消沉了一些,其他沒有什麼不同。可黃宇跟他一起長大,知道沒有那麼簡單。他甚至可以打包票,打事發到現在,離正揚哪一晚都沒有安生過。
怎麼可能睡得著?在他看來,這個男人只是回過味的時間晚了,江南是個光華內斂的女人,越是深交,才越覺得光彩奪目,喜歡不已。如果沒那麼多的了解,就只是個平凡的女人。由其他們這樣見過各形各色的美女的,這一個實在太普通了,像鄰家女孩兒,看一眼並不會覺得驚灩。
所以等離正揚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是別人的了。秉承君子之道沒出手,並不代表放棄了,更不表示不再喜歡。
如今江南備受煎熬,跟烘烤著他離正揚的心又有什麼區別?
沒有伸手,只在一旁靜靜看著。
離正揚那條眉毛深深的擰著,顯然是心疼得要命。恨不得能代她一同受過,只怕要是他離正揚唯一的想法。
江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像是沒有血色,陽光一照,透明了一般。由其那一擋,更讓人疼進心坎里。宛如誤闖了妖精森林的公主,受到了驚嚇,撞出來了,還是一臉木訥。沒有多少表情,即便捧到掌心里了也是擔驚受怕。
終于是找到了,責備她實在有夠亂來,做事怎麼不長腦子?卻半句怨懟的話都說不出,心里軟軟的,只想攬到胸膛前來,扣緊她的後胸勺,問她︰「怕不怕?」
發現江南年紀上去了,從業水準也很過硬,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簡單的人,毫無防備之心,只是一個孩子。
下一秒離正揚已經將她按到懷里來,擁著她的那只手臂受了重創一般微微的打著顫。明明完好無損,卻像是骨頭斷裂開了。早在走到她跟前的那一刻便想這樣做,忍了又忍,壓下去。到最後終是抑制不住,不管當著誰的面,他就是想她,心疼得快要瘋了,有什麼辦法?!
這些天無論多少人來見她,他一次都不肯來,等在外面從旁人那里打听她過得好不好?就是怕自己見到了,本就脆弱卑微的心里防線會瞬間崩塌,不僅要像現在這樣。更害怕會將她義無反顧帶出來,再顧不得什麼罪與罰,帶她逃到天涯海角去,他有那樣的決心,也有那樣的本事。
何況他什麼心思黃宇一早就知道,實在沒什麼好掩飾,這個女人亂了他的方寸早已不是一朝一夕。
黃宇听到他嗓音沙啞︰「你還好麼?嗯?」
江南本來神色平靜,過了頭就有幾分呆滯。這一會兒怔了下,被離正揚攬得很緊,身上有干淨的香水味,是男人特有的。從來沒見過這麼情緒反常的離正揚,攬著她的力道很大,似要把她嵌進身體里,不可思議。
抬起頭︰「我很好啊,你怎麼了?離正揚?」
離正揚眸子驀然睜大一點兒,理智過頭的人,要是偶爾沖動一次,竟連自己都束手無策。手臂一僵,連薄唇都抿緊,想不出要怎麼打這個圓場。
黃宇肺腑中感嘆,為愛沖昏頭了,真的不管不顧起來,連死都要不怕了。一把拔開離正揚,不等江南反應,順勢也攬到懷里來。手臂收緊,抱了抱,再放開。
「還能怎麼,擔心你啊。看看里面伙食好不好,怎麼瞧著把我們女王刻薄得只剩一把骨頭了。」抬手把她垂下的額發理順,一臉飄忽笑意︰「別說,還真想你。這樣抱一抱感覺真實多了。」
離正揚側首,眯起眸子看向黃宇。
黃宇不看他,嘻笑著跟江南說話,氛圍一下變得自然而流暢。
黃宇沒開車,搭離正揚的車過來的。
替江南打開車門,然後轉到副駕駛上坐好。扭頭過去問她︰「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我讓人現在就去給你買。」
江南笑了笑︰「謝謝,沒什麼特別想吃的。就是困,想睡覺。」
黃宇一挑眉︰「困也不行,怎麼也得吃了飯再睡。阿姨和孫青一大早就幫你準備吃的,忙活的時間不短了。你這孩子怎麼不懂事。」
離正揚坐到車上後給付律師打電話,通知她人已經接到了。本來付律師要一起過來的,離正揚想著他和黃宇兩個人足夠了,沒讓過來,約定好接到人後給他回電話。
掛斷後沒有立即發動車子離開,順手又給紀夢溪打了一個,如今都是站到一個戰線里的人,通知他安心。
紀夢溪接完電話,打開門出去透氣。
實在忙,手里有一堆工作要做。否則不會在這里安生呆著。工作對他來說是治愈所有疑難雜癥的最好良藥,這一次卻也不管用了。停下來,便會感覺心煩意亂,逼著自己超負荷,知道時間久了必要垮下來,可是停不下。
即便江南那一頭已經縷出頭緒,可紀夢溪也有自己的思量,事情遠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他就沒辦法不入骨三分的去想。才覺得雜而亂,有些決定是冒險,是違背職業道德的東西。他什麼都懂,卻一再再的思及該不該這麼去做。
其實心知肚明,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一旦動了思慮的念頭,其實答案不論輾轉反側多久,都是一樣的肯定答案。只需要一個絕好的理由說服自己,紀夢溪正在找。
沈意打來電話,晚上約他一起吃飯。
按理說下了班該去看一看江南,想起來昨天才去看過。到如今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還不到。太頻繁了,沒什麼好。不得把時間硬性佔用起來,告訴她︰「好啊,去哪里吃?」
難得紀夢溪這麼痛快一回,躲避她的意圖太明顯,總有這樣那樣的借口推辭掉。反正大家都忙,听起來像合情合理,無可厚非。沈意又怎麼可能不懂,這是紀夢溪對她最明確的拒絕。
可她沒打算放棄,堅持喜歡這麼一個人,最好的年華都已經過去了。如何還會在乎現在的時光,只覺得認準了一個人,搭上一生也值得。
女人鑽起了牛角尖也是無比可怕的。自打表白那一晚狠狠挫敗之後,反倒不折不扣的卷土重來,對一個男人明確地發起愛的攻勢。連沈意自己都咂舌,長這麼大也沒做過這麼瘋狂的事。
紀夢溪吃不消,這一次卻應允一次吃飯。
沈意的開心很明顯。
「來我家吧,我的廚藝可是一流。」
紀夢溪說了個︰「好。」字,掛斷電話。
其實同學一回,又都是成年人了,實在沒必要將關系搞得太過激。這一段太硬性了,再見面都覺得尷尬,畢竟他是一個男人,極少做這種沒風度的事。也是想著緩和一下的。
車子到半路的時候,孫青就給黃宇打電話。問他︰「還要多久能到?菜已經上桌了。」
黃宇一看時間,估測一下說︰「十分鐘。」
離正揚瞄了他一眼,飄飄說︰「我們開的這個是車,不是飛機。」
黃宇掛斷電話時拍了拍離正揚的肩膀︰「考驗你速度的時候到了, 一 ,給女王看看。」
離正揚自鏡中看了江南一眼,四平方穩地握著方向盤不受黃宇蠱惑。漫條斯理說︰「這個月我已經闖了三次紅燈了,還有其他不良記錄,還沒消利索,我怕今天駕照就要被吊銷。」
黃宇不可思議︰「你開車不是一直穩當?這個月怎麼玩這麼大?」
離正揚下意識看向窗外,沒說話。
事情太多了,都趕到這一個月里。他再怎麼穩妥的一個人,也有不能穩如泰然,雷打不動的時候。
一開進小區,遠遠看到江媽媽和孫青已經站在樓下等了。
等車一停,孫青馬上打開車門。沒等說話,眼眶就紅了。
連黃宇都知道孫青是個愛哭鬼。幾次見她都這樣,無論是幸福,還是受苦受難,都能激發她淚眼朦朧的強烈**。
一伸手把她拉過來︰「控制一下你的情緒,好事,別哭哭啼啼的。有什麼話進去說,別再這里吵吵鬧鬧的。」
黃宇說的對,這里不隔音,說什麼,聲音稍大一點兒都跟按了共放一樣。
江南過來牽住江媽媽的手。
「媽,讓你擔心我了。對不起……」
強忍著,一出口還是直逼哽咽。
江媽媽有一絲別扭情緒,覺得是責備和怨懟,但看到江南那個臉色蒼白的樣子。又听說她肚子里的孩子還在,也是個當媽媽的人,就什麼怒氣都沒有了。一伸手攬到懷里,這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麼可能不心疼不惦念。這一輩子活著是為了什麼?還不是一心期盼她好。
輕輕拍了她的背一下。
「你就一直讓我為你操心吧,什麼時候才能讓我省心……」
孫青拉著兩人上去。
黃宇示意離正揚等一等,對其他幾人說︰「我們抽根煙再上去。」
離正揚靠到車身上,等他說接下來的話。
黃宇自行點著了一根,跟著閑閑的靠過去。沒看他,只說;「表現太明顯了。」
離正揚淡淡的眯著眸子眺望遠空,沒什麼話好說。他對江南什麼心思黃宇很知道,掩不住,這樣的失控連自己都茫然無措,可是沒辦法。
黃宇彈掉一截煙灰,扭頭看過來。
「要是不行,江南官司的事我負責吧。」
離正揚已經站起身,眸底那點兒光色很是凝重,集結了日月精華,宛如鉛華不改的模樣。
「不用,我心里有數,我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這樣說,黃宇倒也信。離正揚從小就很理智,相信他這一次是隱忍了太長時間,積蓄的情感一下爆發。畢竟發生這些事,跟連環車禍一樣踫撞開,就連黃宇也不能說自己就心緒一片寧靜。還不是波濤萬丈的模樣,同離正揚比起來,簡直半斤八兩。
扔掉手里的煙,跟著離正揚一起上樓。
分離的時間不算太久,不過幾天而已。每個人又都是刻意壓制,索性沒有失控,不過都掉了幾滴眼淚而已。
江南是江家二老一手疼大的心頭肉,打小就沒吃過什麼苦頭,家境雖然算不得什麼大富大貴,可是從沒少過她什麼。
只怕這一生的風浪加起來,也沒這一回栽的跟頭大。什麼都知道了,即便不從江南口中得知,報導也堪稱全面。一幕幕,一件件,血淋淋的在眼前呈現。
知道這是江南的命,命中該有此一劫,任誰會想到薄南風那個滿意到江南二老心坎里的乘龍快婿,會是來討伐的白眼狼?
江媽媽不敢再想下去,心口又開始憋悶。
孫青看出端倪,馬上過來扶住她,言辭提醒︰「阿姨,江南才回來,這幾天肯定著急上火,對肚子的孩子不好。」
江媽媽馬上穩了神,擦了一把眼淚說︰「沒事,都過去了,快吃飯吧。」
江南沒動,拉著她問︰「我爸呢?」
江媽媽滯了下,然後說︰「被氣到了,在醫院修養呢。這麼多事一起發生了,他怎麼可能承受得住。」
「我去看看他。」
江媽媽反手拉住她說︰「他沒什麼事,你暫時別去了。只怕他看到你會更生氣,等他平靜一段時間,想見你了再說。現在最緊要的是顧好你自己的身體,快當媽的人了,心里也得有個數。」
說到底雖不是江南的錯,可這些事還不是他們自己鬧出來的。當時要她嫁給紀夢溪,結果她叛逆,不听勸,義無反顧的跟了薄南風。現在好了,竟是換來這麼一個不堪的結果。
孫青提醒大家︰「行了,時間不早了,先吃飯吧,否則菜都涼了。」
離正揚和黃宇幫著一起上菜。
飯桌上商量起照顧江南生活的事。
孫青咽下一口飯說︰「我留下來,正好班上已經請了假,可以跟江南一起住。」
江南沒什麼食欲,見到這些人才越發感覺慌亂,不如在里面,一個人靜靜的,即便感覺是在自生自滅但也來得輕松。
而現如今卻不行,接受的恩惠越多,虧欠的也像越多。她有什麼資格收受這些的好?
「孫青,你去上班吧,我一個人可以,你總不能因為我一直不上班了。」
江媽媽坐在一旁,嘆口氣︰「你一個人會做什麼?以前是餓不死,現在你是當媽媽的人了,能隨便唬弄麼?」然後對孫青說︰「是啊,照顧阿姨你就耽誤挺長時間的班了,別再請假了。我搬過來跟她一起住。」
江南喉嚨哽動︰「媽,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爸不是還在住院,也得需要你照顧。你天天在我這里了,爸爸怎麼辦?」
事到如今這些苦都是自己找來的,便想一個人默默的承受下來。她想勇敢,又覺得是在無止境的怯懦下去。把自己一個人困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殼里面,像是束緊的繭,慢慢終老,也沒什麼不好。塵世太嘈雜,江南由心的覺著……那麼累。
離正揚放下筷子,很中正的望向江媽媽。
「阿姨,還是我來吧,現在大家都月兌不開身,再說您年紀大了,這段時間受了不少累,再這麼下去怎麼吃得消。正好江南的官司一直是我和付律師在溝通,手中沒什麼事做,暫且照顧她一段時間沒問題。」
黃宇側首望過來。
離正揚優美的唇線微微凝緊︰「我租對面的房子,她的飲食我可以照顧,沒什麼不方便,阿姨您只管放心就好了。」
黃宇有那麼一剎那,覺得自己是被離正揚感動,鬼使神差的才想要替他爭取。
跳出來說話︰「是啊,阿姨,我們平時比較閑,手下的事都是員工在做。有時間照顧,等到江南行動不方便的時候,您再過來,或者孫青,也都能喘一口氣。」
最是行得通的法子,江媽媽自知顧及不暇,只怕自己每天面對江南,也會有很多苦楚。然後不自知的流露,影響到她的情緒。
知道江南現在比誰都不好過,全世界最受苦的只怕就是她了,她若住過來,江南肯定會顧及到她的情緒,每天收斂著也會很辛苦。不想給她添一絲絲的思想壓力,點點頭︰「好吧,那就麻煩你們了。這段時間家里的事就沒少讓你們費心,幾乎都是你們在操辦。到現在還得繼續麻煩下去,阿姨也覺得很對不住。」
「阿姨,您別這樣說,我們跟江南都是朋友。」
說起來算什麼朋友,最早會認識江南還不是通過薄南風。也是看著他的面子,才對她上心,漸漸的覺得這是個傻丫頭,很討喜,就走近了一步。本來江南這樣的女人不是他們平日所喜歡的,職業不喜歡,外型不驚灩,這樣的女人一般都打著「玩不起」的標簽,沾上了會很麻煩,如果不是有薄南風這一個中介,只怕一輩子不會想著去招惹。
大難當頭的時候,卻反倒是這些人忙前跑後的一手操持。覺得是很久的朋友了,細想想,狹路相逢,仗義相助,其實認識不過短短數月。
但若不是這短短的幾個月,江南會以為這些人只是紈褲的公子哥,含著金勺子出生,開跑車,玩女人。哪里會知道,他們翩然華麗的外表下,其實有著一顆真摯的心。
離正揚最先送江媽媽回去的,能看出來最近江媽媽是累壞了,一點兒精神都沒有,整個人很蕭條,即便硬撐著,還是看出疲憊。一吃完飯,離正揚就提議先送她回去。江南以後就能在家里呆著了,什麼時候想過來看她,隨時可以過來,不急于這一時。
江媽媽囑咐了江南幾句,也就回去了。
孫青去收拾碗筷,看出江南也累了。告訴她︰「你先去洗個澡,然後去臥室睡一會兒吧,這些事不用你管。」
黃宇站起身︰「我去幫你放洗澡水。」一想不妥,叫住孫青︰「咱倆換,我去洗碗,你去給女王放洗澡水。我媽說了,純爺們不適合干這事。」
孫青不跟他客氣,把圍裙摘下來扔給他。拉著江南去浴室的時候想起來,回過頭問他︰「你會洗碗吧?」
黃宇剎時間表現得很憤青︰「不會洗碗像話麼?看不出我是好好先生?」
孫青搖搖頭,實話實說︰「別說,還真沒看出來。」
黃宇轉身去廚房,哼了聲。
「那是你眼瘸。」
自己的家里,江南哪里都熟悉,不用孫青幫忙自己就很可以。可是孫青執意,讓她在一旁等著。
江南勾著頭,許是浴室中漸漸有水汽升騰有原因,自己的眼眶跟著一點點氤氳。這些天了,從沒有勇氣問起來,覺得自己這樣其實是害怕。自己有這麼一天,其實早在預料之中,甚至想過比這更悲慘的。可是,從沒想過要將宋林愛的幸福一起搭上。
孫青回過頭。
「行了,水溫正合適,泡一下澡睡覺才舒服。」
一轉身看到江南淚流滿面,當即慌了神。
「怎麼了江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肚子麼?要不去醫院看看吧,你是不是都沒去做過檢查……」
江南拼命搖頭,想說她哪里都好,沒有哪一處不舒服。體檢也會按時去做,日期都是薄南風幫她想著,再忙也沒有錯亂過。可是說不出話來。啞了嗓子,只能嗚咽著悲鳴。
孫青隱隱猜到什麼,過來將她攬緊。抱到懷里說;「知道你很辛苦,看到這些熟悉的事物也一定很難過。辛苦你了……不要听世人說什麼,再難過的事情都會過去的。你還有孩子,不是很好麼?」
江南伏在她的肩膀上不停的點頭,比起宋林愛她實在好太多。她還有孩子,想一蹶不振的時候,只要一想到孩子,覺得沒什麼苦不能捱下去。
緊緊扣著孫青的手腕,嗚咽著問她︰「愛愛還好麼?她是不是很傷心,很生我的氣?」
孫青一顆心冷下來,原來也是擔心這個。下意識不想跟她說起,只怕江南會更難過。自打那一天江南的官司出了問題,宋林愛就一直聯系不上了……
又知道瞞不過,捧起江南的臉說︰「愛愛是個有理智的人,不會再干什麼傻事。我想她一定很生鐘慶豐的氣,一時間承受不了,所以躲起來了。你不要擔心她,愛愛一想清楚了,很快就會回來的。你不要忘了,她也是個當媽的人,她有小九……」
說到最後自己心里都沒有底了,畢竟太多天了,宋林愛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卻像石沉大海。
孫青就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不要看此刻這樣安撫江南。其實自己一直很憂心,連著幾天晚上都會看新聞報導,就怕哪一個地方出現尸體……
搖散一頭荒唐想法,抬頭見陽光濃烈。過去將窗簾拉上,雙層的簾子,深淺不一。是薄南風住過來後新置換的,覺得江南家原本的那一塊色淺,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光滲進來,就後加了一塊顏色厚重的窗簾。
拉上後掩去一室的光,見江南睡得很安穩,悄悄的退出去。
離正揚把江媽媽送回家已經返回來了,正換下鞋子進來。看到從臥室里出來的孫青,便問︰「睡著了?」
「嗯,好不容易哄睡著了,問起愛愛了,很擔心她。」
離正揚「嗯」了聲,然後說;「我已經讓人去找宋林愛了。」看了一圈︰「黃宇呢?回去了?」
不在客廳里,洗手間的門敞開著也沒看到人。孫青想起廚房,了然︰「估計還在廚房。」
兩人走過去,扒著門一看,果然一室的慘狀。洗碗池中大堆的泡沫,白花花的承載不住堆擠而出,一直涌到地上去。
而黃宇襯衣袖子挽得老高,邊緣還是濕透了。兩只胳膊埋在洗潔精的泡沫里,像被吞噬掉了。捏著滑溜溜的盤子洗得滿頭大汗,覺得自己有點兒失控,不想那點兒東西竟能搞出這麼多的泡泡來。太神奇了!
孫青撫了下額頭,無奈的嘆口氣。
「黃少,你不說你會洗碗麼,還真是打了個持久戰,就洗成這樣?」把他推到一邊去,伸手下去模索著把水放了。問他︰「你用了多少洗潔精?」
黃宇實話實說︰「半瓶,不,大半瓶,倒下去的時候不見有泡泡啊。」
「敗家子。」彼此都太熟悉了,所以說起話來也很隨意。
黃宇也挺郁悶,摘下圍裙遞給她。就差對著那一堆的盤子碗罵咧咧了,以為很簡單的事,沒想到實干起來這麼難。
「累死我了,早知道這麼難辦就去幫女王放洗澡水了。」
離正揚倚在廚房的門框了,閑閑的笑了嗓。
「你要幫江南放洗澡水,不得把她沖到大西洋里去。」對著孫青道︰「你太信得著他了,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碗是怎麼洗的。」不是他在信口胡說,這些事都由下人做,打小就沒進過廚房,只知道盤子碗的長什麼樣,完全不懂清理那一套。
所以黃宇能將事故現場搞得這麼慘烈,一點兒也不稀罕。
黃宇不滿的望過去,很是不噱︰「離正揚你別光說我,我不會,你就會?你見過碗是怎麼洗的麼?」
離正揚掃了他一眼,轉身去客廳。
黃宇扭過頭,對孫青笑嘻嘻的說︰「辛苦你了,我去泡茶。」隨後跟出去。
離正揚已經坐到沙發上開始若有所思地想事情。
黃宇貼著坐過去,掏出根煙遞給他,一並點上。
「你什麼都不會做,打算怎麼照顧女王的飲食起居?」
「覺得我不自量力?」
黃宇眯著眼楮看他,沒說話。別說,還真不是。
只是訝然離正揚會有這樣的魄力和決心,以為他們一輩子不會為一個女人改變的。起碼那些天生的大少爺習慣不是說改就改,今天下廚房洗碗的是他黃宇,搞到最後雞飛狗跳。只是離正揚比較有自知之明,不會輕易挑戰這些事情。但黃宇篤定,他若真的做了,只會跟他有如出一轍的慘狀。
所以不敢相信,這樣的離正揚要怎麼照顧江南的起居飲食?
是會下廚做飯,還是會整理家務?這世界上不是哪個男人都是薄南風,連那樣的本事都是信手拈來。
他們打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不要說沒伸手做過,就是看都很少看。就連去外面讀的那幾年,也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撐到最後。東西在外面吃,寧願省下自行研發的時間做些別的。衣服很少洗,手邊永遠不缺乏備用。
那時候黃宇不得不說︰「我們真沒做個好好先生的天賦。」
離正揚按滅手里的煙,淡淡的說︰「不會我可以學。」
他學東西總是快,只要用心想學,不信什麼東西是他離正揚學不來的。
黃宇揚起首看他,就知道會是這樣。早在飯桌上離正揚說出那一句時,他便想到了,這個男人要為一個女人洗手做羹湯了,真是想也沒有想過的事。所以才不得不說,自己是有那麼一些感動的。
丫頭們,謝謝你們的票票和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