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政女王,我愛你 (014)往事如煙

作者 ︰ 鏡未磨

秦秋彥知道他在等一個答案,只怕等了幾年,心心念念的想要求證,世人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他不想說謊,初時的想法就是那樣,讓江南血債血償,父母不能白死,那些年的苦他也不能白受。

放下杯子,指月復沒有移開,輕輕的打著轉,告訴他︰「當年我去S城,的確是為討伐去的。就是讓江南為當年的辯護付出代價。當年他們用卑劣手段讓我們薄家家破人亡……」他抬眸,有濃如墨色的痛觸︰「當年我咬牙活下來,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那些人血債血償,自然也包括江南。」

離正揚嘴巴無聲的張了張,開啟又合上,艱難的問出來︰「那麼……」聲帶發緊,稍一用力,就有斷掉的嫌疑。

秦秋彥抬起頭,眉眼卻松開,聲音壓得低低的︰「打我和她相遇開始,都是早有預謀,我的案子是假的,真心是假的,若說真,我為她編制的道道死局都是真的。」誰也不知他設了怎樣一個縝密的局,教會江南多少東西。在他的引導下,江南一步步,會如何心甘情願跳進萬劫不復的深淵里。

只要他不收手……

那是他最初的意念,淬了毒的恨,都是真的。

錯在假戲真做,如江南所說,入戲太深,想抽身談何容易?!

秦秋彥不動聲色,半晌,嘴角動了動,無可奈何的笑起來。即便被打得面目全非,修長手指端著淨白的茶杯,看一眼,竟還是顯得美輪美奐,說不出的淒然。

他抬頭︰「我愛上她了……」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什麼時候愛上的不知道,後來思念她的時候也會想,覺得無數個瞬間都有可能愛上。

或許在看守所義正詞嚴的對他說教的時候,生猛簡單,目光堅定。

或許是法庭上竭力為他辯護的時候,她被他耍得團團轉,他坐在那里帶著無盡的嘲諷閑閑的看一場大戲,她卻很賣力,覺得她那麼傻,又那麼單純,就在想,當年操刀斬命的勁頭就是這樣?

或許在她為當事人掉淚,對陳腐的辯護制度茫然無措的時候,孤勇得如同打一場保衛戰,哪里像個不正直的壞人。恍惚中便想,莫非只是年少無知?無心之舉?

或許是在那個雨夜她去了又來,他沒想過能等到誰,早已經兩手空空。可是她卻來了,不能說他不感動。

也或許是在最親密的時候,想要她為自己生個孩子,計劃之外,他卻真的只是那麼想。

或許是在某個燈光昏黃,路途悠長的晚上,他背著她慢慢的往家走,滄海桑田那般,覺得生平原來可以平靜如斯。

也許在她不嫌棄他的污穢,笑著說他依舊是她的驕傲的時候。

也許早在他默默關注,肆機而動,不曾相識的時候就已愛上。

……

秦秋彥午夜夢回常,孤枕難眠的時候便常常在想,他只有那麼一個理由是恨著她的,卻擁有無數個可以愛上她的理由。覺得是無法抗拒的宿命,也是這世上最無可奈何的苦難。

有什麼苦,比愛上自己的仇人,更能讓人撕心裂肺?!

他就愛上了,拿自己沒有辦法。

只覺得痛徹心扉,心動了,就像是離弦的箭,無論如何再回不了頭。

秦秋彥想,他咬牙切齒的活下來,是為了報復,還是萬水千山只為與她相遇?是命定的緣分,她在等著他,他守身如玉,也要找到她。

就像他自己說的,不要低估了他薄南風的自控能力,他想改變一件事,總有辦法。他可以讓自己從先天性語言障礙變成口蜜月復劍的人,他可以改寫自己三杯倒的惡習,改頭換面,千杯不醉。只要他秦秋彥想,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不想愛上江南,最後還是死心踏地的愛上了。

才覺得事事總有意外,就有他無法掌控的東西。他不想愛上她,無時無刻都不想愛上。如果沒有這樣的決心,當時就不會以身犯險,可是他到底算露了這一籌。

義無反顧的愛上了,回不了頭,連根深蒂固的家仇都舍棄。若說痛恨江南,不如說更恨他自己。為了一個女人,他還是姑息了。

覺得無可奈何,殺不了她,將她挫骨揚骨,跟自行了斷又有什麼區別?他同樣沒辦法痛快。

是他對不起薄家!

離正揚定定的看著他,覺得心底沒怎麼掙扎,還是信了他。覺得就該是那樣,跟他想象中的如出一轍,他果然就是薄南風,不是別人。不是那個眾口一詞,與江南為敵,視人命如螻蟻的黑道太子爺。

喉結動了動︰「什麼時候放棄的報復的念頭?」

秦秋彥唇角的痕跡飄忽,又是戳心的痛,又是瘡疤的記憶。嘴角慢慢擰緊,只說;「結婚那天,江南從樓梯上跌下來,送她去醫院的時候。」

當真是怕了,不論江南還是孩子,不管痛失哪一個,他覺得,都是血債加身。即便打入十八層地獄,這一回都不足以贖他的罪孽。

那是他的妻兒,哪一個都是他心頭的肉……怕不可遏,怕那一扇門打開,噩耗傳出,報應就這麼來了。後悔來尋仇,後悔進駐到她的生命里……如果他不來,如果沒有他,她會嫁給紀夢溪,是不是遠比跟他在一起要幸福得多?

那時候他真的只是那麼想,他分明別有用心,為什麼要來招惹她?

復仇的念頭便是在那個時候徹底煙消雲散,以前所有的猶豫不決,所有的躊躇不定,通通在那一時刻止息了。

如果有一天江南真的死了,不論是死在他的手上,還是他招來的禍患下,跟親手割斷自己的脖頸大動脈又有什麼區別?只怕更深更痛的意念,會糾纏著他,如影隨形,直至死掉。只是想想,他就已經怕得瑟瑟發抖。這樣一場復仇,早在何時已經徹底變質。

他殺不了她,原來這世上,遠有人的生命已經比自己更重要。

慌恐盤踞而上,隨著那一扇關合的門板,江南那一張臉,再度浮現腦海。

秦秋彥的心口切切的疼起來,是無數次都會有的剜心之痛。杯水的茶水已經冷掉,一口氣灌下去,免于自己驚惶無措。聲音略微沙啞︰「可是,就算我不對她出手,禍患還是已經來了。早在我復仇而來的那一天開始,江南悲慘的命運已經注定。既然不想讓她好過,怎麼會有所顧及,又如何會給她逃生的可能。就算她不在我的局里郁郁而終,只要我將她捧到手掌心,就會有人來鎖她的命,這是因果循環的報應。那麼多想要我性命的人,不會放過我愛的人。我本身就是一個定時炸彈,如果不拆除,早晚會引爆。到時候不用我出手,她同樣會粉身碎骨。」

道上的人窮凶極惡,幾年來他結仇無數。根本不配有家人,因為他不能帶給他們幸福安穩的生活。哪怕是平安,連這樣尋常的東西,他都給不起。

可是他多麼奢侈,還是早早厭倦了那種不見光的污穢,豈知早在他踏入的那一刻起,就心有不甘。他也想牽著愛人的手,光天化日,沐浴陽光的味道,連微笑都可以是清澈透明的。而不是永遠刀鋒上舌忝血,暗夜中奔走在修羅場上。

離正揚遞給他一支煙,即便不用他說,秦秋彥那種無奈的心酸,他隱隱可以體會得到。听說過那段令人悍然的經歷,也吃驚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十**歲,歷盡磨難的青春年少。

「就是因為即便你放棄了報復江南的念頭,江南同樣會不得安生,所以你才生出置死地而後生的想法,想得以保全她和孩子?」

煙火在秦秋彥的指間徐徐的燃燒著,青煙裊裊而上。他淡淡的眯著眼,沉吟︰「一切總得有個了斷。那時候她已經有了孩子,肚子會一天天的大起來,時間已經不多了。那時候就在想,我離離開她的時候不遠了。她懷著孩子,至少算張保命牌。」

難怪要將孩子的事隱瞞起來,他果然是早有算計。

離正揚不禁好笑,也有被玩弄于鼓掌的錯覺,一直以為自己見識不少,原來是孤陋寡聞。秦秋彥早從那時就已經開始布棋了,卻直到事態崩發的那一刻,全世界的人都被蒙在鼓里。

「景陽被法院查封,倒閉,是不是也是你一手安排?」

一直好奇是怎樣的的幕後高手,在那一段時間里幾乎出神入化,被一步趕推都是絕地,竟不留人喘息的余地。還是說秦秋彥也只是借著那次機會金蟬月兌殼?

秦秋彥彈掉一截煙灰,淡淡說︰「沒什麼幕手黑手,景陽集團從建立到倒塌,都是我一個人的自說自話。那些資料是我寄到中央去的,指證自己的罪證確鑿,他們勢必要查下來。」他做事從來不留下供人窺探的缺口,如若不是自己,誰有本事掌握那些?

離正揚執煙的手一頓,幾乎是啞言。

秦秋彥翻雲覆雨手,一個集團的轟然倒下,不過是他將自己逼入絕境的一個道具而已。

而秦秋彥再說起,不過是雲淡風輕的一件事,連惋惜感嘆都不曾有︰「想與全世界為敵,想讓所有人看到我和江南仇深似海,我來她的身邊,不過是想報家仇。聲勢不夠大,只怕很多人要看不清楚。沒有什麼比景陽倒下,更聲勢浩大的事了,而且我也需要一個在這世界上消失的理由。再說薄南風注定要不存在了,留著景陽集團還有什麼用?」

景陽倒下了,勢必要發出一聲巨響,再恍然渾噩的人,都會被驚攝,側首望過來。才會看到這一邊的粉墨登場,是哪些個是是非非,愛恨嗔怨。

「連帶後期的報道,也都是我寄給報社媒體的,就是為了讓他們幫我紕漏當年的事實。只有如此,我才能和江南在世上眼中徹底劃清界限,告訴他們,我是真的恨她,而不是在跟他們耍花槍。」

事實證明,那的確起到了昭告天下的作用,連帶他們這些哥們都要以為,江南不是薄南風真心愛的女人,他們不共戴天,他不過就是個別有用心的狼心狗肺之徒。

任誰會想到,實則是最用心的保全?

才覺得世人是痴了,名副其實的傻子,在一個叫做「世間」的舞台上兜兜轉轉,哭哭笑笑。那時候多動蕩,整個局面都被顛覆了,翻騰起巨浪。從業界到政界,無一被翻攪得亂七八糟,沸騰不息。

幕後黑手,景陽倒塌,媒體的瘋狂揭露,黑道太子爺身份曝光,復仇真相的紕漏,江南的鋃鐺入獄,蘇照民這個黑老大被繩之于法……這一切都是何等劇烈,步步緊逼,讓看著的人無不唏噓感嘆。

卻原來,所有的凶險莫測,逃不可逃,驚心動魄,都是薄南風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碼。

愚弄那些看戲的傻子,想想那些驚怔,慌恐,錯愕……各式各樣的臉。無不認定薄南風四面楚歌,窮途末路。原來,他最是雲淡風輕的一個,閑看一切人的嬉笑怒罵。

實在精彩萬分。

離正揚將這一件件在頭腦中竄起來,想明白。無話可說,他和黃宇只身其中,那麼鑽研,也沒看出絲毫破綻。驀然發現,這樣一個男人,他們從來不曾真的讀懂他。

如若不是間隔了一個四年再相見,中間還有那麼多的似是而非沒有問清楚。離正揚倒想伸手出來為他拍巴掌,不得不說,這一出他編排得,實在是漂亮。

靠到椅背上,挑了挑眉︰「然後呢?」

秦秋彥看了他須臾,索性一下講清楚。

「然後就是送江南入獄,否則界限劃得再清,都是沒有說服力的。我給她的痛越深,戲演得越真,界線劃得越清,她和孩子就越安全。」他是她命里的魔星,他想把她帶在身邊,捧在掌心,如果可以,一輩子也不分開。可是,無可奈何。她就算長在他的身上,他也得揮刀砍下,別問他疼不疼。

再多的痛心,比起他的親手斬殺都是好的。早在他愛上她,決意不前,扯著她往回走的時候,注定只能用他的絕地換取。無可避免,他能做的只是將傷害降到最低

秦秋彥掐滅手里的煙︰「江南那時被官司纏身,整日在警方的關注下,沒有比那更好的保護。等她那一波過去了,我已‘入土為安’多時。黑道太子爺不存在了,沒人會再翻過氣的老帳。而她那種官司不會判很久,刑期估計會和生產的過程吻合,總算不用吃太多的苦頭。」

他看著離正揚,隱隱的鉤起笑,終是不負重托︰「我知道你和黃宇會將她照顧得很好,就算沒有你們,還有紀夢溪,他一定會盡全力保全她。他身在那個位置,對江南是最好的袒護,我不擔心。只是不能再做律師了,不過我給她留下那筆錢,即便以後什麼都不做,也可以和孩子衣食無憂過一輩子。」

薄南風能做的,就是伸出雙手輕輕的推她一把,把她推到相比之下,風平浪靜的彼岸去,讓她跟他再沒有關系,只能送她到那里。這是他能給她的最好的維護。而他注定遠行,那麼一走,遙遙無期,甚至不保證會活著回來。但無論最終是否有命回去找她,她和孩子都可以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他興師動眾布下那一切,不過就是想要她好好的活著。他帶來的隱患,凶險,他離開的時候通通都帶走。回不回得來不知道,不敢想,給不了承諾。只是期許,如果她願意等他,讀得懂他,就帶著他的孩子等著他。

他們那樣,算是扯平了。

她不再欠他什麼,他也不欠她什麼。所以不敢想,緣分是不是已經走到盡頭。這一生的緣分用盡了,前仇舊恨一筆恨。她恨起他,連愛也沒了。

秦秋彥這些年循環往復做著一個驚恐的夢,便是江南恨著他,不再喜歡他了。沒想到,許多年後再見,一夢成真!

她真的不再喜歡他,甚至記不得他。

四年以後,離正揚當年滋長不息的疑問終于了然,果然是愛著的。早在江南被蘇瑞推下樓的時候,他就已經決意放棄復仇。打那時候開始,就都成了換取和挽救。

「那麼鐘慶豐呢?是你提早就安排好的?早在復仇的計劃開始之前?你們是什麼關系?」

秦秋彥又掏出一根煙,低下頭點著,還是往昔的習慣,長長的火柴梗輕輕一劃,「 」的一聲響,空氣中亮起火光。將指尖映著通亮,優雅的像個王子。彼時陽光已經傾城,透過茶樓古香古色的稜花窗子爬上人的眉梢眼角,亦是通明一片。

還是原來的樣子,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原來有很多東西,時間過去了,卻無論如何不會改變。

秦秋彥吐了一口煙圈才說︰「不是,給江南設的那個局,早在我決意放棄復仇的時候,就已經擱淺了,那是一個死局,我怎麼可能真的帶著她去赴。並不是鐘慶豐說的那樣,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那樣說,不過就是想讓江南恨我,只有真的讓她心疼,才能掩人耳目。如果不是臨時加演的,不會上演的那樣遲。鐘慶豐是真的喜歡宋林愛,那一切都是真的,只有那一晚殘酷的話是假的。為了讓整出戲圓滿,他才委屈自己。我們的確一早就認識,最早他認識我父親,後來我入了黑道又遇上。」

「既然是為了她好,為什麼當時不告訴她?要讓她吃那些的苦?」

「比起那些苦頭,我更想讓她活著。」

不苦如何會看出痛,不痛又怎麼堪稱悲情?

秦秋彥一早便說過,騙不了自己的戲碼,又怎麼騙得了別人?自己的演繹情感都失真了,看戲中有多少高人,如何會看不出破綻?

他沒想說,哪怕她可能永遠不明他的真心假意,一輩子恨他。已經辛苦的走到了最後,不能功虧一簣。痛心一點兒是好的,讓看著的人覺得更真。如果他那一走,真的再回不去。他給她的那些痛,足以成就她的深恨,遺忘他,還可以和別人她好的過一輩子。

秦秋彥的電話響起來。

鐘笑打來的,已經在永新轉了一圈,左等右等,上去一看他還沒有回來。有些急了,打電話問他。

「秦秋彥,你現在在哪兒呢?你今天罷工是不是?」

秦秋彥桃花眸子眯起來︰「你去我公司干什麼?」

「找你啊,我還有事問你呢。」

「我今天不回公司,你回去吧。」

不再跟她說下去,掛掉電話。

離正揚昨天已經听江南說了,他有兒子和女朋友,只怕已然物是人非。他當年那一走,有了新的人生,也有了新的打算。只是不再有江南……

眼楮銳利如鉤,盯緊他︰「听說你有了孩子。你娶老婆了?」

秦秋彥抬起那只夾煙的手,按了按眉骨,似笑非笑︰「老婆早就娶了,五年前就娶了,這你不是早就知道。」

離正揚再度疑問滿滿,像是匪夷所思。

「那你的孩子和女朋友?」

秦秋彥毫不避及,淡淡說︰「我沒有女朋友,只是朋友。至于孩子,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不深敘,也有想知道的,只在一見到離正揚的時候,就想問出來。再等不及,幾乎是迫不及待︰「江南為什麼會不記得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離正揚忘記手上還執著煙,燙到指月復,那一下燒得狠,當即起了水泡,竟那樣疼。

秦秋彥許多年前不是無情無義,他身負家仇,絕對算無可奈何。可後來發生那些事,算是天意弄人麼?

嘴角抿緊,漸漸血色褪去,告訴他︰「江南這些年生活的很辛苦,發生太多的事,痛不可遏,終將她折磨瘋了……」

轉首看窗外,有些疲憊的說︰「當年媒體一曝光,江南又攤上官司,江爸爸當即心髒病發作,送到醫院搶救無效去世了。葬禮是我們幫著辦的,一直瞞著江南,沒有告訴她。那樣巧,接到你死訊的那一天正趕上江南生產,都是瞞著她的。即便小心意意,沒幾天她還是知道了。有一天下午從醫院跑了出去,差一點兒自殺死掉。從那時候起,精神就有些渙散,身體休養不好,也沒以前愛說話。沒幾天又知道江爸爸的死,實在太久了,無論如何再騙不下去。哪里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從那以後,話變得更少……」

可苦難要來的時候總是如此,接踵而至,殘酷得似要將一個人逼上死路,擋也擋不住。直到所有的人跟著不堪重負,又何況是那個被苦難加身的人。

離正揚這些年一直是懂得江南的,那些苦,她仍能走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

秦秋彥指掌下意識收緊,定定的望著離正揚,喉嚨干澀,緊了緊,沙啞發音︰「後來呢?」

離正揚抬起頭︰「總算有一個孩子,再多的痛心她還能死死的撐著,那時候孩子是她唯一的支柱。當時如果沒有孩子,她一定也不存在了。可是,就連孩子一歲多的時候也丟了,是被人刻意偷走的,在超市的停車場江南被人打暈,醒來的時候孩子已經不在了……」

秦秋彥心中一顫,目色凝緊。

離正揚沒有停頓,一直說下去︰「那之後江南的精神徹底出了問題,到不怎麼哭鬧,只是不說話,也不愛出門。常常精神恍惚,以為孩子還在。滿屋子的找,叫你的名字,或者孩子的,只有精神錯亂的時候才是開心笑著的……去醫院看過,自閉抑郁。

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後來黃宇听一個朋友說國外有認識的很好的催眠醫師,通過心理催眠醫治,可以消除那部分不好的記憶,重新植入,據說不會有什麼負作用。我和黃宇帶著她過去,只說是普通的心理治療。催眠後是真的忘記了,將你和孩子,通通在她的腦子里剔除掉。

可是,不過短短一夜,又全部記起來了,只是再記不得你和孩子的模樣。連醫師也表示驚訝,從來沒有這種現象出現過。唯一能解釋通的,就是那段想要抹去的,是她心里刻烙最深的,即便痛著卻不想舍棄。太痛了,又下意識麻痹自己的神精。硬生生的往下抹,所以錯亂了。心盲了。至于會不會恢復,醫生也說不準。」

江南打過來電話的時候,一直抱怨︰「離正揚,你實在太不靠譜了,還真是逃難來的啊,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我的車開走也就算了,還一直不開機。你說實說,是不是昨天半夜你就偷偷溜出去鬼混了?我看你現在怎麼比黃宇還渾啊?」

離正揚嗯嗯的應著,漫不經心的笑。話筒那一端江南滔滔不絕,他听在心中很安穩。覺得那樣踏實,跟秦秋彥一起回想曾經那些比比皆是的痛心。慶幸今時今日,她能好好的。

江南說了一通,停下來,莫明其妙︰「你怎麼了?離正揚?我說你呢,你怎麼不說話。」

離正揚笑了聲︰「你不是在發牢騷,我得讓你說完啊。」抬腕看了一下時間,溫溫的問她︰「吃中午飯了麼?」

江南剛剛吃了飯回來,所以才有時間給他打這通電話。下午要去跟金成談判,會一直忙。

問離正揚︰「晚上你住哪里?去我家蹭床?還是去酒店?」實在忍不住了,很好奇,問出來︰「你到底為什麼逃難啊?怎麼回事?」

離正揚就在永新集團的樓下,車還在這里,早上坐著秦秋彥的車離開的。他那個樣子不能回公司,他自己打車過來的。

輕頜首,看著樓上,不知道江南在哪一層。看著的時候,只感覺心中百味陳雜,跟她這樣平靜的說著話,實則眼眶泛酸,如果是個淚腺發達的女人,只怕會輕而易舉的哭出來。短短的一上午,像歷經了前世今生的兩世,原來這世上真有千百種顏,事事更是百態。不要說身在其中的人什麼感受,又有多少無奈。只看著的人,就覺得心酸疲憊。

她不知道,那個她愛極了,痛心如斯的男人,時過境遷,仍舊深愛著她。如今,帶著對她的愛歸來了。就在她的身邊,他們日日相見,只是她不認得他。

江南等不及,催促︰「問你話呢,你要不想說,我就掛電話了,馬上就要工作了。」

離正揚穩了下神,只說︰「還不是逼良為娼的那些破事,晚上你下班了再跟你說。去工作吧,加油。」

江南笑嘻嘻的,掛斷電話。

下午這一拔人出發的很早,江南拿齊資料跟著一起過去。

之前一直听說是難啃的骨頭,見識後發現是比起其他的合作項目繁瑣,細致分類的項目很多,所以歷時比較長。不過因為之前跟隨秦秋彥出席過一場商業談判之後,也算長了見識,所以並沒覺得有多麼驚心動魄,至少沒有傳說中的邪乎。若說水準,跟之前那一場可差得遠了。

相比之下更能見真章,知道誰是呼風喚雨的高手。

江南兢兢業業做事,自己負責的那部分責任保證做到最好,絕不會掉以輕心。所以精神還是崩得很緊,一直到談判結束,才松口氣。

對方要請吃飯,領導都說有事。推說︰「下次,下次一定。改天我們請……機會多的是……」

對方禮讓幾次,送幾位出來。

離下班時間還有一點兒,領導都說,直接下班了。江南也不打算再返回公司,沒有車,很不方便。把文件裝到包里,跟幾位同事道過再見,沿路往前走。

經理上車之前,有電話打來。接起來一臉恭敬︰「秦總,您好……哦,江小姐啊,是,是,剛才跟我們在一起來著,剛剛走,往雪宮路上走了……」

秦秋彥關掉電話,車子提速。車廂內細微的嗡嗡聲,性能極好的車,極速奔跑。

知道江南家住在哪里,從雪宮路往哪個方向走,是她回家的路,秦秋彥在頭腦中急速打點,中間半點兒時間不曾耽擱。

視線不停在沿途穿梭,眸子驟然眯起,像有光點在眼前滑閃過。車子停下,又慢慢退了回去,打到路邊停下。

秦秋彥從車上下來,向前走了幾步,停下來,定定的看著。心髒跳的厲害,疼得也很厲害。望著那一點兒人型,蹲在那里像個小孩子,終是不可遏制的塌軟下來。自閉,抑郁,當那些字眼通通出現在江南的身上時,秦秋彥真想瞬間變成一個堅硬的殼,把她藏在里面,不知道那些兀自拘泥的時候,是怎麼度過每個日日夜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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