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正揚接到電話之後,早早就去了機場。
男子閑庭闊步的走出來,一身淺色休閑服,戴一副墨鏡,摭去小半張臉。那樣出月兌的風貌,光彩照人,意氣風發,即便他低著頭,離正揚還是一眼看出是秦秋彥。
跟他招了招手;「這里。」
秦秋彥抬頭看一眼,步伐加快,直接走過來。拉開車門,坐進去。
離正揚繞過來,跟著上來,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問他︰「不是說要等兩天再過來,怎麼今天就來了?」
秦秋彥摘掉墨鏡,露出那雙泛著灩灩光色的桃花眼。只說︰「事情安排妥當了,就過來了。」
的確是比預期早上幾天,這個結果他自己都沒想到。回到家里,走到哪里都靜悄悄的,腳步聲響徹心里,跟踩在自己心上一樣的感覺。
輾轉反側之後做出決定,連夜把事情安排好,讓吳勝超訂了今天的機票就直接飛過來了。
像是莽撞的毛頭小子,不是他秦秋彥的行事風格,卻實實在在的做出來了。
離正揚多多少少能想到一點兒,老婆孩子都在這里,想來是沉不住氣了。
問他︰「要不要今晚把那母子兩個給你帶過來?」見一面,終歸是好的。
秦秋彥轉首看著窗外,淡淡說︰「不用,先不告訴他們我過來了,想一個人轉一轉。」
近五年的時間,這里倒是沒怎麼改變,由其從機場到市區,一路景致跟睡夢中的一樣。只是建築物的顏色略微暗沉,有些熟悉的店面更改之後換了新顏,大的商場和超市都沒有變。
還有所有街道的支支叉叉,更是一點兒變化都沒有,阡陌交錯的舊模樣。
最後一次離開是什麼時候?當年江南生下秦涼,他離開這里,選擇了一條歸路渺茫的大逃亡……
這一走就是四年多,中間再沒敢回來過。
離正揚看他一片感懷的模樣,知道舊地重游的滋味只怕不那麼好受。這種熟悉的悵然若失最是折磨人,否則江南也不會選擇離開。
前面紅燈,停下來。側首說;「酒店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不敢讓你住市中心的,那里人多眼雜,你出入只怕不方便。白天盡量少出來,認識你的人實在太多了。要是有什麼事要出門,別乘公用電梯,直接乘我的專用。」
秦秋彥動了動唇角︰「謝謝。」
離正揚拍打他的肩膀,笑起來︰「跟我何必這麼客氣。」
當天三個人沒吃多好的東西,到了中午一吵著餓,就直接去大排檔了。
沒花幾個錢,個個吃的汗流浹背。
孫青一直嚷嚷著;「太爽了,以後天天來吃吧。」
宋林愛哂笑︰「日子不過了?老公兒子不管了?」
孫青撐著腦袋苦嘆︰「那樣的日子過不過的,沒勁。」
江南抬起口,咽下口里的食物。問她︰「什麼意思?跟方青山又吵架了?」
孫青搖頭。
「沒吵,已經很久不吵了。」
吵的沒意思,那個男人走火入魔了,別人都是三十而立,他倒好,越大越不爭氣,倒退著活。如今班不想上,整天在家里打游戲,聊天,竟然飯都懶得做一口。孫青要是上班不在家,他就直接打電話叫外賣。有時候孫青都在想,這麼拼死拼活支撐一個家,到底為了什麼呢?
「要不是因為有孩子,早跟他離婚了。」
江南和宋林愛對看了一眼,孫青這個遇人不淑的舊疾還真是倦怠。三年一大鬧,兩年一小鬧的,就納悶,什麼樣的感情吵不沒?一次一次的鬧下來就沒有隔閡麼?
連孫青都不想說了,那麼多次都妥協下來了,如今時間過去了,孩子長大了,青春一天比一天少,結果問題卻依舊半點兒沒能解決。這樣的人生不要說講給別人听,連自己都覺得很沒臉。
除了怨自己命不好,遇到方青山這樣的滾刀肉,蒸不熟,煮不爛的,還有什麼話好說。
所以現在一般有什麼苦水孫青都直接往肚子里咽,從不說給別人听。
又叫了一盤肉,吃飽了再說。人經受的苦難多了,連心理都會變得很強大,即便每天水深火熱,也會不痛不癢的。
吃完飯之後又去喝茶,就想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只要宋林愛不急著回去看店,大家就都有時間。她的店里又招聘了個新店員,這段時間醫院店里兩頭跑,總不能時不時就關門。不用自己盯著了,所以不急著回去。這些年她一個人模爬滾打過的還算可以,在四環買的房子,一百多平,每月付房貸,除此之外還能存下一些。
下午的陽光和暖,從茶樓的窗子照進來,每個人都是懶洋洋的。
就說這幾年的變化,主要是听江南說。不知道她在Z城這段日子過得好不好。听她說現在工作穩定,情緒失控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少了許多,宋林愛和孫青漸漸安下心來。覺得Z城可能真要是江南的一方福地,如果真那麼不想回來,就呆下去好了。
反正現代人的觀念不像以前那麼保守,少年子弟江湖老,人在哪里都一樣的活。不是非得在哪里出生就在哪里老去,又不是遠渡重洋。
最後如果真在那邊穩定了,干脆買一棟房子,把江媽媽也接過去得了。
省著把老人自己放在這邊,年紀越來越大,卻沒有人照顧。
宋林愛覺得這個想法不錯,放下杯子說︰「我看行,而且你們昨天也看到了,阿姨多喜歡秦涼那小家伙啊,去了正好可以時不時見到秦涼,阿姨的心情肯定很好。」
孫青跟著附合︰「別說,還真是。那孩子在我們面前挺個性的,連踫觸都不喜歡,可是你看他在阿姨面前懂事的小模樣。整個師女乃殺手,這樣的孩子到哪里都吃香。」
江南無話可說,秦涼的確有這樣的本事,小小年經就一身的修為,長大了指不定什麼樣。
孫青好奇︰「你們老板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能生出這樣的孩子呢。秦涼沒有媽媽麼?要請你幫忙帶。」
「沒有,反正我是沒見過。也沒好意思問他媽媽去哪兒了,不過他的確是傳承了我們老板的真傳,長大了肯定要是只狡詐的狐狸。」
宋林愛笑了笑︰「伴君如伴虎,你這麼個傻乎乎的人能得到你們老板這樣的重用,把孩子都敢交給你帶,可見你也很了不起。現在的孩子都是寶,你一般不要帶著秦涼四處跑,磕著踫著的才麻煩。」
江南點點頭︰「我知道。」如果這次不是回家來,她不會帶著秦涼一起。永新集團的太子爺,一根頭發都比她金貴。
聊到很晚才想著回去。
江媽媽打來電話,問她︰「回不回家吃飯?你要是不回來,我就不做你的那份飯了。」
江南嚷著︰「回去……媽你不會連飯都不讓我吃了吧。」掛斷後跟兩人抱怨︰「看到沒,秦涼一來,輕而易舉把我媽的世界佔滿了,已經不怎麼管我了。」
宋林愛和孫青嘲笑她。
「你得了,跟一個孩子吃醋。」
孫青看了一眼時間說︰「我送你回去,然後去接孩子放學。」
江南拿起包往外走,邊走邊說︰「不用你送,我自己打車回去,先去前面的街上買點兒東西。」
來的時候一直跟秦涼吹噓S城遍地都是好吃的,自打昨天過來一直沒有顧得上他。前面那條街上有一些風味小吃,是S城比較出各的,打算給他帶回去點兒。
秦涼這孩子的口味跟她很像,她喜歡吃的,估計他也差不多。
回到江家的時候,沒想到紀夢溪也在。
坐在沙發上跟秦涼說話,只他們兩個,江媽媽正在廚房里做飯。
秦涼扭頭看了她一眼︰「你怎麼才回來?」一大早就出門了,整整瘋了一天。秦涼有些不滿的望著她,小臉緊緊繃著。
江南先跟紀夢溪打招呼︰「你怎麼過來了?」
只听紀夢溪說;「本來是想過來接你和秦涼一起出去吃飯的,阿姨說她在家里做,讓我留下一起吃。」
江南點點頭,然後才回答秦涼的話︰「跟昨天那兩個阿姨一起吃飯逛街來著,下午又去茶樓聊天,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怎麼?你在家里呆的很悶?晚上我帶你出去轉一轉怎麼樣?」
秦涼沒話說,既然是跟昨天看到的宋林愛和孫青一起,他的心里稍稍安生下來。
跳下沙發去廚房,問江媽媽︰「女乃女乃,用不用我幫忙?」
江媽媽一听便樂了。
「不用,秦涼還小,等長大了再幫女乃女乃干。乖,出去洗手,咱們準備吃飯了。」
江南撇了撇嘴巴,對紀夢溪說︰「看到沒,就知道討好我媽。」
紀夢溪不置可否︰「那也是本事。」
吃飯的時候,紀夢溪提起他工作調動的事。
江媽媽和江南都驚了一下。
江南不可思議,接著喜上眉梢︰「終于想清楚,要調回京去了?」早該這樣麼,這樣對于紀夢溪來說,或許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守家在地,又是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現在像他這麼正直的法官不是遍地都是,能力更加不容小窺。調回去發展的空間更大一些,如今在中院當個廳長,實在太埋沒他了。
江南就要舉杯恭賀他了。
卻听紀夢溪說︰「不是回京,是調去Z城中院。」
一句話,江南狠狠的怔了下,臉都白了,諱莫如深的盯著他看了幾秒,一動不動。不知道他這樣做又是為何,不想他這一生都平白無故的搭到她的身上。江南受之不起,更不想無節制索取。紀夢溪為她付出的已經很多很多了,這輩子都還不起,只能愧對他。
卻不想這樣的付出是沒有盡頭的。江南也不想自作多情,紀夢溪調到Z城或許只是單純的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可是,那麼多城市,為什麼非得是Z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天下難得的好人,跟她沾上邊了,只要她有難,他就不會坐視不管。
而江南總結了一下,這些年她簡直就是個麻煩精,把所有的朋友都拖得筋疲力盡。所以才想離得他們遠遠的,她自己的命她認下了,不想讓大家跟著一起心力交瘁。哪怕自生自滅,也比無度虧欠的好。
再美味的食物也難以下咽起來,只問他︰「為什麼非得是Z城?」
紀夢溪卻不以為然,仿佛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跟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那麼風輕雲淡的說︰「哪里需要我,就到哪里去,我們吃公家飯的,不能總想著自己。」
可這世上有幾個人不是整日想著自己的?
紀夢溪已經很是大公無私了,江南真的很想問他,你到什麼時候才肯回頭是岸?知道勸不動他,也說不動他,可畢竟是與她相關的事,總得有個頭罷。
她有些倔強的放下筷子。
「你們家里人不是讓你回京去麼,那你就回去啊。去哪里有什麼不好,守著家人,發展的機會多,空間大。怎麼也比去Z城好,你這樣不是逼著我再換個其他城市流浪。」
紀夢溪臉上的笑意沒了,板起臉,告訴她︰「別任性,你只能呆在那里。既然那里那麼適合你,就安心的在那里工作。你不要想太多,調去那里跟你沒什麼關系。你去Z城跟過客有什麼區別?我不會傻到去追逐一縷風。你也知道,我調動一次人事關系並非那麼容易,不是能跟你跑得起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把它當兒戲。」
氣氛一剎僵持得窒息,仿連空氣都不能順暢流動了。
即便紀夢溪說的理由充分,的確是,人事關系的調動並非兒戲。是要花費很大一番周折的。他那樣理智的人按理說不會拿這個陪她消遣,她也不能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可是江南心中沒法安生,多少次都覺得,紀夢溪這一生都毀在她的身上了。她不想做一個水性揚花的女人,連曖昧這東西她都玩不起,她就是個固執到死心眼的人。
早在當年和紀夢溪分道揚鑣的時候,就沒打算再有拾回的一天,即便她現在過得很是淒苦,驗證了當年沒跟他在一起,真的是作,要像今天這樣孤苦伶仃,也是她自找的。可是,她不後悔,如果時間重新來過,她覺得自己還是會犯傻。
如果不那樣做了,她就不再是江南。
沒想周身雲雲眾生環繞,哪怕全世界都舍棄她,也不要像這樣對她喝護有佳。有些東西注定還不起,承受的越多,壓身的債務也就越重。
有些喘不過氣來,站起身︰「我不吃了,去陽台透透氣。」
徹底是僵化了。
紀夢溪沒想到他說起來了,會引來江南這麼大的反應。其實江南一直很敏感,對她好,就跟拿鋒芒的針尖扎她一樣。好一點兒扎一下,她都會反應強烈。他知道她是怎麼想。
「阿姨,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說起這件事。」
江媽媽嘆口氣︰「別這麼說,不怪你。你也別往心里去,江南是為了你著想,這些年你做的太多了,她也不是感覺不到。連阿姨也覺得,你該為自己多考慮一些。她就那個直來直去的臭脾氣,你一直是知道的,別理會她。」
正因為江南是這個脾氣,所以無論紀夢溪什麼時候說起來,她都得是這個反應。
紀夢溪還怎麼吃得下,跟著放下筷子。
「阿姨,你們先吃,我去看看她。」
這個打算早就有了,一直以來都在運作打點。如今事情辦成了,才跟她說起來。早晚都是要說的,就算拖到最後一天,去那邊就職上任了,她還是會知道,這一天躲不過。
江南站在露天的陽台上吹風,晚風席席,只是夏季的風並不涼爽。相反,燥熱的氣流壓得人胸腔悶疼,跟生了一種怪病似的。
風把她一頭長發吹起來,束起的馬尾晚風中像是開起的花。依稀是年少時的模樣,在紀夢溪看來,江南從來沒有改變過。他的心也沒有改變過,一切暗香如故。
江南听到腳步聲沒有回頭,執著的盯著遠處的燈火闌珊。
紀夢溪走近來,有些討好她似的輕笑︰「怎麼?至于生這麼大的氣?怪我之前沒有跟你說起來?」
江南不說話,他懂,他什麼都懂,可他那麼通透的一個人還執意做傻事。江南不知道他怎麼想,非得將自己葬送麼?她不值得。
如果人有先見,知道要是如今這麼一個結果,當初再怎麼心動,都不會選擇跟他在一起。
是啊,紀夢溪什麼都很明白,就因為清楚的知道自己走不了,一輩子才只能如影隨形。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個城市,當年他犯了這麼一個傻。沒想到連傻氣也可以成為一種習慣,一輩子反復的去做。就是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一面叫做「南牆」的東西,或許哪一天撞上了,頭破血流,他才可以回得了頭。
不要跟他談什麼愧疚,分明就是他欠了她的,有些苦頭是他自己找來的,悔不當初,命中注定。
如果當年不放開她的手,便不會有後來綿綿無絕期的痛觸。怨得了誰呢?
點著一根煙,不想跟她說現在的事,物猶如此,人何以堪。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可供緬懷,不願浪費一起的時間在這些注定爭論不休的事情上。
他們骨子里有一部分相似的東西,便是認準了,不論幸或不幸,都要一路不回頭的走下去。否則也不會受她吸引。
「有時間回學校看看吧,當年那些樹砍掉了,如今又種了許多長青的植物,上次回去的時候去看了一眼,覺得還不錯。」
早些年紀夢溪跟她說起來的時候,是打算回去看一看的,可是一直沒有時間,一晃幾年的時間過去了。再想起當年的校園,覺得很久遠,真的回去了,只怕要感慨萬千,淚流滿面。
終于肯轉過臉看他︰「不能更改了麼?非得去Z城,不怕氣壞你家里人?」
紀夢溪彈了彈煙灰,溫溫的笑著︰「等到他們對我徹底失望,不再抱什麼企及的時候,也就不會生氣了,隨我怎麼樣,是死是活他們都不會管。反正我就是不爭氣,這一點他們也早就領教過了。」
那煙氣在空氣中彌漫,極淡的煙草味,不難聞,還沒有他身上的香水味重。
江南自嘲的笑了笑︰「我可真是紅顏禍水,不詳的人。」
紀夢溪抬起手彈她的腦袋︰「不是為了你,別抬舉自己。我不是為了女人會亂了方寸的人,你該知道。」
盡管紀夢溪反復的說和江南沒有關系,可是江南又怎麼會信。
他紀夢溪的確是個不會亂了方寸的人,可是再聰明睿智的人,也會有犯傻的時候,這一點誰都否認不了。
當晚沒帶秦涼出去玩,哪有那個心情。自己打車回家里去,開門進去,熱氣和黑暗迎面撲來。重重的窗簾拉著,因為長時間沒有人住,窗子一直緊閉,不會打開來通氣,積攢了一屋子的熱流。
江南把燈按開,把空調也打開,嗡嗡的響聲傳出來,靜寂的房間總算有了一點兒人氣。室內的家具都蓋著白布,被江南一一扯下來。受不了這種荒涼到無人入住的感覺,那感覺像是無望的地老天荒,心口某個地方又隱隱的疼起來,越來越疼。
她按著胸口,蜷縮到沙發里,打量室中的每一個角度。淡白寶光那樣詳和,跟月光一樣靜靜流瀉。
江南的腦子里又開始咿咿呀呀的唱大戲,太多的聲音瘋涌而至,在她的腦海中混攪成團。哭的,笑的,各種各樣的對話……那麼多過往情節被掐成片段在頭腦中滾動播出。曾經她就是因為受不了這個,在這個房子里直到把自己逼瘋了。開始反復的治療,直到最後拖著行李箱遠走高飛。
如今她回來了,一閉眼,還是免不去那些痛徹心扉的紛紛攘攘。
考慮過要把這棟房子賣掉,其實住不到了。可是發布了幾次出售信息,最後有買家上門的時候總是心慈手軟。賣不掉,就像沒辦法出賣自己的心。最後還是留下來,想著哪一天老掉了,就回來,讓這一生的回憶把自己埋葬。
她總是這麼悲情的想。
給江媽媽打電話,告訴她︰「媽,今晚你帶著秦涼一起睡吧,我在家里住下了,明天早上再回去。」
江媽媽不放心,提了一口氣︰「你還是回來吧,時間也不晚,打車回來。我怕秦涼跟我一起睡不習慣。」
江南想了想︰「好吧,我一會兒就回去。」
伸手按開電視,太久不看,連電視都會泛起潮氣,起初圖像不清,一點點有所改善。
江南並不是真的看,只是室中太安靜了,她窩在那里冷而寂寥。便不得尋找各種各樣的聲音,將世界填充。
不知呆了多久,看時間快要十點了。下來關掉空調,關掉電視,把所有的家具重新蓋好,最後環視一眼,換上鞋子出門。
鄰居們好多都沒有睡,年紀大的人在樓下打著蒲扇聊天,因為她太久沒回來了,即便看到一個輪廓也不會想到是她,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便離開了。
秦涼知道江南今天的心情不好,就連晚飯都沒有吃幾口,撂下筷子走人了。所以等她一回家,也沒有說三道四。
早已經洗過澡,見人回去,只說︰「你去洗澡吧,我給你倒杯水。」
江南很辛苦,跑了一天,幾乎將要見的人都見遍了。這一會兒才覺得腿都要跑斷了,坐在沙發上喘氣。
江媽媽也過來催她︰「別坐著了,快去洗澡準備睡吧,秦涼這個時間也該睡了。」
江南本來沒有什麼力氣,有些不太想動,一看到秦涼那個小模樣,心頭一軟,剎時間像是很心疼他。
抱歉道︰「對不起,今天晚上讓你等這麼久,你先去睡吧。」
秦涼點點頭,和江媽媽道過晚安回房間了。
冷清的太久的房子一夜之前忽然熱鬧了起來。
秦秋彥開門進來的時候,室中的涼氣還沒有完全散掉,空氣中流動著淡淡的脂粉香,就知道之前有人來過了。
江南走的時候忘記把窗簾拉上,城市璀璨的燈火從窗口照進來,迷離了一地的光彩,整個客廳顯得色彩斑斕。
秦秋彥一伸手將大燈按開,同樣將空調打開,冷氣在空氣中幽幽擴散。
先將鑰匙扔到茶幾上,扯去所有的布,去洗手間打來水,把所有家具全部擦拭一遍。以前這些事情就是他做,江南在做家務上很不在行,一個人的時候據說一段時間也會瘋狂的搞一次大掃除。但自從嫁給他,就再也沒有在這個上面瘋狂過,懶惰到底,每天都是秦秋彥做。
他有輕微的潔癖,即便一個人住時,環境也要求一絲不苟。所以這些事情做起來很順手,速度也很快,從來不會當成是頭疼的事。
家里除了家具,很多東西已經被江南搬得差不多了,臥室中除了衣櫃和床,衣服沒剩下幾件,都是些過時的。
秦秋彥坐到床上掏出根煙捏在手里,一點點的捻成煙絲,從指間簌簌的落下。卻至始沒有點著,他在戒煙,煙癮上來的時候很難耐。可是自決意要戒的那一刻開始,就再沒有抽過。
離正揚打來電話。去酒店看過了,他不在,問他︰「這麼晚去哪里了?」
秦秋彥沉沉說︰「在家里,今晚我不回去了。」
離正揚說︰「也好,不過不會遇到江南吧?」
秦秋彥解開襯衣扣子,只說︰「不會,她之前來過了。」
「既然這樣就沒事了。」
掛斷電話,秦秋彥去洗澡。櫃子里還有他的幾件衣服,規整的掛著,取下來去浴室。
躺到床上的時候,連床頭的睡燈一並按上了,窗簾是厚重的兩層,扯上後室中陷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有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一滴一滴淌到床上,秦秋彥直挺的鼻骨酸痛得快要斷裂。回憶是種傷人的東西,鋒利起來,連血帶肉,硬生生的把一切都割斷了。
手掌輕輕的踫觸身側空出的一塊,覺得她還睡在那里,有溫度,有體香……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哪里都是空空的,心便歇斯底里的疼起來。
不知道那些個日日夜夜她是怎麼過來的,守著空蕩的房間,呼吸都像有了回聲,覺得一如往昔,可是一切都不在了。像是寶貴的東西在生命里節節敗退,如若不是殘忍至極,又怎麼可能把她折磨瘋掉?!
秦秋彥眼眶里的淚流淌得更加肆意,只是心疼她,就已到了呼吸困難的地步。不知道那些年她一個人有多孤單,多難過,多害怕……可是,他卻不能陪著她。
鬼使神差還是拔通了她的電話。
江南也還沒有睡,秦涼就睡在一邊,不敢翻來覆去的動彈,夜色中靜靜的盯著一個地方愣神,頭頂的電話便微微的震了起來。
沒想到秦秋彥這麼晚了還會打來。接起來,壓低聲音︰「喂,怎麼現在打電話?秦涼已經睡著了。」
秦秋彥緊緊的抿著唇角,眼眸清亮,水洗過的一般。並不太敢說話,只怕一張口即暴露哽咽,他還極少有在人前失了風度的時候。
不過想听一听她的聲音,方覺得無論是想念還是折磨,再久再切,都是有盡頭的。
江南听不到他的回應,追問︰「怎麼不說話?在听麼?」
秦秋彥淡淡的「嗯」了聲,極力控制,還是嗓音低沉沙啞︰「沒事,就是打電話問一問,手邊的工作要完成了,打算過去。」
江南吃了一驚︰「你要來S城麼?」听出他聲音異樣,只以為又是喝了酒,不覺然的嗔怪︰「你又喝酒了是不是?」
「只喝了一點兒,嗯,這幾天就過去,等著我……」不管她是怎麼想,到底還是說出來︰「江南,我想你……」
有多想她,只有他自己最知道,否則哪里會不顧一切。
江南就因為這一句「我想你」徹底失眠了,連紀夢溪的事情都忘記了,只覺得心煩意亂又心跳紊亂。
鐘慶豐一出院,鐘笑就忙了起來,每天要給哥哥做飯,炖營養品,感覺一天下來都是圍著廚房轉。
方想起來有幾天沒給離正揚打電話了,那一天離正揚約她一起吃飯。正好趕上手里有事,沒辦法,只能改天。今天正好想喝酒,除了離正揚想不出更好的人選,就約上他。
「一起喝酒怎麼樣?我請客。」
離正揚在電話的一端笑笑︰「好啊。」
其實鐘笑並不能喝,卻喜歡有事沒事的喝一喝。離正揚這幾天每次跟她喝完,保證她會醉,而且醉了之後酒品也不是特別好。
可是這樣的人並不會讓人討厭,這個時代,難得見到這麼直爽的女人了。
約好踫頭的時間地點,鐘笑給鐘慶豐打電話,明確表示她要罷工。
只說︰「我今晚要過豐富多彩的夜生活,不想再當你的保姆了。你要是想吃飯,想喝湯,去找愛愛姐吧。」
下意識受不了他的這個慢動作,生意上那麼雷厲風行的一個人,追起女人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連鐘笑都有些恨鐵不成鋼了。
即便不用她提醒,鐘慶豐也知道要怎麼做。自打出院開始,他每天都會打發司機去接宋林愛下班。倒不是想同她耍什麼花槍,是真的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夜路。
今天既然鐘笑不在家,他真的打算去宋林愛那里看一看。
店門推開,宋林愛笑臉相迎︰「歡迎光臨。」
看清來人後,一下愣住,如何沒想到是鐘慶豐。會跑到她這種小店面里來了,談不上受寵若驚。只是很難適應。
難有什麼表情,問他︰「你來這里干什麼?」
鐘慶豐抬腕給她看,提醒︰「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自然是來叫你一起吃晚飯。」
宋林愛當即說︰「我不餓,不想吃晚飯,你自己去吃吧。」
鐘慶豐操手站到店中央,看了看她,也沒說強求,打量一圈,找了張椅子坐下。閑閑說︰「好啊,既然不想吃那就不吃,我也不吃了,等你一起下班好了。」
宋林愛沒想到他會這樣,本來不大的店面,多出他一個,就像多出無數人來,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了。本意是想對他視而不見的,知道言語上的勸說或者攻擊都沒有用,她不是他的對手,最後慘敗的人一定是她。
所以就采用這種冷戰策,讓他一個人坐著,只怕坐不了多久,一感覺無趣就離開了。
沒想到實行起來這樣困難,最後還是宋林愛宣布投降。否則那一雙眼楮跟著她轉來轉去的,像要在她的身上射出洞來。
妥協︰「好吧,去吃飯,吃完飯你馬上離開。」
鐘慶豐挑了挑眉,卻沒有應承她其他。
宋林愛囑咐店員︰「你看一下店,我很快就回來。」
「你放心吧愛愛姐。」
鐘笑跳下車,離正揚已經在酒吧門口等她了。
小跑幾步,靠近來。問他︰「你說我們兩個什麼都不吃就跑來喝酒,會不會覺得有點兒彪?听人說空月復喝酒很容易醉的啊。」
離正揚要笑不笑的︰「你空不空月復,我看都挺容易醉的。」
鐘笑皺了下眉頭︰「離少,你這樣不夠朋友啊。分明是瞧不起人麼,我雖然不能喝,但我酒品還是可以的啊。」
離正揚笑得更甚︰「那是因為你一喝就高,根本不知道自己醉了之後什麼樣。」
鐘笑幾乎要對這個世界心灰意冷了,如今的男人怎麼個個都這麼不是東西呢。
不跟他討論這個話題,岔開說其他︰「伯父的身體怎麼樣了?有時間再去看看他。」
離正揚「唔」了聲︰「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去看他就算了。現在他連我都不見,估計我的朋友他也很不想見。」
鐘笑終于有機會扳回一局,笑著說;「活該,誰讓你隨隨便便就把未婚妻甩了,看到沒?遭報應了吧?」
離正揚苦不堪言︰「這話不能這麼說,你當時好像一直蠱惑我這麼做呢吧?」
「我蠱惑你,你就做啊,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自己不會動一動腦子。」
離正揚徹底苦笑起來,得,跟這個女人說話有意思哎,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了。
鐘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嘻嘻笑起來︰「不要那麼惆悵,逗你玩呢。無望的婚姻沒什麼值得留戀,否則會苦上一輩子的。」拉了他一下︰「還是先去吃東西吧,你不是酒店的大老板麼,能不能請我吃一頓好的。」
離正揚逗她︰「不是說你請客?」
鐘笑嘟囔一句︰「要是我請客就吃路邊攤。我沒有工作啊。」如今還有像她一樣慘的女人麼。
「瞧你說的可憐兮兮的,行,這頓飯算我的。」
帶她去名下的酒店吃東西,路上給經理打電話,讓他們早備好一桌。
鐘笑一邊看著,贊嘆不已︰「哇,你好威武。果然是大老板,一呼百應的。」
離正揚好笑︰「你哥不也這樣?」
鐘笑咂咂舌︰「他那算什麼大老板啊,名下一家飯店都沒有,懶得跟他混。」
「那你以後跟著我混。」
「跟你混有什麼好處啊?」
「會有很多好吃的,每天翻花不重樣。」
鐘笑興奮得大笑。
「好啊,好啊,那我以後就跟你混了。」
離正揚看她愛玩愛鬧的,想起件事來。問她︰「過兩天一個最好的哥們結婚,你去不去?好吃的肯定不少,你要想去,帶著你,到時候只管悶頭吃就行。」
這樣的好機會鐘笑當然不想錯過,一臉企及的看著他︰「這個也可以?」
離正揚點點頭︰「這個真可以。」
鐘笑笑起來︰「那好啊,正想湊湊熱鬧,看看你們S城結婚是怎麼個風俗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