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解決了人力匱乏的問題之後,我心情放松下來可以好好修息幾天,不過似乎是老天看不得我安閑。
一個突發的狀況,需要我前往廣府十幾個海市之一的下尾市,因為那里有廣府最大的人**易集散地。
作為自漢以來開海溝通中外的第一口埠,廣州自古沿襲下來的最大的特色之一,無疑是各種各樣名目繁多,分類齊全的市子和藩坊了,
演變至今,已經行程廣府東、西、南三大市,以及十數個附屬的海市,連帶數十不同時節和季候的早晚市、小市、野市、私市的基本格局。
由于百余年前,梁氏開朝定鼎廣府,重新規劃都城營造中,刻意仿造兩京格局的緣故,因此廣府五城,都各自劃定了不同的區域和職能,
比如位于中心位置的番禹老城或者說中城,乃是皇城大內及百官行署、諸司府衙、官宅公第,國館諸院等聚集區。
而上城則是幕府居所,宗室宅邸,各種豪門權貴配下,園林館墅,及其為配套附屬服務各色官辦行當雲集的,所謂上等城區,除了那些日常所需,官營為主的專門服務行業,沒有足夠的身份地位和權勢,就算你再有錢也是沒法在獲得一隅之地。
因此多數人,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在海藩宗貴及富商巨賈、豪門大族聚集的右城落戶,因此右城也稱之為貴城。
這里也是那些雖然進不了統治上層的核心圈子,也缺少足夠歷史底蘊,卻又擁有相應地位的新貴之族,安家置業的首選之地。
然後再在這些城區郊外,附屬衍生出來,所謂的十二大區的衛星子城,各有專長和特色。
三大市,就是這種廣府歷史變遷下來最古老的留存之一,
像東市主要經營來自嶺內大陸本土的傳統物產,西市經營的是小昆侖洋(「印度洋」)以外,西海諸國的舶來物,而南市誕生的最晚,主營的是,來自南海諸州列島,海藩嶺內的特色土產。
相對于號稱最親民,貴庶良賤混雜的下城,左城卻是廣府五城中,商業最發達的城區,其前身就是古廣州府城郭之外的郊市區。
包括西市和南市在內的大半多市子,以及金錢財貨薈萃的寶泉老街,與商貿海市相關的部門,都被囊括在其中。
其中也包括了諸市之外,形成廣府當地獨特特色的人市,沒錯,就是人市,自從梁氏定封南海,就開始繁盛無比的人市交易,也是南海都督府最大產業和收益來源之一。
在大唐最鼎盛之期
向北遠至安東,乃至極北的凍土荒原,或是滿海浮冰的彼岸之地,向西遠至天竺、波斯、大食故地,乃至南部善洲的昆侖奴諸國,向南遠至大小澳諸海洲,向東遠至新洲之地,都是嶺外,乃至整個南朝販奴的來源之一。
而在南朝與梁氏大夏交惡疏離之前,每年隨著兩大國宗往來的賀使,動輒成千上萬作為隨禮的,來自西牛賀州的大秦及泰西、西蠻列國的各色異種藩奴,亦是本地的一道重要風景。
曾經何時,海外輸入的大量廉價的藩奴,成為支撐其大唐數次中興的燃料和動力,也成為晚年百姓失業失地,的罪魁禍首。
同時也是這些藩奴,唐人在披荊斬棘的最困難的初始階段,支撐起來了諸多海外藩,特有的經濟體系。
現在雖然已經不復舊觀了,但是每年輸入國朝,當作大量高風險高強度的勞作和苦役消耗品的藩奴,依舊是一個尤為可觀的數目,更別說各家海藩開拓經營的需要。
其中這些人市又分里市和外市,主要是按照海藩的社會等級來劃分,一等為國人,也就是本土或是海外出生的唐人後裔,第二等為歸化人,主要是來藩屬諸國的各族移民,早年最常見的就是來自新羅、倭國的百姓。
第三等則是土戶,也就是馴|熟的土著戶口,他們也是歸化人的補充來源,處于最底層的第四等,無疑就是各家買來或是自己捕獲的藩奴。
其實還有一個隱性的階層——化外人,也就是文明開化之外的野人,也是藩奴的來源之一。
像里市經營的主要是國人和歸化人的身契,更多是一個個半中介性質的人牙行,經手各種從長期雇工、到佃客部曲,乃至賣斷身後、三代的奴婢僕役業務,雖然是奴婢之屬,但是擁有一定的人身權利,主家也不得無故傷害,並且要為此承擔于系。
而專營土人和藩奴的外市,業務範圍和來源則要廣泛的多,經營對象的社會地位,也就是「律比畜產」而已,也就是說,把他們弄死弄殘,也不過是比照損壞了自家的牲口或是物品一般的處置而已。
不過作為中國傳統封建社會的一大特色,除非到了王朝末年,否則哪怕身處社會最底層,也並非沒有改變命運,抬高身份的機會,雖然概率比較小,但是總歸是有所上升流動的渠道。
表現好的藩奴可以落地成為土戶,土戶的後代可以成為歸化人,歸化人擁有一定財產和土地之後,可以申報成為國人,歸化人就可以從事大多數職業,乃至當任一些小吏,而國人甚至可以考取功名,然後從政和仕官。
而對這些藩外人來說,從軍無疑又是一條捷徑,像南朝配下的藩軍序列中,亦是不乏昆侖奴後代組成的夜叉營,或是白夷構成的塞種營,或是在拓羯軍中服役的波斯種和天竺人,
或又是作為海兵隊配屬的斥候,隼人隊中的倭人,乃至是其他各道駐屯軍中,各種雜胡土夷構成的輔從兵。
就連我家藩領所的撫遠州,也有一些,這些被稱為土蠻兵的輔助武裝,雖然拿不出台面去,遠離熟悉的環境,就不知道如何作戰了,但是地方上用作守土和維持,還是可以勉強勝任的。
下尾市,就是一個典型的外市,
其中經營的對象,又分為生熟兩種,很好理解,生口就是還未教訓練過的,需要買回去自己馴化,一般屬于最便宜的藩奴,只能用來做最簡單的繁重勞役。
熟口則是經過商家的訓練和教,擁有簡單的語言溝通能力和服從性,可以直接當作奴僕來使喚的馴|熟種,相比生口的身價要翻一番,有時候還會掌握一兩門技藝,則價值更高,如果是比較獨特的技藝,甚至會被當成活的傳家之物,而賣出天價來。
也是一個臨時的秘密聯絡點。因為通過海路的秘密渠道,陳子河給我送來了最後口信,有些沉重的口信,因為他這時候,已經被官軍,重重包圍在了某處海邊。
走在稀稀拉拉的街市中,充斥著某種汗臭混雜的異味,但是距離我印象中,污水橫流的奴隸市場,還是有些距離,看起來街道頗為于淨整潔,一排排的大柵欄後面,圈圍著各種膚色和面孔的奴口。
但至少他們身上是沒有什麼污穢的,還有簡陋的破爛篷布遮頂,不至于被陽光曬死,只是團團翻著眼白,有氣無力的打量著來往的行人。
有人查看詢問了,才不情願的被驅使起來,做出各種展現自己健康強壯一面的姿態。
我甚至看見了鴕鳥,斑馬什麼的,明顯只有非洲才有的生物,甚至還有一只小犀牛,和那些皮膚黝黑的昆侖奴關在一個柵欄背後,卻擁有更大的空間和更于爽舒適的環境,只是看起來有些萎靡不振。
當然,因為地緣關系,這處人市里最多見的,是昆侖奴和天竺奴,屬于體味比較重的人種,走在別處,遠遠就可以聞道這種異域飲食造成的獨特異味。
相對于北邊的進攻乏力,西海道的征拓卻是頗具成果,不但從五方天竺運回了大筆財寶貴貨特產和擄口,就連更遙遠的南部膳洲,也取得了相應的立足點,這些充斥于市中的各色昆侖奴,就是多年西拓的成果之一。
我忽然想起,帶回來紅老虎七世和灰熊貓三世,雖然它們在我的厄運光環之下,堅持存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最終還是陣亡在梅山行館的馬廄之中,估計已經變成叛軍的燒烤食材了。
要不買只斑馬回去,給那家里兩只耍耍?這麼胡思亂想著,
然後我終于看到一個招牌一樣的獨特標志,那是幾只碩大的牛角拼成的某種象征物。
我停下腳步,示意了一下,幾個便裝的跟班散開四周,然後街道中慢慢走出一個身後背著皮囊,賣水打扮的漢子來,走到我身邊兜攬著。
我討了一碗薄荷味清水的過來,一邊喝著一邊听他低聲匯報
「兄弟們看過,沒有什麼異常……」
「市內市外,也沒有多少人扎堆的地方」
「附近幾處署衙,也都沒有生面孔出現……」
我點了點頭,交給他兩枚青錢。
盡管如此,我還是又繞了幾圈,裝模作樣的看了幾家的貨色,還了下價格,才有些遺憾的順道下去慢慢度著腳步,走近那處。
和下尾市的大多數建築一樣,這里只是木柵欄圍起來的幾大間窩棚而已,只是四面帳幕都被放下來,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我的娘呦,你這是鬧哪出……」
這時候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快把東西放下來,這可不是好玩的咧……」
「俺應承你的東西,斷然不會反悔的啊……」
「這只是個小小意外……」
「真的啊……」
鄭艇?
我好像看見一個肥的流油的身影,在那里驚慌失錯的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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