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城數里之外,有一座莊園……
雖然在京冇城,那莊園倒是按照江南的格局修建,小橋流水,曲徑通幽,點綴有奇花異草,放養了珍禽佳獸,雖在隆冬時節,看來如春日一般蔥蘢美麗。
只是景色雖美,附近的人卻都知道,這里是一座死園。蓋了好幾年,都沒半個人影。倒是草木欣欣向榮,並無半點頹喪之態。
然而這一日清晨,廢園之前,竟陸陸續續有幾輛馬車趕來。
那些馬車看來都不算起眼,一匹馬的小車也有,兩匹馬的馬車也有,甚至還有騾車。院的門也打開,每一輛馬車進來,都有一名僕婦出來引路,卻沒見到車上有人下來。
太陽又升高了一點,一輛二馬轎車從外面碌碌駛來。一人掀起車簾,道︰「快到了,就是那里麼?」他露出半張圓臉,一雙彎彎的笑眼,卻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他背後一個老者捻須道︰「地方還算幽靜,設計的也很清雅,到底是給封印師住的地方。倘若是一味朱欄玉砌,就落了俗套了。」
那少年笑道︰「說的是,封印師當然要有封印師的品味。說來,今天多謝楊公提攜,才許晚輩與你同乘一車赴約,不然我這等後學末進,怕是連大門都模不著呢。」
那楊公含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孟小哥也不用自謙了。你雖然還沒取堂號,但封印術上造詣已經不俗,我看比之等封印師,也只欠缺經驗而己。你還這麼年輕,當真前途無量,白鷺堂自己不來,讓你來也是一樣的。」
那少年連連道︰「前輩過譽了。前輩的封印術勝過我百倍,更博聞強識,見多識廣,我跟您同路,別的不說,但就見識一樣,已經勝讀十年書。我一向仰慕前任國師折柳堂柳尊,您是和他齊名的‘楊柳二尊者’,肯折節下交,簡直令晚輩受寵若驚。
那楊公露出幾分自得,道︰「那都是老老年間的事兒了。我和他年輕時是很熟的,不過我不愛紅塵富貴,早早就隱居,鑽研封印術去了。這些年倒是也有來往,尤其他途退隱,我也和他比鄰交流了幾年。只是不是我說,柳公的心太熱,身在江湖,心在朝堂,與封印術不相宜,最後竟然又出山管閑事。我也懶得說他,交情也就淡了
那少年點頭,道︰「柳公固然功力精深,不過若一心撲在封印上,應當有更高的成就。不過,楊公對這次主持的咸光堂是不是有什麼意見?晚輩屢次三番求教那位大人的秉性,您總是不答,更別說求您為我引薦了。難道是覺得晚輩庸劣,不配結識當今國師麼?」
那楊公皺眉道︰「胡說。到底是年輕,沉不住氣。你等著,等見了那咸光堂,果然有必要,我自會替你引薦。哪怕你也想做官,我也替你要一頂烏紗來,多大點事兒
那少年搖頭道冇︰「我不要當官兒,只想全心全意研究封印術。只是柳公實在是我仰慕的人,我想知道他的衣缽傳人是怎樣一味了不起的人物。」遲疑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問道,「楊公,我听你提起咸光堂,怎麼好似有些疑慮似的?」
那楊公哦了一聲,道︰「你听出來了?」
那少年略一點頭,楊公道︰「我可不是那說話不負責任的人,因此不便和你多說。有些事情我要親眼確認。不過你記得了,除非我親口跟你引薦,不然最好不要湊過去的太快。不然本堂也幫不了你。」
那少年若有所思,道︰「願听前輩吩咐。」
正在這時,只听後面馬蹄聲響起,那少年一挑車簾,往後看去,道︰「後面有車趕上來了,咱們加緊走吧。」
那楊公道︰「不加緊,就這麼慢慢走。讓他超了去。」說著身往後一仰,閉目養神起來。
那少年哦了一聲,果然沒有催馬車,只緩緩前行,卻將馬車趕到一邊,留出了半條路來。官道寬闊,倘若對方加急,盡可以先走。
但對方的馬蹄聲也緩了下來,雖然听馬蹄聲,對方的馬車更快一些,卻始終沒有超過去,只在身後默默跟隨。
那少年往後一看,果然見後面也是一輛二馬轎車,但拉車的馬比這邊高出一截,顯然是良駒,馬車的格局也更貴重。對方有心,也是靠同一邊行駛,空出了半邊車道,顯然是自願尾隨。
那少年道︰「這車應當是咱們一路的。看來他是不會超過了,是尊敬您呢。」
那楊公微微點頭,道︰「也是個知禮的年輕人,一會兒引他過來,我見一見。」
正說著,兩輛馬車分別到了大宅之前。宅門一開,兩個僕婦分別出來,引兩車入內。
進了宅門,只見院出奇的寬敞,馬車行駛在石路上,競也平穩非常,行了一射之地,已經入了二門。兩個丫鬟來到馬車前,恭聲道︰「請堂尊大人下車。」
那少年當先下車,伸手扶著楊公下車。又將兩張大紅燙金的請柬遞了過去。
那兩位丫鬟接過,分別看了一眼,下拜道︰「見過扶楊堂堂尊大人。」
那楊公道︰「不必多禮。」
其一個丫鬟低眉道︰「請恕無禮,不知白鷺堂堂尊在哪里?」
那楊公指了指那少年,道︰「這就是了。’
那丫鬟一驚,道︰「可是婢听說,白鷺堂乃是……」
那楊公道︰「白鷺堂那小派了這個孟帥小哥來,全權代表了。你還別不服,老頭倚老賣老說一句,這孩封印術比白鷺堂只怕還強上幾分,可沒辱沒了你這請帖。你去稟報你家主人知道,倘若他決定把這孩掃地出門,你再發作也不遲。」
那丫鬟哪里扛得過這老兒,道︰「是是,兩位堂尊大人里面請。」
孟帥在旁邊難以察覺的一笑——這老兒的脾性和資料上的一模一樣啊,暴躁,護短,剛愎自用,倚老賣老,但總的來說,是個好人。自己走他這一路,還真是走對了
入門這一關暫且過了,孟帥的目光飄離開,看向後面那輛馬車。
那邊馬車也是車簾卷起,兩個婢上前請堂尊大人下車。那馬車上也跳下兩個婢,一左一右站立,接著又跳下一個少婦,身穿素色錦緞,頭上戴了一支點翠瓖珠的步搖,躬身在車前,伸手向前攙扶,道︰「恭請堂尊大人下車。」
孟帥心道︰這個封印師的排場還不小。那少婦的衣衫首飾也不俗了,竟然也只是僕婦之流。
只見一只比玉還白的素手搭上那婢的手,一個身影端正從車廂內出來。
孟帥一見之下,不由得心亂跳,暗道︰美女!
就見那人乃是個十七歲的少女,眉尖若蹙,唇若涂丹,體態搖搖,風姿楚楚,肌膚白的羊脂玉一般,更透著一種剔透瑩潤,整個人仿佛玉雕的、雪堆的,美的不似紅塵俗世人。
孟帥暗自贊嘆不己,自來到這個世界,美女見了不少,但大多透著江湖人才有的英氣,或者說煞氣,總是不那麼令人親近。如今終于看見了一個古代仕女圖下來的佳人了。
不管這佳人是什麼身冇份,孟帥直覺她一定是大家閨秀,那股骨里透出來的貴氣,非久居上位者不能擁有,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旁邊幾個丫冇鬟雖然也算美女,但一來五官相貌,本就不及,而來若論通身的氣派,更被甩下八里地去。
孟帥心點了三十二個贊,正琢磨著是不是開口和美女搭訕,突然心一動,暗道︰有點不對啊。
但見那少女下得車來,眼光始終向前,盯著遠方,仿佛看不見眼前人一般。孟帥剛以為她是清高過甚,目下無塵,再仔細看時,卻見她的瞳仁始終不動,眼波變幻也很是奇怪,缺少了一種正常人該有的光彩。
這少女……莫非是盲的麼?
不僅孟帥,其他人也看出來了,楊公在旁邊低低道︰「可惜,可惜。」
那華衣僕婦道︰「堂尊大人,咱們到了,您跟著我來,這兒已經有了幾位堂尊大人在等了。」
那少女點頭道︰「是了,快引我見過幾位前輩。」
當下那僕婦領她過來見過,那少女行禮下拜,道︰「小女存熹堂瑩娘,見過各位前輩。」
幾人忙稱不敢,孟帥直接還禮,連扶楊堂也還了半禮。幾人都默默無言,不知如何寒暄,還是扶楊堂笑道︰「姑娘年紀好輕,小孟今年不到十五,已經是封印師,你也不輸給他。」
那少女聞言,轉向了孟帥的方向,雖沒有焦距,卻也似在看他,道︰「小女痴長十歲,不敢說年輕了。孟先生才是真正的天才。」
孟帥連忙客氣幾句,示意大家趕緊進去,緩解這一場尷尬。
幾個丫鬟上前領路,因為有那少女在,幾人走的格外慢些,孟帥幾次想是不是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卻見那少女直直向前,雖然面帶笑容,卻又一種凜然不可侵的貴氣,便也不再開口。
來到正堂門口,一人早在等候,見幾人到來,團團一拱手,笑道︰「咸光堂見過幾位同道。」
楊公首先停步,這一回卻沒有回禮,只是淡淡道︰「你就是咸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