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戰場上,義軍左翼,濟陰義軍的帥旗下,李風雲白馬銀鎧,孟海公紅馬黑鎧,並轡而立。
在他們的身後,徐十三、呂明星、郭明等六位蒼頭軍校尉一字並列。再往後,便是一面面五彩繽紛的令旗、隊旗,這些迎風飄舞的旗幟,把六團全副武裝的蒼頭軍精銳悄然掩飾。
整個左翼,除了孟海公和濟陰義軍的各色旌旗外,再無一個濟陰將士。
孟海公很緊張,呼吸急促,倒不是因為第一次參加如此規模的大戰,也不是因為缺少血腥戰斗的錘煉,而是因為他的部屬,他的軍隊,他的全部家當,此刻都在中路,正在與官軍精銳激烈對抗。雖然只是箭陣往來,尚沒有進入肉搏大戰,但實力擺在那里,濟陰義軍根本擋不住官軍的一個沖鋒。
孟海公已經沒有後悔藥可吃了,只有豪賭了,而豪賭不是他的風格,但李風雲許下的利益太大了,對他而言是個致命誘惑,他根本就抵擋不住。
昨夜,李風雲突然闖進他的帥帳,把他從睡夢中喊醒,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話,「如果一天之內,某讓你的實力翻番,但前提條件是,你必須押上自己的全部家當,你賭不賭?」
孟海公當然不敢賭。李風雲接著就把自己的攻擊之策詳細告之,其實也就是孫臏賽馬、避實就虛之計,攻敵之不備。孟海公怦然心動,但他還是不敢賭。李風雲拿出了韓進洛等四位豪帥的密信。四位豪帥說得很直白,既然你李風雲信守承諾,不惜代價來救我們,又承諾決不做兄弟鬩牆、手足相殘之事,我們又豈能做個無恥小人?堅決配合李風雲進行決戰,堅決出城攻擊。孟海公還是猶豫,擔心李風雲會乘機吞並自己和韓進洛諸雄。
李風雲賭咒發誓,並說出了理由。乘人之危,背信棄義,乃小人行徑,會毀了自己的名聲,不利于自己的發展。其次,現在吞並各部,會激化齊人和楚人之間的矛盾,同樣不利于自己的發展。再次,強行吞並了,實力大了,自己便是出頭鳥,會遭到朝廷的重點圍剿。反之,大家都發展起來了,義旗遍地開花,官軍疲于奔命,顧此失彼,反而有助于自己的發展。
時間緊迫,天一亮就開戰了,給孟海公反復權衡考慮的時間太少,而李風雲半夜找來,顯然就是不想給孟海公更多的考慮時間。孟海公終于抵擋不了誘惑,毅然決定豪賭一次。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抓住這個發展機會或許就能改變命運。畢竟東征已經開始,距離東征大軍歸來的時間並不多,假若自己不能在這段時間里發展起來,後果堪慮。再說,既然已經舉旗造反了,勝也好敗也好,都要把造反事業進行到底,如果這次運氣不好,賠光了,大不了重頭再來,再回周橋老家拉一批人而已。賭了。
孟海公倉促做了決定,又倉促把人馬拉上戰場,等到鼓號一響,孟海公的謹慎心理再次佔據了上風,但他來不及後悔了,只能無助祈禱上蒼的幫助,只能在肚子里把李風雲罵了個狗血淋頭。
「將軍,是否開始攻擊?」
孟海公看到官軍的中路並沒有動,只是以箭陣阻擊,考慮到雙方這種試探不可能持續太長時間,接下來官軍可能要主動攻擊,孟海公就心慌了。雖然李風雲在濟陰義軍的前面擺了兩個主力團,但官軍主力如果傾力攻擊,兩個主力團頂不了太長時間,而濟陰義軍的戰斗力實在太差,面對官軍的精銳團旅,根本就沒有什麼招架之力,勢必一觸即潰。中路潰敗,這一仗還打什麼打?
李風雲一手倒提長刀,一手拿著虎頭護具,目光炯炯地盯著官軍中路後方的各色令旗,沉默不語。
「將軍,這不是攻城,是野外對決,士氣非常重要,任何一方的士氣突遭重挫,都有可能演變為全線潰敗。」孟海公看到李風雲不說話,更著急了,「我們的實力本來就低于官軍,若想取勝,唯有攻敵不備,打段文操一個措手不及,否則……」
「你畏懼了?」李風雲忽然露齒一笑,揶揄道,「如果你害怕了,可以退到後面去,這樣就進退無憂了。」
孟海公大為羞惱,狠狠地瞪了李風雲一眼,厲聲說道,「若段文操率先從中路展開攻擊,搶到了先機,某看你還如何好力挽狂瀾。」
李風雲笑著點點頭,「不要著急,再等等。如果段文操堅守不出,某就三路同時攻擊,看他段文操如何應對。」
三路同攻?孟海公吃驚地望著李風雲,有這樣打仗的嗎?一股腦兒全部沖上去,一點章法都沒有,豈不是找死?你以為這是打家劫舍、殺人越貨啊?兄弟,這是打仗啊,不是搶劫。不過孟海公不敢說出來,畢竟人家從徐州打到齊魯,一路上戰無不勝,足見其有勇有謀,不是一介蠻夫。或許,這是李風雲的障眼法,欺騙段文操,讓他模不準義軍的主攻方向,只待其在排兵布陣上出現了錯誤,李風雲就祭出利刃,一擊致命。
「三路同攻,你連備軍都不要了?」孟海公抱著一絲僥幸,看看能不能給自己的隊伍爭取一個備軍的名額。
「你看到了,段文操的左右兩翼都非常薄弱,很明顯他的目標就是我蒼頭軍。」李風雲說道,「段文操只要把我的蒼頭軍打敗了,這一仗他就打贏了,但他是百戰老將,不可能忽視自己的左右兩翼,所以某可以肯定,他的左右兩翼就是兩個陷阱。你一旦輕敵,暴露出主攻方向是其左右兩翼,其後方圍城的軍隊必定蜂擁而至。」
孟海公頓時明悟。自己倒是輕敵了,段文操把左右兩翼搞得如此薄弱,明顯就有問題。段文操的備軍在哪?就在城下,所有圍城的軍隊都是備軍。所以若想破這個局,就必須前後夾擊,必須讓城內的義軍主動殺出來,牢牢牽制住段文操的圍城軍隊,如此一來,段文操就掉進了自己所設的陷阱里,焉能不敗?
「如果他們不敢殺出來怎麼辦?」孟海公指著城池方向說道,「或者,他們先觀望一陣子,看到形勢對自己有利了,再殺出來,貽誤了戰機,豈不功虧一簣?」
「所以,我們彼此之間需要信任。」李風雲望著孟海公,語含雙關,「任何時候,都不要寄希望于對方先給自己信任。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你不給對方以信任,對方又豈能給你以信任?」
這話是有道理,但孟海公不能接受。兵者,詭道也,大家玩的就是陰謀詭計,如果人人都像書本上說得那樣以基本道德為準繩,豈不個個都是道德君子?哪里還會有戰爭?
「你相信他們?」孟海公明知故問。
李風雲點了點頭,「某敗了,他們也就敗了。某贏了,他們也就贏了。大家既然舉旗造反,當然不會為了一口飯,而是有自己的鴻鵠之志。這個鴻鵠之志,總不至于就是投降官府吧?現在還不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時候,就像你一樣,該賭的時候還得賭。」
孟海公無語,心想俺上了你的當,已經後悔了,下次無論如何都不會陪你賭了。
李風雲戴上護具,舉手輕搖,「傳令,點燃烽火,報訊城內。」
令旗沖天而起,迎風招展。
三堆烽火熊熊燃燒,三股濃煙扶搖直上,直沖雲霄。
李風雲橫斷長刀,厲聲斷喝,「攻擊!」
「咚咚咚……」
鼓聲如雷,驚天動地。
義軍全線攻擊,三千余將士在震耳欲聾的殺聲中,如潮水一般沖向敵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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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天穹美麗如畫,突然就被三道驚心奪目的漆黑濃煙涂抹得面目全非。
城牆上,四位豪帥心神頓滯,不約而同地產生了窒息之感。攻擊開始了,決戰開始了。
韓進洛仰頭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傳令各部,準備出城廝殺。」
「傳令東、南兩城,準備打開城門,放下吊橋。」
「傳令城上弓弩手,準備射擊,掩護將士們沖過護城河,進入戰場。」
韓進洛猛地轉身望向徐師仁,「現在,你必須做出選擇。」
徐師仁苦笑,實際上他已別無選擇,這幫兄弟直接把自己推到了段文操的對立面,現在除了跟他們一起造反外,再無出路。
「某願意听從你的命令。」徐師仁沒有猶豫太久,咬咬牙,毅然做出選擇。
就在這時,城外鼓聲如雷,殺聲震天,從城樓上遙遙看去,城外義軍就如掀起的驚天狂潮,一路咆哮著,直殺敵陣。
四位豪帥激動不已,振臂狂呼。城上義軍將士更是歡聲雷動,氣勢如虎。
韓進洛手指甄寶車、霍小漢,「你們出南城,直殺官軍右翼。」又指帥仁泰、徐師仁,「你們出東城,直殺官軍左翼。」
接著他高舉雙臂,沖著城樓上的鼓號手連連揮動,「擂鼓,攻擊,攻擊!」
「咚咚咚……」
霎時間,數十面戰鼓同時擂響,如陣陣驚雷,轟然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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