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問兒子,「此人究竟有什麼好?」
趙九凌想了想,「她醫術很好。」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腦海里閃過一張恬靜又目中無人的臉來,又想到那張明明對自己無比痛恨,卻又要顧忌他的權勢不得不對他虛以尾蛇的模樣,趙九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也沒什麼的,就是覺得她醫術好,為人又有幾分有趣,身上還帶著幾根刺,就想把她帶進王府,撥掉她的刺。」然後天天看著她,讓她敢怒不敢言,又忍氣吞生,若是真把她惹急了,便會露出一小顆尖利的獠牙來,可愛得緊,也有趣得很,相信在他枯燥的邊防生涯里,應該是件好玩的事。
兒子臉上由衷的笑以及毫不掩飾的光亮,皇後心中已有了計較,笑道︰「人家小姑娘千里迢迢的來到京城,又入你王府當差,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心中也惶恐,還不如直接納到身邊,她既然有幾分醫術,一來可以就近服侍你,二來你有個三病兩痛,也方便醫治,豈不更好?」
趙九凌面色不變,但隱在蹙金銀錢繡飛龍團花寬袖下的拳頭卻漸漸握得緊了。
他從來沒有想要錦繡做他的女人的意思,可自從那天太子向他提及此事時,這些日子心里頭就似乎有個爪子在抓,這些天腦海里總要浮現出一副戴鳳冠穿霞帔的畫面,然後落了地,發了芽,再生了根,要錦繡的念頭漸漸茁壯起來,並且無法抑止。
皇後見兒子面色平淡,只一雙酷似丈夫的深沉雙眸越發深沉,和藹一笑,拍了拍兒子的肩,愛憐地道︰「若是你有此意,母後就成全你,既然那女子身份卑微,索性給她幾分顏面,讓母後親下旨意召她進京,與你為妾,你看如何?」
趙九凌心里一動,正想點頭說好,但忽然又想起錦繡曾說過的一句話,滿腔的熱血瞬間冷卻下來。
「與多個女人共用一個男人?我是大夫,有潔癖。」抖隨著厭惡的神情,再配上冷淡不屑的語氣,趙九凌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除了在軍務方面他有著奇高的記憶外,從來不會費心思去記旁的事兒,可沒由來的,趙九凌就是把那個小女子的一言一行都記得清清楚楚,盡管已經過去了近一年,但與錦繡相處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還能記得十之七八。
錦繡眼圈兒一紅,怒不可竭,拔高了聲音,尖銳地道︰「她居然要我給她兒子做妾。」
「……口口聲聲說,給她兒子做妾,還是抬舉了我。我若是拒絕,就是不識抬舉。」
「……我好歹也救了她兒子,她怎就可以……這樣侮辱我?」錦繡雙眼含著熱淚,怒發沖冠,「妾是什麼玩意?不過是男人賞玩的物件罷了。」
「……我王錦繡就算身份低微,可也不屑給人做妾。妾是什麼玩意?天下人哪個不知道?」「妾不過是男人的玩物罷了,想打就打,想罵就罵,讓她站著不敢坐著,讓她跪著生不敢站著死。她還好意思給我一通甜言蜜語,說什麼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我若是拒絕就是我不識抬舉,我呸,她區區侯府算得什麼?就算天王老子我王錦繡也不稀罕。」
「九兒,在想些什麼?」皇後看著兒子陰晴不定的臉,又見叫他幾聲都無反應,不由加重語氣,「九兒。」
趙九凌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說,「沒什麼,只是覺得,她救過兒子性命,于兒子有大恩,做妾,實在是委屈她了。」
皇後不以為然,「你可是堂堂楚王,日後天底下除了皇上之外,就你最尊貴。就算是給你做妾,也是有品秩有身份的。她一個普通老百姓,能入得你的眼,已是她天大的福份。九兒,身在天家,恩威並施,獎罰分明是攏絡朝臣的手段。但若是獎賞過度,也是不好。」
趙九凌沉默著,好一會兒才道︰「母後,她是不同的。她本來就沒打算要給兒臣做妾。」
……
……
在農歷年過後,顧炎總算經受不住家里沒個主持內宅的婦人的苦,不得已,親自去把顧夫人接了回來。
丈夫的親自迎接,使得顧夫人現面子里子也有了,心下很是高興,昔日那麼點不愉快早就沒了。
趕著元宵頭幾天總算回到府里來,威風八面又利落地處理了堆積成小山的庶務,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在得知丈夫仍然打的主意後,仍是心下不豫。
「老爺糊涂了,王錦繡就算對老爺對臨兒有救命之恩,多給些銀錢便是了,何苦還要興師動眾拿臨兒的婚事開玩笑?」
顧炎沉著地道︰「你看看你自己,多年的養尊處憂倒把你養成井底之蛙了。這眼界怎麼就不長些呢?王錦繡身份卑微是不假,可除此之外,她怎麼就不好了?我年紀大了,眼看至多還有十年就得退下來,不說發揚光大,總得保顧府三代不衰吧?你自己養的兒子什麼性子你自己還不清楚?非要我把話捅破,你才肯罷休?」
顧夫人有苦難言,不敢辯駁,只得訥訥地道︰「娶就娶吧,反正我的話侯爺是听不進去了。只是,臨兒就她一個妻子,也太寒磣了。」
顧炎瞪她,「我可警告你,人家小姑娘還沒答應嫁給你兒子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點眉目,你就沒個眼色的妄想拿捏人家。若是把事情搞砸了,我可饒不了你。」
……
皇後挑眉道︰「這麼說來,這還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呵呵,念在她救過你的份上,她那卑微的出身母後也就不計較了,就賞她一個側妃的位置吧,與你雲表妹平起平坐,夠抬舉她了吧。」
趙九凌心下又癢起來,但不由自主地,腦海里又想起一句話來,「管他什麼平妻側妻的,總歸是個妾,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不說,還要處處受制肘。我王錦繡雖身卑位輕,卻也寧**首不做鳳尾。更何況,與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真夠令人惡心的。」
把飛揚的眉毛重新鎖住,趙九凌厭厭地道︰「算了,母後,她不適合做天家媳婦的。」
……
今年的元宵過得比往年熱鬧得多。
錦繡攜錦玉逛了半夜的花燈,回來又瘋鬧著放了半宿的鞭炮。
受了主子們喜氣的感染,冬暖等人也紛紛加入放鞭炮的行列。半斤八兩顧安等人一邊遞鞭炮一邊小聲對冬暖說道︰「姑娘看起來心情很好。」
冬暖接過鞭炮,卻沒有立即點燃,而是望著正拿著「七仙女」正揮舞的錦繡,七彩的顏色落在她清現的臉上,映出一張明亮的臉,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來,錦繡心情是很好的。
夏兒插上一句嘴來,「那是當然,待姑娘出了孝期就可以披上嫁衣嫁人了,未來姑爺又是那般身份。」以平民的身份,嫁入富貴潑天的侯府,能不高興嗎?如果換作是她,做夢都要笑醒。
半斤八兩相互看了一眼,是這樣嗎?姑娘是因為有了好的歸宿,所以高興?還是因為要嫁的對像是他們家的世子爺,所以心里開心?
冬暖一直貼身侍候錦繡,自然也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理變化,抿了抿唇,低聲對夏兒道︰「姑娘今年都十七了。」
夏兒茫然,「姐姐,我也知道姑娘十七了。」
望著錦繡舒展的眉眼,冬暖慢悠悠地道︰「女子十三歲就嫁人的比比皆是,過了十五若還沒有成親,就要受側目了。」不管未來姑爺是不是好歸宿,有人要總比沒人要來的好吧。
……
元宵過後,過年的氣氛總算過去了,錦繡藥鋪也開始正式營業,錦玉已獲得童試的資格,盡管夫子極其看好他,仍是早出晚歸,極盡辛苦。
趁著過年時的放松,錦繡與齊玄英等人合著工匠,又改良了原本用舊了的听診器,以及重新把鋪子里的格局改變一翻。
許久沒有出現在錦繡視線里以及生活里的平原伯府老夫人重病,在這個新年里就熬得勉強,元宵一過,人便不行了,藥石不進。幸好錦繡及時施針,拿了一支百年老參熬成湯灌了進去,這才堪堪拖延了半日,使得袁老夫人能在臨終之前,把身後事交代清楚。
袁老夫人一閉眼,袁家似乎就垮了大半,錦繡卻是幸災樂禍著。
……
幸災樂禍的不止錦繡一人,連太子妃都樂得跟什麼似的,才從皇後宮里出來,眼看就要進入東宮的地盤,這四周也沒什麼人了,這才疏了口氣,對身邊的心月復婆子冷笑一聲道︰「母後可真是疼九爺,不但一口氣給娶了正妃,連側妃也給設了兩位。」
一旁的婆子陪笑道︰「余小姐是戶部尚書家的小姐,看似威風,但余尚書年歲也大了,不出兩年就要致仕,恐怕日後壓服不住朱家小姐。依奴婢看,這日後楚王府當家作主的,要變成朱家小姐了。」婆子是太子妃的乳母,一臉的憂心忡忡,「朱小姐與您一向不合,原本就仗著皇後的勢,對您多有不敬,這日後再成為妯娌,可就真加無法無天了。」
太子妃冷冷地道︰「朱妙雲?哼,膿包一個,除了任性外還能做什麼?統共不過是仗著有人給她撐著橫行罷了,我還不屑與她一番見識呢。」她還巴不得朱妙雲嫁給楚王,如此任性驕縱的女人,不知嫁給同樣脾氣暴烈的楚王,不知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婆子一臉的欣慰,「太子妃您先前不也試探過楚王的口風,人家對這位表姑娘可沒什麼印像,人家楚王如今心里頭心心念念的可都是金陵那個名醫。皇後娘娘許了側妃的名份,楚王都還覺得委屈了人家似的。足可以見這個醫女在楚王心目中的份量。」
太子妃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也罷,讓她也嘗嘗被冷落的滋味吧。」就算朱妙雲貴為奉國公府嫡三女,皇後的親佷女,太子和楚王的親表妹,但若是沒有丈夫的寵愛與尊重,不過是具空架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