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許是將軍他們一時忘了時間,要不屬下去看看情況?」領頭的安慰道,又提出這個建議,好將功補過。
林燕染見天色越來越暗,同意了︰「你們兩人一塊去,若是有事,記得早些回稟。」
領頭的應了聲,帶上沉穩的那個,兩人也沒有馬,索性放開腳步,一路飛奔。
林燕染又站了片刻,肩上一沉,趕著出來的念秋急聲說道︰「夫人,夜里涼,你穿的單薄,小心別凍著了,快披上斗篷吧。」
她這才覺出身上都涼透了,忙裹上斗篷,見念秋提著盞燈籠,在黑 的府門前照出塊小小的亮地,前些天,她這兒很是熱鬧,都早早的點上了燈籠。隨著霍紹熙出外剿匪,楊致卿一心忙著暖房育苗,今天穆宣昭又帶走了林安謹,她這邊霎時冷寂下來,只有念秋陪著她,幸好還留下兩個暗哨,這時候派上了用處,讓他們取了蠟燭,搭上矮梯,一氣掛上了六盞燈籠,將府門照的亮亮的。
府里亮堂堂的,林燕染看著高興,進了東次間,瞧見榻上念秋的針線簸籮,拿過竹針,見她織的像模像樣,比她示範的好上太多了,很是夸了她幾句。
念秋臉上泛紅︰「夫人,關鍵的地方,奴婢還沒想明白呢,拆了好幾次,才織成這樣。還誤了時間,讓您下了廚,奴婢真是慚愧。」
「已經很不錯了,可惜我只能畫出樣子,其他的也教不了你。」林燕染不在意的說,把針線放了回去,不經意的看到一個快完工的荷包,配色得當,繡工精細,想起了王雨,說來她之所以想起織襪子,還是由她送來的那羊毛掛屏啟發,而且她的目的也是為那羊毛而來。與這些細細的絲線、棉線相比,羊毛線顯然更適合用竹針。
「這樣吧,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明天,你去找王雨,和她一塊參詳參詳,比你自己苦思要好些。」
念秋一喜,卻又不放心︰「夫人,王小姐心靈手巧,奴婢比不上,能得她指點,是奴婢的造化,只是,她是大家小姐,奴婢身份低,尊卑有別,她會不會覺得辱沒了身份。」
林燕染忙問道︰「你怎麼這麼說,今天送東西的時候,她說了什麼嗎?」
念秋慌忙搖頭︰「沒有,王小姐人很好,是奴婢想多了。」
「不是,念秋,只是讓你找她討教些針線,你怎麼會那般想,怎麼就辱沒了身份。」
念秋眼淚都快下來了,跪在了地上,哽咽著說︰「夫人,您待奴婢很好,和以前的日子相比,現在的日子就像掉進了福窩里。可是,奴婢一直記得自己的身份,不敢違了規矩,忘了自己的出身。朝廷律法都定了的,賤籍之人身份卑微,自古良賤不止不婚,連來往都不許的。奴婢若是奉夫人的令,到王小姐那里走動,自是沒事,可若是奴婢私下尋了王小姐,傳了出去,對她名聲不好。」
林燕染驚訝了,一面讓她起來,一面問道︰「這些是崔府的規矩嗎?」
念秋擦著淚起身,飛快地看了她的面色,見她提起崔府沒有生氣,松了口氣︰「奴婢簽的是死契,賣身為奴,入了賤籍,連贖身都不能了」
林燕染沉默了片刻,繼而笑道︰「沒事,咱們這兒的人不講究這些,再說了,廣平的官衙都易主了多少次了,連田契、房契的存根都丟了好些,更何況你的賣身契。而且,崔家自崔威死後,樹倒猢猻散,已然敗了,沒敢再追究你的來歷。你現在是我的人,我說你是良民,你就是良民。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簽的活契,過了一兩年就到期了。」
見念秋呆了,林燕染促狹一笑︰「到時候,我給你備一副豐厚的嫁妝,讓你風風光光的嫁了出去。」
念秋嘩啦啦的流著淚水,顫著嘴唇連聲說著︰「謝夫人,奴婢謝夫人。」
林燕染好一番相勸,她才止住淚,咬了咬唇,將壓在心頭許久的事情說了出來︰「夫人,奴婢有事稟報。」
「奴婢懷疑崔三小姐沒死,她深恨夫人,以她的性子只要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會放過夫人。」
原來,當日樂陵府一戰,崔威的放棄,雖然沉重地打擊了崔明菱,又挨了曹強的人的暗算,但她心性偏執,在仇恨的支撐下,活了下來,後來,又趁著崔威重傷,亂糟糟的時候,藏匿了進去。
想起她臨走時那雙帶著刻骨仇恨的眼楮,念秋背上一涼,服侍崔明菱多年,她清楚她的性格,狠辣、記仇,而她最恨的就是林燕染。
念秋以崔府的隱秘相告,才讓王士春饒了她,直到遇到霍紹熙,跟了林燕染,中間,她輾轉打探過崔家的消息,只說崔家徹底敗了,關于崔三小姐,說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都猜測她許是死在了偏僻之地。
清楚她手段的念秋卻不信,她覺得她一定還活著,帶著滿腔仇恨縮在陰影了,只是這些都是她的猜測,她不敢說。畢竟她曾是崔明菱的貼身丫鬟,說了出去,旁人最多一笑了之,或許還會罵她狠毒,背棄舊主,還纏著不放。若不是今日林燕染如此待她,她也不敢說的。
「崔明菱」默念了這名字,林燕染情緒復雜,無緣無故的結了仇恨,哦,不,是有緣故的——穆宣昭。
因了她,她們母子差點丟了命,也是因為她,才和穆宣昭糾纏不清。
「但願她能想通,若是活著,好好的過下去吧。算了,不說她了。」
林燕染不願再提崔明菱,結束了這話題,安慰念秋明日只管去尋王雨,專心織襪子就行了。
大門突然響了,接著是腳步聲,很快就是氣喘吁吁的回報聲︰「夫人,屬下打听到了,下午的時候,將軍帶著小少爺回了養源院。」原來是探听消息的人回來了。
「可是出了什麼事情,怎麼到現在都沒過來,也沒讓人過來回報?」林燕染拉開緋色撒花棉簾,一連串的問道。
「屬下不清楚,怕夫人著急,屬下先趕了回來。」這人也知道自己辦事不爽利,低頭認錯。
林燕染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這人麻溜的閃身出去了,關上大門,才抹了抹腦門上的汗,對上另兩位兄弟鄙夷的眼神,哽了一口氣︰「你們這什麼表情,啊。」
「切,合著打探消息都像你這樣的,一問三不知,還說是老兵呢,就這德行。你在這守著,我們倆去打听去,包管清清楚楚的。」
「站住!」腦門頂著汗的老兵,低喝一聲,一人踹了一腳,踏著兩人的後背,咬牙低罵︰「笨蛋,我好容易才月兌了身,你們兩個蠢貨要主動跳進去,淹不死你們。你們知道將軍為什麼早早的回了養源院,又這麼晚了都沒回來嗎?老子告訴你們,楚王送來的美人病了,還差點病死了。」
越說越惱,恨恨地戳著腳下人的額頭,看那架勢使了十分力,一戳一個紅印︰「誰有能耐,進去告訴夫人去,嗯!」
奉命端了熱茶、面餅過來的念秋,耳朵貼著門縫,听得清清楚楚,瞪了一眼大門,暗罵一聲︰「渴死你們,喂狗也比喂了你們這些沒良心的強!」
回去口齒清晰的說了一遍,惴惴不安的看著林燕染的面色,見她沒有發怒,才尋了話安慰︰「夫人,將軍一向不在意她,她才故意裝病,引了將軍過去。」
林燕染笑了一笑,「你去廚房把暖鍋端過來,等了這麼久,我可餓壞了,天大地打,吃飯最大。」
念秋小聲應了,跑了三趟,才將一應東西,上齊備了。
林燕染給了她一個鍋子,便將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暖鍋上,這暖鍋雖然帶著鍋字,其實和鼎相似,三條腿支撐,下面燃著炭火,很快方形鍋里的水就咕嘟咕嘟的開了。
吃完了備好的一半食物,實在受不住念秋的擔憂的眼神,林燕染才停了下來,其實她真的只是餓了而已,這丫頭想多了。
星河翻轉,更鼓漸多,一夜很快過去,林燕染早早就起來了,望著東方奮力掙破雲層的朝陽,她欣慰的笑了,總算沒有再睡到日上三竿,一日之計在于晨,早睡早起才是養生之道。
自覺體質下降的林燕染,舍棄了大袖襖、曳地裙和雲頭履,穿了一身束袖緊身襖褲,慢悠悠的耍了套五禽戲。
備好早膳的念秋,憂心忡忡的看著做著白鶴晾翅動作的夫人,覺得她將氣悶在心里,還不如摔幾個茶碗呢。
打完一套,林燕染身上出了些汗,看著已躍出雲層的太陽,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這才是她的生活方式,差點她都忘了,沖了澡,吃了早膳,將滿心憂思的念秋趕去王家,林燕染拿出裁制的本子,寫下了近日的計劃。
中午的時候,念秋還沒回來,林燕染嘆了口氣,在本子上重重地記上——尋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