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身子弱,病還沒好全,大夫囑咐了不能吹風,讓奴婢關上窗子吧。」潤兒面帶焦慮地看著坐在窗前的薛韻,輕聲勸哄道。
薛韻緩緩的搖了搖頭,因著這場病她瘦了一圈,越發顯得臉小眼楮大了,裹在厚厚的銀紅色銀鼠毛出鋒襖子里,卻依然身姿婀娜,只是一身的寂寥之氣,看著就讓人憐惜。
「小姐」潤兒聲音哽咽。
「你听,那邊多熱鬧啊,樂聲、笑聲,我听著都能想象到她有多麼得意。」薛韻幽幽的嘆道。
潤兒絞著手指,不知道怎麼勸解,知道了那個林夫人的底細,自家小姐一直不甘心,今天之前,她們還有個盼頭,可現在楚王妃出面,賜下了二品的誥命,坐實了林夫人的名分,這個消息,對自家小姐的打擊太大了。
「和她一比,我就如喪家之犬般,淒涼無助」
「小姐,不會的,穆將軍他在乎你的,知道你生病了,他很擔心,還開了府里的藥庫,讓大夫挑選上好的藥材。還說西廂房陰冷,要給小姐選一處好的住處,自穆將軍發過話後,奴婢再在院子里走動,遇到的人都很客氣,咱們的月例供應,全都是最好的。」這些話,潤兒一氣說下來,嗓音脆脆的,說的又是實話,讓薛韻面上好看了些。
只是,薛韻頰上的笑轉瞬即逝︰「曹妃派來的嬤嬤、丫鬟都處理好了嗎?」
潤兒點了點頭︰「除了錢嬤嬤,其他的人都被帶走了,壓在了前院,有好些人看著。錢嬤嬤嚇壞了,這兩天一直在床上躺著,眼楮都摳了,見了奴婢,就趴在床上叩頭,求小姐饒了她。」
薛韻冷冷的譏誚︰「軟骨頭的奴才,當日在我面前何等威風,現在還不是軟成了一灘泥,這種人改當做一輩子的奴才。」又想到,就是這麼讓人厭棄的人,當日自己也要給她陪笑臉,心中一陣郁憤,眼中冷意更甚。
「小姐,現在就打發了曹妃的人,會不會激怒了她。」潤兒雖然沒有見過曹妃,可作為楚王的寵妾,曹妃的名聲極大,和她作對,潤兒自己心里先怯弱了。
「不是還留著個錢嬤嬤嗎?這些日子的遭遇,你還不明白嗎,穆他是鐵了心的站在世子身邊了,和曹妃、三公子母子就是仇敵了。我偏又是曹妃送來的,他不信我。」薛韻掐了朵水仙,拿在手里把玩著,白希的手背和水仙花瓣的顏色,幾乎融為一體。
「若不是我用這場病,來向他剖白,將曹妃的人交給他,怕是咱們還要孤零零的受苦。」說著說著,嗆了冷風,捂著帕子一陣咳。
潤兒急步上前,好一陣拍,才緩了下來,忙端了杯水,憂心的勸道︰「小姐,快關了窗吧,若是落下病根,罪過就大了。」
見薛韻點了頭,潤兒利落的關上了窗子,放下簾子,又將薛韻扶尚了床,蓋上被子,小聲說道︰「小姐,你先躺一躺,奴婢去廚房提午膳。」
瞧著潤兒離開,薛韻掀開被子,赤腳下了地,月兌了大襖,露出里面淺黃綾中衣,用冷茶浸濕了帕子,解開中衣,一咬牙夾在了腋下。
薛韻捏著拳頭,身子不住的顫抖,剛剛養出些紅暈的面色,不過一刻鐘,又慘白一片。
提了午膳回來的潤兒,腳步輕快,聲音清脆︰「小姐,奴婢回來了,今兒廚房里的特意撥了個婆子,專門準備咱們院子里的飯菜。奴婢一去,那婆子就笑嘻嘻的迎了出來,將還冒著熱氣的清粥素菜,放進了攢盒里。說是提前得了吩咐,特意給小姐備的,其他的大灶都忙著做大菜,那些葷菜,小姐你可吃不得。」
潤兒說著笑了,將攢盒里的飯菜,端到桌上,五個菜一份湯,三種養胃粥,顯見是廚房里的人用了心思,「除了穆將軍提前吩咐了她,她才這麼用心,這下子小姐可要放寬了心,養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擺好飯菜,拿帕子擦了手,走到床前,輕聲喚了一聲,卻一直听不到回話。
潤兒疑惑的撩起床帳,觸目就是薛韻慘白的面色,「小姐!」她大喊著,撲到床前,抖著手模上額頭,熱熱的,顯然是又起了熱,眼淚撲簌簌的下來,回身就向外跑。
薛韻奮力拉住她的衣袖,聲音低微︰「站住,不許去。」
「小姐,你又發燒了,這病拖不得啊。」潤兒嗚咽著說。
「眼下喜慶的日子,不能因為我添了晦氣,抓來的藥還有,你給我熬一副就行了,不要出去。」
「可是,小姐你才好了點,又發燒,誰知道這方子管用不管用,若是耽誤了,病情嚴重了可怎麼好。上次的大夫就說了,再晚一點,小姐你就危險了。」潤兒繼續勸說。
「沒關系,我還能說話,比上次好多了,等今兒的事辦完了,再請大夫,別讓人心里厭煩。」薛韻咳嗽著,喃喃的囑咐︰「你熬藥的時候,在西邊的走廊里,那邊沒風,藥味散不出去,去吧。」
潤兒抹了一把淚,一步一挪的走了出去,依言將藥爐放在了最西邊,這是整個西廂最里頭的屋子,整個冬天見不到一絲的太陽,連風都吹不進去,陰冷潮濕,現在住著錢嬤嬤。
熬好了藥,潤兒端了進去,薛韻倚著迎枕,費力地吞了進去。而後喘了幾口氣,「把飯菜倒掉一些,將碗筷送回廚房,給那婆子一串銅錢,道聲謝,別說我病又犯了,去吧。」
潤兒看了看已經涼透的飯菜,忍了淚,一樣撥了些,裹在帕子里,埋在了院子里海棠樹下,提著攢盒去了廚房。
院子里的門開了又闔上,薛韻靠在迎枕上默默數著數,數了片刻,听到一陣極細微的聲音,唇翹了翹︰「嬤嬤,來了就進來吧。」
腳步聲重了些,進來一位中年婦人,穿著褐色襖裙,額頭、鼻翼兩側的皺紋深深,眼楮里帶著恨意。
薛韻輕輕嘆息︰「兩日之前,嬤嬤還穿綢著緞,面色豐潤白亮,看著年輕又精神,一點都不像年過四旬的人,讓我很是贊嘆嬤嬤保養的好。沒想到,現在一看,嬤嬤臉上皺紋密布,頭發花白,連手上都皴裂了,十足的中年落魄婦人。」
她說一句,錢嬤嬤眼中恨意就增一分,自從搭上曹側妃,一路飛黃騰達,雖然頂著奴僕的名分,可她一家吃香喝辣,穿金戴銀,過的比一般的富戶還要滋潤。曹側妃愛美,連帶著侍候她的人也都跟著學,為了保養這一身皮肉,她不知道填了多少白花花的銀子,結果就因為眼前小賤人的告密,她差點嚇死,兩夜不敢合眼,精神氣泄了一半,半老徐娘的風韻全嚇沒了,看著就是一個老態龍鐘的婦人。
「戲子無義,婊子無情,薛小姐真不愧是樓子里出來的,耍的一手好戲,轉手就將我們賣了,你忘了臨來的時候,跪在曹妃娘娘身前立下的誓嗎?」錢嬤嬤終歸怕死,不敢用她慣常的潑婦罵戰,絞著肚腸想著文雅的詞兒。
薛韻唇角更彎了,卻不生氣,听她說完,慢慢的說道︰「雖然我身邊的事務大多都是另一個嬤嬤處置,但是,曹妃的心月復應該是你吧,和她聯絡的人也是你。」
錢嬤嬤冷哼一聲,這兩天她翻來覆去的想,跟著薛韻過來的人,除了她和潤兒,其他的人都被逮了起來。留下潤兒她明白,那丫頭本身就是薛韻從浮香樓里挑的人,而留下她的命,她一開始以為是自己謹慎,可後來這話她自己都不信,想來想去,只能是薛韻別有所圖,所以,听了這話,她也不如何吃驚。
「嬤嬤知道那些人的下場麼。」薛韻笑盈盈的問道。
滿意地看著錢嬤嬤繃緊了身子,她也不等她回答,開口說道︰「我是跟著三公子的車駕過來的,雖然是打著楚王的旗號,可曹妃接我過府的事情,瞞不了有心人。我身邊安插有曹妃的眼線更是一目了然的事情,這種簡單粗暴的法子,娘娘真是自信。」
「薛小姐,曹妃娘娘不容你詆毀。」錢嬤嬤冷聲道。
「可是,穆將軍何許人,漫說曹側妃,怕是楚王都擺布不了他。他不動你們,不是怕了曹側妃,是根本沒將她放在眼里。可是,受你們拖累的是我。若我不將身邊處理干淨,我永遠出不了頭,你又能得到什麼呢,錢嬤嬤。你家里的人都在楚王府,若是你一直不能送出有用的消息,听說曹側妃的耐心不好,不知道她的脾氣好不好。」
錢嬤嬤最熟悉曹側妃,身子晃了晃,臉色更難看了,咬牙問道︰「你要做什麼?」
薛韻輕輕的拍了拍手︰「嬤嬤果然是個聰明人,想明白了我是在救你。壁虎斷翼才能求生,舍了那些人,嬤嬤才能活下來。不過,嬤嬤還要再明白一個道理,有我在,你才有用,我是主,你是僕,不要搞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