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倒了!」林燕染冷笑道︰「自她來了廣平,說病就病,說好就好,說暈就暈,簡直是得心應手。」
「她怎麼出的養源院,駕車的是誰,怎麼就湊巧遇上了莫公公,這些都給我查清楚。她現在在哪里?」
紫衣小心地稟道︰「她暈了之後,莫公公帶她去了驛館,沒有回養源院。婢子怕莫公公那邊再來生事,要不著人將她接回來?」
林燕染搖搖頭,否決道︰「不妥。他們在大街上演了這麼一出雙簧,口口聲聲地說是將軍的妾,我若是命人去接,不就是認了她妾室的身份了?休想!讓她先在那里待著,你這兩天其他的事情放一放,回養源院,讓那外院、內院的管事協助著,把養源院給我查干淨。」
「這是外院的銀魚符,若是將軍留下的親兵不服,出示此符。」說完,輕輕一掰,扣合的嚴絲合縫的銀魚符, 一聲輕響,分作了兩半,給了紫衣一半,另一半放進了佩袋里。
精致玲瓏的銀魚符一點都不重,紫衣拿在手里,卻似握著萬鈞般沉重,更像是握著一團灼燙的火,她是將軍府里教導出來的貼身女衛,經見的事情多了,知道這銀魚符的來歷和意義。
憑這符信,可以調動穆將軍身邊的親兵,甚至緊急情況下,能以此符,代穆將軍發號施令,因為這銀魚符本就是穆將軍仿照朝廷調兵的魚符而造,兩者只有數量的不同,而本質是相同的。
如此重要的信物,穆將軍給了林夫人,這已經不僅僅是寵愛了,這是以權力甚至性命相托的信重。
驛館里,昏迷的薛韻悠悠轉醒,推開潤兒的手,如風擺楊柳般孱弱無力地彎腰行禮,莫公公模著光滑的下巴,嘖嘖贊嘆,如此楚楚可憐的美人,讓他這有心無力的人看著,都心尖一顫,恨不得揉在懷里好生撫慰一番。
「快起來,沒眼力見的賤婢,還不快扶著你家小姐。」喝斥了潤兒,又猥瑣地笑了兩聲,拉著聲音嘆道︰「一直听聞‘浮香樓里韻娘嬌’,可惜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薛小姐真是個花容月貌的大美人。」
又嘖嘖搖頭道︰「可惜了,配了個不懂憐香惜玉的武夫,瞧瞧這小臉憔悴的,咱家看著都心疼。」
心疼兩字拉得尤長,潤兒一邊扶著自家小姐,一邊膽戰心驚的看著這死太監伸出手指,托著小姐的下頜,留的長長的指甲比來劃去,她真擔心,一不小心傷了小姐。
薛韻眼神一暗,垂下眼睫,哀聲泣道︰「萬般皆是命,妾也無能為力,只是辜負了曹妃娘娘的一片慈心。來之前,娘娘特意請人教導,殷殷囑咐,定要侍候好穆將軍,是我無能。」
提及曹妃,莫公公訕笑了兩聲,收回了手,掃視了一圈侍候的人,見她們面色如常,才放下心來,他剛剛夸薛韻的那句話,前面還有一句,卻是說曹妃「楚王宮里曹妃俏」。這話可不是什麼好話,浮香樓是定京城里最出名的青樓,薛韻是官妓,和她排在一起的能是好人麼。
這話可不是夸曹妃的,原先也只是在上層暗地里流傳,莫公公十分懷疑在楚王登基稱帝後,編排曹妃的話突然大街小巷傳遍,一定是劉家在搗鬼。
可恨他一時大意,險些落了個把柄,再面對薛韻便有些氣短,強笑著道︰「薛小姐還不知道吧,再過幾日,咱們曹妃娘娘,就是皇貴妃了。」
薛韻忙揩了眼淚,向著北邊拜了拜︰「娘娘大喜。」又對著莫公公福了一禮︰「多謝公公告知,願公公加官進祿,蟒袍加身。」
莫公公見她如此懂事,哈哈一笑,這蟒袍是內臣的最高榮譽,如今他是司禮監太監,再升一級,就是提督太監,就能腰圍白玉帶,身著大紅蟒袍,這也是他最高的追求。
「真是張巧嘴,說出的話就是熨帖,難怪皇貴妃娘娘看重你。」莫公公尖著嗓子笑說,他相貌並不差,堪稱俊俏,只是氣質陰沉猥瑣,讓人看著極不舒服。
這就不得不佩服薛韻了,她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望著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崇敬仰慕而又帶著絲絲哀憐,被這樣的美人全心全意信賴著,哪怕是位慫包都熱血上涌,硬充做好漢,擋在她面前,打倒欺負了她的人。
而這莫公公,雖然少了一條腿,卻一向以英雄自居的,當下豪氣上涌,尖聲道︰「你既是陛下欽賜給穆宣昭的,娘娘又一向疼愛你,咱家斷不會看著你吃苦的。廣平府里的這些個匪類,披了層官皮也遮不住一身的土包子氣,那個什麼夫人和他們混在一起,嘖嘖,得是多寒的人啊。」
薛韻大喜,雙眼發亮,看來莫公公的確受了大氣,當下婉轉相詢。
莫公公便狠狠地咒罵了通楊致卿,罵詞極為豐富,小一刻鐘不重樣,廢物何太醫也不幸中了槍,挨了不少的罵,如此,薛韻拼拼湊湊,大致明白了緣由。
等莫公公噴夠了口水,呷了口茶潤喉的時候,她便添油加醋的將穆宣昭的夫人懂醫,而且和楊致卿交情甚好的事情說了出來,最後,又狀似無辜,怯生生地推月兌︰「楊大人也真是倒霉,身體一直好好的,好容易有了得見聖恩的福分,卻突然病倒了,巧合的簡直和那戲文似的。」
說到戲文,忙拿了帕子捂了嘴,又急急告罪︰「公公恕罪,我說錯了話,不該將楊大人比做戲文里裝病的殲臣。宮里的太醫想來醫術不錯,又有公公坐陣,明辨秋毫,自然辯得清那些鬼蜮伎倆。想來是楊大人福薄,受不住,才病了的。」
莫公公臉色青黑一片,下顎抽動,咬牙切齒罵了聲︰「賊子欺我。」
緩了氣,怒聲問道︰「給我說說姓穆的娶的夫人的情況,咱家要會一會她!」
薛韻笑了,終于成功了。
林安謹騎著小馬駒,親衛騎馬護在兩側,慢悠悠地從學堂回府。
過了街,轉入小巷,卻發現前邊被堵上了,他人小個矮,看不清前邊到底堵了多少車馬,但看著那面陌生的旗幟,他便急了眼,急聲道︰「大牛叔,你過去看看,是什麼人攔在前面,娘親那里出了什麼事?」
喚作大牛的親衛,臉抽了抽,顧不得和小主人探討小名和大名的區別,利落地翻身下馬,跑了過去。
另一位親衛也下了馬,擋在林安謹騎得小馬駒前面,警惕地四處掃看,拉著馬韁,慢慢地退出小巷,卡在拐角處。
並連聲阻止想要下馬的林安謹︰「少爺,別下馬。瞧著那面旗幟,似乎是幽州的,先等著大牛探來的情況再做打算。」
「娘親還在里面!」林安謹低吼道。
「少爺放心,夫人府前有護衛的暗衛。這些人不是暗衛的對手,他們要是對夫人不利,早成了死人了。」護衛打著包票。
很快大牛回來了,紫赯色的臉上帶著薄怒,聲音響亮︰「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擋著了咱們的道。少爺,待屬下將那些沒根的東西扔出去,給您清道。」
他聲音極響,清楚的傳到前邊人的耳朵里,里面跟著莫公公過來的內監,面色憤然,挽袖叉腰,就要回罵。
莫公公帶來的禁衛軍,氣勢洶洶地沖了過去,大牛怪笑兩聲,讓同伴護好林安謹,揮著腰里帶鞘的長刀,當做棍子一般,將沖過來的家伙,湊了個鬼哭狼嚎。
大牛踩著疊在一起的三人背上,蔑視地看著倒退回去的家伙,喝道︰「都給爺爺讓開道。」
那些人听著同伴的慘叫,頭皮發麻,听話地讓出了中間的道。
大牛踢了下腳,腳踏三人組,最上面的那人眼皮一翻,暈了過去,罵了聲慫包,大牛轉頭對著林安謹躬身,滿面煞氣的帶刀大漢立馬成了忠厚淳樸的貼心僕從︰「少爺,屬下給您牽馬。」
林安謹過處,人頭攢動,紛紛給他讓路。
到了府門前,就听到里面傳來尖刻的聲音,深奧的詞句他听不明白,但這人聲音里的不懷好意,卻是一听就懂的。
他夾了下馬月復,直接騎馬進了府。
此時,林燕染正帶著府里的所有人,跪在香案後,听著所謂的「聖上口諭。」
香案前,莫公公挑著眼,拖著長音,說著駢四儷六的句子,用著文雅的詞喝罵著林燕染。
他又故意拖著時間,讓林燕染一直跪在石板上。
四月底,氣溫已高,林燕染換上了羅衫紗裙,又輕又薄,跪在石板上,膝蓋又酸又痛,別提多難受了。
額頭沁出汗珠,呼吸急促,眼前發黑,偏偏耳邊那死太監還在念經一般的宣著所謂諭旨,林燕染掐了掐手里,用疼痛保持清醒。
斜著眼皮看著下面面色發白,搖搖欲墜的女人,莫公公面上掛上冷冷的笑,他最厭惡的就是那些所謂高貴的女人,而這位林夫人赫然便是這種類型,更讓他厭惡的是,這女人和楚王妃有些相像,更是讓他想起在楚王妃手下受過的教訓,真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