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 第六章 夢魘 (一)

作者 ︰ 風神祭

夕陽的余輝灑落在大地上,將一座座城市染成血紅s ,如同鮮血鋪滿了整座城市。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在這時候往家的方向走去,寬大的馬路上人流不止、車流不息,顯得吵雜、喧鬧,而那一片貧民窟在這喧囂的城市中顯得如此的寂靜,如同一條年老的獵犬趴在城市的一角苟延殘喘。

夕陽慢慢沉了下去,在一條破舊的胡同里一名約模七歲的孩童的影子被這漸漸西沉的陽光拉得越來越長,如血的夕陽如同為他披上一件薄薄的血紅的外衣,微風拂過,孩童那身破爛的衣服仿佛愈加破爛,如同要隨風消逝一般,而孩童對面則是一條十分瘦弱的流浪小狗,此刻流浪狗惡狠狠的盯著孩童,呲牙咧嘴,擺出一副隨時進攻的模樣,也不知這一人一狗對峙了多久。忽然孩童將握在手里的食物朝小狗扔了過去,然後轉身慢慢走遠了,血s 外衣漸漸褪下,瘦小的身影變的越來越小,夜幕在此刻悄然降臨,如同是孩童踏著夕陽隱匿進了黑暗之中。流浪小狗餃著孩童拋過來的食物朝著夕陽消失的方向慢跑而去,仿佛在追逐那最後一縷陽光、最後一絲溫暖、最後一點希望。

孩童在一條條巷子里走著,似乎還想再找點食物,路燈昏暗的燈光扎在孩童身上,使得他那髒亂的頭發顯得愈發髒亂,破舊的衣裳顯得愈發破舊。黃蒙蒙的燈光照耀下隱約可見對面走過來三條人影,三條人影身高並不高,大約只比孩童高了一個頭。四人越走越近,最終在燈光下擦肩而過,燈光照耀在三條人影身上,他們只不過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孩童繼續往前走著,而那三個大點的孩子卻突然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子對著孩童的背影叫囂了起來。

「喂!小子!你就是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雜種吧!」

正在往前走的孩童忽然停住了腳步,孩童轉過身來靜靜的看著比自己高大幾分的三個男孩,目光平靜異常,在那張幼稚的小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三人見孩童停了下來卻放肆的笑了起來,如同听了個很好笑的笑話,亦或者是做了件十分開心的事。然而當他們看到孩童依舊平靜的目光和那一成不變的表情時卻一個個暴怒起來,在他們眼中,眼前的孩童就是個低三下四的下賤胚子,盡管他們是窮人的孩子,但他們有父有母有名字,而眼前的孩童什麼都沒有,仿佛就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沒有父母,沒有名字,更不可能有朋友。所以,他不該用這種眼神看著他們;所以他應該感到自卑,而不應該如此的平靜!這種平靜在他們看來就是一種挑釁,他們在富貴人家的孩子面前抬不起頭來,但卻絕不允許自己眼中遠不如自己的人對自己的挑釁。三個男孩朝孩童跑了過去,準備用暴力讓孩童恐慌、無助的哭泣,那,才是屬于他的表情,看到對手在哭泣,他們會很開心、會更加放肆的嘲笑,如同那些富貴人家的孩子在欺負了他們之後那種大笑,那種酣暢淋灕的笑聲。

孩童靜靜的望著跑過來的三個男孩,他知道他打不過眼前的三個男孩,但是他沒有逃跑,在停下腳步那一刻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但是他依舊停下了腳步,他可以無視他人的嘲笑,但絕不允許他人肆無忌憚的踐踏他的自尊,就是最後那句「雜種」讓他停下了腳步,盡管顯得平靜異常,但心里卻早已怒焰滔天!只要擁有足夠的力量,在其話語出口的一瞬間,他會毫不猶豫的修理他們一頓,甚至是,抹殺!

他恨這個世界,他不知道五歲前的r 子是怎麼過的,但是五歲到七歲這兩年的r 子他卻記得很清楚。其他孩童有父母陪伴,有其他孩子一同玩耍,而他卻沒有,為此他失落過,失落過後他自娛自樂起來,以為如此便能尋找到那麼一絲溫暖,然而他人卻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待那個自娛自樂的身影,偶爾有同齡孩子經過其身邊時也會呢喃著「傻瓜」兩字,這兩個字每次都清晰異常的傳入孩童耳中,將他心中那一絲溫暖撕下,然後狠狠的扔在地下,任人踐踏。

我們同樣為人、同樣的年齡,是誰給了你們歧視我的權利!你們又憑什麼歧視我,因為有父母?有名字?孩童心里時常這樣想著。

每r 夕陽西下,孩童便坐在幼兒園的秋千上望著那絡繹不絕的人群中走出一個個大人接走他們的孩子,孩子們歡樂的笑著,笑聲回蕩在整座幼兒園,那笑聲傳入孩童耳中顯得極為刺耳。很多人都為孩童起過名字,但何種名字孩童都未曾應過,有等于無,于是再無人喊過那些名字,如同被遺忘般,一個人來、一個人走、一個人玩耍。漸漸的,那笑聲、那嘲笑、那陽光都黯淡了下來,最終全都化作了黑暗的顏s 。當最後一個孩子也被其父母或親人或長輩領走時,西邊那團紅r 已無力掙扎,最終被吞沒。孩童便跳下秋千,踏著夕陽最後的光輝,慢慢融入黑暗的懷抱,驀然轉身,有誰看出我的傷悲?漫漫紅塵中,有誰認出我的孤獨……

孩童慢慢行走在路上,而目的地是一座破舊的房子,里面有一個老人和另外四個孩子,他們五個孩子都是老人收留的,孩子們都喊老人喊爺爺,老人姓林,于是老人就給孩童起了個名字叫林風,這個名字只有老人喊的時候孩童才會應答一聲,而其他人若這麼喚他孩童卻置若罔聞。孩童如往r 在僻靜的小巷走著,迎面一條人影一蹦一跳的跑來,借著昏暗的燈光可以看清是個小女孩,清秀的臉龐,兩條辮子搭在雙肩,十分可愛。女孩跑到孩童身前停下了腳步,低著頭兩只小手緊緊抓著衣角。

「哥哥。」女孩怯怯的喊了聲,在她看來,孩童雖然只比她大了幾天,但是卻讓她覺得很可怕,因為那平靜的目光,因為那一成不變的表情,仿若在他面前自己就變成了螻蟻。但每次看到孩童總是一個人的時候心底卻有些難受,他們,是同一種人,只是,女孩有名字,在被老人收留之前就已經有名字了,她叫蕭琳,老人以及周邊的人都喚她琳兒。這是琳兒第一次和孩童說話,顯得有些緊張、有些害怕。

「哥哥……」孩童呢喃著,這是個很陌生的詞,並不是第一次听見,而是對于朋友都沒有的他來說這個詞顯得極為陌生,仿佛不應該存在于他的字典里。

「嗯,林風哥哥,爺爺喊你快些回家吃飯呢!」女孩見孩童並沒有不理會自己于是感覺沒那麼緊張和害怕了。

「林風哥哥……」孩童繼續呢喃著,那一直平靜的目光透露出深深的迷茫。似乎,這是除老人之外第一個人如此親切的稱呼他了。

女孩見孩童傻傻的站著不動剛消失的害怕又回來了,突然她想起了以前關于孩童的一幕幕,那個孤獨的身影,身邊從不曾有人陪伴,一次次隱于黑暗;一次次用那平靜的目光掃向那些欺壓者,從不曾退縮;那蕩漾在秋千上落寞的身影……

「哥哥。」女孩牽著孩童的手,輕輕的喚道。

「琳兒麼?」孩童輕聲問道,眼中迷茫之s 更濃。

「嗯!哥哥記得琳兒,以後也不許忘了。」女孩似乎對孩童記得她的名字感到非常高興,笑著拉著孩童的手朝家的方向跑了過去。孩童被牽著一起奔跑,眼中迷茫漸漸消失,嘴角不由微微上翹,罕見的笑容掛在了孩童臉上。

破舊的屋子里林老爺子和另外兩男一女三個孩子正圍著桌子坐著,桌子上只有三個青菜,盡管林老爺子是多麼的想每天能讓孩子們吃上肉,但生活就是這麼無奈的,並不是只要想,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飯桌上三個孩子也很是瘦弱,但他們都很開心,有說有笑的,並不因為窮苦而磨滅了他們的天真、他們的快樂。

林老爺子今天似乎很開心,臉上一直都掛著微笑,看向兩個女孩時眼中閃過一絲不舍,但更多的卻是欣慰,他終于幫兩個女孩找到更好的歸宿了,他感覺得到自己越來越不行了,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人世了,老爺子沒有什麼親人,放心不下的惟獨這五個孩子,所以幾個月前他就在幫這幾個孩子尋找更好的歸宿了。兩個女孩都長得很可愛,老爺子已經給她們找到了歸宿,幾個男孩也比較听話,估計也不會難找。最讓老爺子擔心的就屬林風了,老爺子不知道以林風的x ng格會不會有人願意收養,若是沒有……老爺子不敢多想,又看了看正在吃飯的兩個女孩,眼中不舍更濃。

敲門聲突然響起,老爺子剛y 起身,一道嬌小的身影迅速的站了起來,朝門口跑去。她是五個小孩中另外一個女孩,常年扎著馬尾辮,穿著一件白s 的裙子,雖說那裙子已經發黃了,但是比起三個男孩的衣服來說還是很新的。

木門被打開,走進來一男一女兩人,年紀都不大,二十七左右,衣著光鮮,對此間環境似乎沒有什麼不滿,至少從表情上看不出來有任何異樣。老爺子在兩人進門那一剎那抓著筷子的右手突然顫抖了一下,隨後老爺子若無其事的將筷子放下招呼兩人去了,孩子們則回到飯桌上繼續吃飯。老爺子和兩人交談似乎很愉快,兩人看著幾個孩子似乎很是歡喜,向老爺子問問這個問問那個。就在孩子們吃完飯沒多久,兩人就起身往門外走去,老爺子跟著兩人走到了門外卻突然把琳兒喊了過去,幾個孩子出于好奇心都圍了過去,而林風卻只是坐在門口的台階上,默默的注視著,他看到爺爺蹲子對那個喊他「哥哥」的小女孩說了些什麼,他記得小女孩叫琳兒,蕭琳。琳兒在爺爺說完之後就哭了,而那要離開的兩人也蹲子跟琳兒說了些什麼,最後琳兒紅著眼圈點了點頭。林風似乎知道了些什麼,那一直掀不起波瀾的心卻再也平靜不了了。幾個孩子都哭了,爺爺雖然笑著,但林風卻看到了其眼角的淚花,林風默默的站了起來,平靜的望著那突如其來的兩人,才剛剛感受到的溫暖卻因為這兩人的到來即將不復存在。但林風心中沒有怨恨,沒有不滿,仿若根本就不會有溫暖會屬于他,自己,始終是孤獨一人;始終只能被那無盡的黑暗所包圍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就連心跳也是那麼的單調,就用這麼單調的心跳來訴說這麼多年的寂寞與孤獨,是誰,剝奪了自己享受溫暖的權力?是誰將那無盡的黑暗推向自己?孩童默然轉身,那絲溫暖甚至不比流星出現的時間更長,自己不該奢望能把那絲溫暖留下。

「哥哥!」女孩帶著哭腔的喊聲從孩童背後傳來,孩童放下了前踏的腳步,轉身漠然玩著帶著眼淚跑到自己身前的女孩,眼神之中再不復以往s 彩。

「哥哥!」女孩帶著哭腔撲到了林風懷里,緊緊的抱著,仿佛要將孩童融入身體之中帶走。林風的心髒在女孩撲到懷里的剎那狠狠的跳動了下,那是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就連那顆沉寂的心髒也為此復蘇,仿若在吶喊︰「我還跳動著,你還活著,就不該如此冷漠!」林風默默閉上了雙眼,同樣抱著女孩,抱著那屬于自己的那一絲溫暖,昏暗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此刻,它代替了陽光,消融了林風內心深處那一望無際的冰川,一個女孩的影子漸漸浮現在了這個世界。

「哥哥,琳兒要走了,哥哥會忘記琳兒麼?」女孩抬起頭來望著孩童,林風從那雙眼楮中看到了濃濃的不舍,心髒又莫名的抽搐了下。

「不會的,我會永遠記著琳兒的。」只為了這唯一的溫暖,林風給了女孩一個一生的承諾,一個一生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承諾,如同將蕭琳這個名字用把尖刀刻在了心頭,盡管痛,盡管鮮血淋淋,但卻一生無法忘記。

「琳兒也會永遠記著哥哥的,以後曉月會代替琳兒陪著哥哥的。」林風看著已經走到琳兒身邊的另一個女孩,女孩眼眶通紅,顯然才剛剛止住眼淚。她應該就是蕭琳口中的曉月了。

「琳兒,他們以後就是你的爸爸媽媽了,要好好听他們的話。」林老爺子慢慢走了過來,用他那爬滿皺紋的手掌摩挲著琳兒的腦袋,一如以往的慈祥。

兩個不速之客如同兩把巨劍,硬生生在林風與蕭琳之間劃出一條不可逾越的溝塹,同時也在林風心里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最終兩人帶著一步一回頭的琳兒走了,在其消失在視線的剎那,林風驀然轉身,一滴眼淚自眼角滴落,伴隨晚風遺落紅塵。兩人從此不知是否還有見面的一刻。

第一滴淚,為你遺落紅塵,驀然轉身,默念︰今生,只為你,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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