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雖看不見柴邢的表情,卻能听出他嗓音里的沙啞和顫抖。愨鵡曉可是梨花心里明白不能心軟,必須要跟柴邢有個徹底的了斷!
「柴少爺,我知道,不該騙你,不該利用你去逃避趙元胤!可是……」
「為什麼?」柴邢忽然轉身抓著梨花的手問道,「為什麼不繼續騙下去?難道你真想跟著趙元胤一輩子嗎?你是青川牧場的人,青川牧場和青月堂是一條道兒上的。趙元胤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你若繼續待在趙元胤身邊,青川牧場的人會放過你嗎?別傻了,容兒,你對我並非沒感情!跟我去關外,一切重頭再來,你會忘了他的!」
梨花心里一顫,渾身哆嗦了一下,這也是恢復記憶後她最擔心的事。片刻後,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的心意我領了,話我也說盡了。我想唐宣容也很想跟你說聲抱歉,對不起騙了你,害得你苦守了這麼久。忘了我,也忘了唐宣容,走吧!」
「你在說什麼啊,容兒!」
梨花甩開了柴邢的手,後退了幾步道︰「別叫我容兒了,我不是唐宣容!忘記那個女人,你會再遇到好姑娘的!」她說完轉身就往幽王府的方向跑了。
柴邢不甘心,快步追了上去,嘴里喊道︰「容兒!容兒!你等等!你別走!容兒,別回趙元胤那兒去,跟我去關外!」
梨花轉過身,一邊倒退一邊搖頭道︰「柴少爺,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去關外的!忘了唐宣容這個人,記住我的話了!」
「容兒!」柴邢追上來死死地拽著她的胳膊說道,「你叫我忘了?我怎麼能忘記?怎能輕易忘記?你就在我跟前,你就是我的容兒,你就是唐宣容!」
「放手啊!」梨花急得咬了柴邢一口,轉身就跑。可剛跑了幾步,她忽然目瞪口呆地站住了,夜色下站著一個人,竟然是趙元胤!這瞬間,她全身都冰冷了!天哪,趙元胤不會都听見了吧?
這時,柴邢也察覺到了趙元胤,搶先一步拽了梨花到身邊說道︰「容兒,你不能再跟他回去了!」
「容兒?」元胤緩步從黑影里走了出來,「你剛才叫她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梨花忙推開柴邢,跑到元胤跟前擺手道,「趙元胤,你別听他胡說!柴邢腦子壞了,壞了!別理他好不好?我腦袋好疼啊,我們回王府好不好?」
元胤站著沒動,目光銳利地看著柴邢問道︰「為什麼要叫她容兒?你剛才說誰是唐宣容?」
一听這話,梨花的身子更冰冷了。她用力地拽著元胤的胳膊說道︰「走了!回去了!別听他胡說!他是想姑娘想瘋了!」
元胤反手捉了梨花的手,輕聲喝道︰「先別說話!」梨花收了聲兒,緊張地看了一眼柴邢,這死家伙當真什麼都要說嗎?我的天哪,怎麼辦吶!不能讓趙元胤知道我這個身子是唐宣容的呀!
「我問你,」元胤往前邁了兩步,語氣沉凝地問道,「你剛才為什麼要叫梨花容兒?」
柴邢冷哼了兩聲道︰「虧你自稱什麼十面閻羅,探子遍布天下,居然還有向我請教的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若不說,我想你是出不來這個驚幽城的!」
「還記得你曾經在大理遇見過的那個小廚娘嗎?」
「說下去!」
梨花急得快哭了!這可怎麼辦啊?讓趙元胤知道這身子是唐宣容的,她往後怎麼面對趙元胤啊?是以秦梨花的身份,還是以唐宣容的身份,又或者梁希希的身份?該死的柴邢,我挖你祖墳了嗎?
「還記得唐宣容吧?」柴邢冷漠地說道。
「記得,那又怎麼樣?她早在大理被班納府的人毒死了。」
「毒死了?」柴邢抄手望空嘆息了一聲,語氣酸澀地說道,「對啊,她早就死了,一個死了的人你又何必在意呢?」
「你這算敬酒不吃吃罰酒嗎?」
「趙元胤,別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我不會怕你的!即便這是你的城,我也照樣會帶她走!」
元胤陰冷一笑道︰「柴家後人是不是太多了?個個都想去給祖先做伴兒?你要真願意,我不介意今晚就送你一程!」
「別說那種嚇唬的話,有本事動手再說!」
兩人的目光都凶狠了起來,面對面地站著,中間僅僅擱了六七步遠。四周的氛圍瞬間肅殺了起來,比夜風還要令人膽顫!就在柴邢正要拔劍時,梨花忽然晃晃悠悠地靠在元胤倒了下去。元胤急忙伸手抱住了她,著急地喊道︰「梨花!」
「她怎麼了?」
「滾!」
柴邢正欲上前,卻被元胤呵斥了一聲。他飛快地抱起梨花,心急如焚地往幽王府奔去。
昭荀很快得了信兒,趕到東院為梨花診治。把脈後,元胤焦急地問他︰「是毒發了嗎?」
昭荀道︰「主子放心,不是毒發,想來是夫人額頭受了傷,夜里風又大,她有些頭暈罷了。屬下開一劑醒神散出來,應該就沒事了。」
「趕緊去!」
昭荀退下後,元胤坐在床邊替梨花攏了攏被子,目光落到了梨花的臉上。他腦海里忽然想起之前柴邢追著梨花喊容兒的事,心里猛地狂跳了一下,眼神深深地陷在了梨花那張臉上。
「容兒?柴邢為什麼要叫梨花容兒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伸手在梨花臉蛋上輕輕摩挲了起來。當手指觸踫到梨花的眼楮時,他頓時一愣,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不是梨花慣有帶給他的,而是另一種許久未曾察覺的感覺。他腦海里忍不住想起了唐宣容的模樣,又再看看梨花,兩人容貌是不同的,只是眼楮有些相似。可為什麼柴邢會叫梨花容兒?難道此容兒非彼容兒?
元胤正在愣神時,梨花忽然醒了過來。他俯身下去,輕聲問道︰「好些了嗎?」
梨花轉動了兩下眼珠,顯得有點懵懵懂懂的。元胤模著她的小臉道︰「你已經回來了,不用怕了。」
「柴邢呢?」梨花猛地坐了起來,有點緊張地問道。
「不知道。你剛剛忽然暈過去了,我著急帶你回來,沒有在意他。」
「哦,那你放過他吧!他其實挺可憐的!」
元胤拿了件衣裳給她披上問道︰「他怎麼可憐了?為什麼他剛才要叫你容兒?」
梨花心里咯 了一下,親娘啊!這事不能讓趙元胤知道啊!要不然往後拿什麼身份跟這廝相處呢?乖乖,得找個圓得過去的借口才是!她忙說道︰「那都是他腦子發昏唄!他有個相好的,模樣跟我長得差不離兒,叫什麼容兒來著。早些年兩人失散了,他一直記掛著那個叫容兒的,所以見了我就死纏著不放。我其實挺煩他的,所以你趕他出城就行了,往後我也不想再見到他。」
「只是這樣?」
梨花翻了白眼,盯著元胤問道︰「怎麼了?你懷疑我啊?」
「沒有,我只是覺著這人臉皮太厚了。」
「對呀!」梨花連連點頭道,「我也覺得他臉皮實在太厚了!我都跟他解釋得很清楚了,可他還是誤認,我也沒法子呀!趙元胤,你就把他趕走,別傷了他,畢竟人家也是個情種嘛!」
「今晚是他帶走你的嗎?」
「不是。」
「那是誰?青月堂的人?」
「其實是金鈴兒。」
「金鈴兒?她在驚幽城?」
梨花把她在金鈴兒那兒看到林廣崢的事告訴了元胤,元胤冷笑道︰「沒想到她還跟林廣崢搭上了!這筆賬暫且給她記著,往後一並算!」
「其實她也沒想把我怎麼著,就是想找你出口氣。」
「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先躺下歇息吧!」
梨花乖乖地鑽進被窩躺下了。元胤看著她喝完昭荀送來的藥,陪著她睡著後,這才披了件衣裳起了床。他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吩咐侍衛道︰「叫了嚴琥珀來!」
不多時,嚴琥珀匆匆趕來了。元胤站在憑欄時,神色凝重地吩咐道︰「柴邢在驚幽城,把他找出來!」
「柴邢?那家伙怎麼又跟到這兒來了?莫非今晚夫人失蹤跟他有關?」
「與他無關,但你也要盡快將他找出來!留活口,我有事要問他。」
「是,主子!」
「另外,查一查以金鈴兒名義在城里的所有鋪面房宅。」
「金鈴兒?她是個什麼人?」
「林廣崢的外室。」
「呵!這家伙膽兒夠肥啊!」
「少廢話,快去!」
「是,主子!」
嚴琥珀自行離開了。元胤迎著夜風輕輕地吐了一口長氣。梨花的話他不太相信,因為跟梨花相處了這麼久,那丫頭什麼時候說真話,什麼時候說假話他還是清楚的。剛才梨花有些躲閃其辭,仿佛有什麼事不願意。他必須要弄明白,柴邢口中的容兒是誰!倘若真是梨花,他覺得……老天待他應該不會這麼厚道!
第二天起床後,梨花的精神恢復如初,又往游仙兒那兒看賬本去了。一連幾天,元胤都不讓她出門,她只好乖乖地待在王府里打理那些日常瑣事。偶爾遇見昭荀時,她會旁敲側擊地問問柴邢的事,可惜昭荀也是個口風緊的,她根本問不出什麼來。
她其實真的有點擔心了,因為前晚半夜醒來,她忽然發現元胤在用手輕輕地摩挲她的臉。當她睜開眼時,看見元胤那兩只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直地盯著自己。她翹嘴問道︰「你到底在看什麼呢?這麼晚了還不睡?」
元胤笑道︰「看看而已。」
「你要睡不著去看書唄,老盯著我看干什麼?」梨花說著翻了個身,背對著元胤。
元胤伸手從後面摟住了她,貼著她耳朵說道︰「我看自己的媳婦這還不許了?」
「許,沒人不許,可你媳婦要睡覺了,明天請早吧!」
「梨花,你以前跟我說,你也有事想不起來,那你現下想起來了嗎?」
梨花心里一沉,翻身坐了起來,推了元胤一把不滿道︰「哎,姓趙的,半夜三更你不睡覺審媳婦玩兒啊?你白天審犯人還沒審夠嗎?人家想睡覺好不好?」
「我睡不著想找你聊聊天罷了。」元胤笑著拉了她過來,重新蓋上被子。
「可是我想睡覺了!」
「你聲音那麼亢奮,應該也睡不著了吧?倒不如陪我聊聊?」
「趙元胤,你哪根筋兒不對啊?那行,你想聊什麼,說吧!」
「就是我剛才問你的事。」
「沒有!我還是想不起來!可能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了!」梨花很果斷地回答了。她才不要告訴趙元胤自己有了唐宣容的記憶,絕對不要!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回自己老家看看?」
「老家?」梨花忽然想起莊允嫻在送唐宣容進汪府時給她編造過一個身份,說祖籍是江西的。她使勁晃了晃頭道︰「我早說了,老家沒人了,不想回去!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不快過年了,我想若是你老家有人的話,倒不如接了一塊兒過,豈不是更好?」
梨花狐疑地瞟了元胤一眼問道︰「是嗎?」
「嗯。」元胤露出很誠實的表情點了點頭。
「我怎麼覺得你還是在審犯人呢?你是不是有職業病了?見人都審啊?」
「什麼是職業病啊?我審你干什麼?我只是問問。」
梨花故意打了個哈欠道︰「好困哦,我要睡覺了,你不許再吵,再吵我踢你下床去!」她說完把頭往元胤懷里一鑽,不說了。
自打那晚元胤這麼問過她之後,她就著有些不對勁兒了,擔心元胤懷疑上她了。
這天上午,她跟昭荀打听到元胤和冰殘出門去了,忙叫了蕪葉來吩咐道︰「一會兒我去書房找點東西,你在外面守著!」
「書房?您要找什麼東西?」
梨花比劃了一下道︰「鑰匙!」
「您不是想找鋪子的鑰匙吧?」
「聰明!」
「夫人啊,」蕪葉為難道,「您還是別找了!萬一王爺回來發現了,奴婢小命兒不保啊!」
「你替我把風,不就行了嗎?走!」
梨花讓蕪葉在門外看著,她自己進了書房找鑰匙。昨晚趁元胤睡著了之後,她已經把房間各處以及元胤身上找了個遍,可惜連個鑰匙影子都沒找著。她覺著元胤應該會把鑰匙放在書房里。
蕪葉一邊在外面守著一邊催促道︰「夫人,您快點吧!要真找不著,您還是算了吧!」
「閉嘴!」梨花輕聲喊道,「你再大點聲兒,全府都知道我在找什麼了!好好看著,來了就告訴我一聲兒!」
「哦……」
元胤書房很大,分內外兩間。梨花也不敢找得太轟轟烈烈了,只能輕手輕腳地翻一翻。外間找遍了,沒有,她只好往里間去找。里間倒是有好些描金小櫃子,不過都上了鎖的,可惜她沒鑰匙。
找了一遍後,她有些沮喪地跪在軟榻上,插著腰自言自語道︰「趙元胤那家伙到底把鑰匙藏哪兒了?那麼大把鑰匙總該有個放的地方吧?唉!」
她說著趟了下去,枕著頭歇了口氣兒。就在這時,她忽然瞟到矮幾下面有個小匣子,很精致,上面繪滿了薔薇藤蔓。她一時好奇伸手拿了過來,打開一看,里面放著個小畫軸和幾張白色小絲緞。
「這是什麼啊?」梨花拿起那白色的小絲緞,上面竟然是刺繡而成的詩句。她腦海里立刻一道靈光閃過,在唐宣容的記憶里有這個東西的。這是當初在大理世子府時,唐宣容寫給元胤的詩,全是用白緞子一針一線地繡上去的。
「天哪!真有這玩意兒!也太費事了吧!」梨花拿起那幾張白緞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咋舌道,「唉,不知道這個唐宣容到底有多賢惠啊!寫詩就寫在紙上唄,還描在緞子上繡出來!說你不喜歡趙元胤,我都不信!這個是什麼?」她說著拿起了那個小畫軸,緩緩地展開了。
畫上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女,嘴角含笑,面容姣好,頗有一股閨秀之氣,畫軸下方落款︰容兒!梨花立刻明白了,這就是唐宣容的畫像,應該是唐宣容當時贈給元胤的小像。
梨花忽然想起,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時元胤才回到房間里。當時她沒在意元胤去了哪兒,這時候想想應該是在書房里對著這些東西發神吧!她心里暗暗一驚,難道趙元胤真的懷疑上自己了?
「夫人!」
梨花微微抖了一下,伸長脖子小聲道︰「吼什麼吼呀?」
「您快點吧,王爺進院子了!」
「行了,這就出來!」梨花把匣子照原樣兒塞回了矮幾下面,飛快地跑了出去。梨花剛關上門,轉身就看見元胤和嚴琥珀上了二樓,立馬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招手道︰「回來啦!」
「去我書房了?」元胤偏頭往門口看了一眼。
「怎麼了?去不得啊?我進去幫你收整收整啊!」梨花眨眨眼楮道。
「行,」元胤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點頭道,「那我去看看你收整得如何了。」
梨花拉著蕪葉一溜煙跑了。元胤笑了笑,和嚴琥珀進了書房,來到了里間。他第一眼就瞟了瞟榻上矮幾下的匣子,果然有動過的痕跡。其實那匣子是他故意放在那兒的,匣子下壓了一根頭發,只要動過,那頭發就無法再還原了。他知道梨花會按捺不住來找鑰匙,梨花果然動過,他為他的別有用心微微顫抖了一下,鬧不清楚自己想證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