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祥坐在地上,也不顧左右的眼神,仰天長嘆了一句︰「汝非魚,安知魚之苦啊?」
「哎喲喂,小王爺啊,」兮兮蹲下來笑道,「瞧把你嚇得花容失色的,比那姑娘家還可憐呢!怎麼樣啊?還能走不?你家那位悍婦還等著你回去呢!」
「回去?傻子才回去呢!」祺祥瞬間又恢復的精氣神,抹開袖子跳起來,一副打不死的小強樣兒說道,「我照舊玩我的,橫豎回去也一頓訓,還不如玩個痛快再說!兩位嫂子,我先走了,你們早些回去,省得給兩位哥罵呢!」
說罷,祺祥丟了十兩銀子,一溜煙就跑了。舒愨鵡兮兮和莊允嫻又坐了一會兒,直到嚴琥珀來紅楓館找她們。
三個人慢慢地走回了軍營。剛踏進大門口沒幾步,兮兮就听見一陣熱鬧的喝彩聲,以為有什麼好戲可看,便急急忙忙地往遮涼台而去。
遠遠的,她看見兩個人在競技台上龍騰虎躍地打斗著,台下全是圍觀的將領士兵。邁近幾步仔細一看才發現,其中一個自家趙大爺,而另外一個是左禪吟!
兮兮從未見過元胤跟哪個女人真刀真槍地比斗過,且打得如此起勁兒。一睹左禪吟的身手,她才明白祺祥為什麼說他打不過左禪吟。就連她身邊那位莊姐姐都感嘆道︰「怪不得小王爺不敢跟她動手,不愧是上過戰場的女先鋒啊!劍法又快又猛,且帶有女子特有的靈活,是個高手!」
兮兮斜眼瞟了瞟莊允嫻道︰「哎哎哎,莊姐姐,別這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呀!」
「我是實話實說罷了,」莊允嫻一臉雲淡風輕地說道,「我要真跟她動手,估計佔不了什麼上風,不過你放心,趙元胤揍她是綽綽有余的。」
「誰擔心他來著!」兮兮一邊往競技台邊走一邊目不轉楮地看著兩人比斗。不知道為什麼,兩人越戰得酣,她越看著不舒服,特別是左禪吟每每朝元胤用力一劍砍過去又被擋回來時,嘴角都會勾起一絲很盡興的笑容,仿佛很享受這樣的酣戰。
別人都在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兩人招式和輸贏,唯獨兮兮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左禪吟臉上的表情,她心想,難道是懷孕的緣故?不都說孕婦比較敏感比較小器嗎?正在她低頭思索的時候,身邊的將士又歡呼了起來。抬頭一看,兩人已經收了兵器,各自退了兩步,似乎是個平手。
兮兮正想說話時,左禪吟微微歇了一口氣道︰「幽王爺現下還真過上了王爺的日子了!幾十個來回也沒將我踹下台子去,平日里一準疏于勤練吧?果然啊,王爺享著齊人之福,被家里那一妻一妾伺候慣了,怕連拿刀劍的工夫都沒有了吧?」
眾將士都哄笑了起來。元胤把手里的長劍丟給了旁邊的士兵,接過巾帕抹了抹汗道︰「過門是客,不想我舅父抱怨說我欺負東郭家的媳婦。左先鋒官身手還是這麼好,待在汴京城還真委屈了。」
「听王爺的口氣,是不是在驚幽城待膩了,想去西北駐守大營回味一下當初殺敵的滋味兒?」左禪吟收回劍笑道,「不過啊,我怕幽王爺現下的日子過得太好了,皮骨都懶散了,住不慣那營帳了吧?被人伺候慣了,哪兒還願意過那苦日子去?」
「左先鋒似乎躍躍欲試啊?等不及往西北報效朝廷了?」元胤沒在意兮兮也在台下。
「怎麼了?幽王爺也有興致?那好,正巧輪值快到了,我娘家和夫家兩位大哥也該回來了,幽王爺要真有這個膽兒,敢往西北軍營駐守一年嗎?你要敢,我也敢去,回頭讓我公公上奏朝廷,皇上一準會準許的。怎麼樣,王爺,你是敢還是不敢?」左禪吟頗有些挑釁的口氣。
元胤淡淡一笑,低頭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並未立刻作答。左禪吟握著劍抄起手,故意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王爺現下是安樂慣了,哪兒還會有心思去駐守邊疆,沙場拼殺呢?一準舍不得家里的*美妾,門兒都不想離半步吧?」
「誰說的?」其中一個將領在台下激動吆喝道,「左先鋒官別那麼瞧不起人!我們幽王府的兵到哪兒都能打勝仗!只要王爺領旨去了,保準沒人敢往邊境上踏一步!是不是啊,王爺?誰不敢去啊?」
其他將士都跟著湊熱鬧似的吆喝了起來。左禪吟反背著手沖元胤笑了笑說道︰「瞧著你手底下這些將士都比你血性呢!當初那個*手刃三百人的幽王爺上哪兒去了?就單知道躲在驚幽城里享樂了,就不想出去松動松動筋骨?」
元胤正要答話時,台下忽然傳來他心愛的兮兮的喊聲,轉頭一看,原來兮兮舉著個小
拳頭也在那兒跟著別人吆喝︰「去呀去呀!誰怕誰呀!」旁邊莊允嫻用一種極其嫌棄的眼神盯著她,你見過哪家媳婦主動讓丈夫是邊關送死的?
元胤一看見她就笑了,走到台沿邊上蹲下問道︰「你嚷什麼?還知道回來了?」
「去呀,趙元胤!」兮兮一臉熱情澎湃地說道,「怎麼不去呢?你不去都叫人家左先鋒官瞧不起了!人家左先鋒官還是個女的,本該在家繡花養鳥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掌家理事的,做個賢良淑德的好媳婦的,可人家都舍了小家保大家了,你要不去,那豈不是說大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
元胤虛眯著眼楮問她︰「你就這麼想我去?」
「去唄!橫豎啊,我這身子暫時也伺候不了你了!」兮兮說著忽然抬手輕輕地往她肚子上一拍,雖然是輕輕的一下,可知道她有身孕的人還是給嚇了一跳。特別是元胤,現下最緊張的就是她和她的肚子了,一看她拿手拍肚子,忙飛快地捉了她的手往面前一拉道︰「拍哪兒呢?仔細傷著了!」
「不怕,」兮兮笑嘻嘻地說道,「我這身子好著呢!要不然我拿什麼伺候你啊?」
一旁的左禪吟仿佛听出了兮兮這話里的諷刺,走上前來沖台下的兮兮抱了抱拳道︰「嫂夫人別誤會了,剛剛我和王爺不過是說笑罷了,你可別多了心去。王爺向來拿我當自家兄弟一樣看待,平日里玩笑話也直來直去,嫂夫人與我初次見面有所誤會,往後就會習慣的。我這人說話向來比較直,如得罪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兮兮點點頭道︰「我也是實話實說啊!嫁夫隨夫,嫁了誰不就得听誰的,不就得伺候好了嗎?難不成整天擺著一張冷臉子,動不動就要掐架吵架嗎?那日子過得有多沒勁兒啊?你們說是不是啊?你們在家的時候自家媳婦難道伺候得不好嗎?」
她對旁邊那些將士一吆喝,立馬有人出來接話道︰「是是是,側妃娘娘說得極是!王爺府上的家教可真好啊!都說側妃娘娘不像一般的蠢女子,聰明機靈,也只有我們王爺這樣的男人才能馴服,大家說是不是啊?」
那些討好起哄的全都附和了起來。元胤若有所思地沖兮兮笑了笑,丟了手里的巾帕給旁邊的士兵,縱身從台上跳了下來,彎腰把兮兮橫bao了起來,往遮涼台走去。
台下一哄而散,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左禪吟緩步從台上走了下來,余光往元胤的背影那兒瞟了兩眼,兩分失落,三分憂傷,驟然上了心頭。
她喜歡元胤,並非一朝一夕的事了。記得上一回跟元胤見面,還是在自己與祺祥奉旨大婚,元胤到東郭府里喝喜酒的時候。那時,喜娘和丫頭攙扶著她進了喜堂,隔著頭頂上那塊鏤空花紗,她隱約能看見元胤就站在左邊那群人里,表情仍舊是那麼地單一,只因是弟弟的大婚之日,他才露出一絲少有的淡笑。
她並沒有少見元胤笑,在兩人同駐西北大營三年的時光里,她應該算最容易看見元胤笑的人。只不過,她很清楚,元胤每回對她笑,每回夸她,都只是因為某次偷襲成功,或者某個決策奏效。正如她所言,元胤從來都當她是兄弟一般,沒有兒女情長。
收起那些飄飛的思緒後,左禪吟走回了遮涼台,正好听見元胤吩咐嚴琥珀去把祺祥抓回王府。她听著有些心酸,接了一句道︰「嚴大人綁了就索性放馬上吧!我也好現成帶回汴京城去。」
「不急,」元胤說道,「祺祥在這兒還有些事兒沒辦完,暫時不能回去。左先鋒官若是京中有事兒,可以先行離去,或者留在驚幽城小住些日子也行。等祺祥替我辦完事兒之後,我派昭荀親自送你們回去,如何?」
「王爺讓他辦事兒?靠得住嗎?」左禪吟對祺祥是一百個不放心的。在她眼里,祺祥除了玩女人有一手之外,別無所長。
「這你就無需多問了,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左禪吟臉上流露出一絲瞧不上祺祥的笑容,搖頭道︰「也只有王爺還會派他事兒,現下連我公公都不放心派事兒給他了。他整日里除了玩樂,便再無其他正事兒可做。王爺的事兒交給了他,只怕會給你辦砸了。」
「我心里自有分寸,」元胤說完低頭問身邊的兮兮,「餓了嗎?」
「有點。」兮兮模了模肚子道。
「那行,回府去吧!琥珀,」元胤吩咐嚴琥珀道,「把祺祥抓回來,晌午給左先鋒官接風。」
「知道了,主子!」
 
元胤等人隨後離開了軍營,往城門而去。因為兮兮懷著孩子,坐在馬上不能顛簸,所以元胤就盡量放慢了馬速,讓馬大哥優哉游哉地晃回去。
「哎,要我回去給你收拾行李嗎?」兮兮靠在元胤懷里,扭頭輕聲問道,「好讓你跟那位左先鋒官一塊兒去駐守什麼邊境,一塊兒保家衛國什麼的?」
元胤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她鼓起的腮幫子說道︰「這是哪兒來的氣呢?她說我就去嗎?怎麼了?舍不得我?」
「沒听見人家說嗎?什麼血性沒了,什麼*手刃三百人的幽王爺哪兒去了,我知道你從前跟她上過戰場殺過敵,要不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回味你們的美好且激情燃燒的歲月啊?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的戰友情有多深厚嗎?」
「怎麼了?越說還越動火了?」元胤一手扯著韁繩一手小心地護著她的肚子問道。
「沒什麼,我就是听著不太舒服。」兮兮也不知道自己的火兒哪兒,興許是左禪吟一遍又一遍地說元胤日子過安逸了,是被妻妾伺候好了,說得好像元胤不該被伺候好,該跟她一塊兒去駐守邊疆似的。她越听越煩,一煩火氣就大了,難不成真是孕火在作怪嗎?她原本是不想這麼生氣的。
「就這麼點大的事兒還值得你生氣?」元胤含笑問道。看著兮兮那像是吃醋的樣子,元胤心里還是很高興的。這丫頭一听說自己可能會去駐守邊疆,臉色立馬就變了,果真是心疼自己的。
兮兮抬起眼簾,不太放心地問道︰「那你會不會真去什麼駐守邊疆啊?」
「有左家和我舅父家在,還輪不著我。再說了,要是我走了,驚幽城怎麼辦?剛才左禪吟也不過是句玩笑話,她那人從小就在軍營里混,性子比較直爽,跟我們說笑也不會顧及什麼的,你听了也別往心里去,知道嗎?還生氣?嗯?」
兮兮垂下眼簾,嘀咕道︰「橫豎我不太喜歡她……」
「沒人叫你喜歡她,那是祺祥的事兒,與你何干?該怎麼招呼招呼著就行了。」
「哎,那*手刃三百個敵人是怎麼回事啊?我听她說得熱血沸騰的,講給我听听唄!」兮兮好奇地問道。
「晚上再說,不是餓了嗎?那就別說話了,靠著我歇一會兒。」
「哦。」
一行人慢騰騰地回到王府大門前,元胤正要下馬時才發現,剛才只是叫兮兮歇一會兒,她居然就靠在自己懷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