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潑的兩人更是傻了,從頭到腳地淌著水,活像兩只剛出門就給淋濕了毛的大公雞,好不狼狽!滿祥和玉桃也顧不上吵架了,雙雙把梨花看著,心想她這是故意的嗎?只見,梨花睡眼朦朧地打了個哈欠,單手叉腰地站在高曾慶一個頭的台階上說道︰「大叔,您老人家是迷路了嗎?一大清早地站人家門口干什麼呢?」
「你……你還好意思問我?」曾慶指著自己濕漉漉的一身氣憤道,「你沒長眼楮吶?潑水前不瞧瞧門口站著人沒有?」夏海給這盆涼水嚇不輕,連忙扯起衣袖給曾慶擦水,卻被曾慶嫌棄地推開了。
「大叔,您這話當真是好笑了!我在自家門口潑水,你自己像跟棍子似的杵在這兒,拿一身新衣裳接著,我能耐你何啊?我向來都是如此的,我只看門口有狗沒有,向來不看有人沒有,我看沒狗就直接潑咯!」
滿祥和玉桃不約而同地笑開了。曾慶臉色灰白地指著梨花想罵什麼,卻被梨花搶了個先,眨了眨眼楮問道︰「大叔,想罵人吶?罵什麼呢?沒教養?沒規矩?沒道理兒?哎喲,大叔,勞煩您老人家睜開您那渾濁迷糊的小眼楮看清楚了,這不是你們城里曾府的門口,哪兒能一層不染呢?我們鄉下人就是這麼不講究的,您要嫌棄,就回去跟您家那小少爺說,另尋個千金小姐做小吧!有本事,娶個公主回來做小啊,那我就真佩服你家小少爺了!」
「你……你這小潑婦叫什麼名兒?」曾慶憋了半天就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怎麼了?還想上衙門告我呀?要不然,索性請黑道殺手來滅了我?」
「你有本事就報個名兒!」
「憑什麼呀,大叔?您老人家瞧著倒人模狗樣的,可說話真不地道呢!頭一回見著別人家的年輕媳婦就問名兒?您老人家安的是哪門子心吶?就不怕我家男人出來丟你到海子河里去?」
滿祥和玉桃早忘了剛才在吵什麼了,只顧著哈哈大笑。金鈴兒冷眼看著曾慶,城里來的就這麼點本事?
旁邊夏海立刻幫腔道︰「曾大哥,不必問了,她一定是謝家的人,沒準還是謝家的媳婦!這家我認識,叫了她男人出來問問,怎麼能胡亂潑水呢?」
梨花把木盆橫抵在了腰間笑道︰「想叫我男人出來,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呢?我男人才沒空理會你們呢,回吧,大叔!對了,我忘記告訴你們了,剛才那盆水是我和我男人昨晚泡了腳剩下的水,好著呢,特別滋潤皮膚,還能延年宜壽呢!一般人,我還真不舍得給他用,瞧著你們是那沾金帶銀的城里人,這才拿出來招呼你們的!別謝我了,慢走了,大叔!」
滿祥和玉桃早就笑翻了,旁邊金鈴兒眼角一抽,鄙夷地盯了曾慶和夏海一眼,心里罵了一句笨蛋,甩手回屋里去了。
曾慶心里那叫一個驚呀!這年輕媳婦可真不是一般的囂張!鄉下媳婦他沒少見,滾地撒潑的,哭天喊地的,干嚎耍賴的都見過,可就沒見過這樣罵人不帶個髒字,卻順便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罵了進去,還笑嘻嘻地一聲一聲大叔地叫喚著你,請你慢慢走的鄉下媳婦!這足以讓曾慶氣得頭頂上都冒出煙來!
「大叔,還不走嗎?等下一盆啊?」梨花笑問道,「那要不我現成再去泡個腳?您在門口慢慢等著,行不?」
「你……你別太得意!回頭再找你算賬!」曾慶心有不甘地瞪了梨花一眼,然後掃了掃袖子沖夏海不悅地喝道,「還不走?你不冷我還冷呢!找個地方換身衣裳去!」
「是是是!」夏海皺起眉頭瞥了玉桃一眼,帶著曾慶匆匆走了。
玉桃笑得花枝亂顫,前俯後仰,拍著手對梨花說道︰「梨花姐,剛才那盆水真是你和滿庭哥的泡腳水?」梨花笑道︰「不是。」
「那是什麼水?」
「剛才二嫂舀了涼水打算和雞食,我順手端了過來就給他們潑出去了。瞧他們那樣兒,就不是上門跟你說理兒的,就是來鬧事兒的。玉桃,往後你見了他們倆,再怎麼叫你你都別理會。要敢攔著你,你張口喊非禮就行了,看他們能怎麼樣!」
「這主意不錯!」玉桃說著眼角瞥見了滿祥,忽然想起剛才兩人吵什麼了,臉色驟然變了,沖滿祥問道︰「謝滿祥,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啊?」
滿祥也反應過來了,一臉不痛快地反問道︰「我也正想問你呢!鄧玉桃,你不是說進城看顧你那生孩子的表姐嗎?怎麼跟那什麼小少爺听書喝茶去了?人家叫你去,你倒當真去?只怕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傻傻地蹲牆角數銅板呢!」
「我傻嗎?我瞧著你更傻呢!哼,不想跟你說話了!往後都不想跟你說話了!小器鬼,謝滿祥!」玉桃說完撿起小背 氣呼呼地走了。
「誰小器了?鄧玉桃,誰小器了?」滿祥瞧著玉桃生氣地走了,自己心里也著急,可話一出口就成了這樣。梨花知道他是關心則亂,替玉桃後怕著。要是玉桃在城里出了什麼事,只怕他得追到城里去找曾家人算賬了。
「別嚷嚷了!」梨花對滿祥說道,「等她消了氣兒再說吧!時辰不早了,你還不去村口等著,你四哥他們一會兒就啟程了。」
滿祥的目光還一直望著玉桃背影的方向,好像心里又不舍又著急。梨花拍了他後背一下說道︰「我說你吶,也真有點笨了。你說玉桃平日里來找我們,哪兒會這麼早呢?今天來得這麼早,指不定是想送送誰呢?」
「真……真的?那怎麼辦?」滿祥這時候才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剛才那話說得有點沖動了。
「放心吧,我會在玉桃跟前替你說好話的。你趕緊拿上行李走吧。等你回來的時候,玉桃的氣兒也保準消了,到時候再好好哄哄就行了。」
「能哄得了嗎?」
「不會泡妞沒關系,嫂子教你!趕緊走吧,別把正事耽誤了。」
滿祥惱火地抓了抓後腦勺,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屋拿了行李和帶出山的東西,跟家里人打了聲招呼就去村口等滿庭他們了。1c6kj。
滿庭和滿祥一走,家里吃飯是不打擠了,可卻像少了什麼似的。陌香扒拉扒拉就嘆一口氣,一連嘆了三口氣。貞氏拍了她胳膊一下,數落道︰「年輕姑娘家淨嘆什麼氣兒啊?哪兒不舒服嗎?家里虧了你了?」
潑腳是把只。「娘,您扯哪兒去了?」陌香嘟起嘴巴,略帶不服氣的口吻說道,「小叔叔都能出山,我也想出去看一眼。長這麼大,我還沒去過鎮上呢!」
莊氏殷勤地夾了一筷子菜放在陌香碗里笑道︰「陌香,不著急,等往後讓易生帶你往鎮上城里去瞧瞧,他又不是沒去過!」
陌香的臉微微漲紅了,眉毛上落滿了羞澀,低頭笑道︰「二嬸,您胡說什麼呢?」
「哎喲,這兒都是自家人,還害什麼羞啊?」莊氏故意瞥了一眼金鈴兒笑道,「你跟易生的事村里村外都傳得沸沸揚揚了!他都抱過你了,還能不娶過門兒?那麼多雙眼楮看著呢!他要敢不娶,二嬸我頭一個不放過他!」
一說起這事,陌香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耳根子燒得滾燙,仿佛瞬間就能回味起那天田易生抱著自己的感覺,又麻又酥,真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二嫂,你別逗她了,姑娘家總歸是害羞的,」梨花瞟了眼陌香那滿臉緋紅說道,「不過這事還不能這麼一直耽擱著,該找個媒婆說說才是!」
「就你能干,就你知道?」謝大娘不滿地瞥了梨花一眼,拔拉了一口飯說道,「人家田家不提,你倒好意思找媒婆上田家說道了?我們又不是那金家……」話說到這兒,她忽然停了下來,忙朝金鈴兒笑了笑說道,「金鈴兒,我不是說你,你別多了心去!」
金鈴兒的臉色如被針刺,青白青白的,垂著冷眉回了一句︰「娘,女乃女乃不是說了嗎?我是謝家的媳婦,生是謝家的人,死是謝家的鬼,上哪兒管金家的事去?」
「金鈴兒,你這是在埋怨女乃女乃嗎?」莊氏趁機撥了撥火兒道,「你現下跟娘說話倒越發沒規矩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沒把長輩兒放眼里呢!該不會是沒去成鎮上住,埋怨女乃女乃,埋怨我們了吧?對了,老三先前不是嚷著要出山嗎?怎麼沒去呀?」
一直沒吭聲的滿勝忽地臉色一沉,丟了筷子在桌上,起身甩了一句︰「吃飽了!」然後扭頭就走了。
「喲,這是發哪門子火兒呢?自家不去,還能怪得了我?」莊氏沖滿勝翻了個白眼說道。
謝大娘伸出筷子,使勁地敲了敲莊氏的碗沿說道︰「老二媳婦,你的嘴巴那麼空閑就多吃兩口飯,省得又說滿興多做了活兒,反倒叫你少吃了兩口去!成天沒事挑事,只當我這婆婆治不了你呢!閉嘴,吃你的飯!」
莊氏沒敢當著關氏的面和謝大娘頂嘴,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偏心眼!別等我逮著機會,一有機會我保準嚷分家!
飯後,梨花和貞氏在伙房里一邊洗碗一邊聊著陌香和田易生的事。貞氏自然想早點當丈母娘,所以言語中委婉地想讓梨花做個中間人,去田家說道說道。梨花剛才吃飯時本來就有這想法,便一口應承了。
莊氏進來時听見了這話,便笑道︰「看來陌香好事近了,大嫂,你就沒請梨花幫你開張單子交給老四采買些東西?」
貞氏道︰「我也是思量著這事的,想著陌香往後橫豎要用,就讓老四幫我帶了些紅布頭蠟燭什麼的。」「陌香的嫁妝備好了嗎?」莊氏說著嘴巴朝門外努了努問道,「跟我們娘說了沒?」
貞氏壓低了聲音道︰「田家那頭都還沒說上呢,怎麼好跟娘提陌香嫁妝的事?橫豎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們家大丫頭嫁出去的時候也就幾身衣裳幾床被子幾擔米,你只當她還肯多舍些出來?我倒是沒那麼想,就單想著陌香能嫁個好就行了。我和她爹早先也給她備了幾樣首飾,嫁衣她自己平日里也在搗鼓。若真要嫁,也不會抱著佛腳抓忙。」「咳!我說你真有點死腦筋。你不趁這機會給陌香多要點,只怕往後都落到金鈴兒兜里去了!現下女乃女乃在,娘還沒那麼大的膽兒,等女乃女乃一走,只怕娘那偏心眼的毛病犯得更厲害!」
「能要我怎麼不要,可要得來嗎?」貞氏說著嘆了一口氣道,「也不知道娘到底喜歡金鈴兒哪點,兒媳婦有四個,她就偏疼金鈴兒,瞧著真叫人煩!」
莊氏隨口甩了一句道︰「沒準人家上輩子是母女呢!」這話剛好被進來的謝大娘听見了。她臉色一沉,抄起門後的笤帚就朝莊氏小腿兒上抽了一下。莊氏驚叫著跳了起來,嚷道︰「娘,您瘋了呀?」
「你當真是越來越大膽兒了!敢罵你婆婆瘋了?」謝大娘一臉怒色,拿笤帚在灶邊使勁地敲了幾下道,「女乃女乃訓了我,你就當有人給你撐腰了?我勸你消停點,我比你更清楚女乃女乃的脾氣。你要再這麼沒大沒小,整天陰一句陽一句地挑事兒,你只當女乃女乃不會收拾你?」
莊氏躲到了梨花身後,撇了撇嘴不敢回話了。謝大娘瞪著莊氏又說道︰「那滿勝沒出山自有他的打算,管你屁事啊?你吃個飯就跟麻雀似的喳喳喳,煩人不煩人?往後你再這麼胡說八道,我索性先打了你,再拉到女乃女乃跟前,看她老人家怎麼說!听見沒,老二媳婦?」
莊氏極不情願地開口道︰「听見了……」
「听見了就最好記住!」謝大娘丟了掃帚到門後,又對貞氏說,「老大媳婦,一會兒上我屋來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謝大娘離開了伙房後,莊氏彎腰下去揉了揉小腿兒,嘀咕道︰「這親婆婆下手可真狠吶!大嫂,我猜她一準是跟你說陌香嫁妝的事,你可別忍著,能要多少是多少,替我把這湯藥費一塊兒要回來,我就解氣兒了!」
梨花和貞氏都笑了起來。莊氏剛想開口再說點什麼,忽然覺得小月復一陣絞疼,抓著梨花的胳膊就直往地上縮,嘴里嚷道︰「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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